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翼之影
第一章 苍蓝之一·始动
马车的车轮缓缓滚动,在雪地上轧出一道不断延伸的黑色痕迹。老旧的车轮上沾满了黑色的泥土与白色的积雪,但车上的铁钉却仍闪着崭新的光泽。 关在木笼中的东西在高低不平的道路上不断颠簸。除了这个钉在车上的笼子之外,这辆马车和在加尔尼亚(Gaelnia)乡间随处可见的普通大车没有什么两样。但是,一个加尔尼亚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和笼子上的铁钉一样,车身上的很多木板和两个轮子都被法术加固过:在这些法术的作用下,虽然现在马车只是在缓速前进,可必要时它也能以和外表毫不相称的速度高速奔驰。在加尔尼亚,几乎所有的马车上都会有一点这样的法术;但无论怎么看,还是很难把想象,这些法术居然会被施放在这辆破旧的马车之上。 天气很冷。车夫全身裹在一袭破烂不堪的毯子里,一双浑浊的眼睛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军人坐在马车的后座上低声交谈,声音中略微带着一点紧张。 “总算是没遇到什么情况,再过一会就到基地了。” 年轻的士兵喃喃地说着,但这话在他的同伴听来和无意识的低语没有什么两样。 “小心点,不能信任野蛮人的法术。注意监视器的信息……” 另一位较年长的士兵看了看车夫,压低声音提醒着对方。两人没有松懈地盯着在头盔面罩上显示出来的周边情况:头盔上的微型计算机可以把周围景物处理后加以妥善分析,然后把结果在面罩的监视器上显示出来;这种特拉利亚式头盔是加尔尼亚人完全无法理解的,因为上面毫无魔法的迹象。可对特拉利亚远征军的士兵来说,这头盔就象他们的眼睛和耳朵一样方便、省力。 他们不时地回过头去看着笼子中那藏在破布中、缩成一团的人体,那人体一直蜷缩着,一动不动,就象死了一样;但马车的任何一次颠簸都只是让士兵们把手中的电磁突击步枪握得更紧。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马车终于渐渐停下来了。 “二位大人,咱们到了。” 马车夫回过头来,向士兵们大声说道。他们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回头看向前方,只见白色的雪地上出现了一片灰色的高墙,墙上高耸的塔楼和光束炮台在灰色的天穹下隐约可见。 ——透过面罩看去,几个被计算机标志为蓝色(友军)的身影正乘坐在一辆运输车上,向马车飞速驰来。运输车尚未停稳,一名军官就急匆匆地跳下车;两名士兵也赶紧跳下马车,立正站定,向对方敬礼。 “下官是第九山地作战旅第七营所属、克格里尔上士。奉上级指令,护送实验品AM613到达,请长官查收。” 在完全公式化的语句后掩藏着如释重负后的轻松,年长的士兵大声报告着;年轻的士兵则有些心不在焉地望着前方的基地,脸上露出疲惫的憧憬神情。 “我是基地副司令凯勒利乌斯。两位远路护送,辛苦了。” 面前的军官——从阶级章来看是一名少校——向士兵们轻轻回礼。他随即转身走到马车旁边,弯下腰查看车内的东西。 虽然全身都紧紧地蜷缩着,但从外形来看那仍然是一个人。这个被称为"实验品AM613"的东西被一堆破布片盖着,只有白色的长发和污脏的四肢露在外面。手脚的指甲很长,所有的指甲都已经被牙齿啃得残缺不堪。 “你们是怎么搞的?连精密的实验品都弄得这么脏。万一得病或感染怎么办?” 凯勒利乌斯回头问着车夫。这个人的脸粗糙而丑陋,从裹身的毯子上不断散发出粪便和垃圾的气味;周围的士兵都不禁偷偷皱着眉头。 “大人请放心。我们有万全的防护措施。已经用过治疗法术了……”车夫谄媚地笑着,露出一口黄色的板牙,“而且,既然是要在战场上逞威的凶兽,也就绝对不会被这一点疾病打倒……您说是吧?” 少校勉强点了点头。他从腰间掏出一沓纸币,但很快又放了回去,从身旁士兵的手中接过一个布袋。车夫的眼中顿时露出贪婪的光芒;他忙不迭地接过布袋,点数着里面的银币,笨拙而又夸张地向他鞠了一躬。 “多谢大人。大人这样慷慨,一定会有好报的……” “够了。” 凯勒利乌斯厌恶地对车夫挥了挥手,然后又指着笼子的锁。 “把它给我打开。” 车夫拿出一把钥匙,插进锁里;沉重的铁锁顿时发出红色的光芒。很快,笼子里的人就被士兵抬了出来,放在雪地上。 “这家伙真能帮我们取得胜利吗?” 看着实验品的身躯,克格里尔不禁喃喃自语。这人还几乎只是一个孩子;白发遮盖着瘦削的脸庞,纤细的身躯上也沾满了泥土。不管怎么看,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能轻而易举地把他的颈项掐断。他知道不应该对那些科学家抱有任何怀疑,但他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疑惑。 “不要只看外表,克格里尔先生。”凯勒利乌斯说,他的声音激动得微微颤抖:“我们失败了多少次,才找出合适的药剂配方来和野蛮人的法术组合。理论上来说,如果计算没错的话,这家伙……” 少校的嘴角泛出一道冷笑,他用军靴的尖端轻踢着实验品的肋旁。 “不,这些家伙将改变整个战局哪。不过得跟研究所说一下,以后干脆别给实验品穿衣服了,反正在那些野蛮人那里也只会被弄成碎布。鬼知道他们那些法术是怎么回事!” 他故意大声说着,向车夫摆了一下手。 “快点回去,告诉你的上司……不,主人准备接下面的任务。如果AM613的模式被证明可行,你们今后就有得忙了……” 凯勒利乌斯得意地笑着。这时,摩擦的轻微声响从脚边传来,随即一只瘦弱而有力的手就把他的腿紧紧抓住。有些惊讶地,他低头看去:躺在地上的实验品已经抬起头来,与他四目对视。 然后,在下一瞬间,他觉得眼前的天地似乎被翻转了。 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少校高大的身躯就象布偶一样被高高扔起,撞到一名士兵身上;两个穿着黑色军服的身躯沉重地摔到地上,溅起雪与泥土混合的飞沫;实验品在士兵们眼前以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速度敏捷地跳到笼子上,白发下一双黑色的眼眸恶毒地瞪着惊慌失措的人们。 然后就向路旁的森林中飞身跃去。 “混蛋!给我追!” 凯勒利乌斯从地上狼狈地爬起,吐出嘴里的血块,大声向士兵吼道。 “就算抓不住也要打死他!要是让这家伙跑了咱们……” 咱们至少得在监禁室里吃一个月的黑面包,同时升级和薪水也——少校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但士兵们已然变了脸色;他们忙不迭地从肩上卸下电磁突击步枪,拼命追去。 十支以上的枪管不约而同地喷射出鲜红的火焰。实验品不断在树木间跳跃、穿梭;但在他背后,大量子弹集中的火网越来越近,将卷入其中的树枝扫得粉碎。 士兵们大叫着向前冲去,试图把逃跑的实验品包围起来。但就在接下来的那一刻——就象逃走时的迅速一样,——实验品突然停了下来,以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在胸前结着复杂的手印;他面前的空气突然扭曲了。 本来能够穿透钢板、击碎肉体的子弹在这些人眼前发出徒劳的悲鸣。他们的弹幕就象遇到了一面无形的墙一样被悉数弹开;子弹之间互相碰撞,溅出火花。 “该死,又是野蛮人的法术!” 一个老兵恨恨地叫道;几个新兵目睹这种情形,竟吓得呆立当场。 “笨蛋,别吓呆了!这只是这个世界的法术力场而已,没有什么好怕的!” 克格里尔大声训斥着新兵们。但还有一句话他咽了下去,终于没有说出。以往他见过的这种类似于电磁斥力场的法术力场都是被施加在铠甲或盾上,以作强化之用;这种凭空变出一道力场的情景连他也是第一次看到—— “小心!” 实验品的手又开始挥动。从后面跑上来的凯勒利乌斯大声叫道;士兵们纷纷就地卧倒。 一片浓厚的黑雾从前方爆发开来,将人们的视线全部挡住。不仅是视线,这黑雾甚至还干扰了头盔上的红外瞄准系统,使面罩上出现一片雪花。 当士兵们好不容易从雾中冲出,想再度展开追击时,他们已经找不到逃亡者的踪影了。 ***** 冬季的暴风从北方的冰海上吹来,使整个塞贝提亚大陆的北方地区笼罩在罕见的严寒之中。 在加尔尼亚人的记忆中,从来没有一个冬季象现在这样寒冷。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人们就被迫换上厚厚的冬装,屋檐上也结下了长长的冰凌。每个城市都在忙着从乡间搜集越冬的粮食;而在居住在村庄及小镇里的普通人看来,这个冬天的寒冷不仅意味着饥饿,就连他们的生命也受到严重的威胁。 在莱尔赫斯山脉以北的地方,雪从晚秋开始就在持续不断地下着。修筑良好的道路已经被积雪掩盖;路上很少有旅人的身影。 那天将近黄昏的时候,守卫在塔摩西斯镇门口的士兵看到远方出现一个人影时,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对他们来说,现在还会在——应该说,还能在——北方荒野里单独走动的人肯定不会是一般的平民或行脚商。这样的人要么是独立佣兵,要么是冒险者;镇子的围墙已经有很多地方坍塌了,如果对方真的想做什么不轨行为的话,凭他们这些老旧的武器和破烂的魔法卷轴根本就挡不住。 当那个人走过镇门的时候,门口的士兵仍然懒洋洋地缩在大衣里,靠在围墙上。他们只是稍稍抬起眼睛,看了看这个走入镇内的身影:这个身影比一般人要纤细一些;在破旧的斗篷下,还隐约传出武器相互碰撞的金属声响。 夕阳照耀着镇内空旷的街景,街道两旁的建筑在雪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旅行者拖着略微有些疲惫的脚步,踩碎在地面上积得厚厚的雪花。推开旅店的门,外面的冷风旋即灌入温暖的室内;侍者轻微地嘟哝着,带着有些好奇的眼神,上前把门关上:自从入冬以来就很少有人来这个镇子,而且内战的战火从未燃烧到这里,佣兵在这里也毫无用场。 “今年可真够冷的,”那人说,是清丽的女性声音,“给我来点什么吃的,这一路上都是雪,快饿死了。” 她有些厌烦地将斗篷一把拽下,交给侍者,走到角落的一张桌子前坐下,随即整个身体都疲惫地趴了下来,柔顺的黑色长发直垂到桌面上。她轻轻地伸了个懒腰,那身做工精良但却陈旧的皮甲发出轻轻的响声;在皮甲外面,一条剑带松松地系着,上面悬着一把长剑。盾牌已被取下,斜倚在桌旁,盾面上就象是被发泄似地、在原来的徽纹上胡乱涂上了蓝色和黑色夹杂的纹样。 在这样的寒冬,旅店里也顾客寥寥。连老板也昏昏欲睡地坐着,无聊地扫视着店里的顾客;除那女子之外,只有几个镇民坐在桌旁喝酒,他们油污的衣袖就蹭在酒杯的边上。 这时侍者端着饭菜送到女性的桌前,一双眼睛好奇地上下打量。她年轻而美丽,但惹火的身材被皮甲紧密包裹,如果戴上有护面甲的头盔的话,可说是位老道的佣兵;在这个时代,象她这样在战场上搏杀、以性命换取金钱的人数不胜数,就在刚刚结束的内战中,每一个战场上都有佣兵活跃的身影,就是在内战已经结束的现在,在正集中于莱尔赫斯山脉南方新王朝的大军中还有很多佣兵在磨砺他们那锋锐的附魔长剑,准备与那些异世界的侵略者——那些迪卓斯人(Didrosian)再次作战。在这些佣兵里虽然也有女性,但毕竟也是少见;尤其是在这种时候,佣兵单独离开获利丰厚的战场前线,可说是很不寻常。 那女子又向侍者订了一间房间,安静地吃着食物;其他的那些酒客一直在谈笑着,大声叫嚷,不时叫来侍者给他们上酒。 “真是很羡慕你,格林·艾登。在我们镇子里,要数你行商在外,见识的事情最多了。”其中一人对同伴这样说道。 “那是当然,”那人随口回答,“就是在打仗最激烈的日子里,咱也是在各位爵爷的领地上来回奔走,从未休息咧。” “现在你是回来了。”第一个人又说,“贝尔格斯陛下刚登基就命令各领地开始征召兵员,准备把迪卓斯人从咱们这个世界给赶出去。上回我到埃纳希亚老爷那里办事的时候在他城堡的水晶球里看见了。你在回来的路上也看见了吧?前朝的陛下们决计调配不起这样多的人马。不光是咱们的重装枪兵和骑士,就连魔像和狮鹫骑兵也一队队地往前线开啊。” “我见过那样的光景。”那人说,“陛下登基前,和前朝的军队在维托克尔德打的时候我正好在那里随军。当时我在军营里提心吊胆地等着,听见前线的喊杀声和爆炸声响了整整一天。完事之后光是从士兵手里买来的那些敌兵用的头盔和法杖就是一堆一堆的,几辆马车都装不下。有些个法杖上面还紧紧地扣着死人的手指头,得用斧子才卸得下去呢。” 老板和侍者,还有那名女性一直在听着他们的说话。闻听此言,那女子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神情。 “那端的是惨!但愿命运保佑那些在战场上丧命的魂灵,战争可别再持续下去了。”第三个人说。 “你别打岔,加斯提斯。”侍者插话说,“好在咱们加尔尼亚人已经不用再互相杀戮了,赶紧把迪卓斯人打败,将士们都回家好好生息,那才是好时候。” “没事,托度,”那商人说,然后又转向老板。“再来一瓶酒,我请客。只是你得告诉我,那些迪卓斯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咱们这个镇子离他们抢去的地方已经很近了,我在南边从没见过他们——只是听传,他们穿着奇怪的衣服,不用刀剑,从铁管子里放出魔法火焰来杀人,又坐在特别庞大的铁皮箱子里,是真的吗?” “我听说的也只是这些。”老板摇了摇头说道,“亏得埃纳希亚老爷的军队保着这里,那些家伙从来没到这里来过。只是几个月前有个冒险者拿了一套他们的衣服来向我兜售,那衣服式样着实奇怪,是拿极韧的黑布缝的,不是附魔剪刀很难剪开。其实也难怪他们穿这种衣服;我听说那些人本来就是因渎神而堕落的古代人类的后代,要不怎么叫他们‘迪卓斯’(Didross,意为“不净”)呢——” “嘿,那位小姐!”那商人又向女子扬了扬酒杯,“你是佣兵吧?打仗的时候见没见过那些迪卓斯人?见过的话跟咱们说一下,他们到底长几只胳膊,打起仗来都什么样。” 那女性露出略微轻蔑的表情,把已经空了的盘子往前面一推。她冷冷地道: “对那些迪卓斯人,我不想多说什么。他们在整场战争里都守在他们自己的地盘上,也不主动向我们挑衅;不过我倒是想说,您最好亲自去看看战场上的光景。维托克尔德战役我也参加过:那是地狱。在那里流的那许多血是容不得调侃的,忘却这一点的人终有一天会加入他们的行列,我不是在说笑。” 旅店里一时间静下来了。酒客们都沉默地看着这名女子;片刻之后,她又象是自言自语一样轻轻说道,话语中带着淡淡的哀伤: “不光如此,直到战争结束之后才发现,我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那怎会呢?”侍者问,“女士,您叫什么名字?您为何说这样的话?” “我叫艾瑞莉亚。我的家在威斯提亚河的对岸……不,是‘曾经’在那里……” 她仿佛很不情愿似地说着;那里现在已经被迪卓斯人占据了。喝了一口酒,她突然向侍者问道: “我问你,迪卓斯人是什么时候打到威斯提亚河的?” 两年前他们的灰色建筑还刚刚出现在极北雪原的地平线上吧——看着露出惊奇表情的侍者,艾瑞莉亚苦笑地解释。目睹迪卓斯人的战斗力,再看看这一带各个小领地的自卫队规模,她知道自己的问题有多蠢;但她还是这样问了。 “大概在一年多以前吧……?”侍者说,语气里带着疑问,“您不知道吗?” “不知道……”艾瑞莉亚说,她的表情有些寂寞,“离开家乡已经有十年了吧?那时我家乡的领主正在和提里迪亚伯爵家战斗。终于有一天,连我的家也被提里迪亚的士兵占领,父亲带着母亲和我好不容易才逃过他们的剑矛。我跟他们一起在南方的城市生活,几年之后他们死了,我家里也就彻底没人了;这个时候正好一支佣兵团在征募人手,所以我就成了佣兵,在各个地方、为各式各样的人打仗。” “那在咱们陛下那里,你们的机会可不缺啊。陛下对佣兵一向是很慷慨的。”商人说。 “倒是这样。我成为佣兵的时候战争才刚刚开始,每天每月都在战线之间来回奔走。两边的兵士都用一样的武器,可贝尔格斯……陛下,还有贵族派的军队比勤王军聪明多了,士气也大大高涨。那些重装步兵、骑士团、自由射手、魔法师,尤其是长枪兵的方阵全都是冲劲十足,一心渴望战斗。他们连连攻克塞堡,然后贵族派的贵族们就把那些勤王派的大贵族的土地占领、瓜分;而且关键在于,一般民众也早就恨透大贵族了,他们宁可逃跑到贵族派的领地上来,或者自己起来反抗,也不愿再受大贵族压迫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直到今天内战也不会结束吧。” “咱们这里也有这样的事。”老板说,“虽然咱们的领地偏远,可还是有很多人跑到埃纳希亚老爷那里寻求庇护。这个镇子里也住着不少这样的人呢。” “战争就这么结束了。对家乡发生的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本来打算战争结束之后回去……”艾瑞莉亚的声音低下来了;说到这里,她略略迟疑了一下,“……回去看看的,但一直到准备翻越山脉之前才知道,别说我的家,那里甚至已经不再是加尔尼亚人的地方了。也就是在那山中,我碰到了一支迪卓斯人的小队……” 人们不由得惊呼一声;艾瑞莉亚卷起袖子,让他们看着白皙的手臂上一道还很新的伤疤。 “既然你刚才问了我,就告诉你。”她转向那个商人,“他们有些人象魔法师一样不着甲胄,只戴一个头盔,另外一些人却穿着象魔像那样连眼睛都看不到的极厚的铠甲。不管是哪种人,身上的防护都滴水不漏,不用魔法武器就根本别想伤他们分毫;他们分散开来进攻,象网那样撒开,手里的管子能快速喷出一串很小的金属圆锥——如若被打上就是一个极大的血洞。幸好那种圆锥没有附魔,用附魔了的甲胄和法术就可以轻易阻挡——听老兵说,在前朝时代我们和他们第一次对阵的时候,一个没有法术防护的方阵在五分钟之内就被干掉了七成。” “诸神啊!”那个叫托度的镇民大声叫起来,“这不是比咱们的军队还厉害吗?那咱们又该怎么对付他们呢?” “关键是他们身上的装备。除了那种喷射金属锥体的管子之外,他们还有从手里投出去、或者用粗管子发射的爆炸物,以及巨大的铁甲战车。这些武器都很强;就是单独一个面对很多我们的士兵,他们也毫不畏惧地向前进攻,那架势就好象我们的士兵手无缚鸡之力似的。但问题也就出在他们那些装备上:如此之强的装备却居然没有一点魔法附在其上,迪卓斯人好象都非常惧怕魔法一样;一旦被持有魔法武器的战士贴近,或者被我们的闪电及火球击中,就该轮到他们遭殃了。” 说到这里,那些人都露出放松的表情;艾瑞莉亚叹了口气,轻轻拍着腰间的佩剑。 “当被他们包围在一个树林里的时候,我真的以为完蛋了。可接近之后才发现,他们能用于近战的武器不过是安在管子上的一把小刀,而且对近身战斗几乎一窍不通。真不知道他们那么多人是从哪里来的,也许真是从异世界来的吧?——根本不懂魔法;虽然看见我的时候好象什么都不怕似地往上冲,可连一个照明用的光球都能把他们吓得转身逃跑。幸亏回来之前一个同伴给了我几个防护远程武器的卷轴,我才能活下来;要是他们也懂魔法的话,我早就被杀死了……” 她这样说着,自嘲地笑了一下。那几个镇民也笑着点头,随即又自顾自地热烈讨论起来;艾瑞莉亚无意识地轻抚着自己的手臂。尽管经过法术的治疗,一块爆炸物碎片造成的伤痕还隐约可见。——说得多简单啊!现在回想起来,自己能从那里逃走简直就是奇迹。无数次的逃跑,无数次的昏迷,最后终于到了这个镇上—— 艾瑞莉亚随手擦了擦眼睛,往桌上扔了几个银币,拿起长剑和盾就向楼梯的方向走去。 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掉落的泪水。当时的爆炸声响和迪卓斯人的铁管喷吐火焰的声音依然在耳边回荡;似乎是因为刚刚喝下的酒的缘故吧,从刚才开始脑海中就回荡着这种混杂着凄厉嚎叫的声响…… 一声,两声,越来越近。艾瑞莉亚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更多的思索却为旅店里的骚乱声打断了。椅子被撞倒的声音陡然响起;那几个镇民忙不迭地把钱扔在桌子上,随即拼命般跑出旅店。 艾瑞莉亚看见侍者连忙朝旅店的后屋走去,过不多久,又带着用魔法浮垫载着的几块铁板转了回来。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墙上魔法火焰的光芒瞬间亮起;侍者和老板一起合作,把这些铁板死死地铆在窗户上。而片刻之后,就听得屋外传来爆炸的闷响,还能听到镇上警备队呼喊的口号,不知名的嚎叫,以及若隐若现的刀剑交鸣之声。艾瑞莉亚不由得讶异起来;她把长剑重又在腰间挂好。 “怎么回事?”她大声向侍者问道;侍者则是满脸惊惶。 “你没听到刚才的警报吗?他们到这镇上来了!” “谁到这镇上来?” “强盗!”侍者大叫着,他已经歇斯底里了,“快躲起来吧!要是被他们盯上的话……” 你们镇里的警备队难道还怕强盗吗——艾瑞莉亚不禁有些愤怒,以更大的声音回吼过去;侍者看着她,徒劳地张了张口。巨大的爆音从墙外不远处传来,把他的回答完全掩盖。 随着这道声音,整个旅馆都在震颤着。砖砌的墙壁突然向内膨胀开来;艾瑞莉亚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俯身躲到桌子下面,夹带着碎片的爆风旋即从头顶掠过,将她的长发丝丝吹起,也将旅店内吹得一片狼籍。侍者惨叫着瑟缩在柜台之后;等艾瑞莉亚站起身来的时候,墙壁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大洞,破碎的石头和焦黑的木块撒得到处都是。屋外,冬夜里的冰冷空气拍打着她的脸庞。 “真是麻烦。”艾瑞莉亚低声自语,好不容易才把口中的怒骂生生咽下。她抽出剑,在剑刃上闪耀的魔法光辉指引下飞速从那个洞中冲出;外面,镇上的警备队正在和侵入村子的敌人战斗着,不断拼杀的身形在黑夜的灯火中闪动,宛如一个个暗色的剪影一般。 她不禁摇了摇头;看来今天晚上是睡不成了。 |
第二章 苍蓝之二·暗流
作者:玖羽 |
艾瑞莉亚冲到屋外之后才发现,镇上已是一片死寂。环视四周,没有一扇窗户还亮着灯,所有的门窗都已被铁板或木条死死堵住。在这个夜晚,天空中阴云密布,没有一点星光;偶尔,在小镇各处还突然爆出爆炸的光芒。木头的碎块在街上燃烧着,火焰微弱地跳动,有气无力,给黑暗的夜色略略添上几笔阴郁的亮。 这不是普通的盗贼——在短短的一瞬间,这个念头在她的头脑中如电光般闪过。在刚才的爆炸发生时,她甚至下意识地以为遭到敌军的进攻了;虽然现在战争已经结束,可各地的匪盗山贼仍多如牛毛,这个镇子的守备也相当薄弱——但无论如何,他们竟能把这里搅得如此混乱,实在是出乎人的意料。 她现在已经有些明白了,难怪侍者会那样恐惧。在加尔尼亚的内战爆发之前,各地的盗贼团几乎都在暗地里附属于某个贵族,在各自主子的指使下抢劫敌对贵族的领地,掠夺人口,就象蹂躏敌国的领土一样;现在内战已然结束,有很多昔日的贵族世家灭亡了,这些丧失了主人的盗贼中有大多数依然在从事劫掠的勾当。 艾瑞莉亚叹了一口气,向前方的黑暗中跑去,剑刃闪闪发光;这些已经是众所皆知的秘密了,但现在目睹此景,心中的痛苦却格外强烈。在那个年代,无论是盗贼还是领主的私兵,事实上都是一样地懦弱、无纪律,也是一样地残酷和疯狂。她知道,而且非常了解这些;从在全家被敌对领主的士兵逐离家园的时候开始,那景象就一直萦绕在自己的记忆深处,每每在夜晚的噩梦中痛苦地折磨着心灵。——她不禁这样想道;那天的夜也和现在一样,寒冷而黑暗,到处燃烧着火焰,以及魔法剑刃的亮光…… 转过街道的拐角,喊杀声渐渐清晰起来。在她的前方,几个身影正在苦苦缠斗。有几个人,看上去是警备队的士兵,身披破旧的大氅而头上钢盔闪亮;而另外几个则穿着杂色的皮甲和锁链甲,正不断地、如雨点般地劈刺、挥砍,将士兵们逼入死角。 那些士兵勉力防御着,可以看出,他们都在努力压制着逃跑的欲望。在刀剑相交的铿锵声响之外,他们也不断地念诵咒语,将几个魔法飞弹或恐惧术的卷轴向盗贼施放。盗贼们能使用的法术明显要少得多:有几个盗贼的身上已经出现了魔法烧灼的伤口,但他们只是更加猛烈地攻击,将自己的伤痛加倍回敬给士兵。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面对眼前的敌人,没有一只眼睛注意到旁边的动静;艾瑞莉亚从他们旁边悄悄地接近,将身形在黑暗中完美隐藏。 她从腰间抽出一个卷轴,用一只手把它轻轻抖开,在黑暗中低声背诵着卷轴上的咒文。这些咒文她已经念过不知多少遍了——在熟悉的摩擦声中,手中的卷轴渐渐消失,化作灰烬。正在搏斗的人们往她的方向看去,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声音;然而对盗贼们来说,这已经太迟了。 一圈隐约的淡蓝色光芒在艾瑞莉亚身上亮起。她随即轻喝一声,从黑暗中纵身跃出,向盗贼直冲过去,把两边的人都吓了一跳——紧接着,一个盗贼开始紧张地念诵着法术;但她没有丝毫回避的动作,也没有放慢冲锋的脚步。 那盗贼抬起手。一团魔法酸球激射而出,打在艾瑞莉亚的肩上,酸液飞溅,可她毫无痛苦的神情。皮甲上被击中的地方闪着幽幽的蓝光,令那魔法酸球旋即化为无形。 艾瑞莉亚一声不吭地冲上前去,手中的长剑已然贯穿盗贼的胸膛。她刚刚已经在身上施放了防御法术的结界;这结界可以将大部分的低级法术有效地加以阻挡。 “我是来帮你们的!” 从盗贼的尸体上拔出剑刃,艾瑞莉亚向士兵们大声喊道;虽然和老练的战士相比,她的战技还很不熟练,但对付这些盗贼已经足够了。——士兵的脸上都露出由衷的喜悦,而盗贼们看着同伴的尸体,稍稍后退了两步。 是被艾瑞莉亚的出现所激励吧?一个士兵把手里的长矛向最前面的盗贼猛刺过去,但是被挡开了;艾瑞莉亚抓住这个机会,进前两步,一剑挥过那盗贼的喉咙。 颈部喷血的盗贼慢慢倒向前去。在飞溅的鲜血之前,剩下的盗贼明显地胆怯了。在短短的时间内他们就失去了两名同伴;士兵们落在地上的火把依然在燃烧着,火光照亮了黑暗,将人的脸庞映射得邪恶而又诡异。 双方对峙几秒钟之后,一个盗贼掉头向后跑去,接着所有盗贼也都转身逃跑。士兵们顿时发出胜利的欢呼;他们在后面紧紧追赶,把逃跑的盗贼追往广场。 “你们是怎么搞的?”艾瑞莉亚一边跑着。一边向身旁的士兵大声问道,“你们晚上没有巡逻吗?怎么会让他们全都冲进镇里来?” “不知道!”那士兵一脸愤怒,但在怒火中也不自觉地流露出疑问和惊惶。“我们都是刚才在营房里被警报叫起来的,一冲出门他们就在门口了!” “开什么玩笑!我是看见镇子的外墙已经破成那样了,但你们晚上难道没有在那些缺口的地方警戒吗?” “有的,”一个跑在前面的士兵转过头来,象是辩解似地说道,“我刚才就在那里守卫,可他们不是从那些缺口进来的,我可以发誓!我们过于留意缺口,他们就把那些完整的护墙炸塌、冲进来了!但是那些城墙虽然都很老旧,可上面的防护法术结界还能工作;不知道盗贼用了什么强大的魔法,一眨眼的工夫就炸掉了一大片墙——” “我们的两个法师也是一下子就被干掉了,”另一个士兵也叫着,“我们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就已经死了!连罗奇斯那么强的人都死了——我看见他们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个带把手的小管子,那管子只是响了一下,喷一点烟火,他就倒下去了……” 艾瑞莉亚没有听见那士兵后面的话。她仍然跟着他们追赶着,但不可遏止地,一股恶寒正从心中升起,缓缓扩散;她觉得自己的血液几乎凝固了。 那管子什么样?你说的是真的吗?艾瑞莉亚听见自己这么叫喊着问道;她的手不禁握紧了盾牌的把手。自从在那支迪卓斯小队的攻击下勉强逃脱之后,对那些未知敌人的恐惧就一直笼罩在她的四周。无法解释地,从那之后她一直在脑海中记忆着防护远程武器的法术——那名士兵点着头,不断地说着,进一步描绘着当时的恐怖—— 这时艾瑞莉亚突然发现,在前方逃跑的盗贼突然停了下来。稍微迟疑一下,他们朝两边的岔路分别逃去;很快,另外几个盗贼就又从前方出现,迎着追击者,等待他们跑上前来。 但他们手里没拿剑或矛,也没拿弓箭和法杖——一个盗贼半跪下来,在肩上扛起一支漆成深绿色的长管;黑黝黝的管口正对着跑过来的士兵。 士兵们看到此景,都疯狂地大叫着,挥舞武器飞跑过去。艾瑞莉亚却慢慢地、甚至有些畏缩地停下脚步;强盗手无寸铁,可以轻易地抓住——一定有些人是这么想的吧——但艾瑞莉亚却觉得以往的恐怖记忆正快速地复活;她的心也抽紧了。 “小心啊!” 终于,她对那些士兵大声警告;正在此时,一团火球带着飞烟从那管子里喷射而出,以极快的速度射到士兵们中间,爆炸开来。 ※????????※????????※????????※????????※ 艾瑞莉亚的视野顿时被火光染得鲜红。在爆风的吹击之下,她觉得整个身体都向后飞出,重重地砸在街道两旁的墙上。睁开眼睛,只看到那爆炸的地方,碎片燃烧着火光;人体的碎块在空中飞舞,一只人手掉到她的身上,血溅了她一身。 她站起来,看着爆炸的硝烟在眼前缓缓散去。全身都沾满了血和灰尘了——这些血多半都是那些士兵的,自己没有受什么伤——,她这样想着,可巨大的恐惧感已在心中快速滋生、成长。不由自主地张开嘴,想叫喊,想大声尖叫出来——但在恐惧感的压迫下,从口中流泻而出的,却是自己一直在神经质地记忆着、在脑中存留的咒语。 施法的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手上的盾牌终于开始发出亮光。虽然清楚地知道这只要几秒钟,但艾瑞莉亚却觉得简直有几小时那么长;烟雾散去,她看到一个士兵仍然支撑着缓缓站起;这一刻,她的耳中响起了那熟悉的声音,那种管子喷射火焰的响声。 所有人的动作仿佛都停滞了。艾瑞莉亚清楚地看见一个盗贼手中拿着一支和迪卓斯人的武器一样的小管子,那管子正毫不间断地射出火光。士兵的身体颤动着,痉挛着倒下,又有什么东西撞击着自己的盾面,又被刚刚施放在盾上的魔法弹开——就是那种金属圆锥吧,她想——,但虎口仍然震得发麻。然后,一阵摩擦的感觉从右臂传来,她转过头去,有些迷惑地看着:传来那种感觉的地方出现了一道被撕裂的流血的伤口,过了几秒钟,才感觉到整个右臂那仿佛被大锤猛然击中似的,钻心的疼痛;手上的剑也拿持不稳,掉在地下。 看到艾瑞莉亚武器掉落,盗贼们都露出邪恶的微笑。他们稍微停了一下,好象在欣赏这尸体和火焰的修罗地狱;随即,所有盗贼都举起那种管子,把管口对准她的身躯。 血从伤口流下,把整个袖子染成红色。但艾瑞莉亚早已忘记这身上的伤痕;她想逃跑,但双腿根本动弹不得:绝望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只是觉得身上的铠甲和手中的盾无比沉重,压得人疲累不堪。…… 就在这时,新的爆炸声又在近旁响起;一个盗贼从旁边的小巷中跑出,大声向同伴呼救,脸上的表情无比恐怖。 然后,一串从背后袭来的魔法飞弹就把他打倒。 “在那里!是它!它在那里!”——艾瑞莉亚听到盗贼这样叫着;他们纷纷把管子转向魔法飞弹射来的方向,喷吐火舌,他们的脸被火光照得通红。过了一会,管子发射的火焰渐渐平息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那目标是否逃过迪卓斯武器的劫火?——盗贼们凝神观看结果,几乎已经把艾瑞莉亚遗忘;她拿着盾孤单地站着,痛苦而不安地看着这些盗贼脸上表情的变化。不约而同地,他们的脸色渐渐变黑;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她眼见这表情渐渐变为恐慌。 一种非人的叫声从小巷的黑暗中传来。艾瑞莉亚勉强听出,那是咒文的吟唱;随即,强酸的箭矢激射而出,将一个盗贼射翻在地。一个黑影紧接着那道法术跳出,飞速掠过另一个盗贼的身前,那盗贼的腹部顿时爆出血花。 在盗贼们慌乱的叫喊声中,那黑影跃到他们中间;这时方才看清,那是一个纤细的人形。肮脏的白色长发披散在身上,修长的身躯几乎是赤裸的,异常敏捷,手脚的指甲都很长,上面还带着刚才那名盗贼的血肉:显然是施放了强化法术,使指甲变得象匕首般坚硬锋利。远远地看去,他象一只野兽,一只凶猛的食肉兽,宛如饥饿的孤狼或草原上正在觅食的猎豹;看来已经在野外流浪很长时间了,身上污黑不堪,遍布伤痕。 那人的手快速挥动,锋利的指甲又把一个盗贼的喉咙切断。剩下的盗贼恐怖地大叫着,再度把手上的管子对准他;但这一次他在火焰喷出之前就提早跳开,那一道道火舌只是切裂虚空。 “完蛋了!没子弹了!” 喷射的火焰突然停止了,盗贼的声音中满溢着恐惧;艾瑞莉亚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虽然不能理解他们的话是什么意思,但盗贼们旋即开始逃跑——然而那个人把他们逐一追赶,用魔法和指甲把盗贼一个个打倒。 仅仅过了几分钟,最后的声响也平息了。 良久,那人转过身来,乌黑的眸子凝视着艾瑞莉亚。这时她才发现,他还是一个少年,年龄甚至不比她大。若不是刚才亲眼所见,根本无法相信这样一具瘦弱的身躯里竟然蕴藏着如此强大的力量;看着他那脏污的脸庞,那喘着粗气的嘴,和他身上那在火光下更加醒目的一道道伤痕,艾瑞莉亚不禁想,这个少年在以前的日子里到底过着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那人在原地站立片刻,随即缓慢地向艾瑞莉亚走来。那双黑色的眼睛里闪亮着光芒,她从未见过那种眼神:那是野性的光芒。眼看着他一步步接近,艾瑞莉亚全身都颤抖着;她已经惯于在战场上厮杀,也见惯各种残酷的场景,但在她的一生中,还从没有遇到过如此的状况。在心里,所有的声音都在呼喊着,叫她立即逃开;可每一块肌肉都象是被恐惧冻结得僵硬了似的,无法行动。她就这样呆立在那里,看着那人慢慢地,有些踉跄地接近,大口喘气,身上上流满汗珠。 “不要过来……” 流在袖子上的血已经干了,血块把皮肤和衣服紧紧粘住。艾瑞莉亚脑中一片空白,终于,她从喉咙里勉强地挤出这几个字;那人听到这话,略微停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这话的意义,但随即又摇着头,低声吼叫着向前走来。 远方响起高扬的号角声。随着这声音,如海潮般的人声也由远至近,一浪浪传来;艾瑞莉亚不知道,这到底是真实的声音,还仅仅是紧张过度的幻听?面前的少年已经很近了,眼睛紧紧盯着自己,她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在他的眼睛里并没有杀气,也没有恶意的感情。不知怎么,她甚至觉得,那黑色深邃的眼中包含着的,是深沉的恐惧和悲哀。 几个人影从前面跑来,在视野中出现。艾瑞莉亚勉强移动干涩的眼球,看到那些人身上穿着的整齐的皮甲,以及盾面上熟悉的纹样。 “没事吧?我们是帝国军队!这里已经安全了!” 七叶雷纹。是北方军团的徽章——艾瑞莉亚觉得,现在自己还能想到这些,几乎就是奇迹——那几个轻装步兵跑到他身边,用手中的矛将那人架住。他没有反抗;这时她才发现,他已经虚弱不堪。 “救救我……” 那少年最后看了艾瑞莉亚一眼,痛苦地说着;艾瑞莉亚被他的话惊呆了。随即,他低下头,昏倒在她的脚前。 在下一刻,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艾瑞莉亚手中的盾也掉到了地上。 ※????????※????????※????????※????????※ 不知过了多久,艾瑞莉亚才睁开眼睛。手臂上被绷带包裹的伤口还隐隐作痛,窗外闪耀的阳光使她不由得遮住双眼。 她轻轻地呻吟了一声,用力从床上撑起。全身的肌肉都酸软无力;在房间中另外几张病床上,躺着几个还在昏睡的伤者。也许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一名年轻的法师推门进来。 “起来了吗?美丽的小姐。” 法师走到她身边,查看手臂上的伤。 “看来已经快好了。这伤可真重,一个治疗法术差点不够。”他说,脸上带着微笑,“这个城市的防务已经被北方军团,帕法尼提亚侯爵麾下部队接管,你在这里绝对安全。我是诺恩西斯·帕尔泽;小姐,你是佣兵吗?” “是的。但现在还没有被任何人雇用。”艾瑞莉亚有气无力地答道;诺恩西斯把她的剑放到她身边。 “你的剑不错。到底是魔法武器,比半附魔的武器好多了。这剑差点被士兵捡去呢。” 艾瑞莉亚点了点头,微笑地道谢。她轻轻按着手臂上的绷带。 “我的伤……是被迪卓斯武器打的吗?” 闻听此言,诺恩西斯从腰间的口袋中掏出一个沉重的、带把手的管子。看着那黑洞洞的管口,艾瑞莉亚不禁缩了一下。 “不要紧的,”法师笑道,“现在它不会伤人。我们已经把大部分捡到的武器传送回首都的魔法实验室了,这实在是很巧妙的装置。你看。” 他用手指拨着把手前面一块活动的机关。 “好象是要先把一个黑盒子塞进把手里,再触动这个钩子,管口就会喷出火光和金属圆锥。可这东西上面居然没有任何魔法的反应,真是无法理解。” 他无意识地玩弄着那武器,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那些盗贼手中有迪卓斯人的武器,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帕法尼提亚大人非常看重这事……”他双手撑在艾瑞莉亚的床头,“我想问你,要是现在没有人雇佣你的话,能为我们工作吗?” 他认真地看着艾瑞莉亚;她叹了口气。 “好啊。就这样也好,只是想不到我刚从南边的部队里出来,就又被帝国军队雇佣了……” “本来这事应该由我们去调查的,但是会打草惊蛇。对我们而言调查越秘密越好。” 诺恩西斯自嘲地笑着,把那武器收回口袋。艾瑞莉亚闭上眼睛,重又靠到床上。 昨夜那人的身形又出现在她眼前。她觉得,在黑暗的眼帘中,他身上仿佛燃烧着白热的火焰;就是在现在,一想到夜间的事,那种恐惧感还紧紧地攫住身体,挥之不去。但是,在这种恐惧的阴影之外,她又觉得自己心里有一种更加温和的感觉,就象阴云密布的天空中透过的一缕阳光。 “那个少年……那个象野兽一样的人怎么样了?”她问道。 “那人没事,只是虚脱了。”诺恩西斯说:“他不是和盗贼一伙的,而且又杀了几个盗贼;我们不会为难他。我顺便叫人给他洗干净了,剪头发、穿衣服、剪指甲。那指甲上附着的硬化魔法是长期性的,好不容易才把魔法给解消掉。” 艾瑞莉亚下意识地点点头;他走向门口,一只手放到门把上。 “好了,上午您好好休息一下吧,”法师说,“如果想接这个任务的话,请在下午到临时司令部来,帕法尼提亚大人一下午都有空。” ※????????※????????※????????※????????※ 艾瑞莉亚快步走过街道,长剑很随便地挂在腰间。经过昨晚的骚动和战斗之后,街上乱七八糟,白色的积雪上洒满物品的残骸,血迹随处可见。一些镇民正在打扫街道,在街道的转角处和路旁站立着武装的帝国士兵及魔像。几个法师在炸塌的废墟里寻找幸存者,很多尸体和伤者都被放在路边;她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快速从尸体前跑过:就算是在战场上见到多少死亡的景象,每次看到尸体时她仍然会产生这种感觉。 加尔尼亚军临时司令部就设在镇公所里,这也是全镇最大的建筑。在向守卫的骑士说明来意后,很快就被带到二楼一间宽广的大厅里;进得门来,艾瑞莉亚看到诺恩西斯在几张坐椅后垂手侍立,在坐椅上坐着的是几名穿着华服的贵族。他们都很年轻,最年长的一个也还未入老年。 “你果然来了。”诺恩西斯看着她,微微地笑了。他随即恭敬地指向坐在中间的贵族。 “这位就是帕法尼提亚侯爵阁下,”那是一名身材瘦弱的中年人,下巴上留着尖尖的胡子;他又转向另外一位魁梧的大汉,“这位是本地的领主,埃纳希亚伯爵阁下。” 艾瑞莉亚半跪下来致礼。帕法尼提亚挥了挥手。 “不用这样,我是从乡绅升上来的,不习惯前朝的礼节。——你既然是佣兵,又怎么会到这里来?” 于是艾瑞莉亚把她的名字、在战场上的经历、以及家乡的情况都对他讲了。一听到她是本地人,帕法尼提亚的脸上露出喜悦的神情。 “既然你在此地长大,这再好不过了。这个镇子里没有佣兵,我的部队里也没有可以单独胜任这种工作的人。而且你和迪卓斯人亲身战斗过,有这种经历还能活下来的人可不多啊。” “和迪卓斯人的战斗非常困难,他们的武器也很强。”艾瑞莉亚如实地说了。 “当然。当然是这样!”埃纳希亚大声喊起来,“那些盗贼一定和迪卓斯人有勾结,才能得到他们的武器。可惜昨晚没有抓到活口,否则就能从他们嘴里问出来了;要是所有的盗贼都拿到那种武器,我的领地也就完了!” “不用担心,埃纳希亚。你总是只看到眼前的事物,”帕法尼提亚说,“难道你不知道我带军队来的目的?别忘了在南边陛下亲自率领着十几万大军,我们也是这次攻势的一部分。你难道就不想增加领地?反正提里迪亚家的后人已经一个都找不到了,有我帮你说情你还愁没法把他的领地并过来?” 听到他提及正在迪卓斯人占领下的那片前伯爵领地的名字,艾瑞莉亚不禁一颤;幸好没有人察觉。 “艾瑞莉亚,你的任务不仅是找到强盗武器的来源,而且关键是要找出他们和迪卓斯人到底有什么联系。”帕法尼提亚从桌上拿起一件迪卓斯武器,在手里掂量。“我才不信他们和迪卓斯人没有关系,光凭杀迪卓斯人抢劫就能搜集那么多装备?要是那样的话他们也不用当强盗了!” 艾瑞莉亚低头领命;帕法尼提亚聚精会神地看着手里的武器,小声念诵咒文;但是没有任何反应。他冷笑了一下。 “看这武器!没有任何魔法却能在瞬间杀人。要是我们能掌握这种东西的话该有多好!”他回头看着诺恩西斯,“首都的那帮大法师已经研究了几个月了吧?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没有。”诺恩西斯说,“他们只是大概搞懂了这些武器的构造和使用方法,但是对制造方法及原理还一无所知。不过有些工匠倒是认为,这不过是一种很巧妙的机械……” “机械?开什么玩笑!”埃纳希亚打断了他的话,“机械的威力怎么能比魔法还大?如果说这是用魔法造出来的机械的话,为什么以我们的魔法成就还造不出这种东西?” “的确是这样。”帕法尼提亚表示承认,“按常理推断,如果能造出这么精密的机械,他们就肯定不可能专心于魔法的使用。怎么会有这种舍本逐末的傻瓜。”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饶有兴致地向诺恩西斯问道: “昨晚那白头发的野孩子呢?他的魔法很不错,我对他有点兴趣。” 艾瑞莉亚心头一震。只听得埃纳希亚说: “那孩子?早上起来之后我就让士兵把他赶出镇了,他什么话都不说,没多大意思。” 帕法尼提亚耸了耸肩,没再说什么,就又开始和其他贵族讨论迪卓斯人的问题了;艾瑞莉亚沉默地低着头。她无法想象,那个少年之后将过着怎样的生活?象以前一样在野地里流浪,象野兽一样生活,最终把所有的文明都遗忘,也被文明遗忘—— “你和迪卓斯人战斗过,艾瑞莉亚,”帕法尼提亚说,把艾瑞莉亚吓了一跳,“你见过那些家伙使用魔法吗?” “没……没有,”艾瑞莉亚说,在心里祈祷自己刚才的走神不会让他人注意,“也许他们确实不会魔法。我和那些迪卓斯人战斗的时候也发现他们对魔法似乎一无所知,很小的一点魔法就能把他们吓得逃跑。” “对魔法一无所知?那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埃纳希亚笑着,不断敲着桌面,“没有魔法的帮助,人类怎么能够在这世界上生存,又创造出我们这样的文明?就象这个……伊丝菲尔,过来!” 他打了个响指,身后一名美丽的女仆端着放葡萄酒的盘子走上前来,给贵族们倒酒。等到走近时艾瑞莉亚才发现,那是一具做工极其精细的傀儡人偶。 “看,不用魔法搬运重物我们能造出这么高的房屋吗?能让没有生命的物体自主活动吗?”埃纳希亚摸着傀儡光滑的脸庞,她没有任何反应;伯爵咧开嘴,脸上挂着得意的笑。“没有魔法的世界?谁会信!” “我同意你的看法。但是我们也必须知道,迪卓斯人是怎么造出这些武器来的。”帕法尼提亚严肃地说,他又向诺恩西斯示意。“我们已经聊得够了,你最好尽早动身。诺恩西斯是个优秀的年轻人,很聪明,对魔法的造诣也很深。他也会跟你一起走,帮助你的。” 诺恩西斯向艾瑞莉亚点点头。很意外地,艾瑞莉亚怔了一下,但也马上向这个新同伴回礼。 侯爵对着门挥了一下手。 “好了,你可以走了。诺恩西斯,你也准备一下,跟这位小姐一起动身。” ※????????※????????※????????※????????※ 艾瑞莉亚走过塔摩西斯镇倾颓的城墙,诺恩西斯跟在她身后几步的地方。在他们面前是一望无际的雪原,新的雪花从天而降,将地上所有污秽和混乱全部掩盖。 当时接下任务的时候只是为了让自己能有事可做,艾瑞莉亚想。因为她知道如果闲了下来,那一夜的恐怖仍会不停地折磨着心灵;两个人冒着风雪在路上走着,虽然魔法加持的斗篷能使身体保持温暖,但她的心里却象冰湖一样寒冷。 “艾瑞莉亚,他跟过来了……” 诺恩西斯停下脚步,小声说道。 “谁跟过来?” “昨天晚上那个野孩子。好象他一直在跟着……” 艾瑞莉亚蓦然回过头去。她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那白发的纤弱身影在树后一闪而逝。 怎么办?诺恩西斯问;艾瑞莉亚深吸一口气,向前走了两步,转身过去。 “回去吧!”她大声喊道,知道对方一定能够听见,“不要再过这种生活,回到温暖的南方去,好好地活着吧!别再跟过来了,这里所有的,只是寒冷与死亡……” 她转过身,快速向前跑去,没有让人看到面容。诺恩西斯露出复杂的表情,在后面紧紧跟随;不知那少年是否听懂了她的话,但他在那一天剩下的时间,以及之后的几天里都不再出现。——也许,他是真的明白过来,已经回去了吧?…… ……至少当时艾瑞莉亚是这样想的。 |
第三章 苍蓝之三·旋跃
作者:玖羽 |
