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鸟

 

    1

   这是一条古老而幽深的街巷，有一株树挺立在那里，它已很老很老了。

   金子般的阳光静静的洒下来，春天，又一次款款地来到小巷。那些沉睡在枝头的芽苞，一个个从朦胧中醒来了。它们伸伸懒腰，仰起一张张绿色的可爱的小脸。

    一阵又柔又甜的风吹来，它们齐声唱着赞美诗：

        唯有这美丽的世界，风柔雨细

        感谢慈祥的母亲，给我们甜蜜

        呵，现在我们快乐地诞生了

        秋天，我们再幸福地死去……

    2

    这是哪一天呢？因为这里的今天同明天或者后天都是一样。叶子们在甜蜜中酣睡，或者醒来唱着赞美诗，时间在它们的头脑里已变得并不重要。

    总之，就是在那一会吧。有一个孩子光着脚丫踩在古老的石板上，“啪哒啪哒”跑过来。他把一个鸟笼挂在一根低一些的树枝上，就走了。

    “吱吱吱——”

    “吱吱吱——”

    叶子们的梦被这位新来的客人的哭声打断了。

    “你好，有翅膀的叶子！”

    “你好，会飞的叶子！”

    因为这些叶子从出生开始，还没见到过一只鸟儿，它们还以为这是它们的同类。

    那只金黄色的小鸟，仍旧悲伤地鸣叫着，拼命地用翅膀扑打着铁笼的栏杆。

    “真没礼貌！”

    “能到这儿来多幸福呀，瞧它却又哭又叫。”

    “我们不理它，接着唱咱们的赞美诗吧。”

    每一片叶子都沉醉在它们梦一般的甜蜜里。

    那只金黄的鸟，终于扑打累了，它在笼子中央蹲下来，喘息着。

    “你好，金黄的有翅膀的叶子。”

    金色鸟这才听清有一片小小的叶子在同它说话。

    “哦，亲爱的小叶子，我是鸟儿。怎么，你们连鸟儿都不认识吗？”

    小叶子摇摇头。它告诉金色鸟，它们生生死死都在这个世界，根本不知道还有什么有翅膀的鸟。

    “你干嘛要又哭又叫呢？在这儿不是很幸福吗？瞧那孩子还在笼里给你放了好吃的小米。”小叶子关心地问金色鸟。

    “不，我一分钟在这里都无法呆下去！”金色鸟一下子激动起来，它不顾小叶子再说什么，又扑打着铁栏杆。而且用嘴去啄，用头去撞，羽毛都扑打掉了一些，嘴也啄出了血。后来，它累得躺在那里不能动了。

    已是恬静的黄昏了，所有的叶子都睡了。小叶子却没有睡去，它一直看着那只可怜的鸟儿。

    当月亮升上来，白亮亮的月光照进巷子时，金色鸟醒来了。

    “你好些了吗？吃点东西吧。”

    “唉——”金色鸟叹着气，“我不会好的，只要呆在这只笼子里，要比死还难受。”

    小叶子不理解地问：“干嘛偏要飞走呢？这里有东西吃。再说，那铁笼子结实得很，你就是再扑打也白费力气。”

    “可怜的小叶子，你不懂，我需要森林，还有河流和我们的伙伴……”

    于是，金色鸟向小叶子讲起了这个巷子外面的事情。

    一连几天，金色鸟不吃不喝，它白天悲伤地鸣叫着，扑打着铁笼。虽然是徒劳，但它仍不停地扑打。每到了晚上，金色鸟扑打累了，就给小叶子讲外面的事情。现在，小叶子是多么希望这金色鸟能飞出笼子。可是，每次那孩子跑来，他只瞅瞅那只装着小米的小盘里有没有米，便扭头就走。他既听不见小叶子的呼唤，也听不懂金色鸟悲伤的鸣叫哀求。

    终于，有一天，金色鸟扑打完了躺下后，再也没给小叶子讲森林，讲河流。小叶子在想，它睡着了吗？

    那孩子跑过来，见金色鸟一动不动了，就把它从笼子里掏出来，扔到树下，提着空笼子走了。

    “瞧，这有翅膀的叶子，这么早就回到母亲的怀里了。”有一片叶子看见了这情景说。

    “它根本不是叶子，它是一只鸟，它还给我讲了许多什么森林呵，河流呵的故事……”小叶子赶紧大声纠正。

    “你懂什么？”这时，一片大叶子呵斥道，“你居然相信它的鬼话。好啦，我们该唱赞美诗啦。”

        瞧这美好的世界，风柔雨细

        感谢大树母亲，给了我们甜蜜

        呵，现在，我们幸福地降生了

        秋天，我们愉快地死去……

3

    突然，有一天，一只鸟儿飞进了这古老的巷子，并且落在这大树上。

    这鸟儿东瞅瞅，西瞧瞧，自言自语道：“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居然连一个同伴都没有。”

    “这是哪来的一片叶子，竟敢咒骂我们的世界！”一片叶子使劲地拍了这鸟儿一下。

    这鸟儿被拍得晃了晃身子，险些掉下树去。不过，它还是紧紧抓住了树枝。

    这鸟儿左右瞅瞅，没有发现有谁：“奇怪，谁打了我一下，还管我叫什么叶子？”

    “我知道你是一只鸟。”这时，响起了一个细小的声音。

    这鸟儿歪头打量了一阵，发现是一片小小的叶子在同它说话，正眨着小小的绿眼睛。

    “噢，是你同我说话。假若你是只鸟儿就好啦，我们可以尽情地聊聊啦。”

    “我们这儿以前有过一只鸟。”

    “什么鸟？是麻雀吗？”

