初次听说“天水围”还是在06年的冬天,那时李克勤出了一张新专辑,第一首歌叫做《天水围城》,林夕作词,对于当时的我来讲非常晦涩。后来,慢慢地,对天水围才有一些了解,这是一个充斥个各种社会问题的社区,因为居住的人大多是南下的内地居民和单亲家庭。
内地居民,主要是很多香港人去大陆讨老婆,大陆女人以为嫁了个香港富翁,结果到了香港才发现其实男人每月只能领救济,出去卖苦力过日子,所以男人出去做事的时候,独居在家的内地女人发现出门走一步都难:语言不通,文化不通,地理亦不通,在香港只会感到茫然和恐惧,于是很多这样的家庭主妇选择了自杀,甚至还出现了几户女人一起烧炭自杀的悲剧。而单亲家庭,不单单指的是小孩只有父亲或父亲,更多的是指住在这里的人没有老人也没有子女,只有自己做自己的亲人。几十岁的人,上无老下无小,最终的结果也是自杀。再加上这一区的教育也存在种种问题,例如大陆来的小孩不适应香港教育而逃学混社会,几次三番变成古惑仔又会引发种种抢劫杀人的案件,于是在各种因素之下,天水围变成了一个触目惊心的悲情社区。抱着对这个社区种种问题的担忧,有许多人把目光投向了这里。政府行动了,做了很多措施来改善这里的环境;林夕写了一首《天水围城》,李克勤唱出了这里封闭自守的困境现状;而早以《童党》闻名的导演刘国昌拍了一部《围城》,更是直接刻画了天水围发生的种种恶性事件。
而许鞍华注意到这一切而又忽视了这一切,把目光直接投向了最真实最平淡的生活。没有激烈的矛盾,没有狗血的煽情,最打动人心的还是那份沉静和淡定。
高中男生张家安看上去是个懒惰到极点的人,他可以一觉睡到下午,动画片一看就一天,对于学业不置可否,对于麻将也是漠不关心,喜欢用“哦”来回答妈妈的一切问题,真是符合“垮掉一代”的必备特征。可是就是这个90后,骑着自行车到妈妈工作的超市把外婆住院的消息告诉妈妈,然后站在柜台前静静地看着妈妈把顾客的榴莲包好,然后每天去给外婆送粥,和表妹一起守在外婆的床前直到被护士赶出。
作为张家安的妈妈,鲍起静饰演的贵姐是这一切问题的答案。她的生活态度影响着周围所有的人,尤其是张家安。贵姐是个好心人,也是个热心人,她的这些特质总是默然而从容地散发着,从来没有刻意地表现出来。对于儿子的学业,她说:“会考不过就去找工作好了”;对于母亲的病情,她说:“我去看她又不能让她好得快点”。但是张家安每天给外婆带的燕窝粥,都是贵姐亲手煮的啊。这一切,外婆都知道,还告诉家安:“你妈当年那么早就工作了,先供你大舅上学,接着又是你小舅……”
陈丽云饰演的阿婆是个重要的配角,她是个孤独的老人,所以对社会心有防备,后来还是一步步地融入了贵姐和家安的单亲家庭中。她表情总是冷漠,内心却是一个温厚的老人。为了感谢贵姐母子,她给贵姐送去了一大袋冬菇,还特意揭掉包装上不起眼的标价签。她想送给她唯一的亲人——失去父亲的孙子一条金项链,但被孙子的继父拒绝了,在回程的公车上,她把项链和戒指放到了贵姐的手里,贵姐微笑着收下了。阿婆知道,贵姐一定会料理她的身后事的。
电影里反复出现鸡蛋和榴莲。鸡蛋最简单,却可以作出各种各样的味道。而榴莲,就像我们的生活,有一层坚硬的壳,还带着刺,劈开他,也没有甜蜜,但总有人喜欢它的味道。对于生活,本无所谓能做到,也无所谓做不到,渐渐地,一切都会过去。
就像那个灯光下的餐桌,家安拿着菜刀试图劈开榴莲却总是不得要领,贵姐笑着对他说“你可以的!”
就像那个烛光下的中秋夜,阿婆、贵姐和家安像一家人一样聚在一起,窗外,天水围万家灯火。
月光仍照着,旧电视依然播着动画片,安安静静地看着,这就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