从塔摩西斯镇通往荒原的道路上,积雪中两排深深的脚印一直延伸向远方。黄昏时分,凄厉的寒风卷着冰冷的雪花在空中飞驰,刺痛人的脸颊。这风声打破了荒野中的宁静,与在遥远的天边回荡的冬狼的咆哮应和,令人心头总萦绕着一种淡淡的不安。 再往前走,地势渐渐升高,周围被白雪覆盖的黑色树木也开始多起来了。在南方的天边,莱尔赫斯山脉庞大的身躯隐约地出现在视野之中;迎接着夕阳的余辉,那陡峭得近于垂直的连绵崖壁在灰色的云层中形成淡淡的暗影,挡住向它吹来的风雪,强行扭转,令它们再度吹往来时的方向。 艾瑞莉亚儿时早已看惯了这样的风景,也熟悉北国的冬季;但诺恩西斯·帕尔泽却从未象这样在雪原上长途跋涉。在两侧风雪的联合夹攻之下,他全身紧紧地裹在防寒斗篷里,在两个隐形的魔法仆役扶助下在艾瑞莉亚身后踉跄随行。以魔法师的标准来看,他的体力很好,而且也很年轻;虽然在一个饱经风霜的旅行者眼中,这里的气温并不算极端寒冷,然而只要在这种天气中停留一会,任何一个在温暖之地长大的人都会觉得,此地这种严苛的环境对旅人而言实在是残酷的折磨。这一路上,艾瑞莉亚还不停地把被雪掩埋的房屋和塞堡的遗迹指给诺恩西斯看:这些建筑都曾经是旧王朝的领主们在温暖的季节里为攻伐对方、或为在对方的攻伐下保护自己的领地而建造的,有些塞堡甚至存在了百年之久;但在永无休止的争斗和风雪交加之下,如今极目四望,只剩下断壁残垣,一处处立于其间。 “从出发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一件事。我们一直向东走,竟好象知道强盗的营地在什么地方似的。”艾瑞莉亚转过头,向同行者询问道。她看到对方脸上并没有露出否认的神情,但她还是心存疑问;他们已经在荒野中走了多日,除了偶尔会遇到几只在雪原上觅食的野兽之外,甚至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你说得对。其实早就应该跟你说的,”诺恩西斯一边喘着沉重的粗气一边说,他的脚步也略微放慢。“其实那些强盗在几年前,原本是附属于埃纳希亚家的。” 闻听此言,艾瑞莉亚不禁怔了一下,随即冷笑地点点头;法师也轻轻笑着,笑声中满是嘲讽之情。在旧王朝末期的时代,贵族们蓄养强盗这码事虽然谁都知道,但从没在台面上提起过;而在这场内战结束、新帝贝尔格斯践位之后,失去主子的盗贼多被讨伐,在战争里发迹的那些贵族则是把自己的盗贼正式收编为正规部队。令艾瑞莉亚惊讶的只是,她从未听说盗贼团竟还有拒绝主子的收编的,而且他们拒绝的还是一位甚至在皇帝面前也颇有影响的伯爵—— “战争刚刚结束埃纳希亚就想把他们吸收成为自己的部下,但他们一直没有回答。”诺恩西斯继续说着,“所以,事实上那天那次袭击对埃纳希亚来说并不是劫掠,而是叛乱。因为他们的这种关系,强盗才对塔摩西斯的状况这样了解;也正是因为这种关系,我们也才知道他们的据点所在。” “自作自受。”艾瑞莉亚小声自语。“要是那样的话,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去讨伐他们,还要我们在这种天气下去那里侦察?” 她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因为她察觉到,诺恩西斯的体力已经快要吃不消了;但他只是咬牙向前走去,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你以为那些强盗为什么竟敢反叛?小姐啊。”他说,“你该知道,就是凭着那些迪卓斯武器吧?就象帕法尼提亚大人说的,他们肯定与迪卓斯人有联系;他们是饵,我们是钓线,之所以这样放着不打,就是想要发现迪卓斯人的企图……” 诺恩西斯费力地说着,但步伐越来越慢。他现在是靠着法杖在雪地里苦苦支撑,有几次险些昏倒;身边魔法仆役的动作也开始迟缓。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诺恩西斯仍然可以清楚地知道,在风雪里消耗了太多的力量之后,它们的身体已逐渐崩坏。 这时,一直在前面走着的艾瑞莉亚终于停了下来。 “你还能撑得下去吗?”她问,但声音里并无多少关切之情,“先到附近找个地方休息,明天再走吧。” “好……”诺恩西斯不假思索地答道,但随即又硬挺着迈出步子;尽管他不是特别注重性别的差异,但被女性这样明显地礼让还是让他觉得有些不快。 “不用了……你不用特别为我勉强。” 他这样说着,竭尽最后的体力,坚持向前又走了两步;这时他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地。 “帕尔泽先生啊……”艾瑞莉亚一脸无奈之情,她把手上的盾挂到腰间,“就法师而言,您可真是自尊心旺盛啊。我以前那些战士伙伴们都不会象您这样……” 微微地讽刺着,她走到诺恩西斯身边,把一个魔法仆役柔和但很坚决地推开。那生物发出轻微的爆裂声,随即在空气中消失无形。 “您现在就象这东西一样,再不休息就完蛋了。”艾瑞莉亚说,无视对方的表情,双手扶住他的身体。“少废话了,在冻死之前快点走吧。” 好的。诺恩西斯终于还是点着头,虚弱地说。事实上,现在他就连是否有精力重新召唤一个魔法仆役也成问题了。 “您是法师,体力肯定不如我。而且我虽然十年没回这里了,但到底是在这里长大的,对于在雪原上保持体力的方法也比您要清楚得多。”艾瑞莉亚说着,扶他到附近小丘上的一处房屋废墟前。这座房屋是用红砖砌的,很结实,只坍塌了一半:“人总是有短处,承认这一点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 你说得对,诺恩西斯回答,他在内心深处也暗暗地嘲笑着自己的愚蠢;在艾瑞莉亚扶持下,他勉力挪动到还剩屋顶的那半边坐定,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夜幕降临,给人眼前的一切都笼上黑暗的面纱;恰在这时,另外一个魔法仆役也终于崩溃了。 法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玻璃球,集中最后的精神念诵咒语。那玻璃球随即迅速膨胀,成为一个球形屏障,把风雪挡在外面,艾瑞莉亚把斗篷脱掉,抖着上面的雪花。她随即附下身去,用短剑在废墟被雪掩埋的地面上撬着,把几块已然腐朽的地板扳断,在面前堆成一堆。 集中精神,细小的火焰束从纤细的手指尖上喷出,火苗随即在那一堆木头上腾起;地面上的雪在火光下溶化,屏障内的气温迅速变得温暖起来。 诺恩西斯坐在那里歇了一会,喝着水,把自己的斗篷从肩上扯下;艾瑞莉亚把一袋干粮抛到面前,他无力地接住。 “这是最后一次了。回去之后我就要申请调到南方的部队去!”慢慢地嚼着干粮,他向艾瑞莉亚抱怨,“你们这里总是这么冷吗?” 我小的时候每年都这样,年年都有人被冻死。艾瑞莉亚说;但是在她的记忆中,这样寒冷的天气只有在年末才会出现;而冬天还从没有象今年这样来得如此之早。 “该不会是因为迪卓斯人的缘故吧?” 诺恩西斯突然这样说道,但连他自己都马上笑了。确实,自从迪卓斯人的活动频繁起来之后,马上就出现了这样的严冬。但是自从他们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以来,在好几年里被占领的北方领土上一直没有强烈的魔法波动,也就是说,连普通的高阶法术都几乎没人使用;若非如此,人们简直会认为现在是迪卓斯人在用某种法术来改变天气。艾瑞莉亚也听瑟利斯塔教会(Thristachurch)的牧师说过,这寒冬是神为迪卓斯人亵渎这个世界而降下的惩罚;可迪卓斯人来到这里已经好几年了,为什么瑟利斯塔诸神直到今天才降下惩罚?而且,要是他们真的存在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把迪卓斯人直接消灭?为什么他们还会容忍那些家伙在北方横行—— 这样在心中想着,她抬起双眼,看着护罩外飘雪的夜空。 “如果神存在的话,我会祈祷他们保佑那个人。不知在这样的雪天中,他现在怎么样了?” 她说;面前的法师只是一笑。 “那天那个家伙吗?你怎么对那家伙这么感兴趣。”他嘲讽地道,“帕法尼提亚大人也是。早知道我就把他留下来了;我也是觉得他有点奇怪,但没必要如此看重吧?” 他微微笑着,凝视着她,艾瑞莉亚没有回答,只是把眼光投到火焰之上。此时,天色完全黑下来了;诺恩西斯以手扶墙,强撑着站起身来。 干什么?艾瑞莉亚问;诺恩西斯没有回答。他闭上眼睛,凝神屏息,旋即又把眼睛睁开。 “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只听见从天边传来一声尖利的猛禽鸣叫;一只猫头鹰飞来,一直飞入魔法屏障中,落到诺恩西斯手上。 “你的魔宠?” “是啊。”诺恩西斯点点头,从鸟的口中接过一个光亮的饰物,怜爱地抚摸着这只鸟的颈项,对它说着艾瑞莉亚听不懂的话。事实上,在这一路上她一直在想,为什么从来没有在法师身边见到过他的魔宠:“你把它派出去了?” “我两周前把它送出去侦察。”法师说,耸了耸肩。“它和人不一样,不怕冻,飞得也快;其实在这种蛮荒之地,也只有野兽才活得下去……” 他的脸上划过一线阴郁的表情,但很快又消失了。他带着自豪的表情把猫头鹰捧到她的面前。 “它叫‘玄岚’。怎么样,漂亮吧?很乖呢。” 艾瑞莉亚轻轻摸了摸它的头,那鸟很温顺地低下头。她看着法师,脸上露出笑容,但很快又消失了。 “不错的鸟。”她说;诺恩西斯把魔宠带回来的那个饰物扔到她手上。 “果然没错。那帮家伙和迪卓斯人联系的地点就在附近,它在那里发现了他们的车辙印和脚印。” 诺恩西斯说;她看向手中的饰品:那是粗糙地镌刻在青铜圆牌上的两把匕首和一个项圈的浮雕。 这就是当年埃纳希亚家发给盗贼的身份证明。当然这种东西现在对他们来说已经没用了——法师继续说道——艾瑞莉亚沉默地坐着,脸色宛如大理石雕像般冰冷。在没有离开家乡之前,她曾经见过很多这种东西,只是上面的图案不同罢了;武力通向服从,这一向是这类图案的内涵和意义,但在用武力得到那服从的同时,这种服从也就会变成奴役。 不知不觉中,法师也安静了下来。他发现,面前的女性并没有在听;艾瑞莉亚久久地凝视着那块青铜圆牌,全身陷入遥远的回忆之中。任何人都不可能长久地奴役他人而存活下去的,不是吗?——诺恩西斯的手无意识地抚着魔宠的头,默默地看着;他不禁为对方的表情慑服。 良久,他才听到,艾瑞莉亚喃喃自语地说着: “没错。真是自作自受……” ※????????※????????※????????※????????※ 次日下午,威斯提亚河宁静的水面终于出现在他们眼前。虽然气候寒冷,但这条宽广大河的河水是以永不封冻而在全加尔尼亚闻名的;在河边洁白的雪地上,一组迪卓斯人的巡逻队分乘几辆钢铁战车隆隆驰过,在雪上切出一道道平整的黑色划痕。 诺恩西斯屏住呼吸,藏在远方一丛灌木的后面看着巡逻队经过。在此之前,他已经给自己施放了隐身的法术,令全身都隐没在空气之中。轻轻摇了摇灌木的枝条,他通知同样隐没无形的同伴,可以继续前进;然后,雪地上的一行脚印就在他眼前凭空出现,他也跟着那脚印,步步相随。——从这里开始,已经进入迪卓斯人警戒的范围,但幸运的是,在河岸的这一侧,他们的巡逻并不频繁。 偶尔,也会有几架迪卓斯飞行器在天上飞过。虽然有隐身法术的作用,但他们还是在玄岚的指引下小心地隐蔽,在身侧深深的车辙旁前行:与迪卓斯的车辆不同,这些车辙十分粗糙,显然是马车在高速奔驰时留下的,而且并没有印下多长时间。 没过多久,艾瑞莉亚就看到猫头鹰从头顶上向他们飞来,不停地疾声鸣叫。她停下了脚步;这时身后的诺恩西斯也把一只隐形的手搭上她的肩膀。 “玄岚说,有一辆马车和两个人在前面。不是迪卓斯人,”法师的声音很低,听上去就象是想尽力凑近她耳边可又怕掌握不好距离一样,“小心一点。从左前方的山坡上去,注意反隐形的法术。” 艾瑞莉亚抓住肩膀上的手,轻轻握了一下,算是回答。她随即迂回着迅速跑向山坡:这不仅是要提防对方的侦测,印在身后雪地上的脚印也会暴露自己的行踪;上得山坡,停在近处雪地上的马车随即映入眼帘。有两个身穿皮甲的人站在马车旁,不安地来回走动。 “是强盗吧?” 艾瑞莉亚低声说道;理所当然地,迪卓斯人不会穿这样的甲胄,一般的加尔尼亚人也不会在这种危险之处停留;两人在道路两旁的灌木丛掩护下慢慢向马车接近,在一块突出的石头后卧倒。 虽然对方只是普通的盗贼,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在后面的诺恩西斯再次这样提醒;然而那两个盗贼看上去并没有太多的戒备之心。只见他们手中拿着迪卓斯的武器,正在互相谈论着什么。 “能一下解决吗?” 诺恩西斯压低了声音问着。艾瑞莉亚刚想答话,突然从远处前方传来一阵轻微然而奇怪的噪音;她立即默不作声。——这时她听见身旁的法师小声骂了一句;虽然他们的推测完全正确,但诺恩西斯似乎并不因此而感到高兴。 听到那阵噪音,两个盗贼都象是松了口气的样子,赶紧跑上前去迎接。艾瑞莉亚小心翼翼地从石头后探出头去,看到一辆迪卓斯的车辆正高速驶来,停在马车旁边。 很快,从车上跳下几个迪卓斯人,他们都穿着黑色的紧身制服。有两个人头上戴着那种她早已熟悉的头盔,而另外一个则是戴着一顶式样奇怪的帽子;她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脸上长满胡须,但容貌和一般的加尔尼亚人却没有什么差别。 “那人是他们的首领吗?”艾瑞莉亚把身体靠近诺恩西斯说道;此时那人正走上前去,另外两个戴头盔的迪卓斯人在两旁护卫。“迪卓斯人原来和我们长得一样啊。我还以为他们会是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呢。” “你没见过他们的脸吗?” “跟我战斗的那些迪卓斯人都戴着头盔。”艾瑞莉亚说,她的声音很不情愿,“而且我也当时只顾着逃跑,哪有时间去检查他们的身体。” 她这样说着,法师也只是随口回答了句什么;他们看到那两个盗贼跑到迪卓斯人面前,跪下致敬;那个迪卓斯首领的脸上明显地露出厌恶之情。 “欧克杰利老爷,”一名盗贼卑下地说着,这句话很清楚,艾瑞莉亚也能勉强听见:“这次您终于又送武器来了。上次偷袭塔摩西斯之后弹药已经用光,您要是再不来弟兄们就死定了……” 被他叫做欧克杰利的迪卓斯首领轻蔑地看着盗贼,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他转身走向自己车子的后面,盗贼们点头哈腰地跟着;他们的声音低下来了,含糊而混乱,无法听清。 “现在怎么办?” 艾瑞莉亚小声说道;如果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的话不知什么时候会被发现,那两个戴着头盔的迪卓斯人也正在车旁小心地戒备着。“现在已经确定这帮家伙之间有联系了。要回去吗?” 诺恩西斯没有回答。片刻之后,就象下定了决心一样,艾瑞莉亚看见他迅速地在雪地上画了个叉。 “不能就这么回去。你没听到那盗贼说他们是来拿武器的吗?要是让他们把武器带回去的话,接下来对他们的讨伐会很困难,也会死很多人。” 他说;艾瑞莉亚想到迪卓斯武器的威力,不禁暗暗咬住嘴唇。 “那就在他们回去的路上解决他们?” “来不及了。那马车的轮子上附着加速魔法,我们拦不住。”诺恩西斯的斗篷轻轻响着,好象在摇头。“要干就得趁现在。” “可他们有五个人,我们只有两个。”她反驳道。 “不。人数上是没问题的。” 诺恩西斯自信地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木雕。他把雕刻放在地上,让艾瑞莉亚可以看见;这是一个手脚细长的人偶,表面刻满各种魔法符号和花纹,一根银钉插在胸上。 “轻型战斗傀儡,”看到它,艾瑞莉亚也不禁笑了。她知道这种东西,但因为价格太贵的缘故,只是亲眼见过一两次;只要拔出银钉,念动咒语,人偶就能瞬间变成一个木魔像,供人驱使。虽然它的战斗力比不上真正的魔像,但干掉几个盗贼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倒是可以一战了。”她说,诺恩西斯把人偶捡起。“你居然带着这种东西,真是没想到。” “这是帕法尼提亚大人的收藏,他暂时借给我而已。”法师说,然后艾瑞莉亚就听到银钉被用力拔下的声音。 要上了——诺恩西斯说,语调里透着紧张。艾瑞莉亚扔掉斗篷,抽出剑,把手放到身上,轻声诵念咒文。发光的微粒开始围绕着身体,快速旋转;她的身形也迅速地在空气中显现。——那两个警戒着的迪卓斯人看到她突然出现,愣了一下,接着很快大声叫喊起来,把手中武器的管口对艾瑞莉亚端平。 “就是现在!——上吧!” 法师迅速念出刻在人偶上的词句,把它用力向前掷去;就在火光从管口喷射而出的那一刻,人偶发出眩目的闪光,当闪光消散之后,一个瘦长的巨体陡然出现,落在那两个迪卓斯人面前。 一切都是在极短的时间里发生的。就在两个盗贼和迪卓斯首领急急地从车后赶来的一刻,他们正好看到一个迪卓斯人被魔像一拳击飞;穿着黑色衣服的身体在空中短暂飞翔之后沉重地落到远方的地上,然后就一动不动。在另一个方向,艾瑞莉亚也正持剑猛冲过来;另一个迪卓斯人一边后退,一边恐怖地叫着,不断发射手中的武器。金属圆锥不断地打在她的皮甲和盾上,迸出无害的火花。 两个盗贼咒骂着,扔下手中的迪卓斯武器,从腰间抽出长剑,分别冲向魔像和艾瑞莉亚——普通的迪卓斯武器难以穿透专门用于防护远程武器的法术障壁。但只要能逼退他们,拉开距离,身后的迪卓斯人就可以从容地射击,这样就算对手是魔像也不足为惧—— 然而,随着新的咒文吟唱声在前方响起,一切希望都消失了。 就在咒文停止的那一刻,艾瑞莉亚轻盈地向对面的盗贼甩了个剑花,然后就向旁边闪了开来;随即,一条灼热的火焰束从她身后直击而来,掠过盗贼的身体,将他身后的迪卓斯车辆烧出一个大洞。 在下一瞬间,那辆车的车体象爆米花一样猛然膨胀,爆炸开来。 “艾瑞莉亚,小心!” 诺恩西斯大声喊道,艾瑞莉亚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向后跃去;在前方,在她的眼前突然出现的魔像的巨体,正好为她挡住了炸裂的碎片。——爆风吹过她的脸庞,将头发弄得凌乱不堪;她不禁闭上眼睛,耳边只听到迪卓斯人和盗贼临死的惨叫—— ……这惨叫很快就停歇了。在车子的爆炸之后紧跟着就是一连串的小爆炸;不久之后,一切都安静无声。 终于,艾瑞莉亚慢慢地、恐惧地把眼睛睁开;从后面跑来的诺恩西斯赶紧将她扶起。 “对不起,我没料到会有这样猛烈的爆炸……”他连连道歉,艾瑞莉亚的脸已经煞白:“你没事吧?” 她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双眼依然盯着爆炸的地方:整辆车都已经被炸毁了,残骸正在燃烧着,冒出滚滚浓烟;迪卓斯人和盗贼的尸体都已经被烧得焦黑,周围,大量迪卓斯武器的碎片散落一地;而魔像的背上已是一片焦黑。 艾瑞莉亚大口喘息着,紧张地、象是要确认似地摸着自己的脸和身上疼痛的地方;那迪卓斯武器击中了她数下,虽然魔法保护了身体而没有受伤,但被打到的地方仍然非常疼痛。她站起来,全身略微有些发抖;诺恩西斯走到一具迪卓斯人的尸体前,俯下身去,检查着那具尸体。 “怎么会这样……?” 法师自语道,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尸首已经面目全非;但在破碎的头盔和焦糊的衣服之下,那些人的身体和人类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来看,他们确实和我们长得一样。” 诺恩西斯向她招手,艾瑞莉亚摇了摇头;她从地上捡起一个尚未爆炸的金属圆锥,仔细掂量。这种圆锥和以前捡到的那些不太一样:后面多出了一个膨大的部分,不知和以前的那种有什么差别——她随手把它收进兜里;法师从地上拿起一支还很完好的迪卓斯武器,好奇地把眼睛凑近管口。 艾瑞莉亚把视线从法师身上移开,转身离开爆炸的地方。黑色的浓烟让她觉得恶心;慢慢地,她信步走到河边,任由寒风吹透自己的身躯。 这时,她突然听到,从身旁的雪堆后面传来一阵声音。 “谁在那里?出来!” 她迅速转身,拔剑指向产生声音的地方;很迅速地,诺恩西斯和魔像也都迅速跑来。——雪堆后的声音安静了片刻;然后,只见那里出现了一个身影。看到他,艾瑞莉亚不禁大吃一惊。 在面前出现的是那个已经熟悉的、瘦弱的白发少年。 “是你?”艾瑞莉亚说;她和诺恩西斯都无力地放下武器,脸上有些惊讶,——“不是告诉你去南方吗?为什么还要跟过来?” 你在这几天的风雪中,一直在跟着吗——她上前两步,这话几乎脱口而出;但少年只是沉默无声。最初见到他的时候,身上的那种野性已经消失殆尽,温柔的黑色的眼睛里满溢着深沉的悲哀。 艾瑞莉亚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回头看向诺恩西斯,法师无奈地耸着肩。也许就象他说的那样,她最初只是对他感到好奇吧?但是现在看着面前的这个少年,她觉得自己的心里产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她又问了一遍,少年终于开口了。 “不知道,”少年说,脸上带着痛苦的神情。“我不知道我以前都在哪里,做过些什么;前几天的晚上在清醒过来。清醒之后,四周都是火焰和尸体,而最初见到的就是你;我什么都不敢想,但是,也许你知道我的事情……?” 他这样说着;诺恩西斯的脸色渐渐阴暗下来。 “不,我无能为力。”艾瑞莉亚说,不知怎地感到心痛,“那天盗贼袭击镇子,我去只是出去抵抗;现在,我们是侦察迪卓斯人才到这里的,这里很危险——” 她没有再说下去。听到她的话,少年恐慌地看着他们身后被爆炸摧毁的地方,畏缩了一下。 “死了,都死了……”他说;声音有些颤抖。“这些人……这些东西……” 看着他的脸,艾瑞莉亚心中突然隐隐觉得有些异样。 “你知道这些迪卓斯人吗?”她问,少年的脸上露出迷惑之情。 “迪…卓…斯?”他缓缓重复这个名字的发音,象是在口中咀嚼。“不,不是迪卓斯……他们是特拉利亚人——” 听到这句话,诺恩西斯陡然上步过去,紧紧抓住他的双肩。 “你知道他们?”他说,低温的火焰在眼中燃烧。“你怎么会知道的?” “不,不知道……”少年说,畏惧地看着法师:“我什么都不记得,这些好象一直都在我头脑中留着,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个呢?”诺恩西斯转身过去,从地上拿起一件迪卓斯武器,在他眼前挥动,“这是什么?” “GNM-011式电磁突击步枪,缺弹匣和枪托……” “那这个呢?”——法师几乎是在怒吼了;他狂乱地在武器碎片中翻找,拿起一个黑色的圆球—— “34式对步兵用破片杀伤手雷——它们就是叫这些名字;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知道这些!真的!” 少年痛苦地抱着头。诺恩西斯稍稍平静了一下,用怀疑的眼神看向艾瑞莉亚;而她也不知应该怎样。这少年是在说谎吗?还是应该相信他?她凝视着他,一时无所适从。没有理由地,她觉得应该相信他;但她也只是知道,自己的心跳声渐渐清晰;这声音混合着远方的河面上拍击水花的响声,不断敲击耳膜…… 听到水花的声音,面前的少年转头看向河面;他顿时变了脸色。 “小心啊!” 突如其来地,他突然向前扑去,将艾瑞莉亚和诺恩西斯拉倒在地上;旋即,短促密集的爆破声盖过了水花的声音;接连不断的火线从河面上高速袭来,将在一边躲闪不及的魔像击得粉碎,在地上打出一片雪尘。 雪尘散去,艾瑞莉亚勉强把身子抬起;一个黑色的影子出现在远处的河面之上。那是标准迪卓斯样式的灰色铁船。 是看到那辆车的爆炸之后赶来的吗?在这里耽搁得太久了;她不禁这样想道。 “那又是什么啊?” 吐出口中的雪,诺恩西斯大声对少年喊着;突然被摔在地上,魔像又变成一堆碎片,这更令他分外恼怒。 “是特拉利亚的巡逻艇!” 少年大声叫道,可另外两个人根本就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只见那艘被称为“巡逻艇”的船只越靠越近,船舷上拿着长管子的几个迪卓斯人身影也隐约可见。在巡逻艇前方,有一个迪卓斯人正在操作着两根粗大的管子,永无止歇般地喷射火光,更加准确和密集的火线随即射来。——艾瑞莉亚身上的魔法尚未消失,但另外两个人却没有法术的保护;好不容易,他们三个站起身来,离开开阔的河岸,跑向后面仍在徐徐冒烟的一片残骸之中。 一串火花扫过诺恩西斯脚边的地面。法师全身颤抖了一下;但他没有倒下,用法杖死死地撑住地面。艾瑞莉亚拉住他的手臂,把他带过最后几步路,他们躲藏到被炸翻的迪卓斯车辆后面。 “你怎么样?” 艾瑞莉亚关切地察看法师的伤势;他的腹部前后都出现了一个深黑的洞,正不断地流着血。 “我没事……”法师虚弱地说,从腰间掏出一瓶药水喝下。“那些迪卓斯人怎么样了?” 就在说话的时候,他伤口上瞬间就闪耀着蓝色的光芒,流血的程度顿时大大减轻。艾瑞莉亚冒险探头看去:巡逻艇的射击已经停止,那艘船正在朝岸边驶来。 “他们要过来了。”她说,看了一眼那个少年。“你们能跑吗?要不你们先跑——” “开什么玩笑!”诺恩西斯大声反驳,“我就算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女人给我当后盾啊!这样简直……” 法师紧紧地抓住艾瑞莉亚的手臂,努力想站起来;她重又把他按在地上。 “你真是自尊心旺盛,”她有些气恼地说,“这样是会要命的!你——” 她伸手从法师的怀里掏出一个卷轴,一下展开,迅速地念着上面的词句;然后身体就开始从地上飘起。 飞行术——诺恩西斯伸出手想拉住她,但伤口的疼痛让他不由得放弃这种企图;他和她对视片刻,无奈地低下头。 “好吧,快去!”法师喊道,“小心,那武器有超过极光魔法飞弹等级的破坏力!不要被击中了!” 知道了——艾瑞莉亚回答;她最后看了地上的两个人一眼,趁着巡逻艇尚未开始射击的机会,向那艘船高速飞去。 “这个笨蛋……” 看着她的背影,诺恩西斯这样说着,他微微地笑了;随即轻轻呻吟一声,一只手捂住腹部,鲜血再度从指缝中渗出。 身边的少年惊慌地看着他。 “血——是贯穿伤,血会流得很多……您还好吧……?” 能好得起来吗——法师喃喃地说着,又灌进一瓶药水;他把手拿开,手上已全是鲜血。 艾瑞莉亚在空中御风飞翔;从这里到巡逻艇只有短短的一段距离。在巡逻艇上,迪卓斯人已经发现了她的身影,他们正举起武器,不断地朝天空射出圆锥;她在弹雨中上下穿行,圆锥不断地打在盾和皮甲之上。在风中飞翔的体验她很少有,但每一次都感觉非常快意——即使是在也许下一刻就会要命的地狱中,这种感觉也未曾消失。 但毕竟她和巡逻艇之间的距离太短了。又是一串火光射来,狠狠地打在盾上,盾牌险些脱手;借着这串火光的掩护,她从空中跃到巡逻艇狭窄的甲板上。 剑光一闪,最近的一个迪卓斯人惨叫着倒下,尸体落入水中,溅起水花。 “来吧!”她大喊道,压抑住心中的恐惧;不管心里怎么想,如果不把敌人杀掉自己就会死——这一点她在战场上已经学得够多了。 诺恩西斯在残骸后面看着艾瑞莉亚拼死搏斗。上得艇来,敌人主要的武器——那两支粗管子——便无法使用了;但艇上的迪卓斯人却也都蜂拥过来,攻击艾瑞莉亚。管子里发出的火光对她没有多大伤害;他们就把匕首安在较长的管子前方,象长矛一样刺去。艾瑞莉亚比他们逼得节节后退。 “我就说你不行吧……” 法师苦笑着,开始念诵咒语。他的脸有好几次都疼得变形,但咒语和动作却没有丝毫凌乱。 然后,他的身体也开始飘浮起来。看着地上的少年,他犹豫了一下,伸出一只手。 “想帮她的话——就抓住我,快点!” 少年看着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敏捷地向上一跳,抓住他的手;巡逻艇上所有的人都正在对付艾瑞莉亚,没有人注意在远处,又有两个人影正缓缓升起。 诺恩西斯没有过于接近巡逻艇。他对着前方举起法杖;但就在举起法杖的时候,他又无力地放下手。 无法瞄准。血流得太多了——他想,手无力地垂下,全身都几乎难以动弹;他再度看着少年的脸,沉默片刻,但还是开口了。 “你来帮我。”诺恩西斯说;少年点点头,他把法杖交到对方的手上。“帮我拿着这法杖,对准那大型的两根管子——” “那防空枪座吗?” “对——别管叫什么,就是那个——别偏了!这法杖只能用这一次,要是不中的话就……” 少年没有说什么,露出坚定的表情,握住法杖瞄准前方。诺恩西斯的手无力握在法杖上,忍着越来越剧烈的疼痛,开始念诵咒文。 艾瑞莉亚已经被逼到船尾。最后的两个迪卓斯人正不断用手里的武器向她刺去;看了一眼身后平静的水面,她再度挥剑与那两个敌人周旋。——就在这时,眼角瞥见一道火光向巡逻艇飞来;随着一声爆炸,整个艇身都猛烈地震动着。巡逻艇前方火光四溅,那两个迪卓斯人也被震得跌倒。 火球术——她想,露出微笑,然后把尚未恢复姿势的两个人砍到水中。很快,法师和少年也飞到了船上;巡逻艇正以难以想象的高速,往对岸狂驶过去。最后一个迪卓斯人从船舱里跑出,但片刻之后,他也发出绝望的惨叫,往河中跌去;船渐渐停在河心。 艾瑞莉亚终于松一口气;她感谢地拍了诺恩西斯一下。 “多谢你的火球,”她说,对他笑着;法师也虚弱地还以微笑——然后向前倒去。艾瑞莉亚赶紧上前,把他扶住——黑色的长袍有一半被鲜血染红;沾了血的衣服已经凝固,把血止住。 “自尊心旺盛的家伙……” 艾瑞莉亚叹了口气,又重复着这句话;她把他脸上凌乱的头发抚平,从身上拿出最后一瓶药水,直接倒到伤口之上;至少那圆锥没有留在体内,他也不再流血,不会有生命危险。 “他没有事吗?不会死吧?” 少年紧张地问她;她摇了摇头。 “放心,没有生命危险了。你叫什么名字?” “伊密苏斯……我只记得这个名字……” “好吧,伊密苏斯。”她站起身来:“不能再耽搁了。他们不知什么时候还会过来;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我们得赶快回去……” 就象是在嘲笑她的话一样,船身轰然作响,猛地一震,然后开始向一边偏去;伊密苏斯飞快地跑到船舱里;然后又探出头来。 “糟了,下面进水了,虽然不会沉,但动不了……”他说,“而且操作也失灵了——” 艾瑞莉亚狠狠地踢了一下倾斜的甲板。 虽然无法航行,但随着天色渐暗,刮向对岸的风强起来了,把巡逻艇缓缓吹动。整个夜里,艾瑞莉亚都在紧张地警戒着;但并没有迪卓斯人的动静。 等到曙光再次从云中露出,照耀水面的时候,半沉的巡逻艇已经到达对岸,搁浅在岸边水中的岩石上。艾瑞莉亚和伊密苏斯一起把法师抬下船去;被打伤的伤口没有感染,但他依然昏迷不醒。 又再次回到这里来了——时隔十年之后,这熟悉而又陌生的风景再度出现在艾瑞莉亚眼前;她在河岸边环顾四周,良久没有说话。 从这里开始,就是迪卓斯——特拉利亚军控制的领域了。 |
第四章 纯白之一·迷惑之地
作者:玖羽 |
满载着士兵的装甲车辆从平坦的大路上鱼贯开来,停在城门外的空地上。在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中,白亮的灯光照耀着夜空,发动机的噪音震耳欲聋;从战车上放出的热气融化了地上的积雪,雪水被数不清的车轮和军靴来回碾压、踩踏,变成泥浆,搅得泥泞不堪。 在不远的地方,在护城河岸边,几架机器人正从运输车上下来,开始装配简易帐篷;疲惫的士兵们纷纷从车上跳下,议论着,欣赏眼前斯克萨拉城那高大而古老的玄武岩城墙。武装直升机在他们头顶上不断来回穿梭,机载红外雷达将地上的一切一览无余:远方黑暗的地平线上,不分昼夜在基地外围警戒的战斗机器人部队射出的灯光看在人的眼里,浓缩成一个个光点,给深黑的夜镶上一串闪耀的项链。 特拉利亚联合军上校瑞维尔·贝洛站在斯克萨拉的城墙上,冷静地俯视眼前的一切。在黑夜里明亮的灯光下,从这样的高度向下看去,车辆和人就象是一个个模糊的黑色斑点一般;看向远处,探照灯的光柱也在不断向空中扫射——今天到达的这些特拉利亚部队,和在那边的基地里的部队加起来总共差不多有小半个师的规模了;尽管身处异界危机四伏的黑暗之中,但只要看着这些灯光,想到在此集结的部队数量,也就会感到一种自然的安心。 一名年轻的中尉上到城墙上来,四处望望,然后快步跑到瑞维尔身边,敬个礼,交上一份文件。 “贝洛上校。第二机械化步兵营已全部到达,所有车辆和人员状况良好,没有脱队。” “辛苦了。” 瑞维尔点点头,眼睛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下面的部队。在短短的时间内,帐篷已经架好了;士兵们正聚在帐篷前的火堆旁聊天、吃饭,但在空气里却流动着一种微妙的紧张。 “你是谁?”他转过头,看着身旁的军官,“我以前没有见过你。营长和副营长呢?” “下官是格拉克塞·帕特拉提亚。”中尉大声说道;这个人还很年轻,明显缺乏经验;瑞维尔一看便知,他刚刚从军校毕业。“上周从国内被派到这个殖民地,任第二营参谋;菲尔提姆中校和西尔基乌斯少校在来之前临时被召到师部接受命令,他们随后会乘直升机赶过来。” 他紧张地回答,站得笔挺,脸上现出激动而振奋的表情;瑞维尔友好地笑了一下,拍着他的肩膀。 “好了,别紧张。”他说,“虽然这里已经是前线了,但现在就这样激动的话,真正上战场之后可是会拿不稳枪的。” 听了这话,格拉克塞明显地松了口气。瑞维尔翻阅着手中的文件;他摇着头,显得有些失望。 “他们总算是给了我一个营了,”他轻轻叹了口气,“你知道吗,中尉。本来我还要求第一机甲营到这里来增援的,可是居然被否决了。南部战线多那一个营又不起什么作用,还不如一起都给我!” 瑞维尔抱怨着,把文件合上,交还给格拉克塞;他的双眼看着对方,仔细端详。 “只两天就把一个营从斯特利亚基地带到这里,干得不错。这一路上的行动都是你在指挥的?” “是,”格拉克塞兴奋地回答,“西尔基乌斯少校命令我代理……在路上支队长们都在教我,而且这和在军校的沙盘模拟差不多一样,很容易的!” 听了他的话,瑞维尔不由得走近一步。在他身边,一队重装步兵在城墙上列队行进,和他们擦肩而过,士兵们向军官举手敬礼;它们裹着机甲的关节发出刺耳的响声。 “你在军校的成绩想必很好吧?”他问。 “还可以。虽然从来没有进过前三名,但所有的科目都是优秀。” 年轻的中尉说,他略微有些得意;然而瑞维尔只是付之一笑。 “你多大年纪,穿上这身军装已经几年了,中尉?” “二十三岁;到明年的二月我就在军队待满五年了。虽然是在军校里,从来没有见过战场的样子……” 非常好,瑞维尔轻声说;——他并不为这话而感到奇怪。事实上,自从第七次统一战争结束之后,整个特拉利亚就再也没有过战乱;而现在的年轻人又有几个见识过战场的惨境呢? “我今年四十一岁,只是有幸比你早地虚掷了十几年光阴。但是年轻人,你要知道,当你年龄的这两位数字调换过来的时候,你会学到比现在多得多的东西——尤其是在这个世界,更是如此。” ——当然,前提是你能在战场上活到那样的年纪——他想,但没有把这话说出来;格拉克塞听着,尊敬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我的不足。能有您这样一位经验丰富的上级实在是我的幸运;但愿我会借助这幸运为我们带来同样的光荣。” 他说,又敬了一个礼,随即就转身向城墙下走去;和来时同样地,那充满活力的脚步声迅速消失。 全身笼罩在黑暗之中,瑞维尔没有多说什么;他站立在城墙之上,凝视着格拉克塞离开的方向。 看着那远去的背影,他的眼神明显地温和了。 ※????????※????????※????????※????????※ 对加尔尼亚人来说,威斯提亚河的东岸和西岸是截然不同的世界。过了河之后,便是终年寒冷的冻土地带了;这条大河将大陆的东北角几乎完全割裂开来,包括莱尔赫斯山脉的余脉和大片森林在内,这样一片土地被人们分割为一个侯爵领、数个伯爵领和皇室领,还有数十个星罗棋布的小领地分散其间。即使身处在寒冷的雪原中,人们仍然没有放弃在这片土地上开垦拓殖的希望;虽然在领主们从未止歇的相互攻伐之下,这里战火不断,但人们终究在此生活下来,并且还创造出令人惊叹的建筑和财富。 ……但这所有的一切已经都是过去式了。仅仅从几年之前开始——最初迪卓斯人只是组成小队,毫无规律地在这个世界上出现,给各地的领主都造成了很多麻烦;但随即,他们就开始大量地在北方集中,以他们手中武器的绝对优势将这片地区的加尔尼亚势力悉数扫灭。这个时候,塞贝提亚王朝正在最后的内战中垂死挣扎,根本没有精力去管这些出现在北方的“不净”之人;幸运的是,迪卓斯人也没有继续扩张。在内战的几年里,他们在北方扎下脚跟,静静地等待内战分出胜负,同时,他们的数量也不可思议般地大大增加了。 “这里总是这样荒凉一片吗?” 走在威斯提亚河北岸的河滩上,诺恩西斯不禁深深感叹。在巡逻艇漂流过来之后,他又昏迷了好几个小时;虽然现在他的身体还很虚弱,但总算是能在伊密苏斯的扶持下勉强走路了。 “现在是冬天,田地都被雪覆盖了。”走在前面的艾瑞莉亚回头说,“真是怀念,这里和十年前没有什么两样啊。” “不管是在旧王朝还是迪卓斯人的统治下,恐怕都是一样的吧?”诺恩西斯抬起头,看了看天空。“迪卓斯人应该已经发现那艘船的残骸了。他们可能会在周围搜索,快走吧。” “不用太勉强,你保重身体最重要,反正不管迪卓斯人从空中来还是从地上来玄岚都会先发现他们。”艾瑞莉亚道,“这里的每一处我都很熟,我们躲到哪片树林里或山洞里就是了。就算非得跟迪卓斯人打,伊密苏斯也熟悉他们的装备——对吧?你管迪卓斯人叫什么来着?” 她最后的话是对着伊密苏斯说的。少年点了点头,脸上阴霾笼罩,仿佛堕入恐惧的回忆中一样。 他们是特拉利亚(Terraria)联邦,殖民远征军—— 少年这样说,眼望前方,表情渐渐变得痛苦起来。对他来说,这个名字,以及大量连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所谓“现代兵器”的信息在黑暗的沉睡中不断灌输到头脑中,就是在逃离那里之后,它们也常常在睡梦中浮现,带来一种奇妙的违和之感:见到这些武器的时候,它们的名字几乎就能脱口而出,但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却没有丝毫印象。甚至就连“伊密苏斯”这个名字本身也不知从何而来——也许那是很久以前,自己记忆中一片重要的碎片吧?可现在,无论怎么去想都毫无头绪。 “回去之后,看看能不能用法术把你的记忆找回来,”诺恩西斯说,“而且你对迪卓斯……特拉……特拉利亚人的记忆太重要了,要是能生产他们的武器的话,我们的胜利就指日可待了。” “不……”伊密苏斯摇着头,面有难色,“知道怎么使用是一回事,造出来又是一回事——这些武器和魔法一点关系都没有,制造它们似乎要用到十分庞大而复杂的机器……我恐怕帮不上忙——” “没关系。多少知道这些武器的数据也行;不过话说回来,他们的武器果然是很精巧的机械啊。” 法师遗憾地耸耸肩。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帕法尼提亚大人也说过,能造出这么精密的机械的人肯定不会太精通魔法;也许是我们太过熟悉魔法了吧,总是没法想象一个全是机械的世界……” 他看向伊密苏斯;少年依然只是摇头。 “抱歉……我也不知道他们本国的事情。” “那么他们确实是从异界来的了?”艾瑞莉亚说:“我不太敢相信的倒是这个;那要是这样的话,在这里的迪卓斯人只是他们中的一部分吧?他们到底有多少人,又有多少实力……” “贝尔格斯陛下正率军在南方的主要战线上,预备发动攻势。”诺恩西斯随手向南方指指,神情并不乐观。“我告诉你吧,在陛下麾下集中的部队大概有十五万。就我能接触到的情报来看,在那里与陛下面对的迪卓斯人光是战斗人员就至少有十万,整个被他们占领的这片地方上少说也有三十万的迪卓斯军人,而且他们的数量每天都在增加……” 他的话停住了;一时间众人一片沉默。艾瑞莉亚转回身去走着,良久没有说话。 国家投入到战争中去的人员和装备都不是平白地变出来的。尤其就军队而言,它的基本任务有着极端非生产性——破坏和杀戮——的本质,同时它还需要大量生产资料的供养:对一名士兵的粮饷、武装和被服的供应,常常要用去十几个劳动者的工作及税收。对这些劳动者而言,他们也有各自要养活的家人,同时在一个国家里也必定存在着大多数不须供养军队的劳动者;事实上,在一名士兵后面,普通人的比例也许可以占到一百。过分地无视这个比例的国家,几乎没有因此不遭到惩罚、不民穷财尽的——就是在现在这个田野能出产更多谷物、魔法物品也变得更加常见的时代,这一比例虽然稍有降低,但在大体上仍然有如定律般不可更改。假如每一个迪卓斯人都是有着锋利的爪子和牙齿、吃人喝血以吸收养分的恶魔,倒是可以不受这规律束缚了;但既然他们也是人类,不管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也好,在他们的世界里也必定有供给他们装备的人,维持那个世界运转的人,以及保卫那个世界安全的部队——三十万军人的存在就意味着他们的背后有至少三千万的民众,假设这些自称“远征军”的迪卓斯人的数量占他们世界军队的三分之一,那就意味着那个世界的人口将有一亿之众;可加尔尼亚世界的人口总数也不过只有一亿五千万—— “当时有人提出迪卓斯人来自异界这样一种说法时,虽然很多人都感觉很荒谬,但却不得不相信。”诺恩西斯继续说,“因为他们占领的那一点点——就是这里——的土地显而易见,根本连数万的军队都不可能供养得起,何况他们如果是这里的领主阴谋反叛而招募的兵员的话,也不可能事先连一点蛛丝马迹都露不出来。事实上你也知道,迪卓斯人所到之处,所有的领主家族都被消灭了……” 他的话在艾瑞莉亚的心里留下了无尽的回响。她叹着气,向前走去。她没有再答话,只是把目光投射到河岸边无尽的雪原之上。自从回到这里以来,威斯提亚河的波浪声就一直在耳畔响起,把悲哀的气息送入心中。头顶铅灰色的阴云覆盖了整个穹宇,俨如一个巨大的罩子般直压下来,遮盖了视野,令人喘不过气,也给灵魂涂抹上阴沉的颜色。 厚厚的雪堆积在树枝上,寒风阵阵,将发梢轻柔地吹起;在道路两旁,是冬季休耕的田野,残破的马车翻倒在田野上,被雪掩盖。这片土地是包含着深沉的哀愁的土地,在空气中浓浓地弥散的,是冰冷的气息与挥之不去的悲伤。 这时,伊密苏斯突然停下了脚步。 “那是什么?” 他用一只手臂扶住诺恩西斯,另一只手直直指向前方,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是迪卓斯人吗?”艾瑞莉亚也停下来,一只手已然扶上剑柄;放眼观望,在远方的雪地上,一个黑色的人影若隐若现,正慢慢地接近过来。 “不知道,但只有那一个人。” 少年说;诺恩西斯把他的手臂放开,紧紧握住法杖。 “不是迪卓斯人,他们不会单独行动。”法师说,但也提醒着,“还是小心行事。” “我知道。” 艾瑞莉亚随口答道,抽出长剑,缓步向前;可以看见,那确实只有一个身影。那是一个瘦小的人,正在雪地里一步一滑地向这边慢慢走着,但在阴暗的天空下,一切都看不清楚。那个身影看到他们,仿佛吃了一惊似的,连忙躲入路边的一丛灌木之中。 他以为我们没看见他吗——她想,觉得有些好笑;快步跑到那丛灌木旁边,渐渐地,灌木开始发抖,开始时还很不明显,但抖得越来越激烈,积雪也开始从树枝上簌簌掉落。 “出来吧!”艾瑞莉亚大声叫道,她看到后面的法师已经准备施法:“不出来的话就刺进去了!——” 那灌木抖得更加厉害;细微的人声从树丛中传来。 “请不要伤害我……” 紧张而恐惧的语气。那是年轻女性的声音;听到这话,艾瑞莉亚不禁怔住了。 在她面前,一个纤弱的少女从灌木中爬出,站起来看着众人;诺恩西斯和伊密苏斯吃惊地看着她,但她的脸上竟也现出惊讶的神情。 “怎么……?”少女开口了,声音里也带着一点惊讶,“你们不是特拉利亚人吗……?” “当然不是!”诺恩西斯上前一步道,“我们是从河的南边过来的,和他们没有关系——” “——但你又是什么人?”艾瑞莉亚把话接了过来,“你是这个世界的人吗?为什么到这里来?” 她这样说着,不住地打量着少女。她身上的粗布罩衣非常破旧,还刚刚被灌木刮破了几处;瘦削但端正的脸庞上被灰尘弄脏,好象根本无视艾瑞莉亚的问题一样,一双眼睛灵活地转动,看着面前的人们,沉默片刻,脸上的表情越发地激动。 “——救救我吧!” 出乎她意料之外地,少女突然冲上前去,紧紧地抱住艾瑞莉亚的腰,当即痛哭失声。 “求求你,救救我的家人吧!”她哭着大声说道,“救救我的父母和兄弟,他们就要被杀死了……” 少女抬起头,乞怜地看着她的脸。艾瑞莉亚全身都僵住了,几乎不能思考;伊密苏斯走上前去,一手按住少女的肩膀。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少女紧紧抓住他的衣服。 “今天早上,特拉利亚人袭击了我们的村子;”她说,擦了擦眼角,“整个村子都被烧毁了,死了很多人!剩下的人都被他们关进铁车,运到附近的山洞里……他们要在那里把我们杀死,进行邪恶的魔法仪式!我侥幸逃了出来……我的父母都在那里,他们快死了!求求你们,救救他们……” 她低下头,以手掩面,低声哭泣着。诺恩西斯抬眼看了看伊密苏斯;少年一脸迷茫。 “我不知道。我只能想起关于战斗的事情,在其它方面我一无所知。” 法师耸了耸肩。——毕竟特拉利亚人的行为是不可理解的,而且也不能指望一个惊吓过度的普通女孩能仔细描述他们的行为。 “我们怎么办?”他问艾瑞莉亚,“如果要让我说的话,我们的力量没法跟一群迪卓斯人对抗……” “不!”少女大喊着,打断了他的话,“我亲眼看到,他们把村民抓起来之后,大多数人就回去了!那里没有几个人,你们绝对可以干掉他们的!相信我——” 相信她?诺恩西斯挑起眉毛;在他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我们走,去救那些人。” 艾瑞莉亚的声音坚定而不容反驳。 “可是……” 诺恩西斯楞了一下;艾瑞莉亚已然向前走去。没有回头,她再次地说,语调异常平静。 “——我必须去那里;这是我的义务。” “谢谢你,姐姐!”少女感激地说,“我们一定会永久铭记你们的恩德!快走吧……” 少女快跑着跟上艾瑞莉亚。伊密苏斯也扶住法师的身体;诺恩西斯看了女孩一眼,也只好随行在后。 “你这个佣兵怎么变得跟骑士一样了?又没有人给你授勋。” 他有些不快地讽刺道;但艾瑞莉亚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这句话。 “就是那里。” 少女在前面走着,虽然裹在厚厚的衣服里,但她的行动仍很敏捷。令众人感到略微意外的是,她直接走向前方那座离他们很近的山;没几分钟的功夫,一个在半山腰上的山洞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你是说这里?” 诺恩西斯说,看着地上的积雪;雪上没有任何迪卓斯车辆压过的痕迹,很明显已经有很长时间没人来过了。他不禁用质问的眼光看着少女;但她却没有回答。 “就是这里!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家人吧!” 少女只是哭喊着叫道;诺恩西斯不禁看了看艾瑞莉亚;法师轻轻摇了摇头,但艾瑞莉亚根本没有注意他的暗示。 没办法了。他想,也许现在自己说什么她都不会听了吧。 “准备……” 伊密苏斯紧张地说,低下身,准备开始施放法术。诺恩西斯最后看看少女,也只能横过法杖,准备支援。 “放!” 法师大声喊道;一个照明的光球和一串魔法飞弹旋即从二人手中飞出,击向洞穴深处。艾瑞莉亚飞身而入,他和伊密苏斯也紧跟在后。洞穴中一片黑暗,他们跟随光球的光向前直冲过去——然后,停下了脚步。 在他们前方横贯的只是一面石壁,石壁上还留着被魔法飞弹烧灼的焦痕。 “怎么回事?” 