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人乔比

 

1

  

   

    外面下着大雪，同伴们都回家过新年去了。蓄木场的小木屋里只剩下乔比一个，乔比是主动要求留下来的，因为乔比是独身一人。

    小木屋里灶堂燃烧的木拌子，劈劈啪啪响着，红红的火苗跳跃着，乔比一个坐在灶堂边打起瞌睡来。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乔比突然醒来了，感到身上有点冷，再一看灶堂里的火已奄奄一息。

    乔比懒得再去填木拌子，拿起酒瓶喝了几口酒，站起来抻抻有些酸麻的双腿，便推开门，想出去走走。

    乔比住的小木屋后面是一片细高笔直的白桦林，在风雪中，它们已与天地融为一体。穿过这片林子，便是一处幽深的山谷。这儿雪很厚，常常不小心你就会摔进雪沟，半天也别想爬上来。

    也许是乔比喝了酒的缘故，乔比一点儿也不觉得冷。乔比趟过山谷，又爬上对面的山坡。这里是清一色的红松，粗大的已被采伐了，留下的松树与松树间，形成了疏朗的空地，于是树下的灌木就争先恐后地长，密匝匝地走起来自然费劲。

    乔比呼哧呼哧地爬上山坡，刚停下来喘口气，突然乔比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极其美丽的白色草原，老鹤草、狼尾巴草、山地芦苇、大叶章、小叶章……在风雪中微微摇动着。

    乔比很诧异，记得在山下伐木时，怎么就没发现这里有一片林中草原呢。也重来没听谁说起过。

    难道说是乔比酒喝多了？乔比摸摸脑袋，很清醒呀。乔比又使劲睁大了眼睛：是的，眼前分明是一片风吹草动的大草原。

    乔比笑了，笑自己没有必要去搞清这个问题，还是欣赏欣赏这大草原吧。

    乔比刚往前走了几步，又感到非常惊讶。因为乔比发现当乔比向前摊动脚步，碰到这些白雪覆盖的草时，那些草叶竟同雪一起簌簌落地。

    乔比蹲下来用手拂去草叶上的雪，看到的竟是白色透明的叶子，手轻轻一碰，那草就碎落了。

    呵，这是一个奇异美妙的冰凌草原！

    2

    这时乔比望见前面有一片蠕动的羊群。

    果真是名符其实的“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大草原。好奇心驱使着乔比走过去。

    牧羊人呢？乔比四下里张望。

    哦，在那儿呢。乔比看到不远处的一丛塔头草上，牧羊人正坐在那儿打瞌睡。他戴着一顶白色的斗笠，披一件白色的蓑衣，怀里抱着一杆白色的鞭子。

    真是奇怪的打扮。乔比想。便打算上前去招呼他，跟他聊聊。

    这时，一阵大风吹动着草原，白色的冰凌草不安地波动着，那些白羊便顺风跑去。

    哎呀，羊跑远了，可那个牧羊人还在打瞌睡。乔比便奔过去帮着往回圈羊。

    那只头羊很不听话，乔比只好弯下腰，用手扳住它的两只角，硬是让它改变方向往回来。接着，乔比又用同样的办法，把跑在前面的另外几只羊，也都扳着角让它们改变了方向。

    于是羊群就跟着头羊往回返了。

    乔比松了口气，跟着羊群往回走。乔比想，这时，那个牧羊人该醒了吧。他首先是谢谢乔比替他把跑远了的羊给赶回来，然后再和乔比聊聊天，乔比就问他这神奇冰凌草原的事儿。

    前面有一只羊走着走着倒了下来。这是怎么啦？

    乔比跑到前面一看，呵，是乔比刚才用手扳过的一只羊，只见它洁白的身子，被乔比的手弄脏而留下黑黑的印迹，那黑色的痕迹越散越大，正个白羊在融化。

    又有一只白羊倒下了。乔比奔过去一看，也是乔比弄脏的一只。

    乔比开始害怕了，这要是让那位牧羊人知道，非得叫赔他的羊不可。

    快跑吧，趁他还在打瞌睡。

    3

    乔比跑呵跑呵，风大得很，顶着风跑乔比实在是跑不动，乔比就只好顺着风跑。而且冻得乔比也愈来愈受不了啦，突然见前面出现一顶帐篷，乔比便一头钻了进去。

    帐篷里，几位白色的猎人正围坐在那儿聊天，中间是红红的火，烧开的水滋滋响着。

    他们竟没有谁注意到乔比走进帐篷，正谈着刚才的事。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人来到了冰凌草原，弄脏了许多洁白的冰羊。