    “我没问它的名字。它一身金黄色，好看极了，大概是金色鸟吧。”

    “喳喳——”麻雀笑起来，“哪有什么金色鸟。你看我一身灰色，可不叫什么灰色鸟，而是叫麻雀。你们这地方，真讨厌极了，连一只鸟都没有，甚至连我这样的麻雀先生都不认识。哟，这空气闷得人喘不过气来，我可要走了。”麻雀说完要飞。

    “麻雀先生，你等等！”小叶子赶紧喊住它，“我想向你打听点事。”

    “好，你快说吧。我可不愿意再在这儿呆得时间太长。”

    “金色鸟。瞧，我只好这么叫它了。它对我说过，我们这里并不是最幸福的地方。巷子外面还有广大的世界，有喧闹的森林，鲜花点缀的草地，欢腾清澈的河流……这些都是真的吗？”

    “真的，真的。不信，你要是一只鸟，飞出去看看就知道了。”麻雀说着“嘟——”的飞走了。

       真的，外面会有广大的世界

       真的，多么希望变为一只鸟

4

    沉闷的夏季终于过去了。当每一片叶子都为每一个欢乐的日子而陶醉时，小叶子却感到难耐的寂寞和无聊。一个夏天，在小叶子看来，仿佛拉长了一个世纪。

    一天早晨，当叶子们从甜梦中醒来的时候，它们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金黄。呵，回到母亲怀抱的时候到了，每一片叶子都快乐地发抖。

    于是，它们一片一片轻轻落下来，依偎在大树的根部。

    最后，只剩下了小叶子，它，却不肯落下。

    “小叶子，你还等什么？快下来呀！”

    树根上的叶子同伴们呼唤它。

    小叶子在等着。它知道，在整整一个夏天里，枝桠紧紧拽着它，它没有办法逃开去。现在，它终于有了摆脱大树，能飞翔的机会了。

    一阵桀骜不驯的秋风冲进了巷子。

    “哎呀，秋风来了！”叶子们惊叫起来，它们偎在一起，抱住大树粗壮的根，怕被秋风吹走。

    这时，小叶子快乐地抖了一下，跳离枝桠，飞出巷子。

            终于，可以飞翔了，我成为一只金色鸟

            那开花的原野，森林和河流，你在哪里……

5

    无法形容小叶子飞出这古老的巷子后，所看到的一切令它多么的惊讶。因为这一切，对于它来说，是太新鲜了，太奇异了。

    小叶子仿佛置身于梦中。因为，这一切在自己以往的日子里，是从未见到过的。

    小叶子它最先看到了金色的田野。那时，一些农民正在收割水稻。小叶子落在田埂边，一只水耗子却把它拖进窝里。幸亏，一个农民把水耗子洞挖开，小叶子才逃出来。

    小叶子身上被弄脏了，它想到河边洗一洗。这时，它见一只迷了路的小蚂蚁正在河边哭。因为小蚂蚁过不了河，回不去家。小叶子被当作小船，把小蚂蚁驮过了河。

    送走了小蚂蚁后，小叶子晒干了身体，又开始飞翔了。

    它终于看见了森林，那喧闹的森林。

    这里有数不清的各种树木，这里有数不清的各种灌木植物。这里地上有厚厚的一层叶子，

    呵，这才是真正的世界。

    小叶子落下来。

    “呵，真美呀！”小叶子惊喜地叫起来，它发现了一朵淡蓝色的小花。

    “你在夸奖我吗？我并不是很美的呀！”小蓝花有些不好意思。

    “不，你确确实实美极了，是我见到的最美最美的花。”小叶子诚恳地说。

    “我怎么能算是最美的花呢。芍药、玲蓝、野蔷薇……等等许多花儿都要比我好看多啦。”

    “呀，还有那么多好看的花儿呀！都在哪儿？”小叶子惊奇地叫着。

    “怎么，你没看见过这些花儿？整整一个春天和夏天，你都干什么去了？”小蓝花不解地问。

    “我，我是刚从森林外面飞来的。”小叶子难为情地说。

    “啊，是外面来的客人。我还没看出呢，瞧我们这里的叶子太多了，你可别生气。那你大概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野菊花。”小野菊花热情地介绍着。

    “你要是春天，或者是夏天来就好啦。那时，这里又美丽又迷人。许许多多漂亮的花儿开放着；树顶上，各种鸟儿唱着歌；草丛里，各种虫儿拉着琴……”

    小叶子正入迷地听着。这时，一只乌鸦“呱呱”叫着从头上飞过。

    “呵，一只美丽的鸟儿！”小叶子叫起来。

    “什么美丽的鸟儿，它是最丑的鸟。可惜，许多鸟儿都飞到南方过冬去了，要等到明年春天再回来。那时你就会看到最热闹的情景……哦，可是，我不会看到了。”

    听着小野菊花描绘着那梦幻般的情景，小叶子虽然没有机会看到，但它已经很满足了。

它终于来到了外面的广大的世界，来到了森林。虽然它没能见到春天和夏天的森林，但此时它仍感到那么的幸福。

    小叶子太累了，它不再想飞了。也许，等到明年春天，它还要飞……

    雪花徐徐地飘下来，轻轻盖在小叶子身上。小叶子睡了，睡得甜甜的。它梦见自己真的变成一只金色鸟，飞回了那古老的巷子，去向自己的同伴们讲述这里的森林和河流……

   

    雪花这时也飘进那个古老的巷子里。此时，那些偎在大树下的叶子们，正哆哆嗦嗦挤在一起。它们抱怨着，咒骂着这雪。当然，它们也有的想起了那片飞走的小叶子，埋怨它不该逃离这幸福的世界，此时，一定在外面受苦受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