诺恩西斯叫着,迅速回头看去;这时,一阵巨大的声音响起,一块巨石落在洞口处,将洞口完全堵住。他快步跑到巨石和洞口的缝隙之间,向外看去,——那女孩的脸上悲伤全无。 凝视着洞口里的人们,她的嘴边泛出一丝微笑。 ※????????※????????※????????※????????※ 果然有问题——诺恩西斯在心里重重地自责。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大声质问洞外的人,“你有什么企图?” “没什么。” 少女笑了。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雕,上下抛弄把玩。 “这是我们自己做的陷阱,”在法师的怒视下,她自顾自地说,“本来想打算对付特拉利亚人的,结果今天用在你们身上了。” 她指了指洞内的墙壁。 “这墙壁已经在里面被打碎了。只要机关一动,就会变成数十吨重的碎石砸下来,就算是那些穿着重型甲胄的特拉利亚人也难逃一死。” 她炫耀地现了现手中的木雕,看来那就是机关。 “你到底想干什么?把我们交给迪卓斯人吗?” “交给迪卓斯人?开什么玩笑!”她的脸有些涨红了,象是被这言辞侮辱了一般,“我只要你们的武器,去对付特拉利亚人!你们的武器会给我们很大的助益,快给我吧!” “但是你直接说,让我们帮忙不是更好吗?”艾瑞莉亚推开诺恩西斯,向少女说道;虽然被陷阱困住,但她似乎并不生气。“我们的战技比你们强得多,能帮助你们的!” “帮我们?你们还能帮得了我们吗?”女孩大声反驳,“两年前,特拉利亚人刚来的时候,应该保护我们的提里迪亚家一夜之间就被消灭,然后我们是那样期待皇帝能把我们从异族人的手下救出去,但是多少时间过去了,根本没有人来!有时有几个间谍到村子里来,想说服我们起义,但他们马上就被发现,被杀死,我们的房子也被他们推倒,就是他们的‘惩罚’!” 艾瑞莉亚不由得退了几步,有些绝望地摇着头;指着远方的原野,女孩满脸愤怒。 “特拉利亚人来了之后,倒是不向我们要税款、出劳役了;但是他们一次征收就拉走了几乎所有的粮食,只扔下一堆画着人脸、写着数字的纸片,把我们逼得几乎饿死,不,肯定过不了这个冬天;我们受不了,这样才起来反抗!” “那你知道他们的人数和力量吗?”诺恩西斯大吼回去。“你们的小村庄能有几个人,竟敢跟迪卓斯人的军队对抗?简直没死过——” “特拉利亚人算什么?”女孩自信地说,这自信不禁令法师大吃一惊。“他们占领这里之后在斯克萨拉城对面用他们的灰石头修了一座城,城周围不让任何人进去,城里每晚都往天空发射光束!他们才有几个人?在城墙上守卫的人屈指可数,出来巡逻的全部人不过只是一两辆铁车和十几个人罢了!——我们各村集中起来,有好几百人。很多人在军队中服役过!我们从斯克萨拉冻上的水闸那里进城,然后干掉他们还不简单?” “说的轻松!简直不知所谓……” 诺恩西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同伴,又转向女孩。 “你知道我们的兵力吗?帕法尼提亚大人带来的部队约有四千,”法师说,“再加上埃纳西亚和拉克伦两处领地的士兵,一共约有八千之数。就是这样,帕法尼提亚大人还不停地抱怨兵力不足;他总是说,要是没有一万人的话他睡都睡不安稳……” 他说;但女孩只是一脸不屑。 “你们太神经质了。”她说,“你们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些特拉利亚白痴的真正实力,他们只是会躲在他们的城堡里,派那些圆球和黑铁虫子出去巡逻罢了!得到自由和解放,终究得靠我们自己的手,什么贵族,皇帝,都通通不管用!” 她有些激动地大声说着。诺恩西斯气恼地回头过去:艾瑞莉亚低头咬着嘴唇,几乎象要哭出来一样;但她最终只是叹了气,抬起头,把腰间的长剑解下,扔到外面。 “你疯了吗!”——法师一把抓住她的肩,把脸凑过去小声说,“你就这么把武器给她,那我们拿什么自卫……” 艾瑞莉亚抬头看着他,痛苦地摇着头。 “不……我没有资格抱怨——现在这样的情况,无非是应得的报偿!” 她在说什么?诺恩西斯不禁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女性。只是在短短的一瞬之内,那种自信与活力几乎消磨净尽;她扭过头去,脸上划过一道泪水。 那女孩抽出剑,得意地欣赏着发出魔法光芒的剑刃。 “果然是魔法武器,运气太好了,不枉把你们引到陷阱里来,”她说,“我们只能弄到老旧的半魔法武器,都是几十年前的古董;有了这个我们就更不怕了。” 她向诺恩西斯扬着手里的雕刻。 “那个魔法师!你也快点把法杖扔过来,我们也有法师的!还有药水和魔法物品,快点!” 诺恩西斯看着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法杖从石缝中递了过去。 “药水和魔法物品没有了,”他说,这确是实话。“已经在和迪卓斯人的战斗中消耗殆尽了,没想到还得把武器进贡给你们!——” “那我替你们抢回来就好了!” 女孩拿过法杖,脸上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真难为她刚才能装出那样一副可怜样,还流眼泪!——诺恩西斯不禁想——,她轻快地从洞口跳开,然后又象想到什么一样,从洞口伸出头来。 “各位,这石头你们就自己想办法处置吧,”她说,“我们胜利之后会把你们放出来的——谢谢你们的武器啦!” 她随即就离开了,脚步声不断远去。 那我们岂不是要饿死在这里?你自己去送死也别把别人拉上啊——诺恩西斯自言自语;他狠狠地推着石头,但石头理所当然地纹丝不动。 “该死!这得二十个人才能推得开——”他大声说,转向艾瑞莉亚: “该怎么办,你也说句话!” 但是她只是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一语不发。他泄气地把头转开;这时,伊密苏斯开口了。 “那个……” “什么?” 诺恩西斯紧盯着他;伊密苏斯显得有些犹豫。 “这个……我藏下来的,她没向我要,我也就没给他……” 少年从衣服里取出一样东西。他举到诺恩西斯眼前,开始述说他的想法;渐渐地,法师扭紧的眉头舒展了。 ——在他手中拿着的是一根金属管子,在黑暗之中,闪着银白的光芒。 ※????????※????????※????????※????????※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格拉克塞和瑞维尔一同走在斯克萨拉城的内堡之中。 “上校,所有部队都已经安置完毕了。”格拉克塞道,“随时都可以投入战斗。” “做的很好。我和菲尔提姆通过话了,他晚上就会到这里;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安置完毕,不愧是军校的优等生。” 瑞维尔说;他扬了扬手中的一份简历。那是对方的简历。 “你刚来这里一个星期吧?”他对中尉说,“在那个鬼机器里传送的感觉怎么样?” “没有什么感觉,好象刷的一声就过去了,只是感到特别的累。”格拉克塞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听完盖尔罗亚将军的训话之后我在车上足足睡了两天,来之前喝得太……不,是传送太累了;我在一部古老的小说里看到,要倒时差,最好的方法就是睡上几天几夜,还特别吃了安眠药——” 那真是可惜,瑞维尔说。走上楼梯的时候,他听到格拉克塞轻轻叹气;其实只要醒来之后就会发现,这里和特拉利亚本国之间根本就没有时差。虽然处于两个不同的世界之中,但这里的夜空也就是特拉利亚的夜空,就连一秒钟的长度也都相等——对年轻人来说,最后悔的就是把两天的时间都虚掷在睡觉上吧。 “这一路上的景色真不错,”格拉克塞继续说着,“空气真清新,被白雪覆盖的山岭也很美。那些野蛮人穿的都是古时候的衣服,还在用银币和长矛;这里简直就象天堂一样。” “是吗?”瑞维尔的声音里带着一些讽刺,“这里真是‘天堂’啊。你觉得那些野蛮人怎么样?” “我不知道,他们都在躲着我们。而且这一路上我只顾着指挥调度,没时间和他们进一步接触——”格拉克塞微微皱眉,“怎么了?” 瑞维尔陡然站住。已经到他的指挥部门前了;他紧紧地盯着格拉克塞。 “那你听没听说过,野蛮人使用魔法的事情?” 听到这句话,格拉克塞有些惊奇地看着他,差点笑出来;但瑞维尔面色凝重,并不象是在说笑。 “我是听说过,”他说,还是掩盖不住脸上的笑意,“但那些无非就是他们的巫师用来骗野蛮人的把戏吧,就象古代常有的,用几个小魔术就假装自己能通神那样……” 瑞维尔没有回答,推门进屋。屋中拉着窗帘,一片漆黑;格拉克塞条件反射地想去找开关,但很快又把手收了回去。这种野蛮人的城堡,怎么可能有电灯开关呢—— “后勤支队还没有给这里装上电灯吗?” “电灯,不需要那种东西。” 在黑暗里,瑞维尔脸上的表情根本无法看清;他拿下帽子,挂到门旁的衣架上。 “中尉,你知不知道,”他突然问道,但声音很平静。“自从我们发现这个新世界以来,已经有五年了。就是从最高议会批准对这里进行军事殖民来算,也过去了三年半;你可知道为什么我们面对着这些科技水平远不及我们的的野蛮人,花费三年时间才在他们的世界边缘占领了这么一小块地方?而且当时野蛮人还在内讧——你知道统帅部为什么决定按兵不动,等他们结束内讧,一方被消灭,另一方也大伤元气之后才发动攻势?” 听着他的问题,格拉克塞想了一下,显得有些为难。 “您说得是……”他说,“我们在军校的时候也有各种推测,但是怎么想都没法理解;就算我们的补给得靠传送过来,运得慢吧——可是那些野蛮人还在用大刀长矛啊!咱们在这里的好几个师却缩手缩脚,根本不敢前进……” 听了他的话,瑞维尔在黑暗中低头看着自己衣领上的阶级章。 “这样吧,中尉。”他拽了拽那衣领,“那么你知不知道……象我这样一个上校,为什么现在竟然会被任命为旅长代理,并且还在这里带着四个营的部队,外加管辖着这整整一片地区——” “您是指……原先的旅长不是病死了吗?” 格拉克塞说,显得有些迷惑。——真是不知所谓。不知道国内的新闻都是怎么宣传的?好象到这里之后也没人告诉他们——瑞维尔想;看着对方的样子,他不禁冷笑了。 “一个月前,达维·利少将,就是原来的旅长,连同整个指挥部不带护卫就去斯特利亚附近的村庄探察,然后第二天人们就在田野中找到了他们的尸体和车辆的残骸;是谁干的、怎么干的根本没人知道,而且他们看样子是被爆炸物瞬间炸死的,然而野蛮人是不可能有炸药的——” 瑞维尔说;在黑暗中,格拉克塞的表情慢慢变得惊恐。 “昨天没有告诉你。从我们到这个世界开始,”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士兵还不包括在内,平均一个月死一个军官。昨天欧克杰利少尉带着两个士兵过河,去向野蛮人的反抗组织送交军火,但是他们连同接应的野蛮人一起被炸成了焦炭;当时在河上的巡逻艇听到爆炸声,就赶去支援,然后就再也没有联络。今天早上,在河这边的滩岸上发现了那艘巡逻艇,整个船身都被炸得差不多了,只能就地解体。——来这里之前,我们都以为野蛮人不堪一击,可谁想到——” 他稍微停了停;格拉克塞想说什么,但终于没有开口。 “可惜你没有看到斯特利亚城的样子,”瑞维尔继续说,“我当时的吃惊程度你绝对想象不到;野蛮人的城市——据说是这个地区的第一等的大城,但在他们的世界里还不算什么——” 那高耸宽广的城墙、城中平整的道路和高大的建筑,以及无数冲天的塔楼——它壮观的程度绝对不亚于任何一座特拉利亚城市;甚至只要略微回忆一下,就会感到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你再看看这斯克萨拉的城墙,是用整块的玄武岩制成;你说那些野蛮人得花多少力气和时间才能把它修好?可这城堡在这个世界也绝对不算什么。——再看这个!” 瑞维尔的声音猛然提高。他朝墙上重重地拍去,墙上的灯台顿时大放光明。格拉克塞惊讶地看着这些灯光;瑞维尔拿起一个灯台,送到他的眼前。 “你看看!”他说,“这不是火光,也不是电光,而且它没有任何能量来源!没有电池、电线、或者什么能源输送装置——这种东西在他们是常见的,我只知道这最粗浅的使用方法,他们还能用这些东西干出什么来,你能想象吗……?我们之所以迟迟不动,就是因为这个啊。” “这不可能啊……太匪夷所思了——” 格拉克塞竭力反驳;他僵立站在那里,瑞维尔把灯熄灭;终于,他还是开口了。 “上校……我请求将今晚的巡逻兵力增加一倍,并且把所有的机器人部队都派出去。请批准……” 听到这句话,瑞维尔微笑了,轻轻点了点头。年轻的中尉立即急急地飞也似的打开门跑了出去,屋门在身后重重地响着。 “就是这样……这样就好了啊。” 瑞维尔自言自语地说道;随即他就把目光投向屋中阴暗的角落。 “你吓着那孩子了。” 就象从虚空之中陡然出现一般,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冷冷地响起,随即,一个全身被黑袍包裹,只露出两只蓝色眼睛的身影渐渐从空气中浮现。 “现在告诉他总比让他在战场上自己发现要来得好,”瑞维尔道,他并不因这身影的出现感到惊讶,他已经很熟悉了。“有多少人就是因为这个不明不白地白白丢了性命——不过你要是刚才现形的话,不用到战场上,他在这里就会被吓死了。” 他开了句玩笑,但那女子没有任何反应。格拉克塞现在回去之后一定在指示巡逻队尽快出发吧?让他紧张紧张也好——他想,把视线从那女子身上移开;他总是觉得,这个女人似乎能看穿人的内心。事实上,在这个世界见了无数的奇景异事之后,也不由得他不这样想了—— 但很明显,至少现在她没有这样做,瑞维尔也觉察不出她有这样做的企图。她只是用那种已经听惯的语气,毫无感情地说: “昨天送去的军火全被毁了。” “可惜啊,”瑞维尔答着,“虽然那些都是劣质货,但好歹也是贵重的物资……而且,要再想在野蛮人的地域内找到这样的反抗组织,可也不容易了吧。” “那不过是一帮盗贼,有什么可惜的,”女子道,“就算他们拿到军火,也帮不上多大的忙。反正等占领对岸之后还不是得把他们干掉以显示你们维持治安的功绩。——不提这个;你准备好攻击了吗?” 瑞维尔在回话前犹豫了一阵。在向河对岸的野蛮人领地进行攻击的作战会议上,作战的方法及时间一直是争论的焦点。这个季节正是天寒地冻的时节,虽然士兵身上的装备能够抵御寒冷,但被雪覆盖的道路无疑会给物资的运输带来很多麻烦。食品的运输可以就地掠夺而解决;但是弹药和燃料就不是那么好办了。所有的物资都必须从遥远的斯特利亚基地,从特拉利亚本国传送过来;他没有自信,能不能在这样的天气里,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下维持住自己的补给线。 但是,尤莉丝·埃尔戴丝,这个站在他身旁的这个加尔尼亚法师自从几个月前自己被上级指派去和她合作以来就一直向他提供重要的情报与帮助。尽管还是不知道她那这个世界的人特有的强大能力的来源是什么——他也只是隐约地听说,她隶属于一个亲特拉利亚的组织,这个组织派遣了很多象她这样的人到各部队里提供帮助;他也曾在师部高层中听到过种种猜测,但无论如何这样的能力还是必须引为己用的。特别是在即将对野蛮人进行的战役中,她的存在更加不可或缺。不过在这样的大事上,如此大胆的行动确实会令人对自己的准备不由得产生不信任感——半晌,他终于开口道: “无论如何,对原住民的攻击必须贯彻到底。虽然你也许无法理解,但你要知道,这个世界的资源和环境对我们而言无比重要。我们的战争不是为了荣誉,也不单是为了夺取资源和土地;这场战争是为特拉利亚的未来而战,我们正在开创新的纪元。” 一缕月光悄悄射入室内,将人们的半边脸庞照得苍白,将另一边脸投到更深的黑暗之中。瑞维尔全身一震,复又坐下,归于沉默。他不约而同地向窗口望去,不知什么时候,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在阴云的缝隙中,纯净的光芒映入房间,远处传来直升机桨叶的噪音。 瑞维尔轻轻地举起一只手,站了起来。 “近几日就会下达攻击的命令。”他低声说道,“我要去外面检查防务;你注意一下,别被别人看到了。” “你放心。” 尤莉丝回答。 “我有自己的行动方向,也很清楚如何遮掩自己的身形。你们是永远不会明白这个世界的奥妙的,就象这个世界无法理解你们一样……” 瑞维尔没有说什么,他的面色无比凝重;和出现时一样,尤莉丝的身形开始在空气中隐没。 “无论如何,你们是会得到胜利的。杀戮和流血的胜利啊……” 她的身影在黑暗中下缓缓消融,随即完全消失;在窗外苍白月光的照耀之下,空气中还残留着只有她自己听得见的低语。 那无比残酷、仿佛古代先知预言般的低语。 |
第五章 纯白之二·逆乱
作者:玖羽 |
她在身后留下深深的脚印,走过无边的雪原。破旧的兜帽套在头上,勉强阻挡着入夜之后吹起的寒风;一阵微弱的狼嚎随风传来,随即在远处的黑暗中就有点点光芒闪动。看到那光芒,她立即俯身卧倒,全身趴在雪地中,静静等候。 片刻之后,白亮的灯光划开越来越浓厚的黑暗,把四周的雪地照亮。屏息凝视,三个漂浮在空气中的圆球从黑暗中飘来,它们没有发现隐藏在近旁的人,只是在她眼前悄无声息地缓缓通过。那是特拉利亚的自动战斗球——似乎这个晚上它们巡逻得更加频繁了,她想;一俟那些圆球远去,她立即快步地,几乎是狂奔着逃离它们消失的方向。前方村庄的点点灯火在夜晚的天穹下已依稀可见,她就这样一直跑向灯火闪亮的地方。 同时,怀中那被布包裹的长剑和法杖也抱得更紧了。 夜晚,村子中央最大的房屋已是灯火通明。由原木垒土搭建的屋墙上的所有窗口都亮着灯,屋中人声鼎沸,不时传出高昂的欢呼或阵阵嘘声。只是听着这些充满粗犷的热情的声音就能知道,村中所有的青壮年男子已然悉数聚集在此;人声中夹杂着武器把手敲击盾面的声音,这简陋而沉闷的鼓声将房檐上的积雪簌簌震落。和北方蛮荒之地古早以来的传统一样,男人们在出阵的前夜总是要聚在一起互相激励、叫喊,并且彻夜狂欢。 她急急地跑到门前,费力地敲击着坚硬的木门;听到她敲门的声音,屋内的喧闹声才稍微停歇。没过一会,门开了,透出屋内魔法灯刺眼的光芒。一个中年男人的头从门缝中伸出,看到面前的女孩,他顿时笑了,脸上露出明显的放松之情。 “我回来了,”她说,喘着气,也如释重负地微笑着。“一切都非常好。” 她将手中的长剑和法杖交到男子手上,把兜帽掀到脑后,走进门内,看着聚在屋里的人们。他们大多都是村中的青年,每个人手上都拿着自己的武器。看到她的出现,这些人喜悦地互相低语,而她只是跺了跺脚,将靴子上的雪甩掉,然后脱下大衣;大衣下破旧但却合身的软皮甲毫无声响,苗条的腰间别着好几把飞刀和匕首。皮甲下的衣领和袖口已经被磨得开了线:在这之前,她已经在野外独自行动了很长时间。 女孩逐一扫视着屋内的每一个人。毫无疑问,村民们等待她回来,已经等得太久了;这并非因为别种事由,只因即将到来的战斗实在太为重要。人们脸上的表情是激动,而竟至于疯狂地振奋的:迪卓斯人——虽然那些从异界而来的侵略者向占领区的居民们清楚地告知了他们的称呼,但还是有很多人坚持使用这种蔑称——的战力之强确为众所周知,正因为此,只要想到那机械和火焰的军队即将在威斯提亚河边,在这些胼手胝足的农民手上遭受第一次的失败和挫折,他们也就无法遏止心中的兴奋之情。 “你回来了,玛尔维娜。”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少年走了过来,拿过她的大衣。“太好了,这么晚都没回来,我们很担心啊。” 少年说;玛尔维娜自信地笑了,双手拍着他的肩膀。 “没问题。我的身手你还不知道吗?特拉利亚人所有的行动我都搞清楚了,虽然有变动但都不足挂齿,”她向众人道,“那些家伙不知怎么,从今早开始就撤除了最远处的三道巡逻线。我看到他们所有十二辆——就是他们天天在外面巡逻的那些——铁皮战车带着好几辆运输车今天一大早就往河边赶去,几个小时之后拖着一块块船只的残骸回来;然后,在外围巡逻的特拉利亚人就都急急地赶回到他们的灰色城墙之内,不少铁蜘蛛和圆球马上接替了他们的位置。不过斯克萨拉城的水闸那里还是象以前一样没有防守:那里不会结冰,特拉利亚人从未留意防备过。而且,拉瑞努斯保佑,我在回来的路上,又有了意外的收获……” 说到这里,她向人群指着被布包裹的武器。把布片解开,看到黑色皮革的剑鞘,那些人再次发出欢呼之声。 “给你用,亚迪诺。”她顺手把那把剑拿到手里,抛向少年。“是真正的魔法武器哦,很好用的。” 那个叫亚迪诺的少年接过剑,一把将长剑抽出;剑刃上微弱然而闪亮的魔法光泽已然映入眼中。 “太好了,这可不是半附魔的廉价货。”他说,掩饰不住脸上的惊喜,“自从迪卓斯人占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真正的魔法武器了。你是怎么搞到它的?” “我碰到了三个从河对岸来的家伙,这些是他们的武器;我把他们引到北边山上那个为特拉利亚人准备的陷阱里了。”她一脸轻松地回答。 人们顿时陷入沉默。在过去的一年中,已经有不止一个信使从对岸加尔尼亚人的地域来到过这里了。诚然,村民对那些人所言说的加尔尼亚帝国的内战局势并不感兴趣,但对那些信使们带来的、先是塞贝提亚王朝的皇帝,后是“帕塞菲尼亚大公爵贝尔格斯大人”作出的许诺——加尔尼亚军即将向迪卓斯人展开反攻——他们总是热忱地相信,并且全力协助;然而期待中那从河对岸发起的攻势却一次次地化为泡影,那些钢铁战车和黑衣士兵燃起的报复之火也烧灭了田野中的果实与人们的忠诚。那些信使有些用传送魔法逃走,有些被迪卓斯人抓获后杀死,而最终迪卓斯人把所有报复都发泄在村民的身上;日复一日,迪卓斯的势力更加巩固,人们的希望也减弱而终至于濒临毁灭——他们并不知道贝尔格斯“皇帝”在内战中取得胜利,建立帕塞菲尼亚王朝的事情。但就算知道了,他们又会做些什么呢?就算告诉他们,现在帝国真的要从迪卓斯人手中夺回失地,他们也不会再燃起丝毫的热情。从半年前开始,在所有的村庄之间,靠自己的手来推翻迪卓斯人统治的想法逐渐成熟,秘密的联系也一直在持续着;而在近两个月中,在迪卓斯人撤走了此处驻防的大部分军队之后,村民们终于激起最后的自信,开始联合起来,准备突破迪卓斯人的封锁,逃往南岸。但若要这样,就必先与剩下的迪卓斯人决一胜负,将他们击溃或悉数消灭—— 少年欣喜地看着手中的长剑,就像在炫耀一样,轻轻挥舞。看着他的样子,玛尔维娜不禁得意地微笑了;沉默持续了一阵之后,人群中一位老者皱着眉,摇了摇头。 “玛尔维娜,你做得可不妙啊。” “这有什么,克莱温道尔老爹。”在老者右手坐着的一名壮汉开言了,“那个陷阱只要不完全发动,就不会伤害人命。玛尔维娜只是让他们在那里暂住一晚,待明日咱们取胜之后再把他们放出来就是了;反正这些武器在他们那里放着也是放着,根本派不上用场,——你见过那些从埃纳希亚老爷或拉克伦老爷那里过来的人有哪个是真正给咱们帮忙的?要是不先把他们关在那里,他们肯定也只能急着逃跑,说不定连命都要赔掉吧?” 他大声说,看向屋内的人。人们发出一阵赞许的欢呼声,敲打着手中的盾牌。 “但是,达尔达尼大叔,要是他们真能帮上忙该怎么办?”亚迪诺问。 “那些人说的话能信吗?要是能信的话咱们现在也就不至于这样了。反正咱们几百人又不缺他们几只手,对这种事这么斤斤计较干什么。” “但毕竟他们是我们的同胞,而且他们可能肩负重要使命。这样欺骗他们,把他们监禁起来总是不正当的。”克莱温道尔道。 “你难道还怕什么吗?老爹啊。”达尔达尼将他的话头打断,“就算他们是皇帝本人派来的也好,只要赶走迪卓斯人的话,这样一点点事情在咱们的大功之前就什么都算不上了。而且,就算现在再想去释放他们也已经来不及了,咱们还不如好好想想明天该怎么打!——不,只要照咱们计划好的步骤来就好了,打败他们还不是一点不费劲吗?” “就是。”又有一人说道,“要是打败了迪卓斯人,说不定陛下还会把这一片领地全都赐给咱们哪!到那时候,达尔达尼你就当领主,咱们当骑士,让那些迪卓斯人给咱们种田!他们征服了咱们的那么多土地,还打败了提里迪亚老爷,要是打败他们的话,咱们的尊荣定然是会大大增加。” “正是,正是!要不是被我们在这个时候碰上了,还有谁能打败那些污秽的家伙?!” 所有人都大声应和,狠狠地拍着桌子;克莱温道尔耸了耸肩,没有再说什么,但他的脸上一直笼罩着一层难以察觉的阴霾。玛尔维娜看着人们狂热的神情,也不由得隐约地感到一种不安:和他们一样,她也是自信满满,了解那些迪卓斯人根本不足为惧;但每当想到被自己监禁在陷阱里的那几个人曾说过的话的时候,她总是觉得,事情并不会象自己想象的这样简单。尤其是在一年多的压抑之后,村民们的复仇心理已经达到了疯狂的程度;她很担心,要是在战斗中控制不好的话,这过度的自信很可能会将他们导向最坏的可能。 “好了,既然玛尔维娜回来了,又带来这样的好消息和这样的好兵器,那大家就尽量地疯吧!”达尔达尼对众人大声喊道,用手在旁边的酒桶上重重一拍。“把咱们村子里最后的酒都喝光,天亮的时候睡一觉,明天黄昏的时候开始进攻!——别拘束,多多喝吧!” 他话音未落,屋内人群的喊叫顿时震得窗户上的双层玻璃不住颤动;这狂欢的声音响彻全村,在夜空中长久地回荡。 “玛尔维娜……明天赢了的话,咱们就能去河对岸了吧!到那时候,我和你……” 在欢乐的人群中,亚迪诺靠近玛尔维娜,快乐地对她说着。他已经有些醉了;玛尔维娜轻轻笑笑,点点头,温柔地把他扶到椅子上坐好,少年很快就进入甜美的梦乡。看着他的脸,玛尔维娜无意识地把玩着手上空空的酒杯:虽然周围的一切都是喧闹而混乱的,但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心中从未有过这样的清醒。 ……不,不会的。——她低声自语,摇了摇头;——特拉利亚人一定会败在他们手下,被彻底赶出这片加尔尼亚的土地。不会有特别坏的情况发生的:她一直这样坚信着,然而自己现在也只能坚信这一点;而这些狂欢着的村民们也和她一样,只能相信这些东西。 因为,如果不这样相信的话,他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 “你确定这样可以吗?” 诺恩西斯趴在岩石后面,从石缝里向洞外远方望着,询问身旁的少年。在他身边的伊密苏斯没有答话,只是点头示意,把手上的银色管子向他挥动。此时黑暗已从大地上消退,新的太阳又一次从地平线上升起;在他们头顶的地方,猫头鹰的鸣叫划破清晨的长空。 “来了。玄岚看见它们了。” 法师有些紧张地说;伊密苏斯自信地笑笑,拧开手上的金属管,把管口对准石缝,朝向天空,眼睛紧紧盯着洞外那慢慢靠近过来的几个黑点。越来越近地,机器蜘蛛那移动时特有的微弱噪音传入耳中。一群栖息于路边树丛中的乌鸦被陡地惊起,从洞外飞掠而过;紧接着,机器人巡逻队的身形也更加清晰地出现。 少年向法师打了个手势,让他时时准备提示,何时才是发射的最佳时机。如果巡逻者只是人类,那只要把管中的求救信号弹发射出去也就完了;但即便是对特拉利亚武器了解精熟的伊密苏斯也无法确定信号弹的信息能够在多大程度上被机器人接收。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法师的魔宠已早早地在空中守候,等待机器人巡逻队的脚步最接近山洞的那一时刻。在他的旁边,诺恩西斯挥了挥手,表示了解;他以那法师和魔宠共通的心灵感应,用玄岚的视角在空中的各个方向小心翼翼、甚至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些活动的机器。那是两个漂浮的圆球机器,成一定的疏开队形跟在一架铁蜘蛛身后;在某种程度上,这些机器人和加尔尼亚的魔像十分相似,都是没有生命而又无限忠诚的人造奴隶,但是驱使它们行动的,不是魔法却是机械。对他来说,无论是圆球机器人会在空中漂浮的原因还是铁蜘蛛甲壳接缝中显露在外的令人那头晕眼花的复杂机械系统,全都是无法理解的奇异现象,—— “要是能带一个回去研究研究就好了。”他有些遗憾地说,“可惜没有时间啊。” “会有机会的。” 伊密苏斯轻声应道;他把一只手指扣上金属管底部的拉环。 “的确,迪卓斯人不可能一直在那里平平安安地什么都不动。”诺恩西斯表示赞同。 就算再怎么拖延,迪卓斯人还是要向河对岸发动进攻。尽管没有确实的情报,但是从未间断的远程魔法侦测和种种蛛丝马迹也已或多或少地透露出这种信息。而且,最重要的是,迪卓斯人是不可能安于在这大陆北方严寒的角落平和地居住的;任何人都能想到,他们有朝一日必将会把他们恐怖的机械阴影向着全加尔尼亚遍撒开来—— “——那时就是大战了。到那时,要抓几个这种东西都没问题……” 法师的脸上露出一丝憧憬的微笑;艾瑞莉亚从后面拍着他的脑袋。 “别傻笑了,看见战争的那种场景之后你就再也笑不起来了。” 她走到他身边,也远远地望着那几架机器人。令诺恩西斯略微感到惊讶的是,她昨天那悲哀的神情竟已全部在脸上消失,映在旁人眼中的唯余凝重、冷静,也许还有些许疲惫的面容;他不知道她昨天是什么时候睡觉的,——也许根本就没有睡过吧?但这疲劳丝毫没有影响她的思维和动作的敏捷。靠在诺恩西斯近旁的这张娟秀的脸庞是平静的,没有任何表情,然而他却觉得在那双棕色的眼眸里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火焰在压抑地燃烧。 这时,空中的玄岚再度高声鸣叫,把他的思绪拉回到眼前。短短几分钟之内,这几架巡逻的机器人已经走上了道路拐弯的地方,渐渐靠近他们的山洞。 “都预备好了吗?——” 诺恩西斯没有回头,他的声调有些不自觉地抬高了;旁边的两人都没有答话,但法师能感觉到他们无言的点头默许。 “——好……放!” 他大声命令,将手在岩石上重重地拍响;得到这个信号,伊密苏斯立即拉动了金属管后的拉环。随着砰然作响的声音,在管口冒出一团硝烟;他们都清楚地看见一道红光从管口急速飞出,直射天际,然后在空中爆响,在清晨的天空中形成赤色的光团。 那几架徐徐前进的机器人也好象收到了这个信号。它们顿时停下了脚步,在原地站立不动。——如果它们有头的话,大概现在一定能看到它们转动脖颈,去看向光团的方向吧?诺恩西斯不禁产生了这样奇怪的想法;但从远处看来,它们却没有任何动静,好象是在那里默默伫立,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 “它们能理解吗?” 艾瑞莉亚轻声问伊密苏斯。少年点点头,将用过的金属管扔到一边,管子碰撞石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如果我知道的信息正确的话,这种求救信号弹不仅能够被人类探知,也会发出某种看不见的讯号来使机器收到。毕竟特拉利亚人是不会亲身到所有危险的地方去的。” “但是那些家伙会对这种来路不明的求救信息感兴趣吗?”诺恩西斯插了一句。 迪卓斯人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他们的警觉也应该会下降了吧?艾瑞莉亚说;而且,在她看来,那些机器并不见得比魔像聪明多少。如果这求救讯号确实是被他们的主人所使用的话,机器人也不一定会有那种智力去慢慢甄别—— 果然,站在那里迟疑了约有一分钟左右,那几架机器人就仿佛象是下定了决心一样,用比刚才高得多的速度向山洞的方向赶来,在洞口停下。 “里面的遇难者请注意。现在根据特拉利亚十三国统一联合体殖民远征军司令部于统一历20年颁布之特殊情况应对条令之EX-38款,开始对诸位进行救援行动。请坚持等待,并且为安全起见,请离开位于近旁的障碍物体。” 出乎意料之外地,从中间那个铁蜘蛛一样的机器人身上发出的这一串罗罗嗦嗦的声音,竟是非常悦耳,但却毫无感情的女声。大概是事先录进去的声音资料吧;但这样的声音从一个黑色的钢铁机器身上发出,显得极其不协调。甚至在这种紧张的情况下,诺恩西斯也不由自主地露出嘲讽的笑。 话音刚落,铁蜘蛛就立即靠近堵在洞口的岩石,从它身上的一个小黑管子里射出了红色的光线,开始对岩石照射、切割。在光线的照射下,岩石发出嘶嘶的声音,渐渐开始融化出一道整齐的裂缝。——看着这些束,人们都不禁感到一阵恐怖的颤抖:很明显,如果不能一下就将它们打倒的话,这些能够切割岩石的光线要洞穿铠甲或肉体也是毫无问题的。 “可惜我记忆的睡眠术对这些机器无效。”法师有些担心地看着艾瑞莉亚,“要是我说,还是等到迪卓斯士兵出来巡逻的时候再引诱他们过来就好了……” “不。”艾瑞莉亚说,“我们必须赶紧赶过去,阻止那些村民去攻击迪卓斯人;我不能让他们去白白送死。而且,我们已经走出这一步,不能再回头了。” 她轻轻地摇头,将拿着手上的盾牌握紧。尽管没有武器,但她还是做好了用魔法攻击敌人的准备;法师后退一步,偷偷看着她的侧脸:他在这张脸上看到的是坚毅而决绝的神情。 诺恩西斯点点头,同时也微笑了。稍稍向旁边走近,他靠近她,然后也向前举起双手,准备施法;没过多久,一道白热的平直的裂缝就在岩石表面出现。然后,岩石就向两旁分开,轰然倒塌,顿时尘土飞扬——但当烟尘散去之后,赫然出现在机器人的视觉取景器中的就将会是,三个穿着原住民衣物的充满敌意的人陡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些机器人都是专门为战争而生产的,它们的战斗力也绝不能算是低下;但是在下一刻,它们很快就会发现,和一个法师及两名战士的力量比起来,自己的武装其实非常脆弱。 魔法的光芒闪亮,短促的爆炸声在被积雪覆盖的山间回荡。然后,很快地,一切就又都沉寂下来了。 ※????????※????????※????????※????????※ 夕阳西下的时候,玛尔维娜走上遍布岩石的山丘顶端。从这里往山下大路旁的平原上俯视,黑色而坚固的斯克萨拉城堡以及不远处特拉利亚军营那灰色的高墙全都映入眼帘。远远看去,那些特拉利亚铁车正在平原上不停地来回奔驰,它们黑色的轮子将纯洁的原野切碎,划出一道道刺眼的黑线。 “托尼特拉莫西斯保佑。那些迪卓斯人都死到临头了还毫不自知。现在咱们已经把他们团团围住,看你还往哪里逃!” 一个粗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然后只见全身披挂的达尔达尼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过来,亚迪诺绰剑跟在他的身后。 “走吧,玛尔维娜。攻击马上就要开始了,咱们赶快去干自己的事吧。” 亚迪诺对她说;这时达尔达尼野蛮地笑了,铠甲上挂着的各种护身符和辟邪物互相碰撞,叮当作响;玛尔维娜眨着眼睛,伸出纤细的手指点数着平原上特拉利亚铁车的数量。 “数量比昨天略微减少了点。” 她这样说,又看向那座军营,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现出犹豫的神情。——这座灰色的军营是特拉利亚人在半年前建造的。在这北方的荒远之境,村民们所习见的建筑无非只是那由原木和土坯搭建的粗陋房屋,其中较为庞大的只是村中的会所和神殿,但那也不过把房间的规模造得大一些而已;可在此处巍然矗立的这两座高大建筑却比任何一座房屋都高大、广阔。斯克萨拉城很年轻,才经过一世纪的岁月;可这间军营虽然在外表上毫无美感可言,但却笼括了平原上的大片土地。当特拉利亚人正在兴建军营时在远处观看的村民们只觉得,这偌大的军营在没有用任何法术的情况下,几乎在一夜之间就已建成;在灰色的高墙上整齐地排列着一个个塔楼,塔楼中伸出一种特别长的喷火管子,那些钢铁车辆和士兵们则在这军营的大门中出出进进,日日不停。 “大叔,你想过没有……”她指着远方夕阳下那一片灰色的孤影,“在这个灰色的方盒子里,到底有些什么东西?我们只能通过特拉利亚人和我们的接触而知道他们的事情,但现在想想,他们的实际情形究竟如何,我们其实一无所知——” “不管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结果还不都是一样。” 达尔达尼晃了晃粗壮的身躯,向地上吐了口口水。玛尔维娜突然感到,在大汉的声音里那种野蛮的气息突然消失无形;在那声音里竟然也带着些许阴郁的担忧。亚迪诺向她挥舞着手上的长剑,尽量自信地笑着,但脸上的笑容仍然掩盖不住身上的紧张。 “我们必须要赢。我们是不会输给迪卓斯人的!” 玛尔维娜没有说什么,又把眼神投向平原的远方。她想起在几个月前,跟村里的老人们一起到邻村商谈今天联合起义的事情的时候,他们在那里的暴风神殿中参加了献祭的仪式。 “信徒们,向托尼特拉莫西斯敬拜吧!杀死那些迪卓斯人,我们就把他们的血肉作为祭品奉献给他吧!严冬之王是恐怖的,是仁慈的;他会帮助我们,把他的惩罚降在那些玷辱这个世界的亵渎者头上……” ——当时,在仪式进行到高潮的时候,那年老的祭司这样疯狂地喊叫着;神殿里所有人也一样学他的样子,直喊到声嘶力竭。在仪式之后,起义的事情马上就决定了下来,异常顺利;本来当时还有为数不少的人对反抗迪卓斯人的后果持怀疑态度,然而在仪式之后,他们全都静寂无声。她当时还以为祭司秘密地施放了什么控制心神的法术,但现在想起来,当时自己和旁人也无非是为那种疯狂的环境所慑,不由得投身于这浪潮之中,开始行动罢了。 “要是我们失败了会怎么样?” 这样的问题时刻地盘绕在她的心间。她也曾向克莱温道尔老爹问过这个问题;当时老人没有回答,看上去非常寂寞。其实不用说,她也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要是失败了,并且特拉利亚人还能宽恕我们的话,就恭顺地服从,在他们的统治下竭力生存吧! ——事实上,不仅是克莱温道尔一个人,她很清楚,很多村人其实也都是这样想的。 一阵低沉的号角声在她身后响起。所有人都浑身一震:那是宣告进攻开始的古老号声。 “走吧,玛尔维娜,诸神会保佑我们的!” 亚迪诺向她说,然后他就和达尔达尼一起转身向山下跑去。 “就算会被统治、征服,也至少要尽自己的能力做出一点反抗才行。统治者没有能力的话,就没有统治的资格了。不是吗?……” 玛尔维娜在心中轻声对自己说道。她最后看了山下的平原一眼,然后回过头去,尾随在达尔达尼身后跑下山丘。 而在远方逐渐变得混乱的平原上,那号角声依然在持续地轰响着,宛如天边的阵阵雷声。 |
第六章 纯白之三·晚风
作者:玖羽 |
疾烈的寒风奔驰而过,吹起地上松散的雪花。在天上厚厚的云层后面,夕阳暗淡的光辉被逐渐深沉的黑暗取代。 诺恩西斯沉默地在雪地上走着,望向远方威斯提亚河的方向。在白色的大地与天空中最后一线残光之间,这永不封冻的河流远远看去就象一条灰色的细带,不断流动,闪着细碎的光亮。就是在这个时候,玄岚也还在空中不停地警戒着,注意周遭迪卓斯人的动向;但放眼望去,映入眼中的惟余那单调得千篇一律的荒凉的雪之原野,以及在雪地中出现的乱石枯枝:晚霞已然消逝,如果不想到那即将到来的惨剧的话,这个冬日的黄昏竟显得如此宁静、安详。 法师低下头,把身上的长袍裹得更紧,静静聆听着在耳边号叫的凌厉风声。他不时地向走在身旁的伊密苏斯询问一些问题,对方答以简洁的回答,然后就又陷入自己的思考,静寂无声。他随即集中精神,让自己的意识和魔宠同步,猫头鹰宽广的视野立即出现在脑海之中;和一般的鸟类不同,原本习惯于夜间活动的生物变成魔宠之后,即使在白天也可以毫无阻碍地视物,落日的余辉更是无法对它造成任何影响。——目力所及之处,也尽是皑皑的白雪,被雪覆盖的道路和威斯提亚河的波光穿插其间。在地平线尽头,在山脉暗影的衬托下,斯克萨拉城那高而尖细的塔楼浓缩成一个个锋利的箭头,直插夜空。 “状况怎么样?”艾瑞莉亚回过头,向他问道。 看不到任何敌人,诺恩西斯答道,然后又用魔宠的视野最后扫视一遍整个地域;令他略略惊讶的只是,在空中竟也无法看到任何迪卓斯飞行器的影子。不仅如此,就连在道路上奔驰的迪卓斯战车也很少出现:如果说有什么意外情况的话,就只有迪卓斯人活动的减少而已—— “连在天上侦察的都没有,那些想要发动袭击的村民可真是幸运。” 他轻松地说;但艾瑞莉亚脸上却丝毫没有庆幸的表情。 “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被杀。”她说,回过头去看着法师,又有些无奈地摇头。 “不能再耽搁了;你身上的伤没关系吧?不疼了吗?” ——谢谢。诺恩西斯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这样说道。他发觉面前的女性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但又很快消失。 对不起,你的伤刚好我就要你这样紧张地赶路——她说,眼神里满是歉意。诺恩西斯也凝视着她的双眼;良久,他也微笑了,露出无所谓的表情。 “没关系。就算再累一点我也撑得住。” 法师说,随她加快脚步向前走去;但他看着她背影的眼神里却充满疑惑。 ——以佣兵的身份而言,面前这位女性的行为可说是很不寻常。把财富和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这些都是成为一名真正雇佣兵的标志;对于一般的平民,甚至大部分的正规军来说,佣兵们的这种生活方式是他们连想要理解都不可能的。和冒险者不同,无论是任何人,想要过这种刀锋舔血的生活都必须对这件事有所觉悟;这种生活也正是雇佣兵——尤其是那些没有佣兵团做靠山的独立佣兵——维持生存的必要方法。 “……过着这种生活的你,为什么还会如此牵挂那些村民?这里早已不是你的家乡,你又不象那些刚授衔的骑士,那些被责任和光荣束缚了身心的愚蠢家伙……” 没有让艾瑞莉亚听到,诺恩西斯在她背后轻声自语。事实上,就他在战争中所见,雇佣兵比任何一支正规军都要残忍得许多:为了胜利,他们在战斗时也许会暂时服从雇主的命令;但一旦战胜了,就没有任何纪律可以束缚得住他们了。抢劫、屠杀、破坏,种种常人难以想象的暴行对很多佣兵而言都是司空见惯的——诚然,他不认为,也不会相信艾瑞莉亚会做出劫掠及杀戮平民的事情来,但一个在佣兵群中混了多年的人竟还做出如此天真的行为,他确实对此难以理解。 “艾瑞莉亚,我们要怎么通过特拉利亚的防线?”伊密苏斯问,“而且,就算通过了防线,我们又该如何找到那些村民?” “我知道他们会聚集在哪里。” 令诺恩西斯颇感意外地,艾瑞莉亚的回答非常自信而坚决;她把一缕秀发从额前拨开,望了一眼斯克萨拉城和迪卓斯军营的方向。法师再度短暂地把自己的眼睛切换到玄岚的视角,匆忙检视一遍:除了天空更加阴沉之外,一切都和刚才一样,笼罩在安静、甚至有些平和的气氛之中。 看到那些山坡了吗?——诺恩西斯听见艾瑞莉亚向自己说道;她的脚步稍稍放慢,把身体靠近过来;她手指之处,是那里的一片低矮的丘陵,这些丘陵连同附近的平原一起都被茂密的树木覆盖,这些针叶树即使是在冬天也能完全遮挡视线——从远方看来,这雪地上一片高低不平的黑色根本不会引起人的注意,也正因如此,在丘陵附近看不到任何迪卓斯人巡逻过的痕迹。 “那里是民兵们在战斗前隐藏自己的前哨基地,”艾瑞莉亚低声说。 ——要是魔宠能够飞到那里的树林中的话,就会看见,在浓密枝叶掩蔽下的那些人们正躺在地上被白雪覆盖的厚厚一层松针上,等待攻击命令的到来。这些身体强健的人们手持简陋的武器,毫无倦意,而且每一个人都满怀信心与激情,随时准备冲向任何一个敌人,和他们拼死一搏—— 她缓缓地叙述;法师静静听着,把眼神投向黑暗的天空。——你了解得还真是详细,——伊密苏斯赞许地说;但艾瑞莉亚却没有回答;夜色渐浓,周围的气温也更加寒冷刺骨。细小的雪花从空中飘下,在人们的衣服上涂上一层白霜。 一阵冷风吹过,诺恩西斯将斗篷的领口拉得更紧。他在帝国军中服役已有不短的时日,曾在战场上见过难以计数的佣兵,也了解他们的所作所为及心中所想;然而他仍然不得不承认,在他面前走着的这位女子和他所熟知的佣兵并不相同。他总是觉得,她好象还隐瞒着什么似的。在被那个女孩引到陷阱去的途中,她曾经说这是她的“义务”;他对她说的话感到好奇,但也知道,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询问。 ——假如她愿意的话,总有一天是会说给他知道的;对这一点诺恩西斯并不怀疑。 其实,要是当初带个传送法术的卷轴来就好了——在这几天中,法师心里一直有着这样的想法。以他现在的水平还无法单独施展传送术;而当接到和艾瑞莉亚一起去侦察盗贼的任务时,他还仅仅认为这是一次不算困难的短途旅行而已。然而,自从那天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威斯提亚河对岸的时候,他就开始后悔,为什么没多带些魔法物品过来。——他看着艾瑞莉亚和伊密苏斯,心中泛起复杂的情感:直至现在,他仍然无法想象,就算现在有一个传送卷轴放在自己面前,他又是否能够独自一人回去,把两名同伴撇在这危险而寒冷的地方?——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艾瑞莉亚陡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诺恩西斯问,走到她的身边;他听到一阵阵沉重的号角声响从天际传来,久久不散,这声音听起来野蛮而又格外悲凉。 “那是什么?” 伊密苏斯这时也走到他们身旁,在夜色下,他的神情似乎毫无变化;然而艾瑞莉亚的脸色却已经苍白了。——不用她说,诺恩西斯也能知道,那定然是命令加尔尼亚人发动攻击的号角。 “怎么会!”艾瑞莉亚大叫道,“他们应该等到深夜再进攻的,他们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啊!那样的话,就算我们赶不过去,他们胜利的机会还会大一点……” 她气恼地挥了一下手,低下头去,眉宇间现出掩饰不住的愤恨与沮丧。 “那我们怎么办?” 诺恩西斯摊开手,向她问道。——无论那些人为何提前发动进攻,毕竟自己现在没有任何武器在手上;昨天记忆的法术也在早晨与机器人的战斗中消耗了数个。现在眼看着双方就要开始战斗了,如果现在冲进战场里的话简直比送死差不了多少。虽然不知道迪卓斯人在此地的真正实力,但光靠数百名村民是根本无法与他们抗衡的。民兵们无论是在人数、指挥、训练还是装备上都远远不如对方;这是他们之间最基本的差距,这差距也并非光靠勇气或个人的信念就能够加以弥补。 “我们必须去。至少也要在他们之中尽量救出几个——” 艾瑞莉亚喃喃说道。抬起头来,向远方望去,斯克萨拉黑色的城墙已然完全隐没在黑夜之中,只有在城墙上巡夜的迪卓斯人点亮的灯光还在证明着这座城的存在;点点灯光随着迪卓斯人的走动而缓慢移动,就象是在夜空中漂浮一样。 “那不是去送死吗?这样的话,不但他们救不成,连我们的命也要搭上!对那些人,你值得这样做吗?” 诺恩西斯的声调有些抬高了。艾瑞莉亚痛苦地摇着头,没有回答;他看着艾瑞莉亚的眼睛,震惊地发现,那双美丽的棕色眼睛里竟充满了哀伤。——法师看着她的脸庞,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但从这双眼睛中,他已经明白,自己已不可能将她说服。 