    乔比听了，心里“嘭嘭”直跳，这不是在说乔比吗？

    可是乔比身子还没暖过来，一个劲地发抖，就顾不上害怕，在一个猎人身边挤了挤，伸手去烤火。

    猎人们仍在兴致勃勃地聊着，突然一个猎人发现自己的白手上有了一个黑印，立刻惊叫起来。

    乔比马上意识到这是自己闯的祸，赶紧拔腿跑出帐篷。

    正巧帐篷外停着一辆雪爬犁，乔比跳上爬犁，喊了一声“驾！”那马儿飞奔起来。

    4

   雪爬犁在白色草原上奔驰。

    当雪爬犁穿过一片茂密的白柳丛时，乔比听见有人喊：“喂，等一等！”

    是姑娘清脆的声音。

    乔比让雪爬犁停下来，只见从白柳丛中跑出来两个姑娘。

    “你到哪儿去呀？”姑娘走过来就热情地打招呼。

    “带上乔比们吧，冰宫里正在举行盛大的舞会，晚了乔比们就参加不上啦！”另一位姑娘向乔比央求。

    去冰宫？还有舞会？乔比正不知去哪儿好呢。

    好吧，乔比让两个姑娘坐上了爬犁，雪爬犁又开始飞驰起来。

5

    雪爬犁驶进一座美丽的冰凌花园。

    两位姑娘跳下雪爬犁，叽叽喳喳说着跑远了。

    乔比急忙把雪爬犁停放在一边，然后追赶上去。

    乔比刚走出不远，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脚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一行黑黑的印迹。那脚印象一只只黑色的虫子，又刺眼，又丑陋。

    乔比刚抬起的脚竟不敢落下，乔比怕再踩脏了这洁白的雪地，吓得乔比呆呆地站在那里不敢走了。

    这时有说话声。有人走过来。

    乔比赶紧躲进树丛。

    是两个去参加舞会的青年人走过来。

    “乔比的冰鞋矮了。”其中一个说，“你先等乔比一会儿。”

    只见那个青年人钻进对面的白柳丛，一会儿，他走出来，便和另一个青年快步走了。

    乔比想，如果乔比也有一双冰鞋就好了。乔比见那两个青年人走远了，立刻跑到对面的白柳丛。

    哦，这儿有一个冰湖。

    乔比把自己的一只脚伸进冰湖里，一会儿，脚上就结满了冰，然后，乔比又伸进另一只脚。

   6

    现在，乔比已经有了一双冰鞋，乔比心情愉快地吹着口哨，迈着轻快的步子，向冰宫走去。乔比又顺便在冰花园里折了一束美丽的冰花。

    晶莹雄伟的冰宫到了，乔比挺胸昂首，一直走到美丽的公主面前，把那束美丽的冰花献给公主。

    周围的人们都拿眼睛盯着朝乔比看，他们是多么地羡慕乔比啊，因为大家都看出来了，乔比很受公主喜欢。

    悠美的音乐奏起来了，乔比挽起美丽的公主，踏着节拍，旋转起来。

    一支曲子跳完了，接着又是一曲，舞会进行着，乔比和公主尽情地跳着。

    正当人们沉浸在舞会的热烈和幸福之中时。突然，一位白色的士兵惊慌地跑进来。

    他向公主报告，在皇家花园里，发现了奇怪的黑脚印。

    这时，有人在宫殿的台阶上，也发现了黑脚印。

    “快睢，乔比们这里也有这么多的黑脚印！”大厅里有人惊叫。

    人们开始骚动。

    乔比这时觉得脚下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低头一看，哎呀，是乔比脚上的冰太薄，已经开始融化了。

    “你们看这花，怎么也化了？”