爆炸的声音从远方随风传来,模糊而又刺耳。转头望去,只见在远方笼罩在黑暗中的平原上,已经爆出了第一点火光。 ※ ※ ※ ※ ※ 特拉利亚中尉格拉克塞·帕特拉提亚听到号角声的时候,幽深的夜幕刚刚将大地完全覆盖。把视线从手中PDA屏幕里的文章上移开,向窗外看去,似乎隐约地听到在远处有喊杀之声;这些声音混着那带着浓郁古风的号声在夜空中回荡,显得格外野蛮。 因长时间盯着屏幕而感到酸疼的眼睛费力地看向桌上的廉价时钟:不过才7点左右,刚刚入夜而已。格拉克塞站起来,静候片刻:号角声持续不断地响着,约有一分钟;他从未听到过这种声音,但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不知为何,听着这号声,竟不由得使人在心里感到一种危险在即的不安。 没过多久,手上的PDA就响了起来。红灯亮了,是军队内部的紧急通讯;格拉克塞赶紧打开通话,看着在屏幕上弹出的通讯窗口;他正在想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一名中年军官紧张的面孔就出现在屏幕之中。 “副营长?”格拉克塞下意识地在口中喃喃说道。屏幕上那人的神情极度紧张,他也不由得被对方身上的气氛感染,收敛了放松的表情,但仍然满心疑惑。 “格拉克塞,快点到营部来。紧急事态,”在屏幕上,他的上司,西尔基乌斯少校眉头紧锁,不时地向四周观望:“拿上武器,留意四周,快过来!” 遵命——格拉克塞朗声回答;看着西尔基乌斯的脸,他不禁又问了一句: “怎么了,少校?” 屏幕上的西尔基乌斯双眼紧盯着他,沉默片刻;格拉克塞惊讶地发现,对方的脸上竟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们被袭击了。” ——袭击?听到这话,格拉克塞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时,就象在证实西尔基乌斯的话一样,震耳的爆炸声陡然在附近响起;临时搭建的简易行军房屋不断摇晃,顿时把他震得脚步不稳,几乎摔倒在地。 再次看向屏幕,西尔基乌斯已经切断了通话;他扶着床边站好,顺手从枕头下摸出自己的手枪,又从门后的衣钩上抓过军服上衣,急急地冲出门外:到得外面,方才发现,屋外已然满是惊慌失措的士兵。 “中尉,这是怎么回事?”看到他的出现,一个熟识的士兵跑过来,指着军营围墙外的夜空,惊慌地喊着,“出什么事了?是攻击吗?——” ——我也不知道——格拉克塞抬高声音回答;他没等对方答复就急急地跑开,在士兵中穿行,走向位于军营西侧的营部。身边的士兵们显然和他一样,是刚刚从宿舍里被叫出来的:所有人都在着急地互相询问,指着、看着营门的方向,以及头顶的天空。 他一边推开在前方挡路的士兵一边前进,一只手匆忙将上衣的扣子扣好;在他身边,很多士兵也正在往背上背能量背包,亮出手上的火箭发射器或电磁步枪。那些军官和士官们正在大声呼喝,试图把麾下的士兵们聚集起来,准备战斗。 一阵震耳欲聋的噪音传来,地下格纳库的门打开了。门前的士兵纷纷退避;在位于地下的隧道深处,轻型的反装甲战车和装甲侦察车将车灯大开,几乎是冲刺地飞速开出库来。旁边退避不及的人险些被车辆刮倒,他们对着这些战车破口大骂;与此同时,在营地上方,一架架直升机也正在升空,这些低空飞行的铁鸟的旋翼高速旋转,在地上激起一阵气流。士兵们不约而同地按住自己的帽子;在帽檐下面,人们的头发在被吹得在空中飘动。 这个时候,军营的西门开了。和那些正在出营的战斗车辆相反地,一辆运输车从营门外旁若无人地冲了进来,险些和一辆侦察车对撞;从那辆侦察车的扩音器中当即传出谩骂之声。但运输车却毫不理会,依然高速逆行,一直冲到营部旁边,就在格拉克塞身边戛然停下。 几个人从车上缓步走下,走到格拉克塞旁边。他伸手推开营部的门,刚要进去,突然被一只手臂粗暴地撞开了;他抬起头,有些气恼地看着那几个人——而对方也正在看着自己——:那是一个身材强壮的男人,他和身后的人都高傲地昂着头,脸上露出冰冷的表情;尽管他们身上军服的式样和自己相同,但身处暗夜之中,那身黑红色的服装,以及在军服左前胸的位置上缀着的那个如同向下的银色箭头一样的巨大标记看在眼中,不知为何却更加醒目。 “小子,别挡路。”那个男子冷酷而无礼地说;然后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和身后的人一起从他身边走过,进入营部。 内务部队——看到这身装束,格拉克塞不禁把在嘴边的抗议的话咽了回去。 ……在三十年前,特拉利亚联邦刚刚统一世界的时候,国内的情况可说是很不平静。事实上,联邦的所谓“统一”在很多情况下是直接将不愿加入联邦的小国以武力强行合并而得来的,就算现在那些国家被联邦吸收,但在民众中依然有很多不甘现状的人不断挑起争端,进行抗议、直至武装暴动;当年,为了阻止这种情况继续发生,在势力最强的法拉提亚区的提议下,联邦政府成立了一个名为“内务部”的小部门以作为对颠覆活动的防范。但是,当时的联邦评议会为了工作的效率而愚蠢地赋予了内务部极大的权限且几乎对它的行动不作制约,这就使得这个部门无限制地发展起来了:直至现在,这个部已经完全被几个大区的势力控制,成为联邦规模最大的政府机构,联邦国内各处都有内务部势力的踪影——大量的秘密警察监视着每一个角落的联邦公民;非法窃听电话;将剿灭叛乱者和阴谋者的权力从警察手中夺走之后,以此为借口毫无必要地大量扩军组成所谓的“内务部队”以在联邦各地维持自己的威势……在联邦的某些偏远地区,内务部的官员甚至连当地政府的抗议都不顾而在当地耀武扬威。(钩子——内务部因为它难看的船锚标志和在各地犯下的劣行而在联邦民众中得到了这样一个难听的外号)而在发现这一片新天地之后,正规军被大量地派遣到这里来,因此在特拉利亚本国,内务部的势力更形庞大,甚至在正规军人遇到这些内务部队的时候,容忍对方的盛气凌人往往也就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格拉克塞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不愉快的事情从脑中挥开。跟在那几个内务部队军人后面,他也走进营部,走到副营长西尔基乌斯面前。 “报告少校,下官格拉克塞·帕特拉提亚中尉,前来领受命令。” 在内务部队的人面前,他故意大声而毫无必要地报出自己的姓名。那几个人都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西尔基乌斯对此毫未理会,转过身去,向看着墙上大屏幕上的贝洛上校草草敬了个礼,结束了通话。在通话最后切断的一刻,格拉克塞看见屏幕上上校的脸色也是焦急的,——但那张脸旋即为一片白色取代;在白色上不断闪烁、变化着的,是军营四周区域的动态地图。 ※ ※ ※ ※ ※ 瑞维尔·贝洛狠狠地按下终止通话的按钮,走到窗边。就象他长久以来的习惯一样,当他独处的时候,司令室中没有开灯;虽然在夜暗中看不见什么,但他还是凝视着斯克萨拉城墙外的夜,以及在那黑暗的地平线上偶尔闪现的火花。 “您没有必要如此焦虑,上校先生。” 那个清丽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突然从背后响起。瑞维尔陡然回头,看着面前的女性;渐渐地,他的脸上逐渐现出恼火的神情。 “你去看过了?” 他压抑着自己声音中的焦急,开口问道。完全无视于他语调中的不满,尤莉丝·埃尔戴丝在黑袍外显露的目光依旧沉静、恬然。 “我去过了。”她说,声音里也没有一丝慌乱:“附近村落中的农民们联合起来,约有几百人,想要来进攻你们,把你们全都杀光。” 她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语调里加进了一种淡淡的嘲讽。听了她的话,瑞维尔松一口气,重重地坐下。他没有必要去怀疑这情报的真实,因为自从这个女人和自己合作以来,她所提供的情报每一次都是最完美的;况且就算现在她想要存心欺骗,自己也根本无法察知事情的真相。 “为什么?是谁在背后煽动?” “没有特别的煽动者;这些人只是对你们对待他们的行为心存不满而已。反正这些农民也不可能有什么更远的眼界。” 她轻轻耸了耸肩。 “他们的武器都极其低劣,而且人数也简直少得可怜。不会有什么损失,你们不必太过担心。”尤莉丝的声音慢慢地变得冷酷起来,“反正对对岸的进攻时间已经近了,何妨就把这当成一次演习呢?况且这也还能让您的士兵从懈怠中振作起来……” “但终究是要有士兵伤亡的啊。” 瑞维尔不悦地说道;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正是因为即将向对岸发动进攻的缘故,从昨天开始,各种巡逻就都大大减少。士兵们需要休息,战争装备和机器人也需要检修;这不仅是因为进入战斗的部队必须保持在最佳状态,同时也是为了避免战斗力的无谓损失。就在今天早晨,一支机器人的巡逻队又失去了联络;他之命令收缩巡逻线,本来是就想减少这种损失的,然而就在作出这决定的几小时后,竟然出现了这样的麻烦—— “对了。” 就象想起什么一样,瑞维尔向对方走近一步,眼神中充满怀疑。 “这件事情……该不会是你们策划的吧?” 闻听此言,尤莉丝轻笑起来。 “您太看重我们了,”她眨了眨眼睛,“恕我直言,要是我们的能力真的如此高强的话,我们也就用不着跟您们合作了……” 她说;瑞维尔也知道,她所属的组织决非是那种心甘情愿地无条件服从自己的傻瓜。无论在哪一个世界都不可能有这样的人;这些人在暗地里有着特殊的计划,而他也不知道这计划的目的及内容;他现在的确能够对这个女子抱以完全的信任,但他很清楚这种合作不可能永远持续:在双方的终极目标上,没有一个特拉利亚人相信这些诡异的野蛮人法师会和自己保持一致。但至少,自己也同样明白的是,在野蛮人的帝国尚未被打垮、征服之前,这互相协助又互相利用的双方是不会决裂的。他凝视着对方那双湛蓝的眼睛:很清楚,这些野蛮人法师对此也心知肚明。 “但是你们终究是没有事先察觉这次的事件。”他发泄似地责备道。 “您说得是,”尤莉丝微微欠身,表示道歉。“这确实是我们的遗漏。但是我们不是预言家,不可能对所有事情都全知全觉,请您谅解。” 她带着笑意轻轻讽刺;随即,没有任何说明,那裹着长袍的纤细身躯就悄无声息地溶入黑暗之中。 ……然后,屋门就被粗暴地撞开了。 “上校!”一个下级士官闯了进来,惊慌失措地叫着,“城堡的水闸被人撬开了!很多、很多敌人……他们冲进来了!” “别慌张!”瑞维尔站起身来,大声命令,“交给提奥普斯就行了!让弥涅斯库斯把重装步兵调到城堡门口死守,不要让他们进来!那些敌人不堪一击的!” 那个士官点了点头,——他甚至忘了敬礼——就又冲出门外,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关上,发出巨大的声响;瑞维尔看向尤莉丝所站的方向:她的身形又从黑暗中显现。 “你反应倒快,”他说,苦笑了一下。“我都差点给他吓到。” 我一向习惯小心留意周遭的事物;尤莉丝的回答依然毫无感情。但瑞维尔仍然发觉,刚才确曾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诧异;看来她也没有想到敌人会攻到这里来吧?——想到这个,他不禁产生一种快意的感觉。 桌上的PDA又响了起来。他拿起那机器,开始通话;过了一会,他的脸上露出微笑,同时向尤莉丝看了一眼。 “好啊,”他对PDA那端的人说,“允许啊。那些钩子们想要送死的话就别拦着了,让他们去吧。” 说完之后,他放下PDA,又不禁冷笑了一下。尤莉丝依然如石像般在那里站着,不发一言;瑞维尔再度转头向窗外远望。此时此刻,手榴弹的爆音、电磁步枪连续扫射的声音、以及自己从未听过的震耳欲聋的尖啸声和爆炸声已然响彻斯克萨拉城墙内外,有些地方已经腾起朵朵红莲;尽管外面如此混乱,但他却毫不在意,面色凝重地望着外面的黑暗,以及持续不断的闪光。在大道对面的军营处,所有的营门都打开了,雪亮的灯光从门内穿出;成队成队的步兵搭在装甲车上,从军营中鱼贯涌出,冲向聚集在平原上的敌人;那一串串车灯无比闪亮,在这里看来,宛如一列发光的死亡列车。 ※ ※ ※ ※ ※ 艾瑞莉亚俯下身子,以夜色为掩护在障碍物间快速穿行。在她身边,斯克萨拉城宽广的护城河在寒风的吹动下掀起细碎的波浪。和威斯提亚河不同,护城河上那永不封冻的魔法是人为加持的,这条河与对岸那高耸的坚固城墙在建造者看来都是坚不可摧的防壁;然而现在,城墙上却看不到一个卫兵。沉闷的爆炸声不断在城墙内部响起,和这声音混合在一起的是北方蛮族那古老的战斗吼叫:对艾瑞莉亚来说,这声音无比亲切、熟悉。 听着远方迪卓斯铁蜻蜓向地面喷射爆炸物的刺耳声音,她悄悄低下头,飞快地拭去眼角的泪水。也许这是一种幸运吧,在这个军营和斯克萨拉城堡内部全都遭到突袭的时候,根本没有人还会注意在城墙阴影下的这几个人影;现在,在这里,踩过已经被迪卓斯车辙压得乱七八糟的肥沃土地,她奔跑的速度越发地快了。 ——终于还是到这里来了——;紧紧地跟在艾瑞莉亚身边,诺恩西斯在心里暗暗想道。正如他所预料的,在这名女子的决意面前,自己的劝阻全部都归于徒劳;看着艾瑞莉亚奔跑的身影,他也只能与她同行,压抑住胸中的叹息。在她决定要投身到这里来的时候,法师就已经知道,自己不可能抛下这两名同伴不顾:除艾瑞莉亚自己之外,伊密苏斯也坚定地跟随着她;然而诺恩西斯并不认为这个孩子在战场上能有效地保护自己,更奢谈帮助旁人—— 一颗冒火的迪卓斯爆炸物从军营的方向飞来,落在远处的地面上;随着一声巨响,爆炸的气浪扑面而来,掀起地上的泥土,迸出耀眼的火花。诺恩西斯用一只手臂挡住已大大衰减的气浪,一阵恐怖的颤抖从心底里油然而生:在内战中,虽然没有参加过大规模会战,但他也曾在战场上搏杀,也曾见过敌军拼死的冲锋和脚下堆积如山的尸体。但那些事物给人带来的压迫是有形的,自己可以看见、能够防御;然而在这里,没有人知晓敌人究竟处于何方。所有的地方都笼罩在迪卓斯武器的超远射程之内——就算四下张望,也看不到一个人影,但每一个角落里却都明确地隐藏着无限的危险与杀机。 又有几处爆炸发生在更远的地方。听着那比雷霆还要巨大的声音,诺恩西斯觉得自己的思维已经停滞了。下意识地,他想念动咒文防护,但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激烈地抖动,根本结不成法印;在恐惧的利爪之下,那些民兵被屠杀时凄惨的绝叫仿佛就在耳边。——他费力地把视线移向旁边的艾瑞莉亚——:这种感觉,她在以前和迪卓斯人的战斗中应该早就经历过了吧?那为什么她还要来到这里,来到这令人心寒彻骨的战场?—— 突然间,艾瑞莉亚停了下来,紧紧拉住他的手臂;这时他方才发现,和她温暖的手比起来,自己的四肢已经被冻得僵硬了。法师狠狠摇了摇头,将意识从恐惧中强行拽回;护城河的河水已经没过脚面,河水浸在腿上,那种感觉是令人难忘的、刺骨的冰凉。 “小心,别被震住了,”艾瑞莉亚温和地说,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什么可怕的。水闸已经开了,快点进去吧。” 诺恩西斯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一双眼睛几乎是凝滞地看着眼前水面上漂浮着的一排木板。在近旁的城墙上,半露出水面的水闸的钢铁栅栏已经被拆卸下来,这一排木板横贯在护城河上,一直通到水闸里,以及斯克萨拉城中。玄岚在他身旁飞动,正快活地轻声叫着;用不着特意去看,他就能够知道,这些木板上都被施放了简易的法术,不会在水面上随波漂流。 艾瑞莉亚首先跳上木板,小心翼翼地在板子上保持平衡,向城内走去。没有再说什么,诺恩西斯跟在她的身后,玄岚落在他的肩膀上面;最后,伊密苏斯也走到了木板上,一步步向城内接近过去;随着距离的缩短,前方传来的喊杀与打斗之声也渐渐地清晰了。 悄悄地通过水闸进入城堡,眼前已是一片混乱。地上已经横陈着十数具身着破烂轻甲或黑色军服的尸首,鲜血的气味和呛鼻的浓烟混合在一起,飘浮在空气之中;在冒着火光的黑暗里,几个人影缓缓移动,又在烟雾中消失;从他们消失的地方又再度传来喷火管发射的声音,以及战场上特有的那种完全丧失理性的、凶猛而野蛮的吼声。 交战的场所显然已经移得很远了,根本没有人注意这些刚刚从水闸潜入的人。艾瑞莉亚蹲下来,检视地上一具民兵的尸体:这个人是被喷火管射出的圆锥贯穿胸部而死的,在他前面也正躺着那个拿着喷火管的迪卓斯士兵。——待到把手从尸身上拿起,手掌上已然是一片血红,鲜血流到洁白的手腕上,又不断滴落;看着自己被染红的手,艾瑞莉亚紧紧咬着嘴唇,脸上的表情无限悲伤。 沉寂片刻,她擦了擦眼睛,用染满鲜血的手拿起死者身旁的剑。粗糙的剑刃上,迪卓斯人那同样是红色的血液还尚未凝固,一滴滴流到手上,和加尔尼亚人的血混合,把红色染得更加浓重。长剑在纤细的手上微微地颤抖着,铭刻在剑上的简单的半附魔符咒还依然闪着白色的微光;艾瑞莉亚以剑支地,站起身来。 “借你的剑用一下,我不会再让更多的人到你那里去了。” 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她对地上的人轻声地说,身旁的伊密苏斯也已捡起了一支长喷火管,正在把连着喷火管的背包背在身上。 “——在新的同伴还没有过来之前,你先安息吧;请先暂且忍受一下寂寞,让我们在这冷酷的世界上继续生活吧——” 诺恩西斯知道,后面这句话是雇佣兵们对同伴惯用的悼词。没有更多的文饰,简单而且真实;他静静地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看了看周围:很幸运地,——虽然对他来说却是不幸——在这些尸体中看不到一个法师。忍受着这种生疏的感觉,他也从地上拾起一把短剑,拿在手中。 没有向那些死者再看一眼,艾瑞莉亚转身向前方冒着浓烟的黑暗中疾奔而去,就象是要把什么东西从身上甩掉一样;屏住呼吸,穿过烟雾,在这障壁般的背景后,几个打斗着的人影越发醒目。在这里,民兵们明显占了上风;一个全身重铠的迪卓斯人正颓然倒地,一个民兵赶上去,给他致命一击。看到艾瑞莉亚等人跑来,那些人好象并不惊讶,一个人还向他们举起一只手示意——在这黑暗、充满烟云的夜中,人们互相都看不清彼此的面貌,只能通过身上的装束来分辨敌我。 “你们——” 艾瑞莉亚刚刚开口,话音就被两名民兵的惨叫打断;在一刹那间,就象是魔法一样,他们的身上陡然凭空多了一堆胶粘的液体,把他们全身粘住,无法动弹;但是他们还活着,依然在黏液中挣扎,没有倒下。——惊讶地看向前方,所有人都怔住了。 在黑暗里,一个庞大的影子慢慢出现:那是一只庞大的、象蜘蛛一样的钢铁怪物,它正缓步向人们行来。每走一步,那尖利的爪尖就在地上钉出一个小坑,面对前面的人,它高高地举起两只前腿;在膨胀的腿上,刺耳的响声不断,闪着青白色的电光。电光和地上火焰的光亮照亮了它黑红色的身躯,在身躯上赫然刻印着一个诡异、如同双尾钩般的银色徽记。 “是内务部队!”看到那徽记,伊密苏斯惊叫起来,“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内务部队?法师奇怪地看着那钢铁蜘蛛。比起那种较小的铁蜘蛛来,这只蜘蛛多出了一双脚,更加巨大、也显然更加危险;他后退一步,求救似地把脸转向伊密苏斯。 “这是他们的什么武器?它的弱点是什么?” 他大声问道;但伊密苏斯摇了摇头:法师觉得很不可思议,竟连他对面前的这只东西也一无所知。 蜘蛛身体前端的的“头”稍稍低了下来。在头上黑色的细缝之中,一只暗红色的眼睛瞪着下面的人。——光是眼见此景,就足以令人感到一种压迫感和恶意;蜘蛛举起一只前足,挥向一个民兵,民兵大叫着,持盾抵抗—— 那条前足上发出一道强烈的电光,这电光仅仅闪烁了一瞬;那民兵的身体顿时瘫软下去,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看到同伴瞬间倒下,其他民兵都发出些微的惊叫。不约而同地,诺恩西斯和另一名民兵伸出手,向蜘蛛发射魔法飞弹;然而白色的光球打在蜘蛛的铁甲上,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伤。 蜘蛛再次挥出腿去,将那名发射魔法的民兵瞬间击倒。随着又一个同伴的倒下,所有民兵都露出畏缩的神情。 是被吓得呆住了吧?一个身材瘦小的民兵站在那里,不住地颤抖;蜘蛛的腿向他挥去,而他没有阻挡、也未曾躲闪。 “——小心!” 艾瑞莉亚叫道;她下意识地扑过去,将那人推倒,躲过蜘蛛的攻击。那民兵头上的头盔滑落下来,一张熟悉的面孔在淡色的长发下露出;看到她的脸,艾瑞莉亚不禁大吃一惊。——离得近了,才发现,这就是昨天那个将自己骗到陷阱中的女孩。看到艾瑞莉亚的出现,女孩的脸上也现出无比震惊的表情。在艾瑞莉亚的手掌中,她全身僵硬,几乎无法站立;然而艾瑞莉亚却没有生气,也没有对她加以责备。——事实上,自从进入城堡开始,就再也没有任何事物能将她心头澎湃着的情感取代、平息。 “我回来了……” 她站在女孩前方,面对着那巨大的钢铁蜘蛛,这样开口说道。可不知怎的,她的视线却无意识地望向蜘蛛身后高大的塞堡,心中那种激扬的感情清楚地在脸上浮现;地上的女孩抬起头,迷惑地看着艾瑞莉亚,然而对方并没有在看她——前方的钢铁蜘蛛步步接近,但艾瑞莉亚的眼中却似乎没有那个恐怖之物的存在。环顾四周,她颤抖着,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旋即,她举盾护在女孩身前,紧紧握住手上的剑,向那在夜空中耸立的城堡昂起头来,高声说着: “父亲,母亲!我……我回来了——” |
双翼之影世界设定
作者:玖羽 |
Ⅰ世界基本属性 ●世界属性 依据第三版D&D世界创建规则,世界基本属性如下: ●加尔尼亚世界 1年代:C12标准时间,时间间隔与地球基本相同。 2魔法程度:M18大多数魔法,魔法道具,和精神力工作一般。主要种族天生就有非凡的魔法或完整精神力的天赋。一些元素魔法和2-5个学派的魔法被改变了,可能会带来可怕的后果。大多数有普通智力的生物都会施展低级(1-3级)的魔法。 3科学技术:T12钢制工具和武器;采煤;商业和手工业行会;小型航海船只;封建政府;广泛贸易。(封建时代,中世纪) 4生态环境:E12与地球基本一致,基本的环境属性。 ●特拉利亚世界 1年代:C12标准时间,时间间隔与地球基本相同。 2魔法程度:M3药水,法杖,指环和混合魔法是无效或低效率的。6个以上的魔法学派的魔法被更改了。魔法的使用时间和准备条件都需要5倍才能施展。4级以上(含4级)的魔法无法被施展。陆地生物不会高于10英尺,飞行生物被限制在6英寸高。没有幻想生物。 3科学技术:T18核融合能;商业宇宙飞船;激光武器;遗传工程;洲际政府。(近未来) 4生态环境:E12与地球基本一致,基本的环境属性。 ※ ※ ※ ※ ※ Ⅱ世界说明 ●加尔尼亚世界: 加尔尼亚是一个纯粹的魔法文明世界,人口大约有1亿5000万。在加尔尼亚,包括所有三种智慧种族——人类、精灵、矮人——在内,至少有三分之二以上的人是瑟利斯塔诸神的信徒;但实际上,这个世界中并不存在任何神灵。 加尔尼亚帝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政府,帝国的疆域伸展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在地方上,贵族们代替皇帝管辖自己的领地;所有加尔尼亚人都有着与生俱来的魔法天赋,他们使用魔法创造了辉煌的文明:拥有强大战斗力的钢铁魔像、被驯化成为人类伙伴的巨龙、在空中漂浮的飞行城市——事实上,从人类在这个世界上出现的那一刻起,魔法就一直存在于加尔尼亚人的历史之中,而且也将一直陪伴在这个世界之中,直到它的末路。 ●加尔尼亚的历史: 加尔尼亚的各个大陆之间相距并不遥远,各地自古以来就一直保持着紧密的联系。在远古的时代,这些大陆都一直处在长久的分裂和战乱局面之中;直到千年之前,在一个帝国以武力征服了全加尔尼亚之后,加尔尼亚的居民才终于开始享受长久的普遍和平。帝国拥有强大的魔法,在魔法和军队的武力,以及分封在各地的贵族们的协助下,它统治这个世界达千年之久;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帝国也渐渐开始衰败、腐朽。 这个帝国的灭亡在有些人看来就象是世界末日的开始一样,但这一天的到来却是早已注定的必然。帝国内部心怀不满的贵族们对皇帝的权威早有叛意,他们与坚决维持皇帝权威的贵族们之间日渐激烈的冲突最终演变为内战;这场战争仅仅持续了三年,堕落的旧帝国就被年轻的反叛者们以摧枯拉朽之势推翻,建立了新的王朝。——如今内战已经结束,但是另外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却又越来越凸显在加尔尼亚人的眼前。 ●加尔尼亚的法律: 新王朝保留了旧王朝的绝大多数制度,包括它的法律。总体来说,所有加尔尼亚人都必须遵从帝国的法律而行。法律分为四种:首先,在其余一切之上占统治地位的是帝国法。这部作为帝国行政基础的法律历史悠久,已存在了数百年之久。整个帝国,包括皇帝本人在内都要受到它的制约,而要修改帝国法则必须同时得到皇帝和贵族咨政会多数的同时允许。在帝国法之下占第二位的是皇帝的敕令和谕令:敕令是针对帝国全体居民所发布的一般性的行政性指令,谕令则是对官吏的指示或是对帝国法的补充,对帝国国民和贵族同样具有法律效力;其次则是在被帝国征服的各地区中存在的习惯法:只要不与帝国法及敕令冲突,这些习惯法对当地的居民而言依然有效。最后是皇帝的训令和示令:训令是对个别问题的决定,示令是对争论不决的问题,尤其是复杂案件的判定。它们是现任皇帝的个人意志,位居帝国法和敕令之下,但可以压制习惯法。它们和敕令及谕令所不同者为,在一般情况下,一道敕令或谕令在发布它的皇帝死后依然有效,它们可以废止或修改习惯法、训令和示令,但亦可被其它敕令和谕令废止或修改;而训令和示令一般只在当任皇帝在位期间有效。 ●加尔尼亚的魔法: 所谓的魔法,原理上是通过精神力驱动自然界中无处不在的不可见的魔力产生的结果。即使是所谓的“牧师神术”也并非真的依靠神力产生奇迹,而是由于施法者强烈的信仰而产生的精神力增幅。这些魔力在加尔尼亚世界中呈复杂的方式流动,即为魔网。 魔法是所有加尔尼亚人与生俱来的能力。不存在天生没有魔力的加尔尼亚人。每一个加尔尼亚人都有施放法术的能力;在一般D&D规则下完全不会法术的1级人物,在这个世界拥有在一般规则下相当于2级法师的施法能力,他们不需法术书及记忆法术,但也只能使用很普及的低级法术,而且每天的施法数量也有限制。他们无法象一般的法师那样拥有魔宠、研究法术,其施放的法术也没有任何附加值——这种施法能力基本上是天生的,不受智力限制;之后,非施法者职业每升2级,便相应提升1级施法能力。对施法者职业而言,1级施法者的施法能力相当于原本的施法能力加上他的施法者等级,即2+1=3级;其后每升一级便按正常情况相应提升1级施法能力,每升4级施法能力还额外提升1级(举例来说,一个5级法师的施法能力相当于一般D&D规则下2+5+1=8级法师的能力)。使用魔法需要消耗大量精神力,一般的加尔尼亚人虽然有天生的施法能力,但使用更高阶的魔法就超出了他们的负荷范围——无论是在精神或智力上。因此,相对于一般人,加尔尼亚的魔法师能够使用更多、更强的魔法,他们都是经过专业魔法学习的职业施法者。 对一般人而言,战斗和强破坏性的法术禁止学习。民兵会在开战之前领取到战斗法术卷轴;只有军人才被允许学习这些法术,而且越是低级的军人能学到的法术也越被严格限制(但是允许发放并使用卷轴)。这些被禁止的法术包括附魔、死灵、召唤以及部分塑能系法术,大部分的预言系法术都从这个世界中删除,剩下的一些被分配到其它学派里去。 ●魔法的广泛应用: 在加尔尼亚世界里,人人都会使用魔法,虽然绝大多数普通人从来都没有条件及机会去接触高阶法术,但他们也都懂得用低级的民用魔法去减轻工作负担。同样地,魔法物品如果不能说普及至少也是相当常见,几千年的魔法实践使加尔尼亚魔法物品的功用和质量几乎能与特拉利亚的高科技产品相提并论,而它们的价格也大大降低,很多物品是一般的家庭也买得起的。此外还有半附魔物品的存在;这些物品是“一次性的魔法物品”,平时和普通物品一样,但只要用咒语激活就会在一段时间内具有附魔效果,时效结束后就完全变为普通物品,它们的价格也更加低廉。 ●异界侵略者的威胁: ……没有人知道这些被加尔尼亚人称为“迪卓斯”的异族来自何方、又从什么时候开始侵入这个世界。他们对加尔尼亚人习以为常的魔法一无所知,但全身却包裹着奇怪的衣物和坚硬的铠甲,使用复杂而精密的机械——有人说他们在空气中打开门,将军队由异世界送到加尔尼亚;也有些人认定他们是古老的宗教典籍上记载的“因渎神而被放逐到大地与海的夹缝间的世界‘迪卓斯(Didross,意为‘不净’)’”的人类。这些奇异的人占据了北方的一片荒原,在加尔尼亚的内战期间保持了完全的旁观态度;但随着内战的结束,取得了帝国的胜利的贵族们也开始发现他们的胜利之花也许很快就会凋落:就在内战终结的时候,迪卓斯人已经开始进一步地对这个世界展开侵攻。 新的战争即将爆发。时代高速奔驰,渐渐向扭曲的方向发展;所有的加尔尼亚人都处于迷茫之中,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未来将会是怎样…… ●低生产力的构想: 我认为将加尔尼亚世界的生活水平定得较低是有道理的。 首先,就算是科技世界,生活方式的真正飞跃也是从工业革命之后开始的,在工业革命之前,人类的生活方式实际上并没有多少变化。而魔法世界,因其关键的生产力不同,并没有出现工业革命的条件 虽然在加尔尼亚世界中魔法十分普及,但魔法的使用,归根结底还是个人的能力。工业革命的重要意义之一,就是以机器把人从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而魔法世界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形。此外,由于这样的世界中高级魔法必然为统治阶级垄断(我没按照血统来设定法术能力就不错了,要是那样的话社会根本别想进步),因此旧阶级可以持久地保持其强大势力,在更长的时期内压制新生力量。因为加尔尼亚世界和特拉利亚世界的时间流逝是相同的,所以特拉利亚世界必然会比加尔尼亚世界更快地完成革命,因此与资本主义的特拉利亚世界比起来,加尔尼亚世界还停留在封建社会是恰当的。还有一点必须注意:先进生产关系是和先进生产力紧密联系的,要达到高水平的现代工业就必须有一定科技的支持,就算在魔法世界也一样(理论上来说用魔法大概也能做到这一点,但至少我想不出来)。加尔尼亚人之不可能理解科技,就象特拉利亚人不可能理解魔法一样,所以他们的生产力不可能如特拉利亚世界那样迅速地提高。最后,魔法的个人施放的本质决定了它的非继承性,这是问题的关键:任何革新都是建立在以往成就积累的基础上的,在科技世界,科学研究成果可以继承发展,一个人从幼稚园学到研究生毕业之后就算不是他那科学领域中顶尖的专家至少也能了解并应用他那领域里的绝大多数成果了,而魔法却不然,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必须一点点苦练法术能力,然后才能施展中高级法术。加尔尼亚世界中的人虽然有一定的天生魔力,但绝大多数的普通人是不可能有施展中高级法术的水平的;魔法又不能象武侠里那样传功给下一代,我又禁止了这个世界中的延命法术(连精灵的超长寿命都砍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兼之魔法的研究成果不可能象科学那样广泛地传播发展,所以这个世界进步较慢也是理所当然的。 ※ ※ ※ ※ ※ ●特拉利亚世界说明: 特拉利亚是一个纯粹的机械文明世界,人口总数比加尔尼亚略低,大约有1亿4000万。大约有一半左右的特拉利亚人信奉特拉利亚世界中唯一的宗教,尼塔迪亚神教;但同样地,这个世界也没有任何神灵的存在。 全部特拉利亚世界目前均处于一个统一政府的领导之下,这个政府就是特拉利亚十三国统一联合体(一般简称特拉利亚联邦),最高行政机构为全特拉利亚13国(在正式场合称为“区”)的民选代表们组成的特拉利亚联邦最高议会,各区占有的议会席位数量并不是按照区域面积或人口比例,而是严格地按照它们的势力强弱划分;作为最高元首的总统从13国政要中选出,同一人或同一区均不可连任,每届任期5年。 ●特拉利亚的历史: 约在一百年前,特拉利亚世界还是处于分裂的混乱之中,整个世界被许多国家分割开来。这些国家之间虽然有着一个名义上的国际性联盟,但是这个联盟在各大国的强力控制下早已名存实亡;在大国的利益矛盾激化到无可调和的程度之后,世界性的战火终于在全特拉利亚燃起。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参战的每一方都使用了除核武器外的一切武器。战争持续了八十年,在这段时间之中,残酷的战争和短暂的和平交替在世间出现。最后,在所有残存的国家都精疲力尽之后,其中一方——由十二个国家的联盟终于毁灭了他们的敌手,取得胜利,然后这十二个国家就在“公正”的口号下联合在同一个联邦政府之中;很快,这个新诞生的联邦就怀抱着统一世界的目标向世界上剩下的、在大战中保持中立的国家发动了进攻。这场战争又持续了数年,直到最后,特拉利亚世界上除最后一个强大的中立国家之外,所有的国家都被联邦吞并。这个最后的独立国家在毫无办法的情况下,终于也选择放弃自身的独立,成为联邦之一员。是年被称为“统一历元年”,这场最后的战争被称为“第七次特拉利亚统一战争”——在联邦的历史书上,在之前时代里的那些战争都被算作统一战争之一。 ●内务部和内务部队: 特拉利亚联邦统一全特拉利亚之后,在和平的环境下,经济和科技都飞速地发展着。但是,在联邦中存在的、最重要的问题仍旧令所有人时刻感到不安:在那些被强行征服的国家中,有很多人不甘心屈居在征服者的威力下;那些大国——“区”——打着联邦政府的旗号而施加于他们身上的压迫也令他们无法忍受。这些人转到地下,开展各种反抗活动;而那个最后加入联邦的中立国家更是成为这些人活跃的场所。在镇压这些“分离主义者”的名义下,联邦在正规军之外建立了一支内务部队,这些部队的战斗力仅比正规军稍逊一筹。事实上,内务部从一开始就一直都是几个大国手中的工具;在镇压分离主义者的同时,内务部队越来越变成了恐吓的凶器,以强大的武力来威吓那些不听话的人或国家。他们的威压令这些国家及人民恐惧、畏缩,但他们对内务部队的不满情绪也在暗地里慢慢滋长了。 ●特拉利亚的科技: 特拉利亚的技术水平大约比我们所处的时代先进30—50年。庞大的计算机网络遍布整个特拉利亚世界,只要一个人随身携带着PDA——这种重量不到50克的超小型集成化计算机是每一个特拉利亚人的基本生活用品——就永远不用担心别人找不到他。通过GPS定位,政府可以随时掌握每一个人,每一辆车的动向。医学方面,特拉利亚人虽然不能像加尔尼亚人那样用魔法在十几分钟内完全治愈一个严重创伤,但先进的生物化学技术使医学的发达程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依靠DNA修复,所有的遗传性疾病都被消灭在胚胎阶段;器官克隆(在法律的严格控制下)、生化义肢及微机械使手术的治愈率无限接近100%,在战场上负伤的士兵只要能活着撑到野战医院,就一定能够获救;就算全身99%的器官已经无可救药,只要大脑还没有死亡,就能够以改造人(Cyborg)的形式继续生存下去。利用先进的生化技术及先进AI技术制造的电子生化人(Android)几可乱真(只不过成本一直高居不下),而以简单逻辑回路制造的自律机器人也大量普及于各个行业,大大降低了工作的繁重程度及危险性,然而这种AI的智能始终过于简单,无法脱离人类的宏观指挥。 ●ESP研究: 实际上,对于加尔尼亚人的魔法,特拉利亚人也并非毫无认识——这种事物在特拉利亚被称为超能力(ESP)。 但相对于拥有与生俱来的魔法能力的加尔尼亚人,ESP能力对特拉利亚人来说无疑是天赋异禀。被发现拥有ESP能力的人(充其量也就是加尔尼亚普通人的程度)都会被军方的研究所重点保护,并进行研究。目前虽然研究出了以药物和脑手术让普通人获得拟似ESP能力的方法,但始终因副作用太大而停留在实验室阶段。与加尔尼亚人的接触使特拉利亚的科学家们如获至宝,一批加尔尼亚战俘及被虏获的民间人已经被秘密送回本国的研究所,希望藉此获得ESP研究上的突破。 ●传送装置和殖民远征军: 对于特拉利亚人来说,发现加尔尼亚世界不能不说是个意外的收获:数十年前,在实验空间传送装置的过程中,一个已无从考证的小意外使特拉利亚人发现了这个世界。对于即将耗尽自然资源,且因环境污染导致耕地大量减少(虽然可以靠合成食品代替,但天然食品无论从营养价值还是口味上都要更胜一筹)而头疼不已的特拉利亚政府在得知传送门对面是个“清洁的新天地”后,立刻制定了殖民扩张计划,并开始向加尔尼亚传送殖民远征军。然而,除了政府和军部的高层人员之外,加尔尼亚世界的真实情况对大多数特拉利亚人是保密的;一般人只能通过受政府控制的新闻报道和街谈巷议的流言来猜测新世界的情况。 虽然远征军的殖民计划因遭到加尔尼亚人的顽强抵抗而进展缓慢,但到目前为止,特拉利亚议会对殖民计划的态度仍然十分坚决。值得庆幸的是,为了保证殖民地的环境,NBC(核、生化)类可能造成土地污染的武器被严令禁用。目前,远征军已经开始驱使占领地区的原住民种植作物,以缓解物资补给的瓶颈。另外,第一个实验性殖民地也已经在远征军本部基地附近的安全地带建成,有大约5000名特拉利亚平民居住在里面,他们大多是远征军人的家眷。 现在,特拉利亚军正全力增加传送装置的数量并进行传送装置的扩大化试验,以进一步提高远征军的补给效率,并为连接未来殖民地的交通网作好准备。 ※ ※ ※ ※ ※ ●两国的货币: 特拉利亚的货币为特拉利昂(Terrarian),简称特(Ter),辅币为特尼(Tuny)。100特尼兑换1特拉利昂。一个普通的特拉利亚工薪族一个月的薪水大约为100特,一个普通家庭一天的开支约为3特。 加尔尼亚的主要货币是银币(Gaelver),辅币为加尔尼亚铜币(Gaelonze),金币(Gaeld)则用于大额交易;20枚银币可以兑换一枚金币,50枚铜币兑换一枚银币。一个普通的加尔尼亚农民一个平年的收入大约是80枚银币,一个普通家庭一天的开支约为10铜币。 按照一般购买力,特拉利亚与加尔尼亚的货币汇率大约为一枚银币兑换15特。但加尔尼亚的食物和农产品要比特拉利亚便宜。 ※ ※ ※ ※ ※ Ⅲ加尔尼亚的军队: 加尔尼亚军的武器装备全部为冷兵器,但所有武器均有一定程度的附魔;附魔武器可以轻易地击破非附魔的绝大多数物体,不过普通士兵使用的只是半附魔的武器。和任何半附魔物品一样,这些武器在未被激活时与普通武器无异,但只要被咒语激活就会在一段时间(约几小时)内成为魔法武器,时效结束后就完全变为普通物品。它们的价格很低廉,在战役开始之前,士兵们会被发放很多这种半附魔武器,以备不时之需。 此外,加尔尼亚人还会在战场上大量使用魔法。除了军队发放的法术卷轴之外,一般的士兵也会在军队中学到一些基本的战斗法术,——只有军人和贵族才被允许学习这些法术,而且越是低级的军人所能学到的法术也越被严格限制;但是允许向士兵发放并使用各种高阶法术的卷轴。 加尔尼亚的军队分为下述的部分。 ●A正规军:加尔尼亚帝国的主要战争力量。在塞贝提亚王朝时代,王国庞大的正规军已然腐朽没落了;但新王朝建立之后,贝尔格斯皇帝以自己和各贵族的私人部队为核心,和这个王朝的建立一起,再度构建了帝国军队。军队中的士兵应征入伍,受过职业的战斗训练。正规军分为数个不同的部分:理论上来说,帝国所有的军事力量都隶属皇帝本人,而那些驻留于大贵族领地的部队则是被委托给当地的贵族统率;但皇帝无法直接指挥所有部队。他所能依靠的最强力量是帝国禁卫军,这支约一万人的部队是帝国军队的核心,负责保护王驾的安全,并作为皇帝的直属部队而战斗;其次是帝国的正规部队,这些部队都是被收编的雇佣兵,或是来自皇帝本人的领地及遍布加尔尼亚各地的国库领的征召士兵,他们亦归皇帝指挥。除此之外,军队中的一大部分兵力来自各省和采地的领主们,这些军队在事实上受他们统领。无论如何,所有的正规军人都会得到优良的装备和待遇,并且坚定地为皇帝或各直属贵族而战。他们的作战序列没有固定的称呼,全国所有的正规军依其驻防地域被分为七个军团,军团的最高长官均为和皇帝关系密切的大贵族;在军团之下,就是由较低级的贵族们统领的各支部队。 ●B雇佣兵:随着塞贝提亚王朝军队的没落,作为一种可以依靠的新生武装力量,雇佣兵的行业在加尔尼亚世界中越来越快地发展起来了。参加雇佣兵的人几乎都是穷苦而无以为生的青壮年男子(也有女性,不过数量较少),他们中的多数受过一定的战斗训练,而从事这种刀锋舔血的职业所得的佣金及战利品一般也足以维持一个家庭的生计。这些雇佣兵或是单独行动,为短期地招募兵员的领主服务,或是加入雇佣兵团,在一个首领的带领下转战于各战场之间。很多雇佣兵团的部队都积累了相当丰厚的战争经验(以及钱财),在那个时代成为加尔尼亚世界中最为精锐的武装力量;贝尔格斯是很多这样的大雇佣兵团的首领,他主要就是靠这些雇佣兵而取得帝位的;内战结束之后,大部分雇佣兵都回到故乡,很多精锐部队则是自愿地被收编为正规军,不过也有一些穷困的佣兵因无以为生而沦落为盗匪,事实上他们的数量也不在少数。 ●C民兵:民兵是武装的农民或平民所组成的非正规队伍,他们由各地的贵族在自己的领地上征募,这种征募一般来说是短期性的,而且民兵在战场上只从事辅助工作。他们中的很多人几乎没有受过什么战争训练,而且须自备武器;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是胆怯而懦弱的,但他们相当廉价且数量众多,因此仍然是一支不可轻视的力量,尤其是在某些民风剽悍的边远地区:这些地方的民兵都有一定的战斗经验,战斗力及意志有时甚至不比正规军的士兵差上多少。 ●加尔尼亚军兵种说明: ●民兵:(介绍见上)一般而言,民兵的身上一般没有护甲或者只穿着棉甲,所持用的武器也相当低劣,常常连半附魔武器都不是,有时甚至只是使用草叉或十字镐等农具战斗。民兵不允许学习战斗魔法,指挥官在战斗之前一般会发放一些低级魔法卷轴给他们,但就是这些卷轴也经常无法拿到。他们在战斗中根本毫无秩序可言,只是在指挥官的简单口令下向前拥挤着冲锋;他们在战斗中的表现极差,战局稍有不利就会立即溃散。 武装:(半附魔或普通)木盾、短矛、短剑、短弓、投石索、各式锋利农具、低级魔法卷轴 (以下兵种的介绍乃是一般的说明,那些精锐部队的战斗力和装备自然要强得多) ●轻装步兵:所谓轻装步兵一般是指正规军或雇佣兵中轻装的远程部队。他们只穿着轻甲或根本不穿甲,因此有着很高的机动性;他们所用的附魔弓弩或投石索能够非常准确地命中目标。他们所学习的法术和领取的卷轴一般都是增加远程武器精准度以及远程攻击的法术,是军中的主要远程攻击力量,以此在作战时辅助其他步兵战斗。 武装:(半附魔)短弓、长弓、轻型或重型的十字弓、投石索、魔法卷轴 ●轻盾兵:轻盾兵的甲胄比重装步兵要轻,所持的小型盾牌更是大大减轻了重量,因此他们并不象重装步兵般笨拙。和重装步兵比起来,轻盾兵只是在防御及冲击力上稍差,但对地形的适应能力要好得多;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也屡屡证明了他们的价值。他们所用法术以辅助近战的法术为主,也有部分杀伤性法术。除正规军外,很多雇佣兵也都是轻盾兵;他们通常担任武装侦察任务,在战斗中则负责掩护重装步兵方阵的翼侧。 武装:(半附魔)小圆盾、各类近战武器、投枪、短矛、魔法卷轴 ●加尔尼亚重装步兵:这些重装步兵是正规军和各大雇佣兵团的主干,他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职业士兵。他们总是排成方阵作战,所用法术几乎全部是辅助防御的法术。他们身上的厚重甲胄和盾牌为他们提供了极高的防御,同时其重量也使得他们行动笨拙。 武装:(半附魔)大圆盾、长剑、长矛、投枪、魔法卷轴 ●重装枪兵:重装枪兵是加尔尼亚正规军中绝对的核心力量。他们在战场上总是排成一个庞大的方阵,手持长达七米的超级长矛,从正面看起来就象是一只钢铁刺猬一样。方阵前方那由成千上万支矛尖排成的墙是不可逾越的,而且枪兵方阵的冲锋也无法阻挡。因为必须操持长矛的缘故,这些士兵身上穿着的甲胄很少,在战斗中通常也不使用魔法。在方阵中总是散布着很多铁魔像和法师,前者作为方阵的支点,后者则为方阵提供有力的魔法援助。 武装:(半附魔)巨型长矛、魔法卷轴 ●魔法师:作为战场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魔法师负责以结界保护步兵使之不被敌方魔法攻击,并在战斗中使用攻击法术辅助士兵攻击。他们除了手中的法杖之外没有任何武器或护甲;但他们确实是一支左右战局的重要力量。他们拥有大量魔法物品,而法师们自己记忆的魔法也会在战斗中应用。法师们配置在各个战斗单位中间,他们除以魔法援助士兵之外同时也成为指挥官们的得力参谋。 武装:法杖、各式魔法物品 ●自由射手:这些自由射手并非正规部队,他们是各地领主所招募的优秀的游侠和猎手。他们擅长快速行动,箭法非常精准,一般被作为游击队和狙击手使用;但是他们只会一些简单的战斗魔法,而且也不擅长正规战斗。 武装:(半附魔)长剑、长弓、重型十字弓、投石索、魔法卷轴 ●轻骑兵:轻骑兵是精锐的士兵,部队仰赖的机动力量,他们是受过上佳训练的战士。他们身着身着鳞甲或皮甲,头戴铁制头盔,附魔的马蹄铁使他们能够如风般行进,他们所使用的魔法也多是加速和攻击类魔法。 武装:(半附魔)小圆盾、长矛、投枪、长剑、魔法卷轴 ●龙骑兵:龙骑兵并不是骑龙的骑兵。最初在这种兵种的旗帜上绘有龙的图案,故得此名;他们拥有自己的马匹,但主要作战兵器却是如重装枪兵一般、而且可以折叠的巨型长矛。马的速度给他们带来重装枪兵所不可能具备的高机动性,使他们能迅速投入战场:或者象骑兵一样作战,或者组成重装枪兵方阵。虽然这方阵的战斗力还是要比正规的重装枪兵差上一点,但他们的战斗力也是很强大的。龙骑兵的编制在加尔尼亚军中不多,这些特殊的部队十分少见。 武装:(附魔)小圆盾、长矛、巨型长矛、长剑、魔法卷轴 ●骑士:加尔尼亚的贵族子弟在封爵之前都会被称作“骑士”,但真正成为骑士的只是其中的少数。这些骑士全都出身乡绅或贵族,穿着华美而结实的全身甲胄,手持骑枪高速冲锋。他们的冲击力非常特出,战斗意志也很高昂。骑士的装备几乎都是附魔武器,而且也拥有大量强大的魔法卷轴。他们身上的甲胄附上了魔法,变得非常轻巧,因此他们的机动力也很高。 武装:(附魔)盾牌、骑枪、长剑、魔法卷轴 ●召唤生物:加尔尼亚人经常会在战场上召唤魔法生物来作战。这些召唤来的生物在召唤期间绝对服从召唤者的命令,时效结束后自动消失;此外加尔尼亚法师们也都习惯制造不死生物供自己驱使,因此在加尔尼亚的军队中也有着相当数量的僵尸和骷髅的军团:它们是加尔尼亚军中最为廉价的炮灰。 ●魔像:魔像是一种魔法的人造物,构成的材料十分驳杂——泥土、钢铁甚至血肉都可以。魔法为它们贯注了灵性与服从,它们没有思维,只听从创造者的命令,是永不疲倦和最忠诚的奴隶。加尔尼亚人大量制造魔像来供自己役使,某些加尔尼亚的贵族还会凭借高魔法力和大量金钱造出美女型肉魔像来侍奉自己。用于战争的魔像主要有肉魔像、粘土魔像、石魔像、木魔像、钢铁魔像几种,以石制和木制魔像数量最多;此外还有少量精金魔像甚至金刚石魔像作为精锐部队而存在。魔像的战斗力极强,在部队中总是配置在战术支撑点上,是士兵不可或缺的利剑与坚强后盾。 武装:魔像本体、投石、(铁魔像,附魔)巨型近战武器 ●魔装战车:加尔尼亚世界中有一种名为冲矛甲虫的巨大肉食性昆虫。这种甲虫在约千年之前便被人类设法驯养利用,而现在野生的种类已经很少见了。这种甲虫性情凶暴,驯养费用极其昂贵,因此一般人负担不起;它们的力量巨大,而且在剪去膜翅的一部分,令其无法飞翔之后,它就能够在六条粗壮的足部推动下在地面上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高速振翅滑行。正如其名,冲矛甲虫的甲壳上生满了锋锐的尖刺,尤其是头部前方的长刺如同骑枪一般,在奔驰中杀伤力极大;因此这种甲虫除了被贵族们驯养用来竞赛之外,便是被作为拉动战车的驮畜。一只甲虫拉一辆车,这种二轮战车的外形如同扣在地上的碗一样,长七米,宽和高都是三米,全部由钢铁制成,车身和车轮上都被施放了降低重量和加速的魔法,因此能达到非常快的速度,但加速之后很难转向。在车上除了甲虫驭手之外,还载有两名弓箭手、两名长矛手和一名法师,车身各处装有不断旋转的锋利刀刃,突击力极强,一般担负撕碎敌军战线的任务。而另外一些战车则全部搭载法师,处于己方阵线之中,作为施放大范围法术的平台。 武装:甲虫、车上搭载人员、(附魔)旋转刀刃 ●魔导堡垒:这是加尔尼亚军最强大的陆上战争机械。所谓“堡垒”并非比喻,它本身就是一座移动的小型塞堡——整座堡垒都是由钢铁制成,四十八只冲矛甲虫在前方拉动堡垒,而堡垒本身也有机械腿以协助移动——它的速度很慢,而且也极其昂贵,就是在加尔尼亚军中的数量也不多。它总是位于战场的核心,缓慢然而无可阻挡地前进,在堡垒周围伸出许多长长的横梁,在横梁尽头有着垂直向下的铁轴,轴上是数圈平行于地面的不停转动的锋锐镰刀,这镰刀被士兵们称为“狩人之镰”。一般的士兵在它面前只有逃跑,否则只会象割麦子一样被一排排砍成整齐的碎块;堡垒的大门随时准备向敌阵的中心输送精锐的突击队,炮眼中置放着投石器和弩炮,还有很多法师和弓箭手时时准备毁灭敌军靠近要塞的企图。整个堡垒的外墙上都安装了被称为“灭龙钉”的巨大铁钉,能够有效地阻止敌空军在堡垒上降落。而且,和魔装战车一样,魔导堡垒也总是成为施放大范围法术的平台。 武装:堡垒中搭载人员、(附魔)狩人之镰、灭龙钉、投射机械 ●海军:加尔尼亚海军始终保持着六百至七百艘战舰,其人员和装备都很精良。这些战舰和其它的加尔尼亚船只一样,主要依靠魔法力量推动,舰船的规模也都相当庞大。 ●空军:加尔尼亚人能够驯养飞行的巨大魔兽,使之成为自己的坐骑。这些飞行部队的数量并不多,只有几千,按照坐骑的不同划分。各种坐骑都有各自的特点:飞鹰速度较快、飞马较为灵活、狮鹫长于近战,翼龙则在各个方面都很出色;这些空中的骑士们和地上的骑士一样穿着华丽的魔法铠甲,使用特制的空战用骑枪和长刀,使用的魔法也是强力的远程攻击法术;很多时候,空军部队中也会混有石像鬼的身影,这些被魔法能量激活的石像能够有效地援助骑士们。除此以外,还有少数强大的骑士以龙作为自己的坐骑。这些龙骑士的数量很少,他们也是加尔尼亚空军中最精锐的部队。 此外,加尔尼亚世界的法术已经发展到了可以不依靠魔兽或短期法术的力量在空中飞行。他们制造了在空中浮游的巨大船只,这些船很昂贵,因此除了少数用于皇室的享乐之外多数是成为战舰;它们的规模,从舢板级的浮游飞艇一直到大型的浮游船,甚至躯体庞大的飞行战舰。这些船只能够在天顶以强大火力压制敌地面部队,也能快速投放部队或者阻止敌空军的前进。而且,以加尔尼亚人的力量,甚至还造出了飞行塔以及更加庞大的巨兽,浮空要塞:飞行塔是一座能够在空中飞行的塔楼,速度很慢,而浮空要塞虽然不能移动,但它却是一座真正地漂浮在空中的城市。全加尔尼亚有数十个这样的城市,它们都被很完善地加以要塞化,可以作为空军及飞行舰队的基地,也能在空战中成为坚强的据点而支援己方的部队。 ※ ※ ※ ※ ※ Ⅳ特拉利亚的军队: 特拉利亚正规军共有各种人员约60万,由空军和陆军一线部队编成的殖民远征军目前约占其兵力的1/3(加尔尼亚人在计算特拉利亚军数量时,往往将战斗机械人等无人单位也一并计入)。由于环境限制,特拉利亚海军目前尚未直接参与殖民远征计划。这支军队是装备了现代化武器的强大军队,机械化及先进技术的使用已经非常普遍;因为联邦长期处于统一之中,因此正规军的数量被大大削减。正规军的士兵分别来自十三个区,每个区必须负担这些士兵的薪饷及武器装备的费用。在正规军之外,特拉利亚联邦为了维持国内治安,尤其是镇压想从联邦脱离出去的分离主义者,建立了庞大的内务部队,约有80万,直属最高议会管辖;内务部队的士兵几乎全部来自法拉提亚及伊尼库亚两区,他们多是普通的步兵,和正规军比起来武器较差,重武器也较少。他们从不介入国外的冲突,只是在加尔尼亚的殖民地周围有几个内务部队的师在守备着。 此外,特拉利亚还有40万预备役军人。这些预备役军人是曾经在正规军中服役的志愿兵,他们的基本训练时间不少于10个星期;经过挑选的预备役军人每年参加一次军事训练(15天),还参加20次短期军事训练。他们隶属于各自的区,在紧急情况下,作为各区政府执行其权限的一部分维持秩序,进行战地服务,并在紧急情况下开赴前线作战。 特拉利亚的军队分为下述的部分。 ●正规军总兵力:60万 ●陆军:25万20个师 3个装甲师(1、2、3) 4个重装步兵师(4、7、10、11) 5个机械化步兵师(6、8、13、14、15) 5个标准步兵师(5、16、17、19、20) 2个突击师(12、18) 1个掷弹兵师(9) ●空军:20万 10个洲际弹道导弹营 1800架作战飞机90个中队 5个战略轰炸机中队 45个战斗机中队 3个战略侦察机中队 6个战术侦察机中队 25个运输机中队 6个特种中队(执行指挥、控制、搜索、营救、气象等任务的飞机) ●海军:15万 (略) 陆军师的编制为: (注:机器人数量不定,一般分配到各个小队 以下资料中补给、支援人员及车辆略) ●装甲师约10000人 ├师部 ├三个旅部 ├侦察支队 ├直升机大队 ├装甲师属炮兵营 ├装甲工兵营 ├供给/支援营 │(下辖) ├6个坦克营 ├3个机械化步兵营 ├2个机甲营 └1个掷弹兵营 ●坦克营 ├营部 ┊├2辆PR-54中型坦克 ┊├1辆PR-127两栖反装甲战车 ┊└1辆NU-132装甲侦察车 ├侦察小队 ┊└3辆NU-132装甲侦察车 ├坦克支队 ┊├第一坦克分队 ┊┊├坦克小队 ┊┊┊└3辆PR-54中型坦克 ┊┊├坦克小队 ┊┊└坦克小队 ┊├第二坦克分队 ┊├第三坦克分队 ┊├第四坦克分队 ┊├第五坦克分队 ┊├第六坦克分队 ┊├第一重型坦克分队 ┊┊├坦克小队 ┊┊┊└2辆EXO-147重型坦克 ┊┊├坦克小队 ┊┊└坦克小队 ┊└第二重型坦克分队 └供给/支援支队 共约240人,73辆战斗车辆 ●机械化步兵营 ├营部 ┊├2辆RO-132轮式装甲车 ┊├2辆PR-127两栖反装甲战车 ┊└1辆NU-132装甲侦察车 ├侦察小队 ┊└3辆NU-132装甲侦察车 ├战斗支队 ┊├第一分队 ┊┊├分队指挥部 ┊┊┊└1辆RO-132轮式装甲车 ┊┊├第一小队 ┊┊┊├第一战斗组 ┊┊┊┊├1辆JER-47装甲运兵车 ┊┊┊┊├2名重装步兵 ┊┊┊┊└10名标准步兵 ┊┊┊├第二战斗组 ┊┊┊└第三战斗组 ┊┊├第二小队 ┊┊├第三小队 ┊┊└第四小队 ┊├第二分队 ┊├第三分队 ┊├第四分队 ┊├第五分队 ┊└反装甲分队 ┊├第一小队 ┊┊└4辆NA-24战斗摩托 ┊├第二小队 ┊└第三小队 ├炮兵支队 └供给/支援支队 共约700人,82辆战斗车辆 ●机甲营 ├营部 ┊├2辆PR-54中型坦克 ┊├2辆PR-127两栖反装甲战车 ┊└1辆NU-132装甲侦察车 ├侦察小队 ┊└3辆NU-132装甲侦察车 ├机甲支队 ┊├第一机甲分队 ┊┊├3辆RO-132轮式装甲车 ┊┊├机甲小队 ┊┊┊└3架HEB-13战斗机甲 ┊┊├机甲小队 ┊┊└机甲小队 ┊├第二机甲分队 ┊├第三机甲分队 ┊├第四机甲分队 ┊├第五机甲分队 ┊├第六机甲分队 ┊└坦克分队 ┊├坦克小队 ┊┊└3辆PR-54中型坦克 ┊├坦克小队 ┊└坦克小队 └供给/支援支队 共约400人,35辆战斗车辆,54架机甲 ●掷弹兵营 ├营部 ┊├2辆PR-54中型坦克 ┊├2辆PR-127两栖反装甲战车 ┊└1辆NU-132装甲侦察车 ├侦察小队 ┊└3辆NU-132装甲侦察车 ├战斗支队 ┊├第一分队 ┊┊├分队指挥部 ┊┊┊└2辆PR-54中型坦克 ┊┊├第一小队 ┊┊┊├第一战斗组 ┊┊┊┊├1辆JER-47装甲运兵车 ┊┊┊┊├4名重装步兵 ┊┊┊┊└8名标准步兵 ┊┊┊├第二战斗组 ┊┊┊└第三战斗组 ┊┊├第二小队 ┊┊├第三小队 ┊┊└第四小队 ┊├第二分队 ┊├第三分队 ┊├第四分队 ┊├重型坦克分队 ┊┊├坦克小队 ┊┊┊└2辆EXO-147重型坦克 ┊┊├坦克小队 ┊┊└坦克小队 ┊└反装甲分队 ┊├第一小队 ┊┊└4辆NA-24战斗摩托 ┊├第二小队 ┊└第三小队 ├炮兵支队 └供给/支援支队 共约600人,59辆战斗车辆(均为精锐的士兵) ●直升机大队 ├大队指挥部 ├侦察支队 ┊├支队指挥部 ┊┊├1架COL-32泛用直升机 ┊┊└1辆NU-132装甲侦察车 ┊├地面侦察分队 ┊┊├第一侦察小队 ┊┊┊└6辆NU-132装甲侦察车 ┊┊├第二侦察小队 ┊┊└第三侦察小队 ┊├空中侦察分队 ┊┊├6架EPI-615侦察直升机 ┊┊└4架ZEC-914武装直升机 ┊└支援分队 ├战斗支援支队 ┊├支队指挥部 ┊├支援分队 ┊┊├30架PE-119Ⅱ无人侦察机 ┊┊└5架EPI-615侦察直升机 ┊├电子战分队 ┊┊└3架COL-32泛用直升机 ┊├运输分队 ┊┊└5架COL-32泛用直升机 ┊└修理分队 ┊└2架COL-32泛用直升机 └武装直升机支队 ├支队指挥部 ┊├1架EPI-615侦察直升机 ┊└2架COL-32泛用直升机 ├第一武装直升机分队 ┊├3架EPI-615侦察直升机 ┊└7架ZEC-914武装直升机 └第二武装直升机分队 共约1000人,30架无人侦察机,19辆战斗车辆,13架泛用直升机,18架武装直升机,18架侦察直升机 ●侦察支队(略,共约200人) ●师属炮兵营(略,共约1500人) ●装甲工兵营(略,共约500人) ●供给/支援营(略,共约1000人) ●标准步兵师约9000人 ├师部 ├三个旅部 ├直升机大队 ├步兵师属炮兵营 ├工兵营 ├辅助营 │(下辖) ├9个标准步兵营 └1个反装甲营 ●标准步兵营 ├营部 ├装甲支队 ┊├6辆PR-127两栖反装甲战车 ┊└30辆RO-132轮式装甲车 ├战斗支队 ┊├第一战斗分队 ┊┊├第一小队 ┊┊┊├第一战斗组 ┊┊┊┊└10名标准步兵 ┊┊┊├第二战斗组 ┊┊┊├第三战斗组 ┊┊┊└反装甲小组 ┊┊├第二小队 ┊┊└第三小队 ┊├第二战斗分队 ┊├第三战斗分队 ┊└第四战斗分队 ├炮兵支队 └供给/支援支队 共约600人,36辆战斗车辆 ●反装甲营 ├营部 ┊├2辆RO-132轮式装甲车 ┊└1辆NU-132装甲侦察车 ├战斗支队 ┊├第一战斗分队 ┊┊├第一小队 ┊┊┊├1辆JER-47装甲运兵车 ┊┊┊└4辆NA-24战斗摩托 ┊┊├第二小队 ┊┊├第三小队 ┊┊└突击小队 ┊┊└2辆PR-127两栖反装甲战车 ┊├第二战斗分队 ┊├第三战斗分队 ┊├第四战斗分队 ┊├第五战斗分队 ┊└第六战斗分队 └供给/支援支队 共约150人,93辆战斗车辆 ●直升机大队(略,同上,共约1000人) ●侦察支队(略,共约200人) ●师属炮兵营(略,共约800人) ●工兵营(略,共约400人) ●辅助营(略,共约1000人) ●机械化步兵师约10000人 ├师部 ├三个旅部 ├侦察支队 ├直升机大队 ├装甲师属炮兵营 ├装甲工兵营 ├供给/支援营 │(下辖) ├6个坦克营 ├4个机械化步兵营 └1个掷弹兵营 (各营略,同上) ●重装步兵师约8500人 ├师部 ├三个旅部 ├侦察支队 ├直升机大队 ├步兵师属炮兵营 ├工兵营 ├辅助营 │(下辖) ├1个坦克营 ├6个重装步兵营 ├1个机甲营 └1个反装甲营 ●重装步兵营 ├营部 ┊├2辆PR-54中型坦克 ┊└1辆NU-132装甲侦察车 ├装甲支队 ┊├8辆PR-54中型坦克 ┊├20辆JER-47装甲运兵车 ┊└10辆RO-132轮式装甲车 ├战斗支队 ┊├第一战斗分队 ┊┊├第一小队 ┊┊┊├第一重装战斗组 ┊┊┊┊└10名重装步兵 ┊┊┊├第二重装战斗组 ┊┊┊├第三标准战斗组 ┊┊┊┊├2名重装步兵 ┊┊┊┊└8名标准步兵 ┊┊┊└第四标准战斗组 ┊┊├第二小队 ┊┊└第三小队 ┊├第二战斗分队 ┊├第三战斗分队 ┊└第四战斗分队 └供给/支援支队 共约700人,41辆战斗车辆 (其余各营略,同上) ●突击师约10000人 ├师部 ├三个旅部 ├突击直升机大队 ├突击师属炮兵营 ├辅助营 │(下辖) ├8个突击步兵营 └1个反装甲营 ●突击步兵营 ├营部 ├战斗支队 ┊├第一战斗分队 ┊┊├第一小队 ┊┊┊├第一重装战斗组 ┊┊┊┊└10名重装步兵 ┊┊┊├第二重装战斗组 ┊┊┊├第三标准战斗组 ┊┊┊┊├2名重装步兵 ┊┊┊┊└8名标准步兵 ┊┊┊├第四标准战斗组 ┊┊┊└突击组 ┊┊┊├1辆PR-127两栖反装甲战车 ┊┊┊└2辆NA-24战斗摩托 ┊┊├第二小队 ┊┊├第三小队 ┊┊└第四小队 ┊├第二分队 ┊├第三分队 ┊└第四分队 ├突击营属炮兵支队 └供给/支援支队 共约700人,36辆战斗车辆 ●突击直升机大队 ├大队指挥部 ├侦察支队 ┊├第一空中侦察分队 ┊┊├6架EPI-615侦察直升机 ┊┊└4架ZEC-914武装直升机 ┊├第二空中侦察分队 ┊└支援分队 ├第一战斗支援支队 ┊├支队指挥部 ┊├支援分队 ┊┊├30架PE-119Ⅱ无人侦察机 ┊┊└5架EPI-615侦察直升机 ┊├电子战分队 ┊┊└3架COL-32泛用直升机 ┊├运输分队 ┊┊└5架COL-32泛用直升机 ┊└修理分队 ┊└2架COL-32泛用直升机 ├第二战斗支援支队 ├第三战斗支援支队 ├第四战斗支援支队 ├第一武装直升机支队 ┊├支队指挥部 ┊┊├1架EPI-615侦察直升机 ┊┊└2架COL-32泛用直升机 ┊├第一武装直升机分队 ┊┊├3架EPI-615侦察直升机 ┊┊└7架ZEC-914武装直升机 ┊└第二武装直升机分队 ├第二武装直升机支队 ├第三武装直升机支队 ├第四武装直升机支队 ├第五武装直升机支队 └第六武装直升机支队 共约3000人,120架无人侦察机,40架泛用直升机,62架武装直升机,56架侦察直升机 ●突击师属炮兵营(略,共约1000人) ●辅助营(略,共约1000人) ●掷弹兵师约12000人(均为精锐的士兵) ├师部 ├三个旅部 ├侦察支队 ├两个直升机大队 ├装甲师属炮兵营 ├装甲工兵营 ├供给/支援营 │(下辖) ├6个掷弹兵营 ├2个机甲营 └4个强化装甲营 ●强化装甲营 ├营部 ┊├6辆RO-132轮式装甲车 ┊└2辆NU-132装甲侦察车 ├强化装甲支队 ┊├第一分队 ┊┊├分队指挥部 ┊┊┊├2辆PR-54中型坦克 ┊┊┊└1辆RO-132轮式装甲车 ┊┊├第一装甲小队 ┊┊┊├第一战斗组 ┊┊┊┊├1辆EXO-147重型坦克 ┊┊┊┊└2辆PR-54中型坦克 ┊┊┊└第二战斗组 ┊┊├第二装甲小队 ┊┊├第一掷弹兵小队 ┊┊┊├第一战斗组 ┊┊┊┊├1辆JER-47装甲运兵车 ┊┊┊┊├4名重装步兵 ┊┊┊┊└8名标准步兵 ┊┊└第二掷弹兵小队 ┊├第二分队 ┊└第三分队 ├装甲炮兵支队 └供给/支援支队 共约800人,41辆战斗车辆 (其余各营略,同上) ※ ※ ※ ※ ※ ●内务部队 总兵力:80万 全部为陆军 其编制为: ●宪兵师约7000人 ├师部 ├内务炮兵营 ├工兵营 ├直升机支队 ├供给/支援营 │(下辖) ├1个装甲侦察营 ├1个武装镇暴营 └6个宪兵营 ●装甲侦察营 ├指挥支队 ┊├3辆PR-127两栖反装甲战车 ┊└1辆NU-132装甲侦察车 ├侦察小队 ┊└3辆PR-127两栖反装甲战车 ├装甲支队 ┊├第一重型装甲分队 ┊┊├坦克小队 ┊┊┊└3辆PR-54中型坦克 ┊┊├坦克小队 ┊┊└坦克小队 ┊├第二重型装甲分队 ┊├第一装甲分队 ┊┊├第一小队 ┊┊┊└4辆NU-132装甲侦察车 ┊┊├第二小队 ┊┊└突击小队 ┊┊└6辆PR-127两栖反装甲战车 ┊├第二装甲分队 ┊├第三装甲分队 ├机甲支队 ┊├第一机甲分队 ┊┊├3辆PR-127两栖反装甲战车 ┊┊├机甲小队 ┊┊┊└3架UEL-817战斗机甲 ┊┊├机甲小队 ┊┊└机甲小队 ┊└第二机甲分队 └供给/支援支队 共约300人,73辆战斗车辆,18架机甲 ●武装镇暴营 ├指挥支队 ┊├3辆PR-127两栖反装甲战车 ┊└1辆NU-132装甲侦察车 ├镇暴支队 ┊└10辆JER-Q47装甲镇暴车 ├战斗支队 ┊├第一分队 ┊┊├分队指挥部 ┊┊┊└1辆RO-132轮式装甲车 ┊┊├第一小队 ┊┊┊├第一防暴组 ┊┊┊┊├1辆JER-Q47装甲镇暴车 ┊┊┊┊└10名标准步兵 ┊┊┊├第二防暴组 ┊┊┊├第三防暴组 ┊┊┊└侦察小队 ┊┊┊└2辆NA-24战斗摩托 ┊┊├第二小队 ┊┊├第三小队 ┊┊└第四小队 ┊├第二分队 ┊├第三分队 ┊└第四分队 └供给/支援支队 共约600人,100辆战斗车辆 ●宪兵营 ├指挥支队 ┊├2辆NU-132装甲侦察车 ├镇暴支队 ┊├5辆PR-127两栖反装甲战车 ┊└20辆JER-Q47装甲镇暴车 ├战斗支队 ┊├第一战斗分队 ┊┊├第一小队 ┊┊┊├第一防暴组 ┊┊┊┊└10名标准步兵(宪兵) ┊┊┊├第二防暴组 ┊┊┊├第三防暴组 ┊┊┊└第四防暴组 ┊┊├第二小队 ┊┊└第三小队 ┊├第二战斗分队 ┊├第三战斗分队 ┊└第四战斗分队 └供给/支援支队 共约600人,27辆战斗车辆 ●直升机支队 ├大队指挥部 ├侦察支队 ┊├12架EPI-615侦察直升机 ┊└4架ZEC-914武装直升机 ├空中镇暴支队 ┊├支队指挥部 ┊┊├1架EPI-615侦察直升机 ┊┊└2架COL-32泛用直升机 ┊├第一分队 ┊┊├7架EPI-615侦察直升机 ┊┊└3架ZEC-914武装直升机 ┊└第二分队 └支援分队 └12架COL-32泛用直升机 共约400人,12架泛用直升机,10架武装直升机,27架侦察直升机 ●内务炮兵营(略,共约500人) ●工兵营(略,共约500人) ●供给/支援营(略,共约600人) ●内务镇暴师约8000人 ├师部 ├内务炮兵营 ├工兵营 ├直升机支队 ├供给/支援营 │(下辖) ├2个装甲侦察营 ├6个武装镇暴营 └2个宪兵营 (各营略,同上) ●重型内务镇暴师约10000人 ├师部 ├三个旅部 ├两个直升机支队 ├内务炮兵营 ├工兵营 ├供给/支援营 │(下辖) ├7个重型武装镇暴营 └1个装甲侦察营 ●重型武装镇暴营 ├指挥支队 ┊├3辆RO-132轮式装甲车 ┊└2辆NU-132装甲侦察车 ├镇暴支队 ┊└10辆JER-Q47装甲镇暴车 ├特遣支队 ┊├20辆PR-127两栖反装甲战车 ┊└8辆NU-132装甲侦察车 ├战斗支队 ┊├第一分队 ┊┊├分队指挥部 ┊┊┊└1辆PR-54中型坦克 ┊┊├第一小队 ┊┊┊├第一攻击组 ┊┊┊┊├1辆JER-Q47装甲镇暴车 ┊┊┊┊├2辆RO-132轮式装甲车 ┊┊┊┊└10名标准步兵 ┊┊┊├第二攻击组 ┊┊┊├第三攻击组 ┊┊┊└侦察小队 ┊┊┊└2辆NA-24战斗摩托 ┊┊├第二小队 ┊┊├第三小队 ┊┊├第四小队 ┊┊└机甲小队 ┊┊└3架UEL-817战斗机甲 ┊├第二分队 ┊├第三分队 ┊└第四分队 └供给/支援支队 共约800人,223辆战斗车辆,12架机甲 ●机动警备师约7000人 ├师部 ├供给/支援营 │(下辖) ├8个机动警备大队 └4个宪兵营 ●机动警备大队 ├大队指挥部 ├第一反装甲支队 ┊├4架EPI-615侦察直升机 ┊└6架ZEC-914武装直升机 ├第二反装甲支队 ├第三反装甲支队 ├机动警备支队 ┊└12架EPI-615侦察直升机 ├第一运输支队 ┊└10架COL-32泛用直升机 ├第二运输支队 └供应支队 └6架COL-32泛用直升机 共约400人,26架泛用直升机,12架武装直升机,24架侦察直升机 (其余各营略,同上) ※ ※ ※ ※ ※ ●特拉利亚军兵种说明: ●步兵 特拉利亚标准步兵: 这些步兵是最普通的特拉利亚士兵,大多数都是应征入伍的新兵;他们的作战经验及武装均不强,但敏捷的动作及低廉的成本还是使他们成为特拉利亚联邦军的基干力量。 标准装备:LAM-313电磁突击步枪(插件任选);手榴弹(任选)x3;突击短刀(可作刺刀用);JOB-2920复合情报处理单元 可以更换其它各种单兵武装 特拉利亚重装步兵: 重装步兵是特拉利亚联邦军中的精锐部队。他们全身包裹在机械驱动的SO-38强化服中,强化服的驱动装置使他们能够使用更强大的武器,同时其重量也使得他们的行动笨拙。通过更换肩部武装和背包,他们可以适应各种不同的战斗任务。 标准装备:12mm三管火神炮或火焰喷射器;腕部榴弹荚舱(3枚)x2;瞳孔瞄准低功率脉冲激光;固定式高周波短刀x2 肩部自选武装:荷电粒子炮;蜂窝火箭炮(18枚);大型盾牌(附二重关节活动臂);火神炮备用弹药槽(1200发) 背包装备:高机动装备(内含两组化学火箭,可以有效提高重装步兵的机动性);空降装备(降落伞及抛弃式逆喷射火箭,还有双份的战斗物资);荷电粒子炮装备(大容量电池);火焰喷射器装备(液体燃料罐);潜水装备(压缩空气瓶,可以使重装步兵的水下活动时间由15分钟延长至6小时);长期行军装备(大量弹药、军粮等战斗物资) 特拉利亚特种部队: 特种部队是特拉利亚军中最精锐的士兵。他们之中的很多人都接受过改造手术,安装了高质量的生化义肢,这使它们的运动能力远远超过普通人。战争中,他们往往会渗透到敌人后方,执行艰苦的特殊任务。 标准装备:LAM-313/SP电磁突击步枪(特种部队用强化型号、插件任选);手榴弹(任选)*3;携带式反装甲榴弹;突击短刀(可作刺刀用);OBA-14线性狙击步枪;体内埋藏生物电脑(含复合情报处理单元及各种电子设备) ●机器人 PSA-193“8-Ball”防卫用机器人: 采用简易AI制造的廉价机器人。这些直径1米的球形机器人可以在离地约20cm的高度飘浮,并以30km/h的速度沿固定路线巡逻,驱逐或消灭一切无友军标识的活动物体。由于AI太过简单,所以一旦离开基地的指挥范围,它们就只能停留在原地并启动自卫程序。届时它们将不再主动攻击任何物体,而只是对攻击自己的物体做出反击。 武装:对生物激光;小口径火箭弹(6枚) PSA-1842Ⅶ“BlackWidow”蜘蛛型攻击机器人: 特拉利亚军的全领域泛用战斗机器人,野战时,它们会代替士兵作第一波冲锋以减少伤亡。这些站直时身高两米,有六条强壮机械腿的怪物可以在任何崎岖地形以80km/h以上的速度前进,并摧毁一切敢于拦住它们去路的物体。它们细长的腿看起来似乎是最大的弱点,但实际上,优秀的平衡系统使它们在只剩三条腿的情况下仍然能够保持低速前进。 武装:脉冲激光枪;12mm轻机枪x2;反装甲火箭弹(8枚) ●战斗车辆 NA-24“DeepStriker”战斗摩托: 这种重型装甲摩托是特拉利亚军的标准侦察部队,主要担负侦察及战场上的辅助支援任务。它们在公路上的速度最高可以达到250km/h,而宽大的越野轮胎使它们即使是在崎岖的山路上也可以轻易开到100km/h以上。 武装:车载反装甲火箭(4枚);拖曳钢丝;烟雾弹(6枚) 乘员:1名 GE-817“Camel”半履带输送车: 特拉利亚军用运输车是功能很强的运输车辆,能够运输从士兵到废料在内的几乎所有物品,同时也可以搭载起重机及各种维修机械。它可以在各种地形上良好地行驶,但战斗力却几近于零。 武装:12mm轻机枪 载重量:15吨 搭载兵员:20名 乘员:驾驶员1名 RO-132“StrikeDog”轮式装甲车: 特拉利亚军的轻型战车,车顶武器站可以对应任务需要更换各种武器。 选用武装:12mm轻机枪;94mm线性炮;连装火箭炮(12枚);4联对空轨道炮;对空导弹(4枚);战场雷达;火焰喷射器;Barlock激光炮 乘员:驾驶员1名;火器管制官1名(如搭载战场雷达则为情报管制官2名); NU-132“ScopeDog”装甲侦察车: 以RO-132轮式装甲车的底盘改装而成的装甲侦察车,比RO-132的侦察形态拥有更高的强行侦察能力。比起原型车,NU-132拆除了绝大多数不必要的装备以减轻重量,同时采用了先进的电磁悬挂系统以更加适应崎岖地形。本车也可以作为PE-119Ⅱ无人侦察机的前线接收站位或自行火炮的射控指挥车来使用。 装备:12mm轻机枪;烟雾/箔条弹x8;战场雷达;PE-119Ⅱ无人侦察机(含控制/接收设备)x1 乘员:驾驶员1名;情报管制官2名 JER-47“Earthworm”装甲运兵车: 装甲运兵车负责在战场上输送兵员,而其本身在装甲之外也有一定战斗力,可以对士兵作一定程度的火力支援。 武装:12mm轻机枪;57mm线性炮 乘员:驾驶员1名;火器管制官1名 搭载兵员:12名 JER-Q47“Tyrant”装甲镇暴车: JER-47的改装型,专门负责对内镇压暴动。因此拆除了大部分杀伤性武器,并换为镇暴武器。 武装:12mm轻机枪;高压水枪;催泪弹 乘员:驾驶员1名;火器管制官1名 搭载兵员:12名(防暴宪兵) PR-127“Armr-Scneider”两栖反装甲战车 这种采用了气垫悬浮系统的轻型战车可以在水面、沙漠、沼泽等各种通常车辆无法通过的地形上如履平地。虽然悬浮系统限制了机体重量,使得火力和装甲都打了折扣,但如果说笨重的战车是猛虎,那么这种迅速、灵活且易生产的小型战车就无疑是一群危险的恶狼。 武装:12mm轻机枪;74mm反装甲轨道炮;LOSAT导弹(2枚)x2;可执行布雷任务 乘员:驾驶员1名 PR-54“Scar”中型坦克: 这种中型坦克是特拉利亚军的主要装甲战力之一,装甲较薄但速度很快。轻巧的结构与宽大的履带使它们即使在松软的沙地或沼泽也不至丧失行动能力。 武装:94mm线性炮;炮塔联动激光枪(兼作瞄准引导线);12mm重机枪;小型导弹(4枚) 乘员:驾驶员1名;火器管制官1名;车长1名 EXO-147“M.T.T”重型坦克: 重型坦克是特拉利亚军的核心装甲战力。这种全长28米,重96吨的陆上战舰拥有一座二连装135mm主炮塔、2座57mm副炮塔、4部机关炮塔;自夸有绝对不会被击破的高硬度铆接装甲;800马力的往复式蒸汽型高能动力炉;以及足以支撑这庞大身躯的刚性悬挂。机体爱称中的“M。T。T”本来是“Mutil-TurretTank”的意思,但其笨重的身躯实在是过于迟钝,所以被士兵们戏称为“Mutil-TurretTurtle”。 武装:二连装135mm超高初速轨道炮;炮塔联动激光枪(兼作瞄准引导线);57mm线性副炮x2;20mm高速机关炮x4;蜂窝火箭炮(19枚)x2 乘员:驾驶员1名;炮手4名;车长1名 ●炮兵 HO-137“Igelstelung”防空战车 特拉利亚陆军的主要防空兵器。这种战车上搭载了一组4连装速射线性炮和2组地对空导弹,可以有效打击各种飞行单位。 武装:4连装34mm速射线性炮;地对空导弹(2枚)x2 乘员:驾驶员1名;炮手1名;雷达手1名 CH-44Ⅱ“Helldart”多管火箭炮 特拉利亚炮兵使用的旧式车辆。虽然在设计上已经有些落后,但22发火箭弹在3秒内将方圆数百米化为焦土的威势却不容轻视。这种车辆的改进型至今仍在特拉利亚炮兵部队中大量配备,广泛活跃于战场之上。 武装:22连装火箭炮 乘员:驾驶员1名;炮手2名 EJLO-25“Sledgehammer”复合炮兵战车 人们常说“炮兵是陆军之花”,而“Sledgehammer”复合炮兵战车正是特拉利亚炮兵的中坚力量。这种战车上搭载了1门178mm远程轨道炮和2组地对地导弹发射器,可以完成炮火覆盖或远程精确打击等各种炮兵任务。 武装:178mm远程轨道炮;大型远程地对地导弹发射器(4枚)x2 乘员:驾驶员1名;炮手2名 MAT-1340“Gottfried”自行荷电粒子炮 特拉利亚军所引以自豪的陆上最强武器。这种大功率荷电粒子炮原本只有核动力巡洋舰才能够装备,但在庞大的发电机组及水冷装置的支持下,“Gottfried”成功将它搭载在战车底盘上。虽然移动速度比“Sledgehammer”降低了近一半,但22000MW荷电粒子炮烧尽一切的威力足以弥补这一缺点。 武装:大功率荷电粒子炮 乘员:驾驶员1名;炮手2名 ●机甲 快速装甲泛用战术系统(RapidPanzerWidedTacticalsystem) HEB-13“Sellihca”战斗机甲: 特拉利亚军装甲部队的泛用万能人形兵器,全高6。5米,重2。8吨。两只精密的机械手可以操作各种专用武器,也可以进行作业。本机需要驾驶员和火器管制官各一名,但必要时也可以在AI辅助下一人驾驶。 固定武装:12mm接近防卫机关炮x2;小型导弹(4枚);固定式高周波剑 可选武装:57mm速射线性炮;110mm超高初速轨道炮;大型脉冲激光炮 乘员:驾驶员1名;火器管制官1名 UEL-817“Infusco”战斗机甲: 特拉利亚军内务部队使用的轻型战斗机甲,全高6。5米,重4。5吨。相对于原型机HEB-13,UEL-817拆除了一些不必要的设备,而针对城市战的实际情况强化了顶部及底部的装甲。 固定武装:12mm接近防卫机关炮x2;多用途榴弹发射器(3枚)x2;固定式高周波剑 可选武装:57mm速射线性炮;EM加农炮;中型脉冲激光炮 乘员:驾驶员1名;火器管制官1名 ●空军 PE-119Ⅱ“BumbleBee”无人侦察机: 特拉利亚军配备到各个部队的无人侦察机,全长2。5米。可以使用包括光学、热成像、雷达等多种手段进行小范围的全面侦查。在无法使用卫星的加尔尼亚,PE-119Ⅱ也担负起了通讯节点的作用。 装备:高感度摄像镜头;小型机载战场雷达;热成像感应设备;复合情报处理单元;小型空对地导弹x2;声纳浮筒x4 COL-32“Scrofa”泛用直升机: 特拉利亚陆军配备的泛用直升机,可以执行从空中打击到人员/物资输送等各种任务。此机最大的特点是可以在下方悬挂一台HEB-13战斗机甲,为其提供空中突袭能力。 武装:20mm三管火神炮;挂点(可选择各式导弹及蜂窝火箭炮等武装)*2 搭载兵员:8名(不包括驾驶员) 最大载重量:3。2吨(无货仓,采用下方悬挂) 乘员:驾驶员1名;火器管制官1名 EPI-615“BigShotter”侦察直升机: 特拉利亚陆军配备的大型预警侦察直升机。搭载了大功率的战场雷达和全套情报处理设备,负责大范围的情报处理。四具先进的涡轮引擎使它既可以像普通的直升机一样随处起降,也可以像喷气机一样高速飞行。这种侦察机经常作为对前线部队作统筹指挥的空中指挥部使用。 装备:20mm半固定机关炮x2;大功率战场雷达 乘员:驾驶员2名;情报管制班3—5人 ZEC-914“Dragon-Fly”武装直升机: 特拉利亚联邦军依靠这种武装直升机控制低空及地面。它们高速、灵活、致命,是凶狠的空中猛禽。 武装:20mm六管火神炮;挂点(可选择各式导弹及蜂窝火箭炮等武装)x4 乘员:驾驶员1名;火器管制官1名 ES-14“Ark”大型运输直升机 特拉利亚陆军配备的大型运输直升机,载重量60吨,宽敞的货舱可以装下绝大部分陆军车辆。 武装:无 乘员:驾驶员2名 载重量:65吨 COR-104Ⅱ“MillionFalcon”战斗机 特拉利亚空军的主力战斗机。安装了4组大功率矢量涡扇引擎,理论最高航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7。9马赫。唯一的缺点是燃料消耗过快而导致滞空时间有限。 武装:20mm火神炮;翼部挂点x6;机腹挂点x2;机背辅助挂点(不可搭载导弹)x4 乘员:驾驶员1名 PSA-116“FreezingWind”无人战斗机 特拉利亚空军的无人战斗机。虽然在战术判断上可能不及有人机,但却可以做出很多有人机无法完成的机动动作。特拉利亚空军通常会采用1架有人机带2架无人机的连携阵型,由有人机进行某种程度的战术指挥。在必要的情况下,此机也可以改为有人操作。 武装:20mm半固定火神炮;翼部挂点x8 乘员:自律AI/驾驶员1名 MI-511“EntropyDragon”VTOL攻击机:(VTOL=VerticalTakeOffandLanding) 特拉利亚陆军的垂直起降战斗攻击机,可以执行各种对地/对空打击任务。VTOL拥有比直升机更高的机动性及空战能力,但载重量和燃费上则有所不及。 武装:20mm半固定机关炮;挂点(可选择各式导弹)x4 EC-114“GlobeMaker”预警机 特拉利亚空军的远程预警机,拥有特拉利亚军所有机动单位中功率最大的雷达。远征军总指挥部拥有6架这种飞机,每天3班24小时不停地在殖民地上空盘旋。 武装:20mm半固定机关炮;大功率战场雷达 TI-26“RapidExpress”大型多用途运输机 特拉利亚空军的大型多用途运输机。通过简单改装可以在A型(对地攻击机)、B型(轰炸机)和C型(运输机)三种基本形态之间变更。 武装(A型):20mm半固定机关炮x12 武装(B型):20mm半固定机关炮x4;炸弹投射机x3;空基巡航导弹x2 武装(C型):20mm半固定机关炮x4 载重量:80吨 ●其它 比努斯(Pinus)级巡逻艇 这种旧式巡逻艇主要负责内河警戒,战斗力不强,但在水面上能保持一段时间的高速。 武装:二联装28mm防空机炮;导弹发射器(8枚) 乘员:驾驶员1名;火器管制官2名;标准步兵3名
●武器装备 KI-2234“NeoSouthen”手枪:特拉利亚军标准手枪,主要配给军官及文职人员自卫用。本枪仍采用火药发射,口径8mm,装弹20发,有效射程约150m。 JUD-316“SuddenStriker”折叠冲锋枪:可以在3秒内折叠为手提箱的微型冲锋枪,多为特拉利亚内务部队情报局特工使用。口径8mm,装弹36发。 JUE-310改“Lituus”突击步枪:特拉利亚军的老式突击步枪,仍采用火药发射。本枪口径6。2mm,装弹30发。此枪已经由特拉利亚军现役淘汰下来,交由加尔尼亚的反抗势力使用。 LAM-313“ThunderCrusher”电磁突击步枪:特拉利亚军标准单兵用轻武装,使用电磁力发射6。2mm口径的铝制无壳弹,有效射程800m。标准弹夹装弹50发(弹夹内含电池),根据战况也可以换100发长弹夹或250发弹鼓。枪管下有一个多用途挂点,可以装备包括刺刀、榴弹发射器、散弹枪、手电筒、脉冲激光枪、狙击用电子瞄准器等多种选用兵装。 OBA-14“Bull'sEye”线性狙击步枪:特拉利亚特种部队使用的狙击步枪,采用电磁力发射8mm口径铝制无壳弹,装弹8发。本枪在GPS的辅助下最大有效射程可以达到20km以上。在加尔尼亚虽然无法依靠GPS,但一个训练有素的狙击手仍然可以轻易命中8km以外的靶心。 DA-710“Firestorm”链式轻机枪:步兵用轻机枪,口径12mm,每条弹链为500发。 SA-176“Gaesum”多用途火箭筒:特拉利亚军大量配备的单兵用火箭筒,只要更换驱动程序就可以发射反装甲火箭弹、高爆火箭弹、对空导弹、鱼雷等不同弹种。 ZEP-116“Barlock”携带式激光炮:特拉利亚军最新设计的单兵反装甲激光炮,最多可以发射出持续10秒的高脉冲激光。缺点是耗电量巨大而需要专人携带电瓶,且发射一段时间后需要强制散热。有些部队将此武器改造后安装在吉普车或装甲车上当作固定炮座,也取得了不俗的战果。 HAB-34对步兵用破片杀伤手雷:特拉利亚军最常用的手雷,爆炸时可以向四周射出无数钢珠,对轻装甲单位有相当程度的杀伤力。 IS-723定向爆破手榴弹:采用先进电子技术制造的定向爆破手榴弹,内置陀螺仪,可以在落地后准确地在指定方向上射出冲击波及大量破片,对装甲单位或生物都可以造成有效杀伤。由于使用了电子延时器,爆炸延时可以在1秒-24小时之间调整,因此也可以当作定时炸弹使用。唯一的缺点是作为单兵用武器,成本略高了一些,因此配给不是十分充足。 JOB-2920复合情报处理单元:由头盔、前胸计脉器、左臂触击键盘以及武器上的电子仪器组成的复合情报处理单元。可以以光学、红外、雷达等多种方式分析半径1000米内的所有景物,处理后投影在面罩显示器上。同时前胸的计脉器会记录该士兵的一切生理信息,反馈回指挥官处。左臂的触击键盘主要用于无声环境下的通讯,以及必要的程序操作。如果与武器连接,则还可以直接通过面罩显示器进行瞄准。 ※ ※ ※ ※ ※ ●特拉利亚/加尔尼亚特殊名词对照表: 加尔尼亚官方名称加尔尼亚俗称特拉利亚官方名称特拉利亚俗称 加尔尼亚人-原住民野蛮人 迪卓斯人迪卓斯人特拉利亚人- 魔法-超能力(ESP)魔法 附魔装备-ESP强化装备魔法装备 防护魔法-ESP护盾魔法力场 肉魔像-UNL-001弗兰肯 粘土魔像-UNL-002大土偶 木魔像-UNL-003怪木雕 石魔像-UNL-004怪石像 钢铁魔像-UNL-005大魔神(来自某电影的叫法) 石像鬼-UNL-009飞行石像 僵尸-UNL-017僵尸 骷髅-UNL-019骷髅 冲矛甲虫-UL-003大甲虫 飞马-UL-004飞马(注) 狮鹫-UL-005鹰头狮(注) 翼龙/双足飞龙-UL-006翼手龙 龙-UL-008龙 魔装战车-NTO-003甲虫战车 魔导堡垒-NTO-009活动城堡 浮游船-NFO-002飞行船、飞空艇 迪卓斯圆锥圆锥子弹- 迪卓斯短喷火管短喷火管手枪- 迪卓斯快速喷火管长喷火管突击步枪/机关枪- 爆炸物发射管爆炸管火箭筒- 大型爆炸物发射管大型爆炸管加农炮- 迪卓斯光线杀人光线激光- 迪卓斯爆炸球拉环爆炸球手雷- 追踪式爆炸物爆炸飞鱼导弹- 迪卓斯重铠甲重铠甲强化服- 迪卓斯铁甲车铁车、铁皮战车坦克/装甲车- 迪卓斯堡垒铁堡垒重型坦克- 迪卓斯魔像迪卓斯魔像战斗机甲- 迪卓斯蜻蜓大蜻蜓直升机- 迪卓斯飞行器铁鸟飞机- 迪卓斯战斗球圆球防卫用机器人- 迪卓斯蜘蛛铁虫、铁蜘蛛机械蜘蛛- 注1:UNL=未确认非生物物体;NTO=原住民地面单位;NFO=原住民飞行器;UL=未确认生物 注2:飞马在加尔尼亚方的叫法为Pegasus,特拉利亚方则是Wingedhorse;狮鹫的加尔尼亚叫法为Griffon,特拉利亚方为Eagleo(Eagle和Leo的复合词) |
第七章 纯白之四·被追逐者
作者:玖羽 |
从地面上向天空看去,北方初冬的夜显得格外幽暗。笼罩在夜空中的浓厚的阴云化作如黑色天鹅绒般华美、深邃的幕布,将天穹上的星辰遮蔽,看不到一点光亮;若是长时间地持久凝视,甚至会觉得,这夜空简直就象有着强大的磁力一样,不断将灵魂拉伸,往上托高:这种被抽离、吸引的感觉恍若双脚已然脱离地面,往深渊中掉落,但心中十分清楚,自己的精神是在向着不可见的黑暗的高处飞升。 而在阴云之下,正在激烈地演出着的,却是自古以来从未停止过的火焰的剧目,以及杀戮和混乱的残酷场景。 失去生命的人体在地上层层堆叠,尸身上面迪卓斯喷射箭的残骸仍然燃烧着火焰。混杂着火星及灵魂的浓烟向天空上升,将夜空的一角染上暗红;在斯克萨拉城堡与军营间的道路上,在这狭小的空间之中,人与人互相拼死战斗,而在整个地域和空间内,外包铁甲的战车与铁鸟则如收割生命的恶魔般来回驱驰,从身上的管子里喷射火焰,给人们带来复数的爆炸和复数的死亡。 爆炸的声音,以及将死者那绝望而痛苦的喊叫响彻天际,即使身处高耸而坚实的黑色城墙之中,这些声音依然清晰,依然狠狠地咬噬着人的心灵。 几发流弹从墙外射来,击中城堡厚实的墙壁,打下点点尘灰;伊密苏斯转过眼角的余光,瞥向身旁紧张的人们。姑且不论他人如何,在短短的时间中,对处于城墙内的这一小群人来说,这些爆炸和喊叫仿佛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被敌人强大的力量震慑、全神贯注于眼前的危险,在这短暂的瞬间,他们的头脑已毫无思考的余地。在前方,好整以暇似地,那巨大的钢铁蜘蛛转了转和身体比例极不相称的小脑袋,红色的单眼左右滑动,似乎在感兴趣地扫视这些衣着陈旧、手持古老武器的人。随即,它抬起尖利的腿,缓步向前;在身体前方,那对恐怖的前脚仍然高举,爪尖上闪动的电光也更加炽烈。 少年的目光不停移转,最后落在艾瑞莉亚身上:只见她正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盾牌和粗糙不堪的半附魔长剑,护在那名倒下的民兵身前。这时,他听见她好象大声说了两句什么,但城墙外的爆炸声和自己紧张的神经干扰了耳朵,令人听不真切;然而离她较近的诺恩西斯顿时变了脸色,惊讶地看着她,可她却毫不留意—— 面对蜘蛛,艾瑞莉亚的表情悲伤然而坚定。伊密苏斯记得,他在以往曾多次看到这种表情,一如既往——虽然眼眶中含满泪水,虽然脸上沾满烟雾里的尘灰,但在她的身上却看不到任何的软弱和退缩。此时此刻,他已无暇去想,自己曾在何时、何处曾体验过这样的记忆:是在威斯提亚河面,那半沉的巡逻艇上、在被封闭的陷阱之中、还是在那之前某个未知的时刻?——重新将视线转到正面,蜘蛛已逐渐逼近,而艾瑞莉亚仍然坚决地站在那里,将微微闪光的剑刃迎向蜘蛛的电光。 在下一刻,毫不迟疑地,伊密苏斯把手上的电磁步枪向上端起。连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只是如条件反射般,手指自然而然就扣上了枪上那个在记忆中名为“扳机”的零件。一阵轻微的震动从抵在肩膀上的枪托传来,从枪口中瞬间喷出大量火红的光点;这些光点高速飞行,就象蜜蜂被鲜花吸引一样麇集,直扑向蜘蛛的头部,在头部的甲壳上激起片片火花。待到火花消失,蜘蛛的头上只是多出了许多铁灰色的斑痕,伊密苏斯看着这些痕迹,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咋舌——面前这巨大的蜘蛛形机甲所使用的外部装甲很特殊,既轻便又坚实;这一阵射击只是打掉了外面的防锈漆,几乎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然而,枪声过后,蜘蛛的动作却一时间停了下来。 好象是看到了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那变得班驳不堪的头颅转向伊密苏斯的方向;闪动着嗜血之光的眼睛死死盯着少年,就象是要把他彻底看穿一样。在这种注视之下,伊密苏斯不禁后退了几步:不仅是蜘蛛的眼睛。在自己的身边,不用看也感觉得到,甚至连那些民兵也都暂时地忘记了眼前的危险,都在瞪着自己;那种熟悉的眼神和蜘蛛的眼睛一模一样,但却又掺杂进了更多的恐惧与怀疑。 是因为自己使用了特拉利亚的武器吗?——在电光石火之间,伊密苏斯的头脑中突然现出这样的想法。无论如何,交织在身上的这种视线肯定会令人感到强烈的不快;然而他竟又隐约地觉得,自己在很久以前仿佛就曾经经历过这种感觉:这种极其痛苦的感觉就象一道铅幕般从虚空中陡然降下、在灵魂中刻下永久的印记,沉重地压在心头,久久不散…… ——快跑。——这时他听见诺恩西斯喊了一声,就象有着强大的魔力一样,这句话瞬间把他从犹豫的枷锁中解放出来;随即法师就跑上前去,提醒似地推了艾瑞莉亚一把,又用另一只手顺便拽起了那个仍坐在地上的瘦小的民兵——他的头盔已经掉了,露出一头散乱的淡色长发——把民兵拽起来的时候,伊密苏斯发现法师的表情突然一变;但他没有停下脚步,手中也依然紧紧地拉着那个人。 在另一边,在这几秒钟的时间里,蜘蛛只是在原地呆立着,没有行动。不知道驾驶舱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象尚未反应过来一样——;抓住这个机会,其余的民兵也随在艾瑞莉亚身后,开始向远处逃跑,在城堡外墙的拐角处一个个消失。 “快过来,伊密苏斯,快跑!” 艾瑞莉亚中途回过头来,向少年大声喊着。直到这时,伊密苏斯才再次将枪口对准蜘蛛的头部,扣动扳机,把弹夹里所有的子弹打光;如梦初醒一般,他看到蜘蛛身上的一个粗短的炮管转了过来,黑色的管口正对着他。下意识地,他侧过身来,往旁边跃去;在下一刻,从管口喷射出的一团黏液高速掠过身旁。 伊密苏斯转身跟在人们身后逃去,蜘蛛在后面紧紧逼迫。拉着那个民兵,诺恩西斯也一直跟在艾瑞莉亚后面;少年能够看出,尽管开头有些犹豫,但艾瑞莉亚很快就迅速而熟悉地贴着墙边疾行。往前不远,就出现了一个木制的小门:推开门进去,里面是一条狭长的通道——蜘蛛的脚步就在门旁停了下来。那过于庞大的躯体在他们身后不断用脚爪敲击墙面,伊密苏斯甚至觉得自己能够听见驾驶员愤怒的吼叫声;随他们进入门中的,就只有远方城墙外已变得隐约不清的爆炸的声音,以及那逐渐出现的、其他迪卓斯军人脚步的震动。 人们拼尽全力奔跑,紧张地听着那从后方越逼越近的脚步。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只是城堡的第一层,这一层的走廊全都忽宽忽窄,明显是人为地刻意建得曲折转行,如鱼网般复杂交织。全部走廊的长度几乎比环绕整座城一周的距离还要长;伊密苏斯记得听艾瑞莉亚说过,这是为了防备可能会攻进堡来的敌人:万一这种情况真的发生的话,一层的这种结构可以让防守者尽可能地杀伤侵入的敌军、拖延时间。 ——在这可悲的地方,就算是贵族的生活也是危险,没有安全的——当时艾瑞莉亚是这样悲哀地说着的;现在回想起来,又回头看着后面的追兵——每当身后有迪卓斯人的脚步被甩掉,就很快又有新的、更多的脚步加入进来,而艾瑞莉亚却带着身后的人在走廊中左冲右拐,再次将他们甩掉——若不是有她带路的话自己早就被那些特拉利亚士兵追上了吧,伊密苏斯想;他发觉到,诺恩西斯的眼睛一直盯着艾瑞莉亚,就象是要从她的身上找到什么答案一样。 “我们要去哪里?” 一名民兵气喘吁吁地跑近艾瑞莉亚,向她大声询问,脸上带着难以遏止的不安。在刚才的短短十几分钟之内,他看到的不可思议的奇异事物大概已经比过去一辈子都多吧?也许正因如此,他才无暇去想——也许是想不到——这名女子为何对城堡如此熟悉。艾瑞莉亚没有回答;她只是用一只手指了指前方,又将散乱的头发拨到脑后。 “等出去再跟你们细说;先去城堡对面的画廊。大门肯定已经被死死守住了,画廊那边有……” 她刚说到这里,突然从前方传来金属和地面上的石块碰撞的响声。这句话被强行打断了;毫无预兆地,数条火线从前方袭来,打在地板上,溅起破碎的石屑。看向前方,只见几个身着庞大铠甲、手上端着长管子的身影从前方的拐角处缓慢地跑来,逐渐逼近。 “小心!往这边走!” 艾瑞莉亚高声说道,旋即侧身避入旁边的分支回廊之中;诺恩西斯仍站在原地,平举双手伸向前方,口中高声念诵咒文。很快地,就象是从墙壁上的石缝间钻出的一样,一片淡灰色的云雾笼罩了不断进逼的迪卓斯人。 催眠术——伊密苏斯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心中仍然感到些微的不安。云雾散去,两个特拉利亚重装步兵倒在地上,已经坠入梦乡;而其它几个重装步兵却继续向前推进。再一次地,它们将手腕向前抬起——然后,伴随着连绵不断的震响,金色的光芒就从那里放出。民兵们惊叫着四处躲避;刚才那名问话的民兵当场被击中,倒在地上,喷溅的鲜血染红了整条走廊。 这金属的震响持续了很长时间。伊密苏斯看着前方艾瑞莉亚的背影,紧紧跟随,向楼梯上跑去;环顾四周,除了他们几个,以及诺恩西斯一直拉着的那个民兵之外,没有一个人能跟上来。跑了很久之后,从后面传来的惨叫声仍回荡在耳旁;艾瑞莉亚低下头,用一只空出来的手把一只耳朵堵住。伊密苏斯没有看到她和那民兵此时的表情;诺恩西斯垂下视线,低声叹息。 也许是因为所有守备部队都被调到堡外去对抗民兵的缘故吧?在一楼以上,竟然看不到一个特拉利亚人的身影。走廊两旁的房间多半都紧闭着,门把手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占领者的数量本就不多,这座城堡也只是被占领了不长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将每一个房间都加以利用,绝大多数的房间都是空置的——艾瑞莉亚随手推开一扇门,进到屋里,疲惫地背倚墙壁坐下,皮甲下纤细的双肩随着呼吸激烈地颤动;诺恩西斯用一只手撑住墙,勉强坐下,他已是汗流满面。 那个民兵也在奔跑后不停地喘息着。伊密苏斯这时才发觉,她竟是一个还很年轻的女孩子。她把自己的长发收拢,沉重地甩到肩后;看到她的脸,他不禁大吃一惊。 “是你?你——” 他还记得这张脸,是昨天那个把他们诱入陷阱的女孩,也就是她告诉他们民兵们要去进攻特拉利亚人的;但是,连她自己也在这里吗?——面对他的惊讶,她只是微微点头承认,脸色象死人一样苍白。她很焦躁、紧张:但即便是伊密苏斯也看得出,这种紧张不是因为自己或艾瑞莉亚可能加诸于她身上的惩罚,而是因同伴的命运而产生出这种精神上的变化。 少年看向艾瑞莉亚,又转向诺恩西斯。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个女孩;他们原谅她了吗?还是本来就没打算追究?他们没有回答;看上去艾瑞莉亚并不打算处罚她,他也知道,如果艾瑞莉亚对这些村人心存憎恨的话就不会到这里来帮助他们——并且,对这个女孩而言,现在这份惨剧对她的打击已经够大了。事实已显而易见:这些村民决无可能与如此大量的特拉利亚正规军队对抗。然而人类一旦身处事件的漩涡之中,往往就不容易清楚地看到事件的真相。和村民们一样,绝大多数人都只希望看到对自己有利的事情,不断欺骗他人、欺骗自己,最后连自己也对自己的想象坚信不移——直到空想的骑士在现实面前撞得头破血流时,才从幻梦中陡然惊醒;直到那时,方能发现,想象与现实之间真正的距离。 房间的窗户早已被破坏殆尽。夜间的寒风从墙上的空洞中吹进,掀动人的头发,屋内寒冷彻骨;在城外的远方,炮火已经不如刚才般猛烈,人们的吼声与惨叫声也减少了许多。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无语;良久,艾瑞莉亚深叹一口气,随即站起,话语中包含着无限的哀伤。 “休息得够了。我们走吧;诺恩西斯,伊密苏斯。还有你,可怜的女孩……” 那名少女把头扭到一边,没有回答;伊密苏斯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向走廊中窥视,在确信没有特拉利亚人的身影之后才悄悄从房中走出,迅速跑开——只是在刚才休息了一会,艾瑞莉亚又以几乎是冲刺的速度奔跑在所有人前面。没有让同伴发觉,她的双唇颤动着,轻声自语: “我真是愚蠢……竟以为回到这里来就能把一切问题解决——” ※????????※????????※????????※????????※ ……那仿佛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些事情尽管改变了世界上少数人的一生,然而仍只是在历史中一闪即逝的小小漩涡。现在的人们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一切;是啊,毕竟已经过去很久了。在那个时候,艾瑞莉亚的年龄还只是现在的一半,还没有见过世上的诸多苦难、只懂得从笼罩在父亲——他是这片土地的统治者——身边的阴霾中逃开,在斯克萨拉城阴暗的回廊中奔跑、拉着城堡里的卫兵一起练剑;她还没有见过战场上堆积如山的尸体、从看到一只死虫子都会捂住眼睛直变得对死亡与杀戮感到司空见惯,也还没有象现在一样觉得这个世界——哪怕是身处靠近南海的热带——总是无比寒冷,身上也还没有在战场上得到任何伤痕。那时她每天都在想象、以为山脉南方是比家园温暖,没有苦难的美丽地方——就象那个年龄的所有孩子一样的对未来不切实际的幻想——认为自己的这种幸福能够永远保持,没有任何眼泪与悲伤。在那段天真而幸福的时代里,在记忆中好象是十年以前,在这片土地上,曾经有着一个古老的伯爵世系。不是所谓的提里迪亚家,她一想到那个名字就感到恐惧和恶心;一面快步跑上螺旋的楼梯,艾瑞莉亚的视线渐渐投向不可见的远方。——她所看向的地方是在她的面前还是身后呢?——在身后默默注视着她,伊密苏斯不禁这样想着。 对艾瑞莉亚来说,人生前十年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就算现在回想也肯定会有许多差错,多少岁月就这样在差错与遗忘中流逝。伯爵的势力在这个北国不算强大但也不算弱小,他麾下的骑士和民兵足以保护领地,偶而也还能威胁他人;从久远以前的古代就已开始,在内战前的时代中,这里的贵族们在精神层面上多少年都未曾改变过。守旧,毫无头脑,只知道在这一片小天地里互相争权夺利,为了一点点毫无价值的土地,任何一方都能毫不犹豫地在战场上洒下生命和鲜血——没有一个人的眼光能够远到看见山脉以外的地方,也没有人想过,长此以往,他们的未来到底会是怎样。在艾瑞莉亚心中,父辈的统治就象这座斯克萨拉城堡一样,没有任何非必要的装饰,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强调自身对这片土地的统治权,维护这权力不受损害。帝国中央的权威传到这边远蛮荒的时候,早已变得微乎其微;日复一日地,贵族们在诸神的名义下互相结盟,随即就同样以诸神之名互相背叛。为了自己的生存及敌人的灭亡,干出任何事情都是理所应当——常常在梦中闪现、变成头脑中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象的,是父亲在黑夜中魔法灯那调得暗淡的灯光下一件接一件地处理公文、谋划与人联盟以攻取其它领地——比如说,和埃纳希亚家联合干掉拉克伦,或者和拉克伦家联合干掉埃纳希亚,又或者是再和别人联合把他们两家一并干掉——就在这些过度理想、甚至近乎于空想的计划中,鲜血流满了威斯提亚河的岸边。偶尔地,在严寒的冬夜,实在无所事事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就会一起拥着自己,坐在兽皮躺椅上,在半梦半醒之间谈论温馨而毫无意义、纯粹只为打发时间的话题:那冬日阴郁的天空、过于宽广的石头大厅、古老风格的青铜魔鬼壁饰…… 这个贵族家庭就是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之中。在这演出长达几百年而不停歇的冗长剧目中,偶尔也会出现一点微小的高潮。但看得久了,就会发现,其实每一个高潮都大同小异:等到那个仅仅拥有半块位于山脉边上的男爵领地的提里迪亚家开始向南方某个大贵族——好象是普瑞雷家还是什么,反正内战之后这些昔日腐朽的门阀贵族都已不存在了——请求援助的时候,这样的高潮已经上演了不知多少场了。当时的提里迪亚“男爵”说服普瑞雷的奥托克雷特大公时所用的手段谁也不晓得,就象稍后奥托克雷特提供给男爵的雇佣兵数量到底是一千还是三千到现在也还没人搞得清楚一样:只知道男爵竟然奇迹般地将一个如此有权势的皇亲国戚拉到自己身边,而且竟以贷款的方式从对方那里获得了这些佣兵来为他卖命;仅仅在一个夜间,边界上的警备队在数十倍于己的精锐佣兵袭击下瞬间便片甲不留,紧急从斯克萨拉前去支援的机动部队所能做到的也只不过是把同样的剧情以较大的规模重演一遍。机动部队调离之后,当时守备这座城堡的部队仅剩不到三十人,因此,理所当然地,在第二天的朝阳升起之前,整个领地就已经在睡梦中换了主人;领地上的人民也顺利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反正对他们来说无论由谁来统治都一样——这样的结果,对提里迪亚“伯爵”来说,是意料之中的大胜;为了这个胜利的代价,从旧领地里割出、“奉献给陛下”的一大块国库领(当然由奥托克雷特大公“代管”),以及之后五十年、每年将税收“赠与”普瑞雷家三成的付出,实在是再低廉不过了。——而且,在那之后还不到十年,这里就被迪卓斯人占领。这样,每年对普瑞雷家的进贡自然也就取消了——甚至连普瑞雷家本身也在内战中被彻底消灭了!—— “——真是‘幸运’啊,提里迪亚伯爵老爷。是吧?虽然从那之后我一直不知道你们的下场如何,但如果你们一家还活着的话……” 在口中喃喃地说着,艾瑞莉亚的手紧握住那贴身挂在胸前的坚硬的饰坠。坠子上附有永久性的加温魔法,在自己已习惯于战斗、对战斗疲倦的身体和心灵都已经变得冰冷的现在,只有这个小小的饰品还贴在心头,给陷于黑暗风雪中的灵魂一点温暖的安慰。这是父母留给自己的唯一遗物了——在逃出斯克萨拉之后,在南方的帕塞菲尼亚城暂且安身的他们由于精神上的打击,没过多长时间就过世了——在年幼的自己还没有成为雇佣兵之前,即使是在最艰难的时候,所有从家乡仓促带出的奢侈品都被变卖了,只有这个链坠还仍然留着。她还记得,有一次自己生重病差点没死掉,而父亲又不在家,实在筹措不到钱的母亲把链坠卖掉,给她请了个牧师治疗;等父亲回来的时候,当着病床上自己的面没说什么,却把母亲叫到隔壁的房间里狠狠地训斥: “目光短浅的女人!你卖掉的是家族的名望和自己的身份啊!……” 隔着破烂的木门,父亲的吼叫和母亲的哭泣至今仍在耳畔回荡。第二天,父亲就找人借了些钱,把链坠赎了回来;几年之后,他在临死的时候,还用皮包骨头的手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将链坠交到自己手中,一再叮咛着——千万不可忘记你的身份和家门的光荣—— 艾瑞莉亚的嘴角划过一丝苦笑。从安葬了父亲之后,又在雇佣兵中间磨练了这么久。现在自己的这种想法算不算是不孝呢?——也许,对父亲来说,这个链坠真的是象征着失却的权力和征服近邻的梦想吧!然而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他不自觉地用以寄托对失败的悔恨和懊恼的方法罢了。至于自己,就算现在回到这里来,也绝对没有想重新谋得自己家族的领地和权力的打算。她难以想象,自己竟会甘于和祖先一样,一生都在荒凉的雪原上当一个小领主,天天提心吊胆,跟邻近几个同样的小领主象盗贼一样争来争去,就这样把一辈子的青春和生命都扔在这里—— 虽然如此,父亲死后她还是一直把链坠戴在身上:在链坠上铭刻的,是自己家族的纹章。在经过了不短的岁月之后,纹章上那经野蛮民族之手简单抽象的黑纹黄蜂(Vespa)在黄色的底子上依然格外醒目。她觉得,父母的灵魂仿佛就附着在这链坠之中,永远在她身边、和她同在,永远用那已失去的贵族姓氏——维斯佩尔(Vespier)——提醒自己,身上背负的与提里迪亚家之间的仇恨和尚未完成的复仇…… 在为这熟悉而又变得陌生的走廊留下数具身着黑衣的尸体之后,画廊终于出现在眼前。正如其名,这里曾是历代当主陈列收集来的美术品的地方,但和想象中一样,迪卓斯人早已把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搬走,现在空空荡荡:除了在外墙上雕刻的浅浮雕之外,一点不剩。在这附近没有通往城外的门,因此没有人在这里防守;然而艾瑞莉亚却清楚地记得这里的一切。在那个逃离故乡的黑暗之夜,母亲领着刚被从温暖的床上拽起来、哭闹不止的自己,随父亲走到这里。通过传音法术命令城堡的守备部队可以自由投降之后,父亲就将墙边一个极巨大的青铜混酒钵挪开——当然现在已经用不着这样做了——把手按上墙壁的某个位置;她纤细的手指在这里摸索着。这个小机关没有什么掩饰,任何一个知道这里有机关的加尔尼亚人都能很容易地发现:按动浮雕上一个士兵手里拿着的盾牌,随着一阵咝咝的声音,一个闪着蓝光的传送门顿时在身旁出现。 “真是了不起,”诺恩西斯在她身边惊讶地说,“这里居然有机关。你是怎么知道的?” 艾瑞莉亚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只是抬脚跨入传送门之中,在蓝光中消失不见。 “这传送门是通向哪里的?” 伊密苏斯疑惑地问;法师看着艾瑞莉亚消失,微笑着耸耸肩。 “城堡里的秘密传送门,还能通到哪里。”他说,也跟着踏进去。“无非就是城外安全的地方。每一个城堡都有这样的东西,何况是这种战乱频繁的地区。” 是这样吗?——伊密苏斯暗想;在他的身后,那个女孩显得有些犹豫,但还是快速跳进门中。伊密苏斯长时间地站在门前,凝视面前传送门上的一片蓝光。——在他的身影也从传送门里消失之后,在城内走廊拐角的黑暗处,一个黑色的身影缓缓浮现。 ……尤莉丝·埃尔戴丝长久地凝视着传送门,直到它自然回复原状;终于,在那双蓝色的眼睛中,浮现出了些许的笑意。 ※????????※????????※????????※????????※ 传送门发出的蓝光在夜晚黑幕的衬托下格外引人注目。伊密苏斯刚刚跨出门外,艾瑞莉亚立即一把把他拽住,将他拉到身旁的阴影之中。幸好,附近没有任何敌人的踪迹;现在正值午夜,很难得地,天上的乌云已经散了。这个夜晚没有月光,然而夜空中却也点缀着无数闪耀的群星;抬头遥望远方,斯克萨拉城巨大的躯体已矗立在黑暗之中,在华美的星辰之幕上切下一片尖锐的剪影。城堡里只有极少数房间还亮着灯;黯淡的灯光镶在黑色背景下,在眼中逐渐变得朦胧起来。 我们真的刚刚从那个地方出来,而不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吗?——看着面前的景象,伊密苏斯不禁产生了这样的念头。环顾四周,映入眼帘之中的只有零星的炮火,耳边也只能听到直升机飞行时那特有的噪音。天边燃起的火焰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熄灭,战车引擎的声音,还有特拉利亚士兵互相呼喊的声音全都静寂无声。 艾瑞莉亚伫立在他的身边。看着城堡的方向,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失落,但这失落之中又仿佛掺进了些许放松;伊密苏斯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么,然而她的表情却令他感到安心。在她旁边,诺恩西斯正在全神贯注地保持着与魔宠的联系;不时惊讶地低呼着,他终于摇了摇头,走到人们面前。 “和我想的一样,他们快完蛋了。” 他说;那个女孩悲哀地低叫了一声,用双手覆住自己的脸。 “——不,应该说是已经完蛋了,”无视女孩的激动,法师继续他的话,声音中毫无感情,“不是死了就是跑了。只剩下最后几个人正在往桥的方向逃跑,迪卓斯人已经开始打扫战场了,他们被干掉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的声音沙哑了,没有再说下去。身旁的少女陡然紧抓住他的手臂,声音中饱含着迫切与悲伤。 “求求你们,救救他们吧!”她大声说道;听着现在的声音,伊密苏斯发觉,这才是她真正的感情。他偷偷地看向艾瑞莉亚:就算在精神已经极尽悲哀的时候,艾瑞莉亚也不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对她而言,无论多少悲痛她都总是把它埋在心底,深深地封闭起来;而面前的女孩心中激荡着的火焰是这样地激烈、浓厚,容易将人感染,和昨天装出来的悲伤截然不同—— 竭力装出冷漠的表情,法师摇了摇头。女孩以极大的力量把他拉近,她几乎已是在乞求似地哭喊。 “他们快死了,如果不救他们的话他们就要死了!我昨天并不是想要你们的装备,只是想借用一下,你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真的!……” “和那个无关!”诺恩西斯竭力从她的手中挣扎出来,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他们死没死,我比你更清楚。但是我更加清楚的是,要是我们去救他们的话,不光他们会死,我们也得填进去!都到现在了,捡来的半附魔武器已经到了极限,法术也都用完了,能自保已经很幸运了。你还指望能救出谁来啊?” 他面色灰暗,激动地说完之后,一下子弯下腰来,用手撑在腿上不断喘气。诚如他所说,他的精神已经极其疲累,无法再集中以施放法术;而且,这一整天毫无止歇的奔走和晚上在城堡中的奔跑、战斗也令他难以继续行动。看到法师的样子,伊密苏斯才发现,其实自己的身体也早已疲劳不堪。艾瑞莉亚肯定也是一样,只是还在强撑着罢了:要不是自己正身处特拉利亚人控制的战场中央,少年简直想倒头就睡;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以现在这身体的状态还能撑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崩溃、昏倒在地—— ——但是一切都迅速地消失了。艾瑞莉亚疲倦地挥挥手,又把手放到诺恩西斯的肩上。 “我们走吧,”她简单地说,女孩的表情顿时现出希望的阳光;她在手上用一把力,把诺恩西斯扶了起来。 “人这种生物啊,”她说,语气里带着些许自嘲,“也许非常奇怪,但也是没那么容易死的。就算再怎么辛苦疲劳,或者身上染满鲜血和汗水,那都是没什么的!您的自尊也不会允许您这样做,对吧?——” “可你……” 诺恩西斯无奈地动了动嘴,然而还是没有说什么。扶着她的肩膀站起,他伸手指向威斯提亚河的方向。 他们就在那里,靠近河边的地方——法师说,“要去的话就最好快点。他们撑不了多久了……但是我们去到那里要多少时间,你知道吗?” 他重重地叹出一口气,还是摇着头。艾瑞莉亚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她也十分清楚,从这里到河岸的距离是非常之远的。就算不是现在不是黑夜,战场上也没有迪卓斯人,以他们现在的体力也根本不可能及时赶到那里,更别提之后和敌人的作战了—— “——用那个可以吗?” 伊密苏斯的话吸引了她的注意。少年正站在一个小土丘上面,指着远处空地上一个黑色的巨大物体;他小心地向那个东西走过去,回过头来,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 “是军用运输车,”他向艾瑞莉亚大声说,打开车门,一具被弩箭射穿头颅的迪卓斯士兵尸体滑落到地上。这具尸体和一般的迪卓斯人不同,身上的衣服不是黑色,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红——少年踩着尸体爬上车,很快地,一阵畅快的噪音就从车中传出;转眼之间,运输车就开到了他们面前。 “大家上来吧,用这个很快就能到达的。” 少年把头伸出车窗,招了招手,他把另一边的车门打开,诺恩西斯坐到了他的旁边。尽管脸上还是有着挥之不去的疑虑,那女孩也跳进运输车的后厢。待到艾瑞莉亚最后进到车中,少年立即发动车子,以最大速度直赶过去;偶然低头检视,他惊讶地发现,这辆车里居然加装了监视后车厢的摄象机。从这边的屏幕中可以看到,后面的车厢十分狭窄,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管线和仪器;那女孩神情紧张地注视车外,而艾瑞莉亚正在四处查看,摆弄它们。这辆被内务部队士兵驾驶着的运输车内部设施和一般的车辆差别极大:本就很狭窄的车厢中央竟放置着一个足以容纳一个人躺下的圆柱形透明箱子——或许叫棺材会更恰当——,把空间挤得更加狭小。在那“棺材”上方,一条粗大的管线将一个如飞行员头盔似的物体横吊下来,在头盔的内部,十几根细线无力地垂下,正在随着车子的前进而缓缓摆荡。 “艾瑞莉亚小姐,最好不要乱动这些东西。这些仪器可能会有害,我也不清楚它们的实际用途。” 伊密苏斯将车内的通话装置打开,一边留意路况一边说着。听到这突然的声音,艾瑞莉亚和那个女孩都吓了一跳,看向车厢里通话器的方向;艾瑞莉亚把手从仪器上移了开来。就在这时,车子在土路上狠狠地颠簸了一下。 “小心一点,注意周围的情况。” 她对着通话器说;从发动到现在,伊密苏斯已经看到有不少特拉利亚士兵的身影从车窗外掠过。用运输车赶过去是明智的选择:很明显,特拉利亚人不会攻击自己的车子,这辆内务部队的车辆也似乎有着不受任何盘查的特权。 ——也许,这是因为,车内的东西很不寻常? 毫无来由地,伊密苏斯脑中出现了这样一个念头;渐渐地,很奇妙地,少年的眼神再次盯到了车厢中的仪器上面。看着这些仪器,他突然觉得在脑中产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不自觉地加快了车速。黑暗的景色从车窗外越来越快、越来越模糊地掠过,他也渐渐感到一种奇怪的不安。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而且从未有过如此地强烈。与平时自己那变得空白的记忆相反,看到车厢内的这些东西,这种感觉仿佛是从遥远的记忆深处漂浮上来的气泡一样,起初飘上来的只是一些残渣碎片,然而很快,大片记忆的暗影就已浮上。虽然只是毫无意义的残片,但是他知道,自己确实知道这些记忆,也曾经拥有它们—— 他握了握方向盘,吃惊地发觉,自己的手指已经冰凉。 “到了。” 诺恩西斯发出低低的警告声,将他的思想拉回现实。这个时候,玄岚也出现在车窗外面,高声鸣叫着;在猫头鹰不吉的叫声中,威斯提亚河冰冻的河岸出现在面前。 河水在星空下映照,呈现出无尽黑暗之中的粼粼的光亮。一个黑影横贯河面,直通对岸:那就是菲尔克特苏姆桥,是这条河上现存唯一的桥梁。远远地,他可以看到几个黑色的人影躺在白色的雪地上,周围没有一个特拉利亚士兵;在他们身旁步步逼近的,是那只巨大的机械蜘蛛。 就是它——诺恩西斯吼道,把车门的闭锁打开;伊密苏斯也赶紧通过通话器向车厢里的人报告。随即,他把车速放慢,绕到蜘蛛的后方:也许是因为看到了友军标志的缘故吧,蜘蛛对他们的接近毫不在意。运输车向它开去,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慢。等到将要靠近的时候,其他三人迅速从车上跃下;但伊密苏斯还留在车上,开始加速。 “快下来!” 艾瑞莉亚随车向前跑去,同时向少年喊道;车子很快将她甩在后面,在她看不到的驾驶室里,伊密苏斯自己摇了摇头。 “——看看这个!” 他大喊着,直接操纵车子冲向蜘蛛的腿部,运输车的轮子在冰原上发出尖厉的吼叫;——蜘蛛这时察觉到新的敌人的出现,但却已经太迟了。运输车从蜘蛛的身旁冲过,将蜘蛛两只尖利的足撞得离开地面。 一下子失去平衡,蜘蛛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这一点失误对它来说本不算什么,——姿态控制电脑可以很容易地处理一切——然而就在它即将爬起的时候,从它所料未及的角度,艾瑞莉亚冲了过来,猛斩前腿的关节。很快,关节就冒出一串火花和电光,那条腿随即软弱地弯了下去;刚刚站起来的蜘蛛再次失去平衡,摔在地上。 就是在这样紧张的时刻,诺恩西斯仍然向那女孩的方向看了一眼。她根本没有在意身旁的战斗,只是向地上的那几个人一直跑过去;丝毫没有对她加以理会,法师尽可能快地跑到蜘蛛身前,趁它还没站起来的时候,把手中的短剑刺入那只单眼。 没有给它任何反击的机会,艾瑞莉亚从蜘蛛倒在地上的身躯上跳过,又猛砍着另外一条前腿的关节,剑刃上的魔法光芒越发地暗淡,最后完全消失了——然而就在消失的瞬间,那条腿上也正好爆出火花。 艾瑞莉亚把已成废铁的剑狠狠摔出去。这时她突然看到那个女孩正向自己跑来,手中抱着一把长剑。 那是她的剑。 “接好了,还给你!——” ——女孩把剑整个向她掷去;艾瑞莉亚飞跃起来,在空中把剑接住;再一次地,那种熟悉的感觉传到了手上。她拔剑出鞘,魔法的剑刃在黑夜中闪着淡淡的光亮。 失去了两条前腿,蜘蛛正在借助另外两条攻击前腿的帮助,艰难地站起来;艾瑞莉亚一个翻滚,到了它的身下,狠狠地连续砍击、刺削腹部。这种机械蜘蛛竟也和真正的蜘蛛一样,腹部的装甲较薄——在极短的时间之中,好几道长长的裂缝就在腹部出现。艾瑞莉亚把剑插进裂缝中,不断翻搅,使伤害扩大;终于,从蜘蛛的内部传来了爆炸的声音,蜘蛛颓然倒下,在地上溅起雪尘。在这阵雪尘中,蜘蛛的背部打开了一个盖子;一个穿着红黑色紧身服的迪卓斯人正从那里钻出来,用手上的短喷火管连续、漫无目的地射击,把人们压制;而他就趁机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们怎么样了?” 没有去追那个逃走的迪卓斯人,艾瑞莉亚大声向那个女孩问道;她看到,对方已经泪流满面。 “没有人答话。没有人答话……”她哭着,指向身后那些躺倒的人体,“他们……我们还是太迟了——我只看见你的剑被扔在这里。我本来把它给了亚迪诺的……” 她跑向那些人,一个个推着他们的身体;终于,地上的一个人动了一下。 “亚迪诺?”看到那个人,女孩顿时兴奋地叫了起来,跑到他的身边。 “玛尔维娜,是你……” 看到她的脸,地上的少年艰难地说,脸上露出虚弱的微笑。 “抱歉……我们失败了——达尔达尼大叔死了,被一个爆炸物直接命中……大家都死了,我也……但你没有事,太好了。” 他的话暂时停止了,侧过头去,吐出一股血;女孩哭着打断他的话。 “不要再说了!”她说,将他紧紧地抱住。 “你不是说想到河对岸去的吗?现在我们去吧!——我不会让你死的!” 女孩随即便弯下腰,想把地上的人背起来,但是却背不动。 ——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转到那个叫亚迪诺的少年的背后,吃力地拉着他,向运输车的方向一步步挪去。艾瑞莉亚赶紧跑去帮忙。 快开车——她一面跑,一面向伊密苏斯大叫道;因为和蜘蛛腿部的碰撞,运输车的前端凹下去一块,然而没有大的损伤。少年已经从车上下来,站在蜘蛛旁边;他手里拿着一个手雷,拉开拉环,把它扔到蜘蛛顶部的舱盖里面。关上盖子,他急急地向车的方向逃去,很快,从蜘蛛内部就传来一声闷响,盖子跳动了一下,冒出一股黑烟。 在这个时候,第一名特拉利亚士兵已经出现在远方的山丘上方。 一阵枪声响过,女孩的四周激起一片尘灰;但是等到烟尘散去,她却仍然站着,继续拖动她的同伴。——伊密苏斯从车中拿起步枪,向士兵射击,对方应声而倒。 亚迪诺的头无力地靠在女孩的胸口,那一头头发已经打湿了很多。艾瑞莉亚跑近的时候,只是听到,女孩一直在轻声说道: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能让你死啊!——” ※????????※????????※????????※????????※ 诺恩西斯强忍住身上的疲劳,也在一步一挪地向不远处的运输车走去。一个东西碰到他的脚旁,险些把他绊倒;他低下头,一具尸体映入眼帘。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女性,穿着粗布的法师长袍,心有不甘似地大睁着眼睛,才刚死不久。法师的视线无意识地移动,看到她的手上:在尚未僵硬的手指上紧紧握着的,是他的法杖。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回头看看快要发动的运输车,艾瑞莉亚正在帮女孩把那个人抬上车子;诺恩西斯弯下身子,把死者的眼睛合上,然后把握着法杖的冰凉的手臂放到胸前。 他在法杖上拍了一下,随即回过头,尽可能快地走向车旁。 车门尚未关紧,运输车迅速发动,向桥上全速开了过去;菲尔克特苏姆桥是一座宽阔的石桥,非常结实。在桥上没有守卫,——不知是被民兵杀掉还是去支援同伴了——只有一道象征性的木制路障拦在那里,伊密苏斯没有减速,整辆车直冲而过,将碎裂的路障压到轮下。 玄岚从上方的夜空直飞而下,发出短促的叫声。 “后面有人!他们追来了!” 法师把头伸出窗外向后看去,同时大声喊道;伊密苏斯也从后视镜里看到,在后面的黑暗中出现了几点车灯,正在高速接近。——是战斗摩托;除此之外,特拉利亚军中没有第二种陆上部队可以以如此之快的速度奔驰。 “可恶的家伙!” 诺恩西斯自言自语地说;他在座位旁边翻找,拿出几个涂成深蓝色的铁球。 “这就是迪卓斯爆炸物吧,该怎么用?” 他向伊密苏斯问道。 “把手指伸进那个拉环里,把拉环拔下来。” “——拔下来了,然后呢?” “扔出去,快扔出去! 在黑夜中,运输车后面腾起的火光更形耀眼。纷飞的弹片和烟雾弹的烟雾屏障阻挡了追击的人,逼得他们停下,眼望运输车在被积雪覆盖的公路上全速向前驰去,逃向对面加尔尼亚控制区的方向。 第二天早晨,诺恩西斯从座位上醒来,发现车子已经停到了路旁的雪地中,控制屏上标着“能源”的指针正指着零的位置;在车后面的地方,传来另外两名同伴的声音。艾瑞莉亚正站在车厢门前的地上,向里面说着些什么。 走过去,看向车厢里,法师不禁一惊。车厢的地板上积成了小小的血池;女孩紧紧地抱着那个同伴,怀里的人已经僵硬了。在他的胸前有几个被喷火管打出的血洞,衣服已经全都被凝固的鲜血染红。 “亚迪诺,亚迪诺……” 女孩向怀里的人柔声说着,丝毫没有注意身旁的人,“睁开眼睛,看一看啊!已经到对岸了……” 任由她的眼泪落到冰冷的脸上,那怀中的人眼睛紧闭,脸上现出欣慰、甚至有些微笑的表情。诺恩西斯简直不敢想象,昨天晚上在车厢之中,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令他无比庆幸的只是,那时他并不在场;慢慢地,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强。 “我是玛尔维娜啊,我们到了啊!你不是一直想来对岸的吗?说话啊,亚迪诺……!” 她伏倒在死者身上,失声痛哭。艾瑞莉亚走上车去,轻轻扶住她的肩膀。 “他已经死了。暂且先不要悲伤,趁着迪卓斯人还没有追过来,赶紧把车毁掉,把他埋葬吧。你应该责备我啊,我没能保护你们。——但现在还是离开吧;他也一定不希望你陷入险境,对吧……” 法师觉得,在这种时候,连艾瑞莉亚的话也是毫无生气,并且流于陈腐的。女孩的哭声渐渐转为抽泣,良久,她把头从死者身上抬起来——脸上的泪水化开了凝固的血液,把脸染上红色——看着艾瑞莉亚的脸;她的脸色苍白,眼眸间颤动着悲哀的神情。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啊……” 女孩把脸埋到艾瑞莉亚怀中,大声哭喊着,手指深深地陷进艾瑞莉亚的衣服。诺恩西斯转过头去,尽量移开自己的视线;伊密苏斯径直走开,去准备毁坏车子的爆炸物。 天上依然阴云密布,寒风也再次吹起来了。白茫茫的雪地中一片死寂,只有低号的风声和轻微的哭泣声长久地应和,没有停止,在荒野中不断回荡。 |
第八章 暗红之一·阴云
作者:玖羽 |
高速发动机低沉的鸣叫混杂在寒冷的空气之中,打破了清晨雪原上难得的宁静。从空中看去,就象一张有着污点的巨大白纸在快速拉动着一样,降雪的大地上那几棵淡淡的树的黑点飞速后退,旋即为前方新的黑点取代;地面上看不到任何生物的影子,一条已经废弃多时的道路如雪地上一道难看的污迹般向前延伸,一直通往人群密居的地方。远方,冷风吹散了积在天边山脉上的雪花,挟着残雪一浪浪吹过冻寒的旷野,雪花落在地上,与积雪融为一体,宛如雨点洒进海洋的万顷波涛。 ——这就是加尔尼亚北方的冬。 藏在黑色防寒罩后面的摄像镜头灵活地转动,将地面上的一切都收入自己的主存储器之中。涂上了寒带部队专用的淡蓝白色迷彩的双翼随风轻轻晃动,流线形的机身以人类绝对无法企及的精度调整着,使自己能够更快地飞行。 这架特拉利亚无人侦察机正在执行例行的巡逻任务。此时,苍白的朝阳正从地平线远端升起,夜间冰冷彻骨的严寒也尚未完全消散,在这种时候,没有一个加尔尼亚人会冒着风雪与野兽的危险来到这种地方,因此也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它的存在:事实上,它在这片地域已经飞得太久、也太远了。输入自律回路中的资料证实,只要再向前飞几十公里,就能侦测到一个野蛮人的大型聚落;这是资料都是前一架能飞到如此之远的距离的侦察机所传回来的——那架飞机在最后报告了与敌战斗的情况之后,就再也没有返航。也许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这架侦察机已经在同一地区来回盘旋了很久,但继续前进的命令还是没有传来。 当然,对自律回路来说,这种无谓的来回飞行并不会使它产生丝毫厌烦。在空中飞行几个小时和几分钟对它并没有什么差别;这种战争机械的电脑还没有精密到能够理解如此深刻的事物。确实,特拉利亚已经开发出了能够自主思考、甚至拥有思维及感情的电脑,然而那种电脑不可能被配备在泛用侦察机上,其能力与这种廉价而简单的人工AI也不可同日而语。 天色又亮了几分。侦察机上的热感应雷达已经发觉到,前方出现了些许异样;特拉利亚军之所以大量使用机器人的原因之一就是,自律回路与肉身的士兵不同,它绝对不会受外界环境的干扰,也从来不会思考与战斗无关的事物。——简单的电讯号立即在侦察机内部的线路中迅速而无声地流动;与此同时,遥远后方控制台上红色的警报灯一定开始伴随着尖厉的鸣叫声,紧张地亮起来了吧?所谓“作战的意义”这种东西在AI的电路中根本不会存在。只知道接受命令,然后忠实地执行,在思想上,它们是最为优秀的士兵—— 在短短的一瞬间之内,侦察机的电脑自动启动了战斗模式的程序;随即,侦察机立即飞快地加速,旋回着飞向高空。 没有任何迟疑。就在第一个代表敌人的飞行红点被主处理器接收到的一刻,收纳在侦察机腹内的小型热寻飞弹脱离了机身。——瞄准、锁定、射击几乎在一瞬间即已完成;随即,自律回路完美地接收到雷达反馈来的讯息——导弹在雷达上化作小小的红点,向那第一个出现的敌人直冲过去:随着第二个、第三个敌人相继进入雷达的扫描范围,第二、第三枚导弹也立即以同样的迅速射出迎战。 机器的计算一向都应该是很完美的。直到第一枚导弹与敌人接触的那一瞬,依然如此。——但是,预想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本应自动捕捉敌方热源、冲向敌人与之同归于尽的导弹却与那敌人擦肩而过,消失在茫茫的风雪之中。 侦察机的自律回路稍稍迟疑了一下。它从不知道,这种导弹居然会发生这样的故障;就它所储存的资料而言,特拉利亚军中最强的干扰装备也不可能在这样近的距离干扰导弹——其后的那两枚飞弹也同样在与敌方擦肩而过之后,划着凌乱的轨迹消失在雷达的视野之外。敌人甚至没有减速;正面的红点已经增加到了四个,它们正同时向侦察机直扑过来。 一道黑影掠过,侦察机的机翼重重地颤动了一下。控制机身的程序随即将机翼上损伤的小洞和这一颤动对飞机行进的影响报告给自律回路;但是,自律回路却发现它根本无法察知,到底是哪一种武器给自己造成了这次伤害。 假如是驾驶员在驾驶的话,遇到此情此景,恐怕现在应该已经发狂了吧?遵照战斗程序的指示,自律回路把最后一枚飞弹也发射出去,然而只是收到同样的结果;主摄象机已经能够以望远视野确认,前方的敌人是两个骑在巨鹰上的人类,以及两个奇形怪状的飞行生物。 第二发、第三发。主摄象机只能捕捉到,黑色的飞行物体高速从那两个骑在鹰上的人手中发出,高速划过侦察机四周;已经不可能取胜了,战斗程序这样地报告着,而后方预先输入的指令占据了优先;侦察机立即转身,直向基地的方向飞去,把高度压得很低。 若论飞行速度,后方那几个敌人是绝对不可能追上自己的,这一次自律回路的计算毫无差错。侦察机慢慢靠向山脉一边;渐渐多起来的高大树木几乎就在机腹下擦过。尽管后面的敌人没有追击,但它依然完美地做着规避敌方导弹的动作,越来越远离后面的敌军—— ——但是,山脉上笼罩的寒冷的云雾同时也阻碍了热寻雷达的工作。当它发现到新的敌人出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一个黑影从上方俯冲下来,不顾侦察机的高速,直扑在机身之上;它两只爪子紧紧地抓着机身,爪尖穿透了飞机的外壳。 失去平衡的侦察机痛苦地左右摇摆着。那生物的另外两只前爪迅速挥动,抓住飞机前方,打破外壳,然后狠狠向两边一拉—— 鲜艳的红色爆光在冻成淡蓝色的天空中绽放。偷袭得手的石像鬼爪中抓着飞机的残片,得意地向本队飞回;被烧成黑色的侦察机残骸还在依靠惯性短暂地前进,瞬间之后,化作片片黑色雪花,散落在白色的雪原之上。 ※ ※ ※ ※ ※ “无人侦察机RU-0035的信号消失,没有应答。” 指挥车的作战屏幕上,年轻的通讯管制官报告道,随即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他没有掩饰整夜工作后的疲累与困倦,因为屏幕对面的年轻军官也是同样一脸昏昏欲睡的表情。 “知道了。” 格拉克塞象征性地挥了挥手,用左手在身前的键盘上输入了一段简短的值班记录。通讯管制官的脸很快地从屏幕上消失不见;他两眼直直地盯着漆黑的屏幕,上半身重重地趴到了操纵台上。 “几点了?” 他身边一个军官躺在椅子的靠背上,睁开半闭的眼睛问道。格拉克塞好歹抬起眼皮,看了看PDA的屏幕。 “七点半,”他说,把头埋到盘着的双臂之中。 “又有一架被干掉了?” “是啊,已经是第四架了。” 格拉克塞无力地说,语调里毫无痛惜或意外的感情。他抬眼瞥了一下军官的脸,发现对方脸上的表情甚至有些无聊。 “毕竟只是架机器……” 军官喃喃地说,直起腰来,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小半杯咖啡,一饮而空。格拉克塞再度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感知陷入温暖的黑暗之中。 ——是啊,毕竟只是架机器。在被睡魔侵袭而处于半麻木状态的大脑里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也许,他们应该为此感到庆幸、甚至幸运?毕竟只是架机器,毕竟被干掉的不是有血有肉的同伴。无人飞机也好,战斗机器人也好,无论损失多少机器后方都会很快补充上来。说到底,所有的士兵都是机器:必须服从命令而行、个人的生命和大局相比无关紧要、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哀悼。 “真是该死。我有时候也想,这些机器被造出来到底有什么意义?从地底下的矿石变成零件、从零件变成机器,又跑到遥远的异乡被人打成零件,再埋到地底下变成矿石?——这样的话,还不如直接把葛利瓦尔顿的铁矿石挖出来埋到这里,不是更加省事……” 军官双眼望着指挥车车顶的屏幕,右手的手指不停地在控制台上敲着;敲击声持续地传进格拉克塞头脑里,搞得他心烦意乱。这种问题他也不是没有想过:不仅是机器,就是驻扎在这个世界里的所有士兵和军官也都不是为了被野蛮人的刀剑砍断手脚或用奇怪的手法烧成焦炭才生出来、并且跨越世界之间的交界而来到这里的。现在他看到的只是那些担负着危险任务的侦察机器人的损失报告;等到几天之后——也许就在明天——这损失报告上的字母和数字就该变成活生生的人名了。到那时,看着这些名单的自己又该有怎样的表情,在特拉利亚本国接收阵亡通知的死者家人又该会是怎样的表情?——很奇妙地,在国内的时候,他在军校里从未体会到这种心情。可自从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这样的心情就开始不知不觉地在心中萌芽、迸发;尤其是在几天前野蛮人对营地的偷袭之后、尤其是在体味到自己的名字也有填入这份名单的可能之后…… “伊德利奥,吵死了,别敲了。” 格拉克塞睁开眼睛,也在指挥台上重重敲了两下。对方那只右手的无名指上有一道刺目的长长伤疤,每次看到这伤疤,他都觉得很不舒服。 那个叫伊德利奥的军官冷笑了一下,把手从桌上拿起。 “不过,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他这才对格拉克塞说,“虽然那些侦察机不是为战斗而设计的,可也不是一点战斗力也没有。但是那些野蛮人居然连那些侦察机都打得下来,而且在三天内就打下来四架?” “我也不知道,”格拉克塞回道,但想到自己这个世界中耳闻目见的那些奇异的事物,他又隐隐地觉得,好象侦察机的毁灭是理所当然;没有再说什么,他调出PDA中的数据,仔细查看。脸上的表情渐渐地变了。 “看这里,”他把PDA拿到伊德利奥面前,“刚才被干掉的那一架最后传回来的讯息。从发现敌军到被击毁,只有这一点时间……” “那它还真没用啊。” 伊德利奥耸了耸肩,试图说句笑话,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也没能挤出一个笑容。前面几架侦察机也是很快被击落的,只比这一架多撑了几分钟的时间;那三架还能传回来一点安慰性的敌方损失报告,可这架侦察机发射的导弹却没有收到任何战果。 “要么是那飞机的瞄准系统有问题或那导弹偷工减料,要么就是我疯了。” 他说;格拉克塞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同意前者还是后者。和所有军人一样,他们都对特拉利亚的武器装备有着绝对的信心,这些装备理应是最为精良、并且能完美地发挥功效的破坏利器。尤其是执行这种危险任务的战机,在起飞前机体的任何毛病都会被及时发现并且根除。——但是…… “整备分队的家伙们血压又要上升了吧。这种情况还是快点扭转过来的好,否则等真正开始交战之后损失还会更多。” 格拉克塞讽刺地说,又再度把头埋到臂弯里。但他无论如何也已无法入睡:不知为什么,大量想法萦绕在他的脑中,只要一想到刚才的事情,浓浓的睡意顷刻间便消失无形;而且现在已经是早晨了。晨间的点名结束,在车外,士兵的走动和交谈声也渐渐多起来了。 “好了,起来吧,格拉克塞。接班的人快来了,要睡就回去睡。” 伊德利奥摇晃着格拉克塞的肩膀,半强迫地把他拉了起来;格拉克塞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椅子上站起,在电脑上留下离开的记录,然后把放在桌上的PDA收入袋中。伊德利奥低头走出车门,在地上的新雪上留下脚印;前方,两个前来接班的参谋正互相说笑着,向指挥车走来。 格拉克塞走到门口,又再次回过头去,再度扫视着指挥车狭窄的车厢。车厢的墙上安满了各式各样的屏幕;现在,有些屏幕漆黑一片,但大多数屏幕依然象在刚刚过去的夜里一样,闪烁着彩色的地形图、侦察报告以及各类数据。在战场上,只有机器才能永不疲累、永不停歇地运作;而为了维持这些机器中最大的那部名为“战争”的机器的运转,人类就必须得象机器一样工作、战斗,直至为它付出鲜血和生命为止。当人员空缺之后,就永远会有新的人员来接班补上这一空缺。无论在哪一个世界,古往今来,代代如此,从未例外—— “没错,真是该死。” 他也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 ※ ※ ※ ※ 瑞维尔·贝洛用不悦的目光扫视着两旁的士兵。这些麇集在空场上的士兵正互相推挤,为穿着军官制服的这一行人让出路来;在军官们周围,窃窃私语的议论此起彼伏。瑞维尔能够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所有人的脸上都出现了难以掩饰的恐怖与惊慌。 “又有人死了吗?士兵的反应怎么这么强烈?” 在他背后,有一个参谋小声对同僚说道。瑞维尔只是听到被询问者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没有回答;他不禁轻轻地皱起眉头。——昨天晚上,好不容易才把所有的战斗部队都带过河、安顿妥当,为了处理攻势发动之前的各种事务,他一夜都未曾合眼,刚才被紧急通讯从床上叫醒的时候,还只是午后时分。当然,他的不悦不是因为睡意的缘故:久经磨练的神经对缺乏睡眠并不在乎;他所担心的是,虽然渡河之后的第一天就出现人员伤亡的事实肯定会对士气造成影响,然而,正如那参谋所说,士兵的反应实在有些非同寻常。嘴上无毛的新兵见到死人,露出害怕的表情也就罢了,但令人惊讶地,就连老兵的脸上都出现了些许恐惧甚至动摇的神情。——而就是在他数十年漫长的军旅生涯中,他也没见过几次这样的情况。就是在特拉利亚内战最为激烈的战场上,濒临灭亡的绝境之中,那些早已在战争中被折磨得绝望的老兵也未曾表露过这样的动摇。