    是乔比送给公主的花，搁在桌子上，正滴嗒滴嗒淌水。

    乔比有些慌了，乔比无心再去跳舞，松开公主的手。这时公主无意中一瞥，发现自己洁白的胳膊上有清晰的黑手印。

    “啊——”公主一声惊叫。

    乔比可吓坏了，乔比立即意识到，公主胳膊上的黑手印分明是自己弄上去的，乔比转过身不顾一切地逃出宫殿。

    7

   整整一天，乔比默默地呆在小木屋里，心情很沉重，担心着冰公主被乔比弄脏了的手臂。

     金色的夕阳透过小木屋的窗子，把灿灿光照进了屋里，好象也给焦燥的乔比带来了一丝光亮，乔比下定决心去冰王国看看。

    乔比很顺利地又找到了那个神奇的冰花园。在雪树银花的掩映下，远远有一座美丽的用冰雪建筑的白色小楼，乔比悄悄地走过去时，来到楼下，乔比听见里面传出悲伤的哭泣声。

    是谁呢？

    乔比探着头向里一望，只见是冰公主躺在床上，那只被乔比弄脏的手臂正在溃烂。美丽的公主满脸泪痕。

    乔比无比伤心，实在看不下去了，刚要离开小楼，不小心，弄断了窗前的树枝。

    “啪啦”一声，响声惊动了哨兵。

    乔比转身就跑，后面冰武士紧追不舍。跑呵跑呵，突然，前面的路断了，出现了一片冰湖。

    乔比犹豫了一下，回头看看追上来的冰武士，一下跳进了冰湖。

8

    乔比被冰武士们捞了上来，此时，乔比浑身是冰，已成了一个冰人。

    乔比被抬到冰宫里的大殿上，放在冰女王的面前，等待着冰女王的裁决。

    乔比静静地躺在那儿，一点儿也不感到害怕。相反，乔比却很欣慰，因为，此刻乔比终于成为一个冰人了。

    “年轻人，你为什么一声不吱？为什么不求饶，难道你不怕死吗？”

    坐在上面的冰女王无比威严地问。

    乔比站起来，开始向女王讲诉自己怎样来到冰凌草原，怎样弄脏了冰羊，冰花，还有冰公主……乔比为自己的肮脏而难过，更为冰公主被自己伤害了而非常痛心。所以，乔比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纯洁的冰人，再也不会弄脏别人。现在，乔比终于成了一个冰人啦。

    冰女王“咯咯”笑起来：“年轻人，你走到镜子前看一看。”

    乔比不懂女王为什么笑，便走到镜子前。

    乔比看见镜子里站着一个白色的冰乔比，但是，那外表是洁白的，而镜子却照出乔比身体内一道道黑色的脉络和骨骼，它们一根根一条条象蛇般缠绕着乔比。

    乔比一下子失望了，禁不住悲伤地哭起来。

    乔比奔到女王的面前跪下，请求女王帮助乔比，让乔比变成一个冰人。

    “你知道吗？冰蛋，你只有吃掉一个冰蛋，才能成为一个冰人。”

    乔比闪着泪眼，抬起头来：

    “尊贵的冰女王，请问哪儿有冰蛋？请给乔比一颗吧，早点让乔比成为冰人。”

    这时冰女王走下宝座，把乔比扶起来，和祥地说：“年轻人，请放心，你会得到一个冰蛋的，也会成为跟乔比们一样的冰人。不过，在你想得到冰蛋之前，必须帮助乔比们做一件事。”

    “您说吧，女王。”乔比此时眼里闪着的已不再是泪，而是坚毅的光。

    冰女王用沉痛地语调告诉乔比，最近这些日子，冰王国遇上了灾难，每天在冰花园里都有冰人神秘地失踪。希望乔比能帮助抓到这个凶残可恶窃贼。

9

    乔比藏在冰花园里。

    黄昏的时候，飞来一只乌鸦，这是只很特殊的白乌鸦。

    它悄悄地飞来，落在洁白的冰花枝棵上，就在它落下的一瞬间，翅膀扇动着碰落了冰花，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乔比正是听到这轻微的响动，循着声音寻找，看到了这只乌鸦。

    又过了一会儿，有一个冰武士从远处向这里走来。

    这时，只见那只白乌鸦飞到雪地上，它一打滚，变成一个老太婆。

    老太婆守在冰树丛中。

    那个冰武士走近了。

    突然，藏在冰树丛中的老太婆伸出一根铁棒，猛地一扫，打断了那冰武士的腿，冰武

士躺在雪地上。

    老太婆急忙钻出冰树丛，拽起冰武士，一直拖进冰树丛深处。

    她要把冰武士弄到哪儿呢？乔比想，便悄悄跟过去。

    走了不远，乔比见前面冰树丛中停着一辆四轮马车，老太婆正在把冰武士装到车上。

    然后，老太婆又回到原来的冰树丛中蹲下等待着，等待着袭击下一个冰武士。

    没过多久，那马车就装满了冰武士。

    现在，老太婆满意地坐到马车前边。

    就在这时，乔比偷偷奔过去抓住车尾，乔比想跟去看看这奇怪的老太婆要把这些冰武士拉到哪里，又干些什么。只见老太婆一挥鞭子，四轮马车飞驰而去。

    马车飞奔着，在越过一道雪沟时，马车猛烈地一颠，乔比一下子给甩了下来，重重地摔到雪地上。

    等乔比爬起来，马车早已不见影了。

    乔比在空旷的雪原上，呆呆地站了好久。

10

    也许是乔比昨天在冰花园里守候太久的缘故，乔比感到很乏，所以起来的有些晚。

    冬日的阳光照射着小木屋结满冰花的窗子，渐渐地窗上的冰花开始融化，象一个受了委曲的孩子，默默地在流着泪。

    乔比推开小木屋的门，阳光照得乔比睁不开朦胧的睡眼。

    乔比于是赶往冰花园，再去等那个神秘的老太婆。

    准是乔比糊里糊涂地走错了路，转了半天，也没找到冰花园。

    乔比揉揉眼睛，暗暗地骂自己，怎么搞的？

    前面有一个孩子正在玩耍，向他打听一下路吧。

    乔比走过去，见那孩子正在吃冰棒。

    乔比刚要问那孩子知不知道冰花园，无意中瞥了一眼那孩子手里的冰棒，天哪，孩子手里攥的竟是冰人的一个手指头。

    乔比当时吃惊地张大了嘴巴，那孩子奇怪地瞅着乔比的样子，以为乔比要吃他的冰棒呢，便把冰棒举到乔比面前。

    “叔叔吃。”孩子甜甜的声音。

    “不，不。”乔比连连摇头，然后问这孩子，“你这冰棒是在哪里买的？”

    孩子朝前面一指，告诉乔比，是山顶上住着的一位老婆婆卖的。

11

    乔比爬上山顶。

    那里，果然有一栋小屋，小屋的门前停着一辆四轮马车。

    乔比立刻认出这正是在冰花园里看见的那辆四轮马车。

    乔比悄悄地走过去，然后，敲小屋的门。

    门开了，走出来的正是那位神秘的乌鸦婆，她问乔比：

    “是买冰棒吗？”

    乔比点点头。

    乌鸦婆转身进屋去拿冰棒，乔比向屋里一看，只见一个冰武士被绑在那里，而且已经钜掉了半个身子。

    乔比刚要奔过去救那个冰人，突然想到自己还不是个冰人，就是冲上去把冰武士背出来，冰武士也会因为被自己弄脏而融化。

    “拿好，这是给你的冰棒。”

    乌鸦婆走过来，把一个冰武士的手指递到乔比的手上。

    乔比一愣，连忙摆摆手：

    “不，乔比要买下你这里的所有冰人。”

    乌鸦婆怔住了，她用恶毒的小眼睛打量着乔比。

    乔比被她瞅得有些焦燥不安。

    乌鸦婆看穿了乔比的企图，她突然向乔比扑上来。

    乔比朝后一退，跌倒在雪地上。

    这时，乌鸦婆变成一只巨大的乌鸦，把乔比叼起来。

12

    乔比被乌鸦婆扔进了冰花园。

    坠落声惊动了冰人。

    冰人们立刻围上来。

    “不要靠近乔比！”

    乔比大声喊。乔比怕自己弄脏了冰人，反倒害了他们。

    “快把冰果给乔比！”

    此刻，乔比恨不得马上成为冰人，好去救那些被乌鸦婆残害的冰人。

    几个冰人守着乔比，另外冰人跑去拿冰果。

    “冰果拿来了！”人们一阵欢呼。接着，一个冰人挤上前，把冰果递给乔比。

    正当乔比伸手去接冰果时，乔比发现面前站着的一个个冰人都在淌汗。

    这是怎么回事？这样下去，冰人不都化了吗！

    乔比向四周一望，呵，前面不远的山顶上，乌鸦婆正燃起一个巨大的火球，在烧烤着冰城堡。这个狠毒的家伙是要化掉纯洁美丽的冰王国呀。

    乔比“咕噜”一下吞掉冰果，从雪地上跳起来，大叫一声：

    “闪开！”

    乔比不顾一切地向山顶冲去，乔比用自己的身体去挡住火光。

    正在烧火的乌鸦婆气急了，她扑上来。

    乔比和乌鸦婆撕打在一起，熊熊的火苗烧着了乌鸦婆的羽毛。

    顷刻间，乔比和乌鸦婆成了一个火团。

    乔比们一起向山下滚去。

    ………

 

    森林里蓄木场的小木屋里，木拌子正烧得劈劈啪啪响。

    外面，雪下得很急，屋里却温暖得让人出汗。

    乔比守在灶膛前打盹，也许正在做一个好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