毕竟,这是人类灵魂中最为根本的一部分感情,除非自知未来将彻底为黑暗笼罩,——就和在格利德尔战役末期,敌军第一次成建制地投入1842式攻击机器人时的情景一样,瑞维尔想——否则士兵是不会轻易示弱的;因为对战场上的杀戮者而言,让心中柔软的一面占上风的结果就是毁灭以及败亡。 “了不得,了不得。” 一个身穿内务部队那身黑红色制服的军官推开前方的人群,向瑞维尔走来,还不断地用一块纱布擦拭手上的橡胶手套。缝在军服胸前的一小块三角形白布头显示,这是一个军医;瑞维尔只是对他的脸稍微有点印象,但早就忘记了这个人的名字。——他的视线集中在对方手中的那块纱布上:纱布已经沾上了斑驳的红色血迹,以及更多的……蓝色液体。 “到底出什么事了?人是怎么死的?” 半是习惯半是威吓地,瑞维尔上前一步,厉声喝问;周围士兵顿时沉默下来,直直地看着他们的长官。军医摇了摇头,把纱布扔在已被踩踏得泥泞不堪的雪地上。不多时,泥浆把洁白的纱布连同其上那红色和蓝色的液体全部染黑。 “不知道,上校。”沉默片刻之后,军医开口说话了,他的语气中也满是沮丧,“也许是那些野蛮人的诡计;这东西我们也是第一次见到,以前从没有过这种生物的记载——” 说着话,军医把身体往旁边侧了侧,让瑞维尔过去;在人群团团围绕的一小块积雪的空地上,一大片浓重的蓝色映入他的眼帘。 几个军官和内务部队的军医正站在一具士兵尸体的旁边,尸体的上半部盖着一块被鲜血染红的白布,白布下面那崭新的野战靴和没有一点皱纹的军服格外醒目;在死者身旁不远的地方,一大摊象破降落伞一样的黑色物体堆在那里,蓝色的液体还在从黑色的伤口中缓缓流出。 见到瑞维尔的出现,军官们都放下手上的工作,立正敬礼。 “上校,很遗憾,人已经死了。整个大脑都被破坏,根本没有办法……” 一名下级军官匆忙走近瑞维尔的身边,带着犹疑的眼神低声报告。看着他的表情,瑞维尔张了张嘴,但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从另一名军医手中拿过橡胶手套。 “怎么了,提奥普斯?连你也露出那种表情。难不成这比前两天夜里来偷袭营地的野蛮人居民更可怕?” 跟随瑞维尔赶来的一个参谋对那个军官说,尽量想使气氛变得轻松一点;然而他的声音中也充满紧张。——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地盯着那躺在地上、已经死亡的士兵,神经质的低声交谈又再次在围观的士兵中间响起,在旁人听来,这些交谈声尽是一些嗡嗡的噪音,犹如飞行在雪天里的大群苍蝇一样,令人没来由地感到烦躁、恐慌。 就在这时候,提奥普斯没有理会参谋的话,快步走到尸体旁边,蹲下来,和几个军医一起用身体挡住周围士兵的视线。——他一只手揭开罩在尸体上面的白布,向瑞维尔和参谋们做了个手势;瑞维尔上前一步观看,他脸上的表情立即僵住了。 那具尸体的上半身已经根本不成人形。——难怪提奥普斯要把士兵的视线挡住,他想——从头部直至腰部,就象被锋利的刀刃切割过一样,找不到一平方厘米完整的皮肤。尽管受了致命的重伤,但是没有流多少血;似乎就是和刀刃的切割同时,有人把一桶强酸倒到了他的头上:酸液把五官、军服和割开的伤口全部融化,头皮已经不见了,露出惨白的头骨,在酸液的浸泡下显得格外可怖。 瑞维尔只略瞥一眼,就立即扭过头去,示意提奥普斯把布盖上。身后的参谋看到这般惨象,几乎呕吐出来;与他们不同,瑞维尔参加过的战斗已经不是一场两场,也见过无数战场上的凄惨景象,但在他的记忆中,这样的情形即使不能说从未有过,但至少也是极其稀少。 死者胸前那金属所制的名牌没有被酸液溶掉。它被放在一旁的雪地上;瑞维尔用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拨弄着那个小牌,抬起头,盯着身旁一位身材高大的士官。 “他是你们小队的人?” “是,”那人有些沮丧地站着,头低低地垂下。“太突然了。连巡逻或战斗都不是,就在休息的时候……刮了一阵狂风,一瞬间的功夫——从天而降,他就被抓走了,周围的弟兄们就开枪,把它打下来,可已经来不及了——” 士官吸一口冷气,转头看向旁边那堆黑色破布似的东西。提奥普斯走过去,拉起一片还在往下滴着蓝色液体的黑色;瑞维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眼就能看出,那是生物的肉膜。失去生命的肉体无力地低垂,发出令人恶心的味道;在那片肉膜上,一只毫无光泽的眼球突出在外,僵硬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什么?” 瑞维尔的脸色顿时变了,他陡然看向那些内务部队的军医——他们正跪在尸体的旁边,采收酸液样本;一个年老的军医抬起头来,简洁地答了一句话,浑浊的双眼中显出兴奋的神情,而与之相反地,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则是有如死灰般平静。 “——生物。” ※ ※ ※ ※ ※ 尤莉丝·埃尔戴丝面罩下的冰蓝色双眼沉静地看着瑞维尔焦躁的面庞,看着他把一张张全息照片逐一铺开在桌子上,检视照片中死者的惨状和那只被打死的生物尸体,又把照片重新摞成一摞,只拿着一两张在临时指挥所里走来走去。 “那么,”尤莉丝终于开口了,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听不出任何感情,“请问一下,您那些研究者们,决定好怎么称呼这种东西了吗?” 就象一杯冰水浇上蜡烛一样,她清丽的声音消除了笼罩在房间中的紧张。瑞维尔吐出一口气,重重地在椅子中坐下。 “还是照惯例,UL(未确认生物)吧。”他答道,有些不耐烦,“后面的编号好象是252还是253,我也记不清。反正新发现生物的名单每天都在增加,多出来的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光看着都头晕,谁去记那种东西——” 瑞维尔抬起眼睛,看着尤莉丝被面罩笼盖的脸,似乎是在责备,这问题问得不合时宜;在那一刻,他仿佛感觉到,对方轻轻地笑了一下,但那张脸被面罩挡着,根本看不到面罩下真正的表情。 “你们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来的?又是诡异的法术,又是吃人的怪物,要是在战场上遇到这种东西……” 他发泄似地说着;尤莉丝摇摇头,缓步走到桌前,拿起一张怪物尸体的照片。 “这您倒无须担心。”她说,饶有兴趣地看着照片上的全息影象,“这个世界的很多事物虽然是你们不能理解的,但也没必要搞得这么紧张……” 她用一根纤细的手指去触摸全息影象,裹在深蓝色手套中的手指从影象中穿过,就象是把那怪物的躯体整个贯穿一样。 “这种东西,这个世界的人管它叫霜袍。” 在说话声中,那根手指稍稍弯曲,优雅地向上钩,好象要把那张大包袱皮一样的怪物整个钩起来;但是手指只是从影象中穿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所谓霜袍,就是因为它栖息在终年封冻的山顶,随寒风在空中飞行的时候就象黑色的大氅——尤莉丝看着那照片,缓缓地叙述着,声音给人以舒适的安慰;这种肉食性的生物总是乘风飞翔于各个山峰之间,捕食一切其它种类的生物,在风雪特别大的时候,有些霜袍也会到海拔较低的地区觅食。 “……也就是说,今天的事件纯粹是个意外。您的那个士兵运气不好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这种怪物不可能被驯服,这个世界的军队也从来没有驱使它们作战的记录。所以,您不必担心……” “——但是我的士兵死了啊!” 将尤莉丝的话强行打断,瑞维尔一拳砸在桌上,眼中的火焰映在那双蓝眼睛里,将眼中的冷酷也压去了几分。 “得了吧,”尤莉丝几乎没有掩饰眼中的笑意,“说老实话,作为领军之人,您是很有能力的。把这种个位数的伤亡挂在心上,只会影响您的判断力。您不至于连这点都不懂吧?” 她这样说道,语气满不在乎;但瑞维尔却站起身来,双手重重地按在桌上。 “小姐,我在军队里已经待了二十余年了。虽然因为命运的垂青,我活了下来,并且爬到了现在这样的高位——” 他一字一句地说,表情无比严肃。尤莉丝沉静地听着,身体也稍微向前倾斜了一些。——诚如她所说,虽然带兵不多,但他总是个领军的统帅——瑞维尔继续言道;然而他永远无法忘记,在被提升到现在的军阶之前,在战场上见到的那一切景象。如果没有亲身经历,军校出身的科班生永远无法想象那种情景:士兵们象蝼蚁一样在战场上拼死搏杀、被践踏、杀戮——在演习用的电子沙盘上,坦克就象玩具轿车一样可爱,冲过一道道壕沟宛如小孩子用脚踏平沙堡那样容易;从来没有一场演习能够把战争中那种紧张、恐怖的压迫感完全制造出来,更别提战场上那修罗地狱般的血腥与残酷…… “我经常看到那些参谋们讨论战史的时候说,在内战的某某战役里格拉西亚军的一个师在战役之初受诱冒进,结果一下子就被吃掉一个营,或者迪法拉格利亚军的某个军团瞬间便突破了敌人在河岸边构筑的防线,仅仅损失百分之五,等等,就象吃饭一样简单。但是他们从没有这样想过:那是人死了啊!我的第一批战友几乎全都在战争中丧命,有些就死在我的面前——这种感觉用言语是绝对表达不出来的,只有让他们自己到战场上去体会。虽然身为指挥官,必须以取得胜利为最优先,但如果可能,我希望死的人越少越好。士兵们不单单是电脑里的一串统计数字,他们是人类啊!他们也有自己的人生、自己未来的无数可能。我时时都记着这一点;或者还是说,这个世界的原住民,都是从来不把别人和自己的生命当回事的人呢?——” 瑞维尔的声音停下了。他的话甚至有些苛酷;重又坐回到椅子中,他依然看着尤莉丝的脸;她沉默片刻,轻轻地、然而尊敬地向他鞠躬。 “您很幸运,您的士兵亦然;这个世界的人都是有血有肉的生灵,与您一样。象我们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而且我们也珍惜自己的生命。” 她走到窗前,看向窗外的漫天风雪,伸出一只手,指向西方。瑞维尔知道,在那里有着野蛮人第一个强大的据点,以及将要与特拉利亚远征军作战的凶悍民族。是啊,明天全军就要正式展开攻势;在这个时候,必须要全心全意地注视战局的发展,为取得胜利而努力;毕竟,身为军人,无论有着怎样的柔肠,在战斗中也都要将它化为钢铁的利剑,保护自己,杀灭敌军—— “不光是我一个人在协助您;请记住这一点。从今天开始,我们已经增派人手在暗中保护,确保您的部队不会受到野兽与法术的严重威胁。命运、以及我们都全力地在协助你们的事业……” 尤莉丝回过头来,那双眼睛似乎也在甜美地微笑。 “……毕竟,这也是我们的事业。不仅仅是眼前的这一个小城,还有整个世界等着我们和你们去征服。不是吗?……” |
第九章 暗红之二·雪降
作者:玖羽 |
夕阳的余辉逐渐黯淡,幽深的夜幕再度降临大地。不久,第一缕月光穿透阴云,照到艾克利迪萨城中高耸的塔楼之上,踞立在塔尖上的古旧青铜兽像拉出长长的奇形影子,在苍白色的光芒照耀下切过街道,把主堡那白色巨石构筑的外壁染上浓重的黑暗。风暂时停下来了,但云层还在缓慢地移动着:被阴云阻隔,冬季北方的夜晚很少能看到月亮;就是在这时,月光和云层之间也仍然在缓慢地相互侵蚀、不断模糊双方的界限,仿佛是在争夺这广阔夜空的统治权一样。 艾克利迪萨城主堡大厅的天花板高高在上,越过足有三层楼的高度俯视着大厅那宽广、空旷,样式却稍嫌流于粗陋的地面花纹。帝国的北方边境一片荒凉,艾克利迪萨虽然是这片广阔地域中知名的重要中枢,但除了一年中固定的贸易季节外,平日里也总是显出一片萧条。在这样的气氛之中,这个城堡大厅更是常年冷冷清清;萧条和荒凉日积月累,直到在大厅的墙壁和天顶印下片片霉斑。——现在,在这座城堡中几乎从未有过的强烈魔法灯光和火把的照射下,这些生于白石上的黑色霉斑看在加尔尼亚军官和士兵们的眼里简直就象是在恐惧、颤抖。前几天,无聊的法师们往墙壁上放了几只清洁用的特种史莱姆,这些紫色的生物缓慢地在壁面上流动,如逆反常规而行的紫色水迹般搜寻、攻击,吞噬霉菌的群落与厚重的尘埃。对它们来说,和往昔黑暗中度过的漫长岁月相比,现在的变局竟来得如此之快;从一周前这个大厅变成加尔尼亚军的前线统帅部开始,白亮的光芒和紫色的恐怖命运就开始向它们袭来,在迟钝的生命体系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就将一切的存在摧毁殆尽,只余白色的石头壁面与地上愈发紧张的嘈杂人声。 “第三鹰骑兵中队的侦察报告传回来了。发现迪卓斯主力部队。” 夜半时分,一名年轻的法师从大厅侧面的小房间中匆匆进入,大声报告。随后,他把手放在一个水晶球上,努力集中精神,把在百里之外和自己建立了心灵连线的那名加尔尼亚指挥官所见的一切事物在头脑中解构,再次编织成形,通过水晶球的折射投映在厅堂中央的空间之中。人们顿时发出一阵惊叹;这当然不是因为这一魔法装置的使用,而是因为它显示出的影象本身。 “前卫部队已推进至普列布里亚城以东七十标准里远。入夜之后,其前锋已全部停止前进,现正于所处地域组织防御,估计在等待后续部队的到达。” 法师一面维持影象,一面传诵着侦察部队的报告。敌方的这支先头部队数量并不大,总共也只有十几辆大小不等的钢铁战车;这些战车正在一片高地上,井然有序地成扇形展开。望向远方,在目力所及之处,夜色里点点发光的灯火排成一条线,正以令人惊异的速度向先头部队待机的地点伸展过来;随之而来的,则是越来越清晰的震耳噪音。——突然,金色的火光从下方黑暗中出现,高速的火光拉成火线,将飞鹰骑手的视线切裂开来;他被突然的攻击吓了一跳,猛地驾御跨下巨鹰往高空飞去,失去专注的意识,心灵连线的影象迅速模糊、消失。 在影象完全消失之后,那名法师向着厅堂深处的统帅略一行礼,又迅速消失在进来的门中。两名侍从拿起长杆,把代表迪卓斯军最新动向的符号粘到墙上巨大的作战地图上;看着地图,司令部中顿时乱了起来,所有人议论纷纷。 “怎么这么快?他们今天下午才刚出发吧?” 在地图旁的一名骑士轻声叫道。虽然现在已经过了半夜,在事实上更换了日期,然而无人有心情去纠正他的错误。刚才传回来的影象在水晶球中一遍又一遍地重放,人们专心致志地注视着每一个细节;对大多数人来说,这甚至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迪卓斯军队的样子。就连法师们也立即开始计算敌方的速度以及防线展开的方向,然后互相交头接耳,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神啊,要是我军中有任何一支骑兵或战车部队没有法术支援还能达到这样的速度的话,那指挥官马上就会成为英雄。这些迪卓斯人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 看着地图上的标识,卫队长巴亚基尼不停摇头。在他身边的指挥官席上坐着,帕法尼提亚侯爵看了看他的心腹那焦急的面孔,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点点划划。随即,他轻声咳嗽一下,杂乱的议论顿时止歇。 “有什么可怕的?敌人不过是跑得快而已!”帕法尼提亚的声音不高,但很威严,“给你们看了那么多迪卓斯人的怪武器,还没有习惯吗?只要有魔法,我们的轻骑兵不是照样也能跑出这种速度来吗?” 他边说着,严肃的目光扫视整个大厅。他的部下们赶紧回头去做自己的事情,几个刚才声音最响的骑士还转过身来,认错似地向他们的统帅致礼。这些骑士都是自小就在他的领地上为他作战的侍从,和帕法尼提亚的爵位一样,他们也是家族中第一代取得骑士称号的人。争夺王位的内战胜利之后,贝尔格斯皇帝给予追随者的奖赏慷慨而丰厚,就如同他对与自己为敌的人的残酷而恐怖的报复一样;唯一不同的只是,旧日的贵族已经腐化,新王朝的打击对他们而言不过是砍断即将倒塌的堡垒的最后一根柱子,而这些被提拔的帝国新贵们各自都有着与地位相称的功绩和能力,无论是在内战的战场上、战争之后追剿残敌的作战中,还是此时此地面对着那些来自异界、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的可怕敌人。——也正是因为这样,即使是马上要与迪卓斯人面对面地冲突,帕法尼提亚的心中也没有丝毫不安。 “但他们只用一天时间就从河岸前进到这里,实在是很危险。照这个速度的话,迪卓斯的战车只要再两天功夫就能开到这座城市的城墙边上。”巴亚基尼附下身,低声对他说道。“——必须得赶快了。虽然那是在一路上毫无抵抗的前提之下;但是假如我军一战失利的话……” “那我们就守不住了。这样的天气下埃纳西亚还说什么分兵去阻击或骚扰敌人,简直是妄想,现在光侦察就费尽全力了。”帕法尼提亚毫不隐讳地说,“还是等他们前进之后,再集中全军攻击的好。这次的对手和以前的那些贵族军队不一样;不可能用小部队的单独行动去阻碍他们,那样只是白白送死。” ——何况,敌军的一切情况对我们而言都还是空白,因此更不能让部队去冒险,帕法尼提亚又这样补充了一句,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些影象。不管怎么看,这些笨重的铁块都不象能跑得比马还快的样子。然而它们却的确能做到这一点,甚至连加尔尼亚最好的马匹也要凭借魔法才能勉强与之相比——和迪卓斯人的武器一样,虽然不可思议但确实能发挥出效力;这些事物已经难以用加尔尼亚人熟知的魔法来解释了。帕法尼提亚的性格虽不喜冒险,然而如今这等保守的战术也还是他第一次使用。这种心理与恐惧无关,但是他相信,在现在这样的时候,谨慎一些总没有什么坏处。现在迪卓斯人刚刚越出他们的实际控制范围之外,假如他们不在夜间行军的话,再度进逼就得等到天亮之后:到那时,随着太阳的升起,真正的侵攻才将正式开始。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定数,帕法尼提亚能确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这场战役将成为加尔尼亚人和迪卓斯人之间第一次千人以上规模的交战。参战人数一旦增加到这样的数量,战场上的情况就和那种几十、几百人之间的小冲突就完全不同了。在没有前例可循的情况下,他宁愿采取这种战术。 “今晚有月亮呢,真是少见啊。” 帕法尼提亚突然把话题一转。大厅的窗帘没拉,皎洁的月光透过高高的彩色玻璃窗照到房间中黑暗的角落,投下线条杂乱的花纹。一只清扫史莱姆静静地贴在玻璃上,于是在映到地上的花纹之中便有了一滩淡紫色的水洼。 “这会是什么样的预兆呢?”巴亚基尼好不容易才挤出这样一句话回答。他是个严肃的军人,对自然的美没什么感受性,“希望月光不会影响到埃纳西亚大人的偷袭才好。但是伯爵大人和他的人都有充足的作战经验,应该不会为这点小事发愁……” 听着他的话,帕法尼提亚用略带责备的眼神看向墙上那埃纳西亚家的巨大纹章。城堡的主人现在并不在这里:就算带领自己手下的部队去偷袭敌军这样的作战是在埃纳西亚的权限范围之内,但一想到他的行动,帕法尼提亚甚至庆幸自己坚持要亲率部队来指挥战役。他麾下这两个本地的领主,埃纳西亚和拉克伦在战争的领域不可谓之无能,两人都是曾在内战中立下出色战功的将领;不过二人的年龄都还很轻,尤其是指挥大部队的经验还不足。风格倾向于防御作战的拉克伦还好说,埃纳西亚则未免过于急躁。假如不是自己在制约着他的话,现在他早已率领全军直冲过去了吧?旧日这一带领主们的争斗无疑对他影响很大;在无止境的勾心斗角中,这两个人都养成了过于注重细枝末节的习惯,而缺乏全局性的长远眼光。——何况,迪卓斯人并不是能用常理推断的敌人。帕法尼提亚否决了埃纳西亚所有派遣支队前去骚扰的提案,除了没法阻止他带领自己的侍卫亲自去挑战之外,能做的全做了;今天这次攻击能收效当然最好,假如失败的话,对埃纳西亚也是个很好的教训。但万一在这种地方白白送命的话,那未免太不值得了…… 帕法尼提亚拿起水杯来喝了一口,环顾四周,尽量让埃纳西亚的烦心事从头脑中清空。现在,大厅中所有人都在不眠不休地工作着,这种充满活力的紧张气氛对他们所有人而言,都是暌违已久的感受。在秘书官的纸上、在骑士头盔上代表指挥官地位的额角之后,在接连不断的心灵连线的传报声中,总数超过五位数的骑兵、步兵、空军、本地民兵,以及支持这些军队的大量补给正遵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调动。帝国庞大军事机器的一个终端正在北国的原野上开始暖机,准备全速发动,用剑矛和魔法将任何胆敢挑战的敌军撕成碎片。就算是在最不利的条件下,迪卓斯军的数量也不会超过自军的半数,更兼之先前派往威斯提亚河沿线进行侦察的几个人居然渡过河流并且平安返回,带回很多重要情报,而且加尔尼亚人对对方的诡异武器也不再是一无所知——一思及此,无论怎样悲观的人也会在胸中充满信心,对胜利的结果坚信不疑。 ※ ※ ※ ※ ※ “侯爵大人召见你们。都到指挥部所在的大厅来。” 诺恩西斯推开城堡会客室的房门,向屋中的同伴说道。他手里已经拿上了一根新法杖,头发和衣服也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艾瑞莉亚看着法师,点点头,就象背负着旅途中所有的疲累般,从椅子中艰难撑起身躯,无力地伸着懒腰。 “太好了,”她简单地回答,也没有穿上皮甲,但却把剑佩在腰间,“我们走。——那位老先生很勤勉啊,才刚到就这样急着见我们……” 艾瑞莉亚欣慰地微笑了。虽然身体中积累着连日赶路的困倦,但一对棕色的眼睛却明澈依然。无论日后的旅途何等艰辛,但诺恩西斯心中永远不会忘记的,就是那宛如宝石一样闪亮的双眼。 “抱歉,”他一时有些语塞,“刚才还在没日没夜地赶路,现在就马上要……” “没关系的。你不也是一样吗?况且既然在这个时候召见我们,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情。” 艾瑞莉亚说。没有任何耽搁,她已然快步走出房间。玄岚从诺恩西斯肩上飞下,在她面前盘旋着,好象在带路;伊密苏斯和玛尔维娜在她和法师身后几步的距离处跟随。这座城堡中的通道是曲折而狭长的,墙壁上燃烧着火把;朝外的那一侧开了很多小窗,月光从窗外射入,在空气中与火把的光亮混合,显出奇妙的颜色。——他们只是沉默地走着;从迪卓斯基地逃出来之后,每个人的心中都仿佛压着一块石头,这一路上只想着赶在迪卓斯人发动进攻之前拼命赶回统帅部;从普列布里亚征借了几匹马之后,他们一路上几乎还没有下过马背,互相之间也很少交谈。 渐渐地,窗外的月光被云层淹没了。一时间,城堡外只剩下无尽的黑暗统治夜空;一阵凉风刮起,带着第一阵雪片吹入城中;火把的光随风摇曳,燃烧的木棒发出爆裂的响声。 “下雪了。” 看向窗外,伊密苏斯轻声说。没过一会,雪就越发地大了起来,从城壁后向外看去,只见黑暗的背景下飞舞着漫天的苍白飞絮;有些雪片飞到人的脸上,迅速融化,将屋外的寒冷传导到人体之中。 “雪中有魔法的气味。是军队里的法师干的吧?” 艾瑞莉亚问道,诺恩西斯在她旁边点点头。 “我刚才去指挥部报告的时候就看见法师们准备开始施法了。用魔法改变天气来辅助作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哪次战争里没人这么干过?” “聪明的决定,”伊密苏斯道,“对特拉利亚的装甲部队来说这种天气是很难受的。而且一线部队不会配备气象武器,对这种攻击他们甚至连反抗都不可能……” “你这么说侯爵大人会很高兴的。我向他报告了你的事之后,他很感兴趣呢。” 诺恩西斯转过头去,看了少年一眼,脸上露出安慰的笑;走在少年旁边的玛尔维娜象要确认什么一样,向前走上两步。 “听说我们要放弃普列布里亚?是真的吗?” 她显得有些担心,语气也很急。没有看她的脸,法师把头转过去,轻轻耸耸肩。 “不是放弃,只是把那里的部队撤回来防守而已。”他说,又象是补充似地言明,“普列布里亚只要开城投降就可以了,迪卓斯人不会屠杀民众。不反抗,但也不合作,这样就够了;反正战役马上就能分出结果,对他们来说也只是暂时地忍受一下新统治者而已……” 说到最后的几句话,他不由得感到有些心虚,声音也低了下来。没有听到玛尔维娜再说什么,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艾瑞莉亚在一旁注视着他;尽管道理上非常明白,但在心中,诺恩西斯还是觉得这样把民众拱手交给敌军的做法实在难以接受。——发觉到艾瑞莉亚的注视,法师悄悄地别过头去,觉得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大声抗议,——他突然想起,在进入斯克萨拉城之前,艾瑞莉亚也曾这样看过他;那也是在这样一个刚刚开始降雪的夜空。伊密苏斯已经睡下了,他第一个守夜,艾瑞莉亚走到他身旁,坐到一块干净的石头上。 “那个孩子,”她当时这样说道,声音很轻,就象在自言自语,“伊密苏斯那孩子,回去之后你打算怎么报告?象他那样懂得迪卓斯人知识的……” “当然是如实说。” 他是这样回答的;艾瑞莉亚遥望远方的山脉,似乎有些悲哀;再次开口的时候,她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但多了些反驳的味道。 “但是你不觉得他很可怜吗?总该为他着想吧!年纪这么小就经历了这么多,而且,老实说还不知道我们的法师们会怎么对待他……” “那我可管不着。他可能是我们了解迪卓斯人的唯一渠道,他熟知敌人的武器和装备。”诺恩西斯越来越激动,声音也高了些。现在想想,虽然还是认为这个回答完全正确,但不知怎地,他却对这个答复十分后悔,“——不管他结果怎样,就是在实验里死了也好,他带着的资料能救成千上万的士兵。与其拘泥于一个小孩,还不如把眼光放远一点,这才是最高的善……” 亏你还是个佣兵呢,居然这么仁慈——诺恩西斯当时也是有些昏头了,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看向艾瑞莉亚的脸,他顿时噎住了;那双美丽的眼睛如同现在一样看着他的眼,没有发怒,也没有太过激烈的感情;在眸子深处,他看见了深深的悲哀,以及一种近乎怜悯的光彩。这眼神令他心头一颤;就算在战场上亲身经历过战争也好,在看惯了满目尸首和血海之后,艾瑞莉亚的注视却揭开了他心中被理性之壁掩藏的某些东西。他所讶异的是,为什么直到现在自己还会有这样的感情;而更使他感到不可思议的,就是艾瑞莉亚为什么在经历过比他更深更重的修罗场之后还能拥有那样的眼神。 “……算了。” 最后,诺恩西斯也只能象现在一样在心里放弃挣扎的念头。抬起眼睛,城堡大厅那装饰过度的青铜门已经出现在眼前;迅速整理一下表情,法师走到卫兵面前,大声报出自己的名字。卫兵朝里面通报之后,把门打开,尊敬地站到一旁;在数打视线的同时注视下,诺恩西斯带领同伴,大步走入厅堂之中。 ※ ※ ※ ※ ※ 闪光的火网和拖着长长尾焰的对空飞弹从地面上不断射入夜空。无人战斗机的呼啸震耳欲聋,在云层中飞翔,配合地面火力一起驱逐加尔尼亚空军的侦察部队。在空战战场的下方,各型坦克和运载人员的装甲战车排成长龙,隆隆地从大路上驶过,将大片领土收入特拉利亚军的控制之中。经过了数日的缜密侦察,这一带的地形早已被详细地摸透,特拉利亚军不需要在夜晚停留;与加尔尼亚军设想的情况相反,事实上,这对加尔尼亚人而言可能是最坏的状况。——以坦克为先导,主力部队在没有交战地接收了普列布里亚城之后继续沿主要进攻方向推进,在普列布里亚以西不远的地带停下,开始休整,补给油料。在这样严寒的天气里,无人战斗机对环境的适应程度明显要高于人类;所有的无人机整夜都在空中战斗、巡逻,确保对制空权的掌握。同时,步兵部队也正往侧翼发展,掩护最为重要的补给通道。 第二机械化步兵营接到停止前进的命令,是在午夜时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雪开始下起来了;很奇妙地,就象是夹带雪花的云层正在移动一样,降雪的范围逐渐扩大,而且一开始就是狂扫下来的大雪。第二机步营那些油料耗尽的车辆聚集在后方,谨慎防御,等待补给车的到来;其余的部队则在外围警戒,时时准备扑向从雪中出现的任何东西。 “该死的雪。” 埃米提亚拍了拍落满雪花的肩膀,大声抱怨道。周围的几个士兵发出了赞同的声音;虽说穿着的战斗服能有效地保暖,可在大雪中执勤的滋味还是很不好受。为免冻结,身旁装甲运兵车的发动机一直在预热,无休无止的噪音使人烦躁不安。 “雪要是再大一点的话,人和装甲车行动起来就不方便了。”一个士兵说,用诅咒的眼神看着天空。“不过,连我们都被这雪困住了,那群野蛮人就更不用说了吧?就算他们熟悉这里的天气,也没有能力改变它……” “不要放松。贝洛上校亲自命令,千万别小看了野蛮人。”埃米提亚责备道。他也在心里蔑视那些只有原始科技的野蛮人,但上级的命令必须传达。“不管对手是谁,现在这里已经是战场了。如果不打起精神来的话……”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在突如其来的警报声中,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赶紧卸下肩头的枪;好象是突然从地里冒出来似的,埃米提亚头盔的面罩上出现了大量光点;在风声中夹杂着飞箭的破空之声,一名士兵捂着手臂惨叫着跪倒在地,黑色的尾羽从指缝间穿出。在他四周的雪地上,已经插上了更多的黑色箭矢。 接下来,接二连三的弓弦声在前方的森林中响起,尖利的长箭从各个方向上向这一小群人袭来。中箭的士兵痛苦地号叫着,被同伴拉着向后退却。 “别慌张,躲到装甲车后面!”埃米提亚的声音在通讯回路中听来震耳欲聋,就是在受到突袭的时候他仍然能有效地指挥。“——向后方求援!‘苏菲’横过来,用炮给我轰回去!” “苏菲”是士兵们为他们的装甲运兵车取的昵称。每一个小队的装甲车都有自己的名字,和士兵们就象是情人一样亲近;接到指示,一直在驾驶室中待命的驾驶员立即将车身的侧面对向箭射来的方向,士兵们撤到车后,车顶的57mm线性炮随即发出震响。——敌人的袭击是有组织的进攻作战的前奏,还是仅仅单纯地想要来骚扰呢?——在这样的混乱中,埃米提亚不禁在头脑中产生了这样的疑问;炮弹准确地落到落点上,化成鲜红的火球,炸飞树木,周围树上的雪也被爆炸的冲击波震得簌簌落下。 然而,等到爆炸平息,致命的飞箭又从另一个方向射出。几枚光球也混合在箭中射来,打在运兵车的装甲上,爆碎开来,但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在那里!” 一个士兵大声吼叫着,端起枪向前面不远处的一个树丛扫射——一个人影刚刚在那里一闪而过——;子弹击碎了树丛的枝叶,可敌人早已失去踪影。 “笨蛋!打不中就别浪费子弹!” 埃米提亚怒骂着。他是从老兵晋升到少尉的,在实战经验丰富的同时总显得粗暴而缺乏教养;这种人最适合当士兵也说不定——他飞身跃上“苏菲”结实的背脊,把下半身塞入人员出入口,操起车上的机枪就开始扫射回去。——但机枪的咆哮也没持续多久;枪口的火光持续了几秒,就又停止、静寂。 “少尉……!” 刚才那个士兵指着埃米提亚身前的机枪,指尖微微颤抖。埃米提亚低头看去,脸色发白。——一枝羽箭穿透了机枪弹匣的铁片,把供弹系统卡住;本来这种机枪的设计是就算枪体被打中一、两发子弹也没事的,然而箭却阻断了整个系统的传动,箭尖从另一面穿出,箭头因强烈的冲击而变形,在箭头上刻着一个符号,那符号正闪着白炽的光芒。埃米提亚用力把箭头拔出,灼热的金属迅速冷却,符号的光芒也慢慢消失,最后,整个箭头在手心里化成一块黑色、微温的废铁,他又紧紧握拳,箭头在手的压力下粉碎成片片残渣。 “怎么会这样?他们是怪物吗?!——” 仓促间已经找不出更贴切的词语来形容,埃米提亚把残渣摔到雪地上。发出遇敌信号到现在已经有几分钟了,还是没有回复;大概其它的警备部队也正陷入战斗之中吧?——像是要把这个泄气的念头从头脑中赶走一样,他推开面前的机枪,换上突击步枪继续疯狂地扫射着。士兵们也在这样接连不断地射击;弹幕令箭雨沉默片刻,然后,几颗不同颜色的球体就飞向装甲车。其中一颗白色的小球射中车体,瞬间整辆车都被包覆在胶黏的网状物之中。红色的小球打到地面上,以不输小口径炮弹的威力爆开。 ——在红色的火光中,无视震耳欲聋的声响,埃米提亚扯开脸上的粘网,一只手仍然在扣动扳机;背对士兵,他大声地喊叫着,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激励部下: “别在野蛮人面前退缩!友军马上就来援助了,敌人的数量不多的!继续开火,把他们压倒!快点……” ※ ※ ※ ※ ※ 眼前这座城市静得就象鬼城一样,格拉克塞搭在越野车上进入城门的时候不禁产生了这样的感觉。现在正是曙光将要升起的前一刻,仿佛是要最后疯狂地庆祝夜晚的存在,人们周围的空气黑暗、寒冷,除了越野车的车灯以及在街上巡逻的士兵头盔上的灯光之外,整座城市没有一点光亮。置身于这样的黑暗中,人会觉得黑暗的黏糊糊的手指正在抚摩自己的皮肤;更加令人不安的是,以现在的时间,城中的居民理应全部进入梦乡,但格拉克塞却觉得,城中没有一个人在睡觉。街道两旁的高楼上,所有的百叶窗似乎都开着小缝,一双双充满恐惧的眼睛正从那些细缝中窥视自己,窥视全军。 “知道吗,第二营的防区那边好象打起来了。”在他旁边专心地听着通讯联络网对话的伊德利奥突然开口,把他吓了一跳,也把意识拽回到现实之中,“我们有伤亡。敌人约莫有一个支队的数量吧,第一线的警戒部队好象很惨啊。现在附近的掷弹兵赶过去,已经打退了;有命令下来,不准追击。” “这是第一次和敌军正面冲突吧?”格拉克塞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问向他的同僚;伊德利奥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马上就会有下一次了。”伊德利奥又说,“按照咱们现在的推进速度,到明天晚上就能到达野蛮人在这里的最大城市。——你明白吧?” 当然。格拉克塞回答;那座城市应该就是野蛮人在这个地区的中枢。为了保卫那里,他们必定会出动主力部队前来对抗;那时可就不是一般的小冲突了,而是真正的大战。 “说实在的,我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个小城就象是野蛮人故意放给我们的一样。” 伊德利奥望向夜空,又看看街道两边的楼房,从衣袋里掏出一张揉皱了的照片递给格拉克塞。他一看便知,这是无人侦察机拍摄的图象;在照片上显示的是险峻陡峭的山峰,在山峰中,一条道路化作白线蜿蜒其间;在白线的尽头,就在山峰的岩石上矗立着的,是一座极高的巨塔和向两边延伸出去的宽阔城墙。 “这不是今天……昨天早上拍的吗?”格拉克塞把照片审视两遍,仔细看着已经被揉皱的拍摄时间,“在哪拍的?很奇怪的景象。” “在南边的山脉,是在最外围巡逻的侦察机拍到的。”伊德利奥把照片拿回来,指指点点,“明白吗?这里的山峰起码有三千米高,只能爬骡子,而这塔竟然也有几十米的高度!——这样的工程,就连我们也会觉得吃力。而他们是怎么把塔盖起来的,你不觉得奇怪吗?” 他有些激动,好几次粗暴地用指头戳着照片。格拉克塞想起,贝洛上校和几个老兵也对他说过,在远征军大本营所在的那个野蛮人城市里,建筑的壮观不亚于特拉利亚的城市;包括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遇到的多少奇异事件在内,特拉利亚人的常理思维根本就无法解释。 “也许他们有外星人的协助?” 伊德利奥喃喃地说着设想,格拉克塞从他的脸上看出,对方决非在开玩笑。伊德利奥脸上的这种表情他也在贝洛上校的脸上看到过;那是自信的人类遇到自己闻所未闻的事物时必然会出现的表情。其实人类这种生物本来就没有自信可言;每当遇到了什么自己的头脑无法解释的东西的时候,几乎总会把求救的缆绳系在名为“超能力”的船上:古代是神灵,现代是外星人。假设一个比自己高等的存在实在是很容易的事;但是就是没人想过那些奇迹般的事物是否可能是用人类的手造成。 也许吧。格拉克塞随口说。他对这些超出理性范畴的事物并不太热衷;他也常说,除非亲眼所见,否则他不会相信有神灵或外星人的存在。而且,这个世界的奇异事情终也会得到合乎常理的解释,他是这么确信着的。 “这座高塔扼守着这一带山脉中最重要的通道,”伊德利奥扬了扬那照片,“在解决了面前的野蛮人之后,为了保证侧翼早晚得把它拿下来。不过,这种地形无论是重装步兵、装甲部队还是炮兵都施展不开,光凭空降的话输送设备又不够。真是难办啊……” 正说着,越野车开过城中不大的广场,在一座高大、极尽华美的房屋前停了下来。在黑夜中,大屋只有少数窗口亮着昏暗的灯光;在门前的广场上停着几辆轻型装甲车,门口的重装步兵见到越野车上的年轻军官,连忙敬礼。走近了看,这座房屋大概就是城市政府的办公地点了;门前没有任何说明建筑功能的文字,只简单地悬挂了一个徽章,徽章的纹样就是在照片上看到的山脉之塔。原有的统治者已经先一步撤离,把城门打开,任由特拉利亚军进入,宅子里面一片漆黑,甚至听不到狗的叫声。 “对野蛮人的这种行为,你怎么想?”格拉克塞问。“是觉得没有胜算而逃走了呢,还是追求原始的荣誉感,不愿意在战争中牵连民众呢?又或者……” 他闭上了嘴,没继续往下说。伊德利奥大概也和他想得一样吧:继续推理的话,思维就好象正在步入一个无底洞一样,黑暗开始在眼前展开,把那可能发生而又没人愿意看到的事实呈现在人们面前。走进宅院,两人信步走向宅子旁一座独立的建筑:这座建筑的墙上和挂着高塔完全不同的徽章,格拉克塞记起在河对岸的时候好象也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的图样。这座建筑的门没有上锁;轻轻把门推开,里面一片空旷,地面上铺着精致的石板;在建筑的最深处,是一尊贴着墙壁塑造的巨大神像。紫色和红色的光球不停地围绕神像旋转,发出微弱的光芒。 “是野蛮人的神啊。”伊德利奥说,走向神像,看着那雕塑的夸张了的肌肉,锋利的武器,以及狰狞的面容。“是战神或破坏神吧?或者还是雷神呢?也许是几个神的混合也说不定……” 带着些许好奇,他走近过去,摸摸神像,又想抓住那围绕神像旋转的光球,但怎么也抓不住。这个时候,角落里的一团黑影移动了一下;看见伊德利奥的行为,迅速地站起身。 “把你们亵渎的手拿开,迪卓斯人!” 黑影陡然发出厉嚎。伊德利奥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把手缩了回去;格拉克塞把手扶上腰间的手枪,但很快又放下了。那人拐着脚,拼命地走上前来。那是一个年老的野蛮人;他的身上穿着灰白色的长袍,头发和牙齿几乎都掉光了,但是眼睛中却依然燃烧着那种只有信徒才会拥有的狂热眼神。 “居然还有没走的野蛮人,真是罕见。”伊德利奥对同僚说,没有理会老人。“看,我好象触犯了他们的禁忌了呢,格拉克塞。” 他们都知道,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个世界和特拉利亚的语言是相通的。然而和野蛮人面对面地说话,这还是第一次;伊德利奥故意这样说着,轻蔑地看着老人,对方走到神像前,用身体护住神像。 “至高的托尼特拉莫西斯啊!向那些亵渎你的迪卓斯人复仇,接受血肉和钢铁的祭品吧!你是冬之君主,是冰雪之王,你就用你的大能,彻底在这里摧毁胆敢蔑视你伟大意志的暴徒!” 老人大声喊道,憎恨地瞪着伊德利奥,摆出攻击的架势。在那一瞬间,伊德利奥抬起手,象是要狠狠打过去;但他还是收手了,不再理那老人,径直向门外走去。 “算了,打老家伙也没意思。尼塔迪亚教会的说教在那边我就听烦了,不想再听那帮狂热者唠叨。” 他说,拉着格拉克塞走出神殿。格拉克塞最后看了老人一眼,看见老人已经跪在神像前,不断膜拜,扯着喉咙高声诅咒。 “托尼特拉莫西斯,托尼特拉莫西斯!惩罚那些迪卓斯人,让他们陷身于寒冰地狱之中!用你的手,为你的信徒们赐予拯救……” 格拉克塞转过头去,几乎是跑着远离神殿。这种人类的狂热看在眼里,使他全身上下都腾起恶寒。——旋即惊讶地停下,看向天空:没有任何预兆地,大片的雪花开始从云层中漏下,落向死寂的城市和刚要休息的特拉利亚全军。在艾克利迪萨发动的魔法现在已经扩展到了这里,当然格拉克塞对此并不知情。心中的一个尚未石化的角落盘算着这场降雪对战争的影响,而那更多的部分却被偶然的巧合和黑暗天象所震慑;他只是僵立在原地,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任由那白色的精灵缓缓飘落,堆积到自己的头发、衣褶和低垂的肩膀之上。 |
第十章 暗红之三·杀戮线
作者:玖羽 |
永夜不眠的魔法之眼从高处向下观望,无形的视线在每一个黑暗的角落中扫过。 从路边这个高高的雪堆上看去,下方平整的道路全部尽收眼底。经过特拉利亚工程部队彻夜不停的紧张劳作,路面上的积雪已被清扫一空,作为全军先导的几辆坦克正从路上通过。在坦克后面,是一列列装甲运兵车,再往后则是属于掷弹兵营的庞大的“M.T.T”式重型坦克;装甲车辆那沉重的履带碾压着黑色路面和白色的残雪,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这响声被淹没在发动机沉重的噪音里,几乎已经失却了自身的存在。 ——而这些魔法之眼正在静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从特拉利亚军进入普列布里亚算起,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一天的时间了。没有遇到任何抵抗,特拉利亚军继续在敌国的领土上向前推进;而这些路边的魔眼也在看着,注视他们的行动。——这些隐形的眼睛成排地安置在雪堆上,不会眨动,在它们有限的生命中也没有休息。它们所见的事物将与后方安置它们的法师的意识直接连通;整整一天的大雪之后,在特拉利亚军重新发动进攻的途中,每一只眼睛都在不停地监视这支强大部队的一切动向,同时把信息及时传回后方,为忙碌不堪的统帅部中再添上一笔令人心烦意乱然而又宝贵万分的麻烦。 丝毫没有意识到监视者的存在,士兵们抱着枪,从装甲运兵车中探出上半身,唱着歌,望着天上的变化;下了一夜的雪,终于停了。从整个车队中爆发出低沉的欢呼,人们都在兴奋地低声交谈、握着武器的手指也暂时忘记了发抖;就象一条黑色巨龙在纯白的山岭中穿行,特拉利亚人坐在战车上,全速行驶,拼命地奔向前方的目标。 在他们头顶的雪堆中,魔法之眼一直在看着所有的事情,努力观察敌军的动向,永不止歇。 ※????????※????????※????????※????????※ 这是一个灰色的黎明。日光被天地间冰冷的气息冻得发抖,从空中阴云的缝隙中窥视着地面,瑟缩地用自己的手指碰触那覆盖在大地之上的广阔雪野。在俨如雪白的玉山般无暇的北方山岭之间,露出雪面之外的道路,以及人马交杂踩踏的印记就象在久病之人的苍白皮肤下显露的血管一样,清晰地映在眼中,使人感到恶心、不安。随着天色渐渐变亮,这些象征金戈铁马挺进行程的脚印也逐渐明晰,并且不断在雪上扩展,不祥的病痛正在大地的躯体上蔓延。 在特拉利亚的先头部队刚刚开过一个坡度平缓的陡坡的时候,一批敌影出现在远方侧前的山坡上,人们的视野之中。眼见此景,通讯回路中顿时充满了紧张的交谈,蜂鸣的警报声在每一辆车、每一个头盔中震响;最前面几辆装甲运兵车上的士兵纷纷下车,不顾道路两旁厚厚的积雪,艰难地雪地上展开战斗队形;但只见那一小队野蛮人的人马斜插着从坡上下来,打个转弯,旋即消失于天上的阴云与茫茫白雪中间。 几乎是在同时,命令从后方的指挥部传来了。特拉利亚全军开始预备接敌。正如瑞维尔所担心的,第一线部队中的士兵和军官们无一人有过实战经验,他难以确知麾下军队陡然接战的结果,因此宁可早些让他们进入战斗状态,适应即将到来的地狱之境;诚然,所有的特拉利亚士兵都相信,在先进的枪炮、装甲车辆甚至导弹面前,还在使用冷兵器的野蛮人必定会被打得大败亏输,然而只要一思及将要踏上那片非死即活的杀戮战场,特别是将要对着活生生的人类开枪,多数人的心里都还没有准备,无论是还在好奇地观望异界风景的新兵还是在训练营地中虚掷了一年或两年光阴的老兵皆然。战争就象一头凶兽,隔着笼子观赏也许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危险,但若是要亲身接近,每近一步心灵也就被恐惧攫紧一分;尤其是在斯克萨拉军营遭到野蛮人民兵的袭击、以及昨日凌晨、野蛮人的小股部队向营地发动了偷袭之后——这件事已经传遍每一个分队了——,看到友军接战后笨拙的反应和那数量决不能置之不理的死伤,就是没有发觉这个世界异样的人也都开始产生各种疑问,这些疑问恰恰侵蚀了那没有根基的自信本身。 稍后,完全遵守训练教范的要求,全军最前列的一个步兵营开始在推进中展开。在这样的时刻,所有的窃窃私语都静默了;有些人显出跃跃欲试的兴奋表情,但更多的面孔上却笼罩着不安、甚至恐惧的阴云。一队无人战斗机以绝对完美的队形从云层中俯冲而下,低空掠过前方的丘陵和平野,巨大的气浪卷起狂风,将刚刚落定的新雪再度卷起,撕成雪尘,挥洒在空中。 一接到各营已经开始展开的答复,瑞维尔·贝洛立即召来仍留在后方指挥部内的格拉克塞和伊德利奥。他们都是瑞维尔从自己麾下最值得信任的两个营中调来,暂任自己身边的参谋的;即将接战,他们正准备各自赶回本队,现在已经来到指挥部外,听取开战前对命令的最后补充。 瑞维尔让两人静静地立在房间内,竟没吭声,只是用视线一个接一个地扫视作战屏幕。他眼圈发黑,眼中布满血丝,显然是多日没有好好休息过了;然而他的精神却丝毫不显困顿。过了好一会,他才转过身来,双眼直盯着格拉克塞,又盯着伊德利奥。 “我已经把能做的一切都做了。”他开口言道,话语中有着些许不甘。“‘我们定要把野蛮人打败,夺取他们的塞堡和土地,为我们的未来创造这一片新的河山。无人机的侦察、弹药和燃料的补给,说到底就是为战场上的那一刻服务。人类创造了战争,决定战争胜负的也始终是人类,而不是什么别的东西。’——向所有的军官和士兵讲明这一点;这样,他们要是碰到超出常识的事物时,至少也会继续开枪,而不是扔下枪掉头逃跑。” 瑞维尔的话有些陈腐,但他面前的两人听着,只是表情复杂地伫立着。对格拉克塞来说,野蛮人诡异的法术自他来到这个部队的第一天起就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中,而伊德利奥也向来对这个世界的一切抱着谨慎的态度。也许,在受瑞维尔指挥的这整整四个营的官兵中,只有他们两个和长官一样,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危险吧?——就是基于这种考虑,瑞维尔才让他们临时担任自己的参谋。人在遇到未知事物的时候,要么会捂上眼睛和耳朵远远避开,要么就会勇敢地抬起头,尽一己之力去找出隐藏在迷雾后的真情。——我们当尽力而为,格拉克塞简短地回答道;瑞维尔点点头,随即又把视线沉浸到作战屏幕的画面之中。 格拉克塞的视线越过瑞维尔的肩膀,落到屏幕上。屏幕上显示出的是整个区域的地图;地图上特别显示出了积雪的厚度。在特拉利亚军推进方向的前方平原上,雪层大大地薄了下来,从图片上看来,这一片地区的颜色明显要来得深,正好在白色雪地的背景上画出一个巨大的圆形。 “我活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可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还是觉得自己的见识很浅薄。”瑞维尔自嘲地说,“就是到了这里以后吧,总是以为见到的奇情异景已经够多,但是天天早上起来之后都发现,我们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实在太少……” 他摇着头。在那深色的鬓角中已然出现了丝丝白发,额头的皱纹也好象深了几分。他没有回头,仍然看着那地图;格拉克塞听到他的深深叹息。 “半径1.48公里,雪层平均厚度32毫米。这地图是无人侦察机刚送过来的;下了一天大雪,这样一块积雪不深的地方就简直象是专门为战场准备的一样。” “看来我们会在那里交战了吧?这以外的地方,积雪深度普遍超过半米,步兵根本走不了。野蛮人如果不想在城中固守的话,他们也一定会选择这里作为战场。” 伊德利奥说;瑞维尔错开一步,把屏幕让给两人。 “——不过最想不通的还是……这样一片地方,我们居然可以用‘半径’来表示它的范围……” 格拉克塞咋着舌,仔细审视地图上标注的数据。好象被一把巨大的铲子铲过似的,圆形范围内,雪层几乎是陡然下陷,形成一个小小的雪之盆地;道路从盆地中央贯穿而过,旁边的动态屏幕上,特拉利亚军正在边缘展开,而在雪盆的另一面,表示敌军的大量红点也正被纳入侦察机的探测范围之中。 “这片地方,该不会是野蛮人刻意划定的战场吧?” 他低声问;但没有人回答。伊德利奥的手臂颤抖了一下,瑞维尔的脸色则是难以置信地阴沉。格拉克塞突然想起了昨夜,在那个野蛮人城市的神殿中遇到的老人:如果真的是这个世界的神灵诅咒,才带来这般凶暴的风雪的话,那么降下暴雪的神灵和这在雪地中划出一片不受落雪影响的力量将会怎样协助野蛮人,与特拉利亚战斗呢?这积雪阻隔了装甲车辆的履带和士兵的脚步,淤积在心中,使人烦躁不安;但当遇到没有积雪、可以自由展开的时候,他们反而更加不安、更加犹疑了。 他们都很清楚现在的处境。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也好,或者野蛮人的战斗力不堪一击也好,倘若特拉利亚军在此一战而败,就没有任何补救办法可想了。为了这次进攻,瑞维尔调动了自己能够指挥的全部兵力,也就是莱尔赫斯山脉北方这唯一一支特拉利亚部队。最近的友军也要远在数百公里之外,而且弹药和燃料的补给也仅敷一日之用。为了等候大本营来的燃料补给,他们已经在进攻中耽搁了很多时间;所有这些加在一起,都足以令人在心中感到忐忑不安,何况,他们要面对的敌军并不能用特拉利亚的常理推断。在与野蛮人的战役中,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和别人那种过度乐观的自信不同,现在站在指挥部中的这三个人都从没轻视过野蛮人的力量。 “幸好大家的士气都还很高昂。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作战,实在有些困难。”伊德利奥说,“不管怎么样,积雪少了对我们的机动总是有利。我们的雪地装备不足,必须速战速决。” “别提了。”听到这个,格拉克塞脸上露出气恼的颜色。“在这种补给不畅的时候,统帅部还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运送燃料跟武器弹药上。我也不指望能运来挖壕机或者工事预制件这种大型装备,可现在是连防冻液都常常不足!就好象我们已经打到了南方那边,不需要这些东西一样……” 他这样抱怨着,但这些事情瑞维尔也无可奈何。格拉克塞的抱怨只能归于抱怨:随着山脉对面主力部队发动全面进攻的日期逐渐临近,斯特利亚基地中的空间传输系统早就在日夜不停地运转了。成队成队的坦克、成箱成箱的子弹源源不绝地从斯特利亚的大路上运来,在这样的时刻,远征军参谋部根本不会注意他们这样一支小部队的特殊需求。唯一值得庆幸的只是,雪地装备的不足不会对部队造成严重威胁:现在早已不是那种兵员没有皮大衣和分指手套就在冬季活不下去的时代了。瑞维尔有时甚至想让自己相信,在同样的天候下,野蛮人正受着更加严重的折磨;尽管这并不能确信,也不能当作制订作战计划的凭据,可他还是宁愿如此相信。 “算了。起码自从希摩提乌姆的食品工厂建成之后,咱们的寒带战斗口粮不是就从来没缺过。都是这个世界出产的天然食物啊,在特拉利亚,这样的饭食可是你我都吃不起的。” 伊德利奥有些调侃地说道,但随即就在瑞维尔面前立正敬礼,脸上恢复了军人那种特有的严肃。 “那么,上校,我们走了。战斗马上就要打响了,我们得赶紧赶回部队……愿我们好运吧。” 格拉克塞也举手肃立,向瑞维尔告别。瑞维尔温和地看着这两个年轻的军官,很难得地,他的脸上充满了关爱之情。 “只管去吧,不过千万别死啊。你们一定要活下来,年纪轻轻就在这种地方死掉,太可惜了。” ※????????※????????※????????※????????※ 就在格拉克塞和伊德利奥刚刚乘车离开指挥所后不久,在第一线的特拉利亚士兵眼中,在那白色地平线远端的天上,已经出现了些许几个象芝麻大小、排列整齐的黑点,在空中悬浮;这时,天上的阴云稍微淡了些,但就象昨日风雪之神的狂宴还没有餍足一样,云朵仍然沉沉地坠着,仿佛随时又会大把大把地把雪花撒将下来。阳光渐渐从云缝中透出,在飘雪之后的清新空气中,从远方传出了时隐时现的长笛与竖琴的音乐,以及古老号角粗犷的鸣响;在这一刻,一只孤鹰高高地飞翔在天宇之上,旋而飞入云层,和着号角的声音,只留下一声悠长的哀鸣。 听着那沉重的角声,在第一线的一辆装甲运兵车上,一名年轻的士兵脸色苍白,双手紧握车上的扶把。他歇斯底里地咬住嘴唇,几乎控制不住双臂的颤抖。 “别慌张,战士!”他的长官狠狠按住士兵的胳臂,严厉地瞪视,直到颤抖慢慢平息。“不用担心任何事情!我们一定会胜利,不要被想象迷惑了!” “提奥普斯队长,抱歉,我根本控制不住……”那士兵尖声叫喊,甚至快要被恐惧逼出泪来,“但是,那种声音……那是鬼在叫啊!在斯克萨拉时也是,这种声音响过以后,他们就冲过来了,带着箭和爆炸——都死了,他们都……” 惊惶的话语消失了。士兵抱着脑袋,躲进运兵车内的小室中,在那黑暗里轻轻地啜泣。并不比部下年长多少的提奥普斯只好竭尽全力把士兵拉出,但他自己的手竟也是在微微颤抖着;在他身边,整个的支队、甚至整个的营都是这样——士兵们纷纷从装甲运兵车中探出头来,吞口水和牙齿打抖的声音一时间在先头部队的通讯回路中此起彼伏。此刻,雪原后方,隆隆的炮声越过大地震响,炮弹疯狂地嚎叫着,从士兵们的头上飞过,直扑向地平线的彼方,消失不见;片刻之后,才听到爆音从那里传来,犹如云中轰鸣的雷声。 敌人近在咫尺。早先分散出去侦察的无人侦察机已陆续赶回,预备参加可能发生的空战;在一辆辆装甲运兵车后的架子上,1842式攻击机器人和193式支援机器人正在暖机。在发动机沉闷的嗡嗡声和在钢铁脚爪扎在雪地上的摩擦声中,机器人部队开始往全军前方集结、列队;装甲运兵车和坦克一起,按照分队的序列成混合队形列好,以常速进入冲击出发地区,正好占住了圆形雪盆的一边。士兵们蹲在车上,躲在机器人的阵列之后,拉开枪栓,把枪口对上苍凉号角之声仍不断传来的远方,——不管愿不愿意,这些声音总是在耳边回响,永远难忘。角声中透出一种蛮勇凶悍、视死如归的决然感情,狠狠地扭着空气,扭着人们的内脏;是的,在后方炮声暂时中断之后,就是一阵虽很短暂但感觉却极漫长的沉寂。忽然,号角声再度响起,但那声音却变得庄严有力——就在这一刻,第一个敌人终于在地平线上显现。跟在他的身后,在整条战线上,一波黑色的浪花翻腾着,向海岸的礁岩冲来,在整个雪盆的弧线上展开。一队队野蛮人的兵勇列成方阵,毫不紊乱地前进;在这样的号角声中,这些严肃的战士此时竟如参加神圣仪式一样庄重、沉默无声。他们只是缓缓推进,将自己的阵线永远地烙印在特拉利亚士兵的记忆之中。 稍稍停了一下,后方的炮队再度发出怒吼。伴随那种早已熟悉的震耳欲聋的轰响,新一轮炮弹散落到野蛮人阵线各处;然而,还没有来得及让士兵们欢呼,就在炮弹飞至敌阵上方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看到,在空气中凭空地生出了如水波般的涟漪。——就象是阻隔了那凶狠的力量一样,炮弹顿失威势,颓然落到野蛮人旁边的空地上,炸裂开来;只有接近的几个人在雪尘中倒下,他们的位置很快为后列的野蛮人所填补。 目睹这一切,士兵们不约而同地发出惊讶的叫声;所有人都被这样的情景吓得忘记了禁令,惊慌失措,开始相互交谈。很快,又一轮炮击开始了,但炮弹却落到野蛮人的阵列之后,没有造成任何损害;接下来,下一轮,再下一轮,炮弹落点越来越远,震起的雪尘也逐渐在视野里淡去。 “别延伸火力啊!该死的!” 一个老军官恨恨地骂道,立即打开头盔通讯器中直通后方指挥部的回线;而士兵们却根本没有注意这一点。他们只是惶恐地遥望那沉稳地前进着的阵列,不止一个人埋下头,把一切惊讶、紧张和恐惧融化到无尽的祈祷之中。 此时,瑞维尔正在和他的参谋们讨论战况。当他接到前线的报告时,这一波火力准备已经快打完了;他立即接通炮兵支队的指挥官。那是一名年轻军官,瑞维尔一看便知,这也是个刚从军校毕业没多久的。——他还得尽可能迅速地告诉他,和特拉利亚的现代化军队不同,野蛮人所有的部队都配置在第一线,向纵深进行的火力延伸根本没有意义,徒然浪费弹药;但听了改变弹着点的命令,对方却一脸难色。 “抱歉,上校,”屏幕对面的军官只是摊着手,“但是火力准备是程序自动执行的,到现在才说,我们很难更改……” “那就用手瞄啊!” 瑞维尔对着屏幕怒吼回去;聚在他身旁的参谋们看着他的脸,都不禁打了个寒噤。这话一出口,瑞维尔就知道自己白说了:对方那惊讶和迷惑不安混合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火炮上的自动瞄准系统已经应用了足足半个世纪,手瞄的技能早已不被任何人所重视。现在炮兵部队的手动瞄准练习纯粹就是让新兵熟悉装备的训练;就是在瑞维尔年轻的时候,能凭手瞄打出好成绩的老炮兵也已经不多了——看着为难的军官,他有些气恼地挥了挥手,脸上划过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不论如何,只留一个基数,把其余所有炮弹都给我扔到侦察机传回来的坐标上。没有什么花样,懂吗?快点执行!——” “是!请给下官三分钟。” “太长了!一分钟。” 那名军官点点头,简单地敬个礼,然后忙不迭地切了线,尽快把上司愤怒的脸隔断在屏幕之后;看到这样的反应,几个年长的参谋都不禁大为摇头。瑞维尔脸上余怒未消,可这当儿,他对那些参谋嘱咐几句,就转身走出指挥部,来到偏僻无人的角落。 “什么事?快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叫我?——快出来!” 他话音未落,尤莉丝的身影就在他眼前显现。她的手中紧紧抓住一个袋子,显得极其疲劳,眼中流露出慌张之情。看着她,瑞维尔感到天旋地转: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现出这样的眼神。——“怎么了?”他问,语调也不自觉地高了;尤莉丝将袋口朝下,把里面的东西悉数倾在地上;叮叮当当一阵过后,雕刻着精美符文的亮色金属小棍就堆成了堆。 “这是,”看到瑞维尔诧异的表情,尤莉丝解释道,那声音听起来就象是在竭力维持冷静似的,“一种叫魔眼的法术用具,假如发动法术,在这些精金棒的顶端就会出现隐形的眼球,把看到的一切都告知施法者本人。直至法力消失之前,永不停止……” 霎时间,瑞维尔倒吸一口冷气。他再度仔细打量着尤莉丝:那双美丽的蓝色眼睛中,光芒已经变得黯淡;她的面罩稍微松了些,眼角旁白净的皮肤上也有了深深的黑色眼圈。 “换句话说,我们的配置和意图已经被那些家伙都看光了,是吗?” “我们也是偶然发现的,没来得及通知你们,一晚上都在找这些东西拔掉。现在总算都结束了。” “是啊,都结束了。——搞不好是我们都结束了啊!怪不得他们今天没派任何斥候啊——你们的任务不就是看着那些家伙,叫他们别用那些乱七八糟的法术祸害我们吗?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瑞维尔愤恨地喷吐着怒火。连他自己也没发觉,这怒火中悄然掺进了刚才面对炮兵军官时的怒气:在这个世界,面对这样的敌人,一切都异常不顺,这些愤怒在他心里已经压抑很久了;不知怎地,现在面对尤莉丝,他把这些都发泄了出来。 “您说得对。这是我们的失误。”尤莉丝还是如以前一样直率,“我们把精力全都放在阻止远程监测法术上了,根本忘记了魔眼的存在。居然会犯下这样的错误,真是不可饶恕……” 她这样说着,语气微微颤抖;裹在黑袍中的双肩也无力地垂下了。瑞维尔呆立片刻,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他只是轻轻叹气。 “算了。不管怎样,我该回去指挥了。必须尽力取胜才行啊!你想干些什么呢?” “我会去前线,暗中用魔法辅助您的士兵,成为他们的助力;我们的任务也就是尽力帮助您,取得胜利……” “那就去吧。” 瑞维尔答道;他从腰间拿出一个通话器,交给尤莉丝。 “这通话器能直接与我的PDA接通。老实说,我不信任你们那些什么法术;你还是拿着,必要的时候用这个联系。加油干吧!别死了啊……” 去吧,别死——这是他今天第二次重复这样的话。尤莉丝没有拒绝,接过通话器,深深鞠躬。瑞维尔转身向前走了两步,突然,他停下脚步,视线扫向远方战场一边;在那地平线上,在人的眼中看来,仿佛闪过一线辉光;同时,从那个方向传来了排山倒海般的吼声——即使是在这里,这光芒和吼声依然清晰可闻。在野蛮人阵列之前,万把剑矛同时闪亮;激昂的号角声中,那密密麻麻的人群开始加速前进,直向前方特拉利亚军的阵地冲来。 ※????????※????????※????????※????????※ 艾瑞莉亚骑在马上,面色凝重地望向正朝前攻去的加尔尼亚全军。在她所望的地方,旗幡扬动,鼓角声鸣;所有的士兵和军官都近乎疯狂地吼叫着,把剑抽出,将矛架在大盾上端平,继续加快脚步,终于由小跑变成全力的冲锋。迪卓斯人的阵线此时确已能看得分明,火焰和爆光不断地在魔法障壁上腾起,纷飞的碎片洒向整片平川。——虽然气氛已如此激烈,但战役确然才刚刚开始,近接战斗也尚未展开;艾瑞莉亚从马鞍后拿起头盔,戴到头上,盔边拢住了剪短的秀发。 “准备好了吗?” 诺恩西斯纵马从旁边靠近艾瑞莉亚问道。法师身上的长袍已经换成了一身轻便的、适合马上施法的短衣,玄岚仿佛也感受到这片雪原上笼罩的浓浓的肃杀之气,停在主人的肩上,一双亮眼紧张地扫视四周。加尔尼亚人的阵容严谨、保守而又不失灵活,正如那统帅者一贯的性格:诺恩西斯在帕法尼提亚侯爵麾下执勤数年,对长官的风格早已了然。——对他的询问,艾瑞莉亚轻轻点头应答,甩了甩头盔上装饰的长长马尾,那白色的鬃毛在阳光下闪耀着流动的光泽。她的身边稍后一点的地方,法师看到伊密苏斯和玛尔维娜也手握缰绳,随时准备战斗;而在他们身后,五百余名重甲骑士正如岩石般沉默地列队,平静地看着即将展开激烈厮杀的战场,谁也没有开言。 一枚迪卓斯爆炸物落到近旁的雪地上,爆开,发出巨响。碎片拖着烟雾四散乱飞,地上的黑色泥土被爆炸翻出,在周围的白雪上染上无数灼热的黑斑。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攻击?是不是只是在这里观战,用不着我们出击?” 玛尔维娜小声问诺恩西斯,她的脸上写满了紧张和不甘;诺恩西斯向后向那些骑士看了一眼,然后微笑地摇摇头。——这些骑士们是军中最强的劲旅,他们才是判决战场胜负的决定力量。如果说暂时还没有把他们调上去的话,那只说明帕法尼提亚打算把手中这数量不多的精锐当作刀刃,在关键点上投入,使他们成为最后的一块沉重砝码。因此,这些骑士才如此冷静,因为他们根本不愁没有仗打,——他简单地对女孩解释,玛尔维娜眨着眼睛,发辫在身后微微摇动。 “请少安毋躁,小姐。”一个沉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玛尔维娜看到最前方的一名年迈的骑士向她走来,胸铠前的指挥官徽标闪亮,“等到战况最激烈的时候,侯爵大人就会召唤我们了。你的勇气真是令人敬佩,初次上战场还能如此冷静……” “哪里,希基修斯大人。”听了这话,玛尔维娜低下头,脸庞笼上一抹阴云。“我只是想向他们报复。那些迪卓斯人……” 她的语气有些哽咽,没再说下去。骑士们都同情地拿眼望着她;可是,那视线一触到伊密苏斯的身体,就立即转向,或者就传出不信任与厌恶的感情。少年在手中拿着一支缴来的迪卓斯短喷火管,马鞍旁还挂着一支长的——出击之前,艾瑞莉亚和诺恩西斯好说歹说,总算让他穿上了一件轻便的胸甲。除此之外,他在斗篷下只穿了轻短的皮衣,头上戴了一块式样简单的护额;面对战场,他甚至比骑士们还要安稳得多。 “把这片地方清了出来,干得不错啊。”他对希基修斯说,“特拉利亚的部队在战斗时,战线普遍要比现在宽得多。向现在这样,可以把他们压在狭窄的区域里,就能限制他们的展开了。” “昨天在开始降雪之后,法师们在这里做了个魔法阵,用火焰元素的守护把雪都融化了。”诺恩西斯道,“虽然很多法师因为这个耗尽力量不能参战,但这样做还是值得的。” “但愿如此吧。” 希基修斯敷衍地回答。他向后喊了一声,一名骑士便走了过来。 “埃诺迪亚骑士,这两个孩子就交给你保护了。以你的骑士尊荣起誓,你会守护他们,不让他们受到任何损伤。” “是的,大人,我将如此发誓。” 那个叫埃诺迪亚的年轻骑士拉开面罩,他还很年轻,活泼的灰色眼睛在一头黑色卷发下闪动;他向众人眨了眨眼睛,当作打招呼,然后,又和他们一起,把视线聚集于前方的战局之中。 这个时候,战场上的喊声愈发地响亮了;加尔尼亚军各部已经排成紧密的战线,在震天的战吼中开始全速冲锋。从迪卓斯的阵列里,那连串的爆破声越响越急,直至最后所有迪卓斯人手中的喷火管都放射火光,密集的大小圆锥象暴雨似地洒向加尔尼亚方阵,碰到远程武器障壁上,然后,就在那里砸出一圈波纹,随即偏离方向,飞向别的地方。少数的圆锥只是势头稍减,仍然打进方阵之中,时而还伴随着一两个爆炸物——圆锥击中没有盔甲保护之处,爆炸物炸成橘黄的火焰,为不幸的加尔尼亚士兵带来如闪电般迅速的死亡。但是,加尔尼亚人的冲势没有丝毫减缓,后排的人立即补上前面的空位;因为庆祝杀敌的时刻即将来临,也因为对死者的致敬,生者的吼声逐渐变成悲哀的狂啸。——全军上下早已觉悟,这是一场没有宽恕和温情的战争;面对迪卓斯阵列最厚实、火力最密的地方,帕法尼提亚调上了他亲自任命卫队长指挥、赖以为全军根基的重装步兵方阵,而在重装步兵右翼列队前进的,是埃纳西亚和拉克伦领地上属于领主们自己的轻装及重装的兵员:半是威胁、半是说服地,帕法尼提亚命令D·拉克伦伯爵代为统领这两个一直以来都互相对立的家族的全部主力人马,共计达一千二百人,他的竞争者埃纳西亚则在右翼统辖全体民军和帕法尼提亚带来的帝国轻骑兵大队;这个蛮勇的领主身着雕刻成魔鬼之形的精钢重甲,大声呵斥胆怯的民兵,甚至对落后的轻骑兵也放声嘲笑,因为他本人就站在第一线指挥、号令。昨夜随他偷袭敌营、功业未果而死伤惨重的自由射手环绕着他,联合负责攻击的魔法师一道,向面前的迪卓斯人再度射出致命的箭矢和电光。 在加尔尼亚人的面前,没有任何畏惧,同样拼死冲锋的是迪卓斯铁蜘蛛和圆球那黑压压的队列。在稍微靠后一点的地方,加尔尼亚人即使靠魔法也无法查知,瑞维尔把麾下第一机械化步兵营和坦克营作为前卫,侧敌前行,转到全军右列;行军过程中在中央镇军的精锐掷弹兵营紧随在前锋之后,从雪盆的左侧半弧切入,以重型坦克为中心在加尔尼亚阵列面前展开。再往后,在后方作为预备队的,则是在昨夜偷袭中有所伤亡的第二机步营的全部战车和士兵。这些迪卓斯士兵为了避免被流弹打得和运兵车同归于尽,已经全体下车列队,听着运兵车线性炮和坦克重炮暴虐的咆哮,看到射出的子弹毫无效果,恐慌感仿佛早已融入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拽出脑中本能的求生欲望,支配全身,一个劲地向对面的加尔尼亚横队接续射击。从极左到极右翼,数量远不及敌军的迪卓斯军用三千余名士兵和几百战车拉出数层单薄的战线,但在战线上放出的火力却足以令总数过万的加尔尼亚全军躲藏在厚实的魔法屏障之后,无法用远程火力将之压制、与其对抗。 转眼之间,激烈的搏斗就在全线展开。加尔尼亚军本以为人数居于劣势的迪卓斯军会采取守势,可那些穿着诡异黑服的人却依然跳下战车,列队向前,在战车的导引下掠过雪原,从整条战线上同时进攻。在平展展的白雪地上,很快就多出了被爆炸物黑烟浸染的污迹,接着又洒下红色的热血。冒着第一线铁蜘蛛和圆球不断射出的弹幕,先是重装步兵,然后是轻步兵和民兵,所有刀剑锤矛都开始往那些钢铁的活动机械上招呼,把它们打翻在地;后面的迪卓斯人发觉喷火管的攻击奈何魔法屏障不得,就投出爆炸物,双方距离越近,能扔到加尔尼亚阵列里的爆炸物也就越多。战阵中央那重装步兵和民军队伍得到飞鹰骑兵的支援,象山崖崩落一样,把正面的铁蜘蛛和圆球击垮、击退、碾成碎片。在没有得到后方的撤退命令之前,没有一只铁蜘蛛或圆球退缩;哪怕是被打瘫在地上,它们也竭力把喷火管的管口朝向敌方,喷出最后一点复仇之火。死伤的加尔尼亚士兵躺倒在地上,失去生命的血肉掺和着钢铁的碎片和机油,然后被后方坚硬的战靴踩踏成泥:这些迪卓斯人使用的钢铁奴仆是不会说话的,无论遭到何等惨酷的打击,传入耳中的只是那钢铁躯体内火花的鸣响和喷火管颤动着喷火的响声,机械而单调,和人类那如雷的雄壮吼叫相应,在战场之上回荡。 后面的迪卓斯人连忙赶来,援助那些铁蜘蛛和圆球的战斗。慢慢地,时间一刻一刻过去,死尸残骸在几条主要进攻方向上堆成了一条道路,加尔尼亚各部就沿着这条道路,一点点地艰难地向前推进。在军阵的最前列,魔像单独战斗,落单的迪卓斯士兵在它们面前毫无招架之功,被魔法的怪力砸飞出去,喷吐鲜血倒在雪中,但在它们顾及不到的地方,迪卓斯的钢铁战车就象微小的塞堡,百余个连成一线,掩护着士兵前后冲杀,在近距离投出的爆炸物和空中迪卓斯铁鸟射出的爆炸箭阻挡了加尔尼亚部队前进的脚步,残肢断骨随冲击波四处乱飞。重装步兵方阵的前几列和民军都被炸得死伤惨重,但是他们却没有任何退缩。在北方军团的旗帜之下,加尔尼亚的攻势仍在继续:右翼接敌稍晚的拉克伦辖下部队,由本地的重装步兵结成不甚标准的方阵,轻步兵和骑兵围绕在四周,以魔像为先导从侧面向迪卓斯军冲击。在极左翼,埃纳西亚亲自上马,率领全体帝国轻骑兵横扫迪卓斯阵列,而迪卓斯军则把庞大的重型铁甲车也接续投入,在这些铁甲车上,能够转动的粗大的喷火管射出如地狱般的闪光,更大的爆炸声随即就响彻战线之前。看着铁甲车纵队如噩梦中的怪兽般越过迪卓斯步兵,继续突进,魔法师们集中全部精神念动咒文,维持至关紧要的魔法障壁,使之不致在爆炸之中崩溃。此时此刻,双方交战的场所已经远离了雪盆中线的位置,最开始接战的几支迪卓斯部队终于开始显露疲态;喷火管的火光也变得断断续续,在很多地方甚至已经完全消失。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然后所有的迪卓斯人都发出恐怖的哀号;面对着和他们同样死伤惨重而仍能保持纪律的加尔尼亚人,有些士兵已经开始转过身来,背向战场而逃,这时,帕法尼提亚也将从一线溃败下来的小群士兵重新整编,集中全部兵力,稍稍停止一下脚步,准备展开新一轮的冲击。 “Grenadiers!Grenadiers(掷弹兵!掷弹兵)!” 陡然间,从迪卓斯阵线的左翼发出如斯般凶狠的吼叫;所有人都一时忘记了杀戮,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那个方向——在那里,从即将溃散的迪卓斯第一阵后,厮杀惨烈的土地上再度响彻喷火管的爆音。在迪卓斯士兵之中,身着重甲的身影逐渐增多;在后方的指挥所里,瑞维尔投入了他最可信赖的精锐部队。就这样,在弥漫的硝烟里,在战车残骸燃烧的黑烟中,极其巨大、比一般的战车还要大许多倍的巨型甲车那恐怖的形状巍然显现。这简直不是车辆,而是一座座装甲的要塞:在加尔尼亚人兀自惊疑的时候,车上数支巨大喷火管的管口同时闪亮。踏着瞬间化为火与死亡之海的土地,重甲的迪卓斯人在其余士兵伴随下,缓慢而坚定地反推向敌军。在这一翼,拉克伦的本地人马抵抗未几即受压败退,不过一会,整个迪卓斯左翼就生生切入加尔尼亚阵营,把战线硬是拉斜。受到精锐部队襄助的鼓舞,中线和右翼的迪卓斯人也抖擞精神,重新应敌;在他们后面,预备队的新生力量复又投入战场,迪卓斯全军绞成一股粗绳,士兵疲累肮脏,象受伤的野兽一样,于是战斗起来便更形凶狠、残酷。 渐渐地,从加尔尼亚军的中央传来了海浪般的喊声。装备低劣的民军部队,在迪卓斯人的冲击之下失去了最后一点战斗的意志。铁甲车的利齿钢牙咬穿了厚实的阵列,将大群大群的民兵冲散,逐一射杀;余下的民兵不断向邻近的重装步兵方阵靠拢,重装步兵们也只好弯曲阵形,应付从前方和左侧同时杀来的敌军。在战斗中,几个任命的民军指挥官死的死伤的伤,已经没有人能遏止民兵的溃逃。看到胜利在望的迪卓斯军分散兵力,从阵线的伤口里往两侧进攻,狠狠搅动,把缺口进一步扩大、撕开。 在这当口,暴跳如雷的埃纳西亚派一名军官带一小队骑兵迂回过去阻截逃亡的民兵,想命令他们回头继续战斗。可军官听到的回答却是: “老爷们,你们要死就自己去死好了!咱们来这是为尽战斗的义务的,可咱们没义务继续给你们送命!” 于是迪卓斯人暂时取得了战场上的优势。作为加尔尼亚军庞大兵员基数的民兵已十去六七,剩下来的部队虽然还是在人数上占优,但已被迪卓斯军分割成两个部分,同时在两个方向上抵挡。迪卓斯军拿出最后的力量,拼命地发起最后的攻击;远方那沉寂多时的雷鸣般的声音再度响起,巨大的火焰和闪光不断地在加尔尼亚阵列后方爆开,摇撼着那已经变得稀薄的护障。——但是在这一天,帕法尼提亚是幸运的,加尔尼亚的所有民众也是这样;还留在战场上的帝国北方军团的将士们,——这些在内战中生存下来的老兵们即使身处这样的绝境,也仍然没有放弃斗争。喊杀声代替了战歌,迪卓斯圆锥被附魔大盾弹开的响声代替了矛刺捅进人体的撕裂之音,但在这一天,重装步兵的阵容就象北海上的冰川,越是在严苛苦寒的气候下就越是紧密、坚固,不可毁破;在阵列后方,拉克伦和埃纳西亚尽全力抵御进攻,组织反击,而身着华丽铠甲的帕法尼提亚竟大胆地骑马巡视于各支部队之中,爆炸物在他身边炸响,迪卓斯圆锥从头顶飞过,侍卫们吓得脸色发白;可他却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不停地巡行,指挥、鼓舞着所有的心灵。 终于,只见他检视过战场的情况,勒马停下,抽出腰间象征统帅权的佩剑,向迪卓斯人挤得最密集的方向上一挥;在这同时,随侍的一名法师也打开手里的魔法卷轴,一颗紫色的光球立即直直地飞向天空,在整个战场上方爆开。那一刻,紫色的光芒掩盖了苍白的阳光,照在人们眼中。这光实在是太过醒目,所有人都在这片刻之中停止了战斗;看着那紫色光团,迪卓斯人脸上满是狐疑的表情,而认出这道信号含义的加尔尼亚士兵则爆发出胜利的欢呼。这样,在此时,滚滚雪尘在后方的雪原上扬起;对准帝国轻骑兵和重装步兵之间被打开的空隙,雄伟的骑士大队正全速冲杀而来。电光石火之间,当面的小股迪卓斯部队就被这钢铁长枪轻易冲垮。 “诺恩西斯,魔法掩护!” 在骑士的队列之中,艾瑞莉亚大声向诺恩西斯喊道;法师挥挥手上的法杖,示意一切都已准备完毕。此刻,他不禁多看了艾瑞莉亚几眼:马匹全速奔跑,在这即将接敌之时,艾瑞莉亚盔顶的马尾随风飘逸,衬托着身上的铠甲。那美丽的身影象传说中的女神一样,显出飒爽英姿;她将头盔上的面罩拉下,覆盖住整个脸庞,诺恩西斯看到,在面罩眼睛的下方烙上了一道道向下流动的水纹,犹如从眼中流出的泪珠。 ——为什么那张面容在流着泪?这顶头盔是她精心挑选,还是随便买来的呢?——看着艾瑞莉亚,法师不禁默然了。的确,在他的记忆里,从没见过哪个佣兵有她这样的感情;在残酷、诡诈,旷日持久的内战之中,就是这些重视荣誉超过一切的骑士也早已麻木,任由己身在血海中随波逐流,而他能看出,她却不甘于沦落于此——和她在一起的这些时间中,不知怎地,诺恩西斯好象了解了,面具上忧伤的表情之于她的意义:他知道有一种人,永远不会背向心中的光明而行,不管其身处于何等堕落、压抑、疯狂、恐怖的世界当中;怀抱着梦想和对未来的希望,他们在朝露一样短暂的人生中能够真正地改变命运,发挥最大的价值。诺恩西斯觉得,艾瑞莉亚在战斗中是永远用那泪眼看着世界的;人类的心是泥土做的,这样的心在高温和重压之下将会破碎,但有些心灵却能在压迫之下变得坚强:炼成金刚石的心灵,不会被人生的痛苦磨去棱角,在极尽苦难之中也不会舍弃希望。 骑士纵队手中长枪之锋所指的方向,正是整个迪卓斯阵列中最为薄弱的侧翼。没有任何掩护,眼看着杀戮的铁鞭向身前扫来,几辆战车和几队士兵总算来得及从前方的厮杀中掉过头,希图抵抗;然而他们的努力全为那铁蹄践踏、粉碎,消失无形。一切都来不及了:骑士们把残骸和尸体抛在脑后,从迪卓斯军的侧面一直卷杀过去。 “别跟战车硬碰!砍履带——砍轮子上那些薄板!” 在混乱中,伊密苏斯大声向所有骑士指示;他手中的喷火管在对付迪卓斯人的时候比长枪和利剑都更为有效。前面的敌兵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在管口的火光中一排排倒下,那些侥幸未被自己武器击中的迪卓斯士兵则遭到骑士们的冲击,被精良的附魔长枪轻易地贯穿头颅和胸膛。骑士纵队扫掠之处,没有一个敌人还能站着;每每都是十几个骑士冒着爆炸物的危险上前围攻一辆铁甲车,按照伊密苏斯所说的,放弃对付那厚实的装甲,只是将轮子上的铁板节节碎断。失去行动能力的战车瘫在雪地之中,绝望的迪卓斯车手从车里爬出,用车顶的连发喷火管向已然远去的骑士们疯狂而无意义地射击。那些被骑士追逐的迪卓斯步兵,走投无路,被逼向前方重装步兵密集的阵列;他们落入如林的枪尖、落入魔像愤怒的手臂之中,被刺穿、撕成碎片。 骑队里的诺恩西斯被三名同伴和那年轻的骑士紧紧围在中央,一刻不停地念动咒语,挥舞法杖,把睡眠和混乱的云雾散播在敌军之间。艾瑞莉亚和这位名叫埃诺迪亚的骑士一同纵马冲锋,杀退敌军,然后扔掉插在敌人尸体上的长枪,绰剑斩杀。对骑士们这样强悍的攻击,有些迪卓斯士兵甚至只拿那种安在喷火管顶端的匕首向前抵抗;这些像玩具一样的肉搏兵器刺在魔法加护的盾牌和铠甲上,轻易地滑开,只拉出一串无害的火花。——战场之上,加尔尼亚人的喊杀声再度震响,盖过、压倒了迪卓斯人垂死的惨叫。首先是一直在战场上支撑的迪卓斯步兵被打得落花流水,然后落单的战车也只好后撤。魔法师们不再吝惜法术,把最后的魔法全部丢向溃走的敌军:闪电、酸箭和魔法飞弹的轨迹在空中穿行;魔像们尽管行动迟缓,但也尽可能快地跟上前去,将还在抵抗的迪卓斯人逐一击杀。 “死吧,死吧,死吧!——” 玛尔维娜的战马在战斗之初就被一发迪卓斯爆炸物击倒;她从死马的残躯下抽出身来,双手握剑,疯狂地在逃跑的迪卓斯人群中追逐、砍杀。她的眼眶中含着晶莹的泪,但表情却被愤怒扭曲,脸上如恶鬼般闪着复仇的火光。 “——为了达尔达尼!为了亚鲁斯提亚!为了所有被你们杀死的大家……!” 她每挥一剑,都这样高声叫喊。不适应挥动长剑的手上被震裂了虎口,鲜血顺着剑把流下,和迪卓斯人的鲜血一起把双手染得鲜红。迪卓斯人全线溃退,没有人回头抵抗——她就这样一直追着,剑尖划过一个逃跑的迪卓斯士兵的背上。鲜血从剑下喷出,那人踉跄倒地,但又挣扎着站起,跪倒尘埃,双手高举请求饶恕;看着那狰狞的头盔,玛尔维娜冷笑一声,随即劈头斩下。——只听金铁交会之声响起,她垂下用剑的手臂,瞪着惊讶的眼睛看向那个把她的剑从中途荡开的年轻骑士。 “小姐,别冲动!” 埃诺迪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骑士的坐骑、盾和剑都在战斗中丧失了,他捡了一柄民兵丢弃的钉头锤,就也和她一样开始步战;那锤头也已沾满了斑斑血迹,凝固的红点混合着白色的脑浆。 “他已经投降了,你不能杀害俘虏;这是违反道义的……” 他劝说道;玛尔维娜眨了眨眼睛,像是在体味这句话的意思。陡然,她暴怒地开口了;眼泪终于抑制不住地从腮边流下,在被血迹和尘污染脏的脸上画出道道沟壑。 “道义?跟这些魔鬼讲道义……?”少女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议,“——亚迪诺就是被这些家伙杀死的!我不是骑士,不象你们这样伟大,我只是想为被杀的人报仇!哪有什么俘虏;都死了吧,所有特拉利亚人都死了最好!——” 玛尔维娜大声地说。情至之处,她又转身举剑向仍跪在地上的投降者斫下;埃诺迪亚用一只手紧紧抓住她那只握剑的手腕,把她轻巧的身体凌空提起。 “不行,我不能坐视不理。绝对不行!” “够了!放开我,你这混蛋!让我为他们报仇啊……!” 少女的另一只手抓扒着骑士的铠甲,在银白色的胸铠上抹下血的指印。在混沌的战场上,浓烟蔽日,杀声震天;骑士纵队已经越过他们,继续追歼逃敌。玛尔维娜哭得声嘶力竭,在埃诺迪亚的手中挣扎,而骑士坚定而沉静地凝视她的泪眼,许久未发一言。——这个时候,在离两人不远的一辆迪卓斯战车的残骸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随即,一个身穿黑色军服、但却没戴头盔的年轻迪卓斯人猛然从残骸中站起,摇摇晃晃地对准玛尔维娜抬起手中的短喷火管。 “帕特拉提亚中尉!别打了,快逃——!” 跪在地上的迪卓斯俘虏对偷袭者发出警告的悲鸣,但是已经太迟了。埃诺迪亚连头都没回,右手一挥,钉头锤脱手而出,正中那人的胸口;偷袭者未发一言,就再度被打倒在残骸之中。——看到这样难以置信的出色手法,玛尔维娜几乎呆了;就象是已经精疲力竭,她松开手,染满血迹的长剑呛然落地。 “谢谢你,”她看了看那俘虏,拢起地上的残雪擦拭手上的血红,又揉着被骑士抓过的手腕——那手腕被他抓得生疼——,“刚才我确实被冲昏头了。那么,就依您的意见,把他俘虏回去吧,骑士大人……” “不,没什么。作为一名骑士,这只是我的义务……” 看着玛尔维娜的脸庞,埃诺迪亚轻声回答。 ※????????※????????※????????※????????※ 随着骑士们的冲锋,此时,在玛尔维娜他们前方的战线上,战局已定。从中央的部队开始,混乱一个人接一个人地逐渐扩散到迪卓斯军右翼,迪卓斯人开始了真正的败逃;最后,左翼的掷弹兵也终于放弃了获胜的念头,作为全军的后卫,抵抗拉克伦的攻击,秩序井然地且战且走。整个战斗慢慢地演变成压倒性的追击之势:打头的骑士纵队锋芒未尽,埃纳西亚带领全体帝国轻骑兵赶上,尾随跟进;拉克伦也不甘居于其后,拨领麾下所有马队大胆冲杀过来。矛刺和剑影的闪光、以及各种魔法元素的旋涡都不断在战场上闪动、消失,把新的灵魂拖入死亡的国度。 艾瑞莉亚仍然跟随骑士们在最前线冲杀。跟玛尔维娜和埃诺迪亚失散,诺恩西斯与伊密苏斯向她靠得更近。三个人围成一团,昂首挺进;这三个轻装的骑手混在大批重甲骑士之中,格外醒目。迪卓斯军后卫的掷弹兵此时也只是想尽快撤离,完全丧失了冲入战场时那种藐视一切的锐气。——陡然间,伊密苏斯抬眼望去,随即大喝一声,打马冲向迪卓斯败军中几个黑红色的身影。 “内务部队?” 诺恩西斯还勉强记得穿这种军服的迪卓斯人的特殊称呼。是的,随着逐渐接近,一切都变得明显;——在那些正在拼命逃跑的内务部队人员旁边护卫的正是那只巨大的钢铁蜘蛛;面对追上来的骑兵,它尽情肆虐,前脚的爪尖上不再闪动电光,喷火管致命的火焰正从那里喷吐而出。 “伊密苏斯,小心啊!” 看到那蜘蛛,艾瑞莉亚不假思索地喊了出来,拨马追去;诺恩西斯向近旁的几个骑士招招手,带他们一同赶来。蜘蛛头上几天前被伊密苏斯射中的斑斑弹痕还隐约可见,——只见它看到伊密苏斯的身影,立即转身相向,那些内务部队的人也难以遏止震惊的表情,几乎忘记逃跑,同时看往伊密苏斯的方向。 “AM613!是AM613!它怎么会在这里跟野蛮人在一起?” 艾瑞莉亚骑在马上接近,清楚地听见了那些内务部队人员这样喊叫着。这些话,离得比她更近的伊密苏斯一定也更清楚地听到了吧?——她看见前方那自己熟识而又陌生的白发少年猛然扬声怒吼,声音中充满了了浓浓的悲凉。没有再说什么,伊密苏斯抬起喷火管,对着内务部队的人就是一串扫射;几个人中弹倒地,那钢铁蜘蛛飞跑上来,疾攻迎敌。 他一定是疯了——看着伊密苏斯向着蜘蛛直冲过去,诺恩西斯在心中暗暗担忧。看到他们正在对付蜘蛛,不远处的三名本地骑兵赶来支援;但蜘蛛前爪上火光闪处,那三个人被地上激起的阵阵烟尘所迫,只得远远退开。 “别集中攻击!那样只会成为那怪物的饵食!” 诺恩西斯提醒那些骑士;骑士们很快就领会了他的意思,分散开来,从蜘蛛的整个侧后方包抄过去。诺恩西斯停下马,握紧法杖,开始集中精神。 艾瑞莉亚看到那些内务部队的人,在伊密苏斯的逼近之下,全都转身向近旁的战车逃去;她没有理会那些逃窜者,用一只手控马,另一只手从腰带上拿出一瓶药水,喝下。——眼看着,蜘蛛擎起脚爪向伊密苏斯猛然开火,伊密苏斯向侧面急转,躲过了大部分的攻击,几个圆锥打在他的胸甲上,迸出火花。蜘蛛的独眼一直在追逐着伊密苏斯;觑准这个机会,艾瑞莉亚用力一跃,全身从马上腾空而起,借助刚才那飞翔术药水之力在空中飞行,俯冲接近蜘蛛,用力斩向它的腿关节——这是她在斯克萨拉的战斗中得到的经验——,然而剑尖一触到关节的位置,她就从那特殊的触感上发现,关节上已包了坚实的护甲。剑刃一扫,艾瑞莉亚落到地上,在蜘蛛的火力攻来之前又及时高高飞起,不甘地盯着关节护甲上那一道浅痕:就连这魔法长剑也只能在那护甲上面造成刮擦似的损伤。 既然关节的弱点在这短短几天里就得到了强化,想必腹部的软肋也是一样吧?——艾瑞莉亚想;此时,一名绕到蜘蛛后方的骑士悄悄接近,用力掷出战斧,旋转的斧刃擦过蜘蛛背部,弹向远方。 ——“让开!” 这时,在蜘蛛前方的诺恩西斯突然开声提醒。他双手向前,念诵最后的咒文,一道青白色的电光转瞬间从手中飞出。骑士们看到那电光,纷纷打马回避;电光着着实实射在蜘蛛身上,那庞大的钢铁身躯沉重地颤抖了一下,从身体的各处爆出火花。诺恩西斯擦了擦头上的汗,欣慰地微笑了:对法师来说,第一次使用闪电术就取得成功也算是很不错的了。而且,和他所预想的一样,雷电对迪卓斯人的机械装备有着非比寻常的效力—— 干得好。艾瑞莉亚默默向法师道谢,再次纵身飞下,用轻巧的步法跃上蜘蛛粗壮的背脊。发觉背上有人的蜘蛛在它的钢铁关节所能允许的范围内疯狂地扭动身体,试图把她摔下,但艾瑞莉亚比那更先一步地跃上前去,一剑刺入蜘蛛的脖颈正中。机械的弱点是不可能完全都被制作者发现出来的,有些弱点只有在实战时才会显露;而对这只蜘蛛来说,它已经没有机会补正新的弱点了。 艾瑞莉亚一刺之下,蜘蛛的动作果然大大迟缓。对里面的操纵者而言,这虽然只是主摄影机坏了而已,可从未遇到这种情况的迪卓斯人在把屏幕切换到辅助摄影机的过程中必然要有些延迟。——抓住它暂时失去控制的机会,一直环伺四周的骑士们一拥而上,用手上的武器向蜘蛛身上每一个能够得到的地方猛砍。剑斩斧劈之下,蜘蛛的前胸裂开了一个大洞;随后,所有人都听到了从蜘蛛体内传来的爆鸣。 那是这台机器垂死的哀嚎。 “成了,它完蛋了!” 看到这一切,一名骑士兴奋地脱口而出;那是只有在面对强敌,力战后终于取胜时才会拥有的喜悦。艾瑞莉亚稳稳地飞回到马鞍上坐下,骑士们也都离开蜘蛛的躯体,以免被爆炸波及;但就在这时,蜘蛛的全身喷出大量烟雾,艾瑞莉亚清楚地看见,在烟雾的掩盖下,蜘蛛的顶盖打开了,一个身穿黑红色紧身服的人从蜘蛛中匆忙钻出。——阻止他,他又想跑——她大喊着,身体从马上跃起,想飞过去拦阻,但马上就觉得全身发重,又被引力拉回鞍上。艾瑞莉亚恨恨地看到那人跳下摇摇欲倒的蜘蛛,爬上等在一旁的战车。他一上车,战车立即启动,以身披沉重铠甲的骑士所无法企及的速度向远方加速逃走。 可是,那战车却留下了一个人。只有一个年老的内务部队军官没有逃跑。看着蜘蛛的失败,他的理性之堤几乎已被恐怖感摧垮;径直跑向垂死的蜘蛛身旁,他从地上捡起一个通话器,拼命朝里面喊叫。就像空气从容器中抽走之后会造成真空一样,在这里,无论是胜者还是败者都已向前离去,这一片战场上竟出现了片刻的宁静。在这宁静之中,只有老人嘶哑的嗓子在吼着,他所有的话语都清晰可闻。 “AM613!在这里的战场上我们确认了AM613!对,确实是真的没错,它——” 那喊声被蜘蛛倒下的声音截断了。内部机件被破坏的蜘蛛终于支撑不住沉重的身体,轰然倒地;它的钢铁身躯正好将老人和通话的机器同时压在下面,被数吨钢铁、浓重的烟雾和薄薄雪尘覆盖。 “等一等!求求你等一等!” 入梦初醒一般,在蜘蛛被击败时就一直呆坐的伊密苏斯大叫着翻身下马,扔掉手里的喷火管,朝烟雾里直冲过去,眉宇间刻着失落和悲哀。 “——求求你,请告诉我,我想知道!我是什么人,究竟来自何处,又将去向何方……” “孩子!太危险了,不能去!他已经死了,别做无谓的事情!” 几个骑士硬是把伊密苏斯架住;少年挣扎着、叫喊着,两手空空地抓向蜘蛛倒地的地方。艾瑞莉亚赶了过来,渐渐地,少年的表情变得绝望;从他的眼底再度开始漫溢出了一种光,那是一开始艾瑞莉亚在塔摩西斯时所见到的,属于野兽的光芒。 “伊密苏斯,平静下来啊,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 看到此情此景,艾瑞莉亚不禁轻呼着少年的名字,推起面罩,下马走到他的面前。赶来的诺恩西斯讶异地看到,一道泪光划过她秀丽的脸颊。——骑士们放开少年的手臂,伊密苏斯的眼光颤抖着,扶住艾瑞莉亚的肩膀。没有哭泣,也没有哀号;他只是闭上眼睛,死死抓住艾瑞莉亚,长久地站立,在她的护肩下掩藏那无比痛苦的神情。艾瑞莉亚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怜悯;头盔上那染上血迹的马尾从肩旁垂下,和她的双手一起,温柔地拂在少年的肩上。 太阳缓缓地向西移过去了。伊密苏斯也稍稍平静下来,艾瑞莉亚扶着他,柔声安慰。远方,迪卓斯人稍微喘息之后,乘上钢铁战车,竭尽全力向威斯提亚河的方向逃去;在他们身后,轻装的步兵、以及渴望战功而从逃窜中复又折回的民兵还在一起跟在骑兵后面,向前追逐,将对迪卓斯人的战果进一步扩大、巩固,入夜方休。 ※????????※????????※????????※????????※ 等到格拉克塞从装甲车的残骸中爬起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了。在远方的地平线上点着稀稀落落的营火,天上没有月光,把整个战场都笼罩在黑暗之中。 全完蛋了。就连自己也是。格拉克塞在死尸堆里跌跌撞撞地走着,一边这样想。——乘坐的装甲车被野蛮人的法术击毁之后,好不容易才保住命,从残骸里爬出来,可一站起来就又吃了一个身着重铠的野蛮人一飞锤,再次被打得人事不省。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恐怕认为他已经被打死了,那个野蛮人没有俘虏他;身上的PDA被毁坏的装甲车压烂,他与指挥部联络不上,更何况,现在他根本还不知道,自军的败象如何,他们被打得怎样?——在死尸中躲避,挣扎,他没有任何办法可想。 “喂喂,法师小姐!尤莉丝,尤莉丝!” 这时,他突然听到了瑞维尔·贝洛的声音;他以为是幻觉,使劲甩了甩脑袋,但那声音却依然清晰地传入耳中。 “贝洛上校!” 不顾可能被野蛮人发现,他大声喊道,扒开周围地上的尸体,寻找声音的来源;瑞维尔一直在持续呼叫,声音听起来疲惫而苍老。 “尤莉丝,尤莉丝!你还活着吗?还活着就请回话!” 格拉克塞一时也不管瑞维尔在这种时候呼叫的是谁了。他继续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翻找;搬开一面野蛮人使用的大盾,他抬起一个身着黑色袍服的人的身体。这身体很轻,瑞维尔的声音就是从那人的腰间传出,但已经愈发微弱,终至变成含糊不清的低语。 “贝洛上校!是我,格拉克塞·帕特拉提亚!我还……” 格拉克塞从那人身上摸出一个军用通话器,打开传信回路,用尽毕生气力向话筒喊着;但瑞维尔的声音已经消失,答复他的只有山岭之间沙沙的杂音,以及夜间吹起的风声。他呆立片刻,气恼地把通话器掼到地上。——这时,脚边的那个人稍微动了一下,发出细细的呻吟。 “女人?” 格拉克塞惊讶地自语,弯腰将那人的身体扶躺在旁边的尸体上。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携带的手电,往脸上照了一下。脸上覆盖着黑色的面罩;撕下面罩,显露在他眼中的是一张清丽的脸庞;可能是因为长期蒙面及昏迷的缘故,脸色略显苍白,但掩不住眉宇间的精气,额头上戴有白银和宝石穿成的饰物,在手电的照射下闪着诡异的光泽。 “尤莉丝小姐?您是尤莉丝吗?” 想起刚才瑞维尔呼叫的内容,格拉克塞尽可能温和地呼唤。但这女性没有回答;昏迷中,她的呼吸听起来疲劳而沉重,但身体似乎没有大碍。他又叫了几声,看她确实昏迷不醒,就又冒险用手电的光扫了一下身体。——她额上的那饰物,以及裹身的黑袍,全部都是这个世界中野蛮人的式样;虽然一时搞不清楚为什么,不过他还是开始收集四周散落的武器弹药。——他所不知道的是,对加尔尼亚人来说,这个晚上战场的平静是不符合常规的;通常一场战役完毕之后,比秃鹫还快地,战场上就挤满了捡拾战利品的人。这些人有些是士兵,有些是附近的平民,还有些是专靠买卖战利品为生的商人,夜晚的废墟甚至比白日的战场还要喧闹;但是,今日一战过后,帕法尼提亚严令麾下的帝国轻骑兵看守战场,禁止任何人进入,等待次日天明之后由法师来专门整理迪卓斯装备。轻骑兵们经过一天鏖战,也已疲累不堪,早就三三两两地倒在营火旁沉沉睡去;然而,慑于迪卓斯人恐怖的名声,也根本没有人敢来这里拾取装备。——格拉克塞多拿了几把枪,然后小心地背起尤莉丝轻盈的身躯。 “不管您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反正是缠夹不清的。把您留在这里的话,您被野蛮人俘虏了去就麻烦了。等醒来之后再问您好了;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啊……” 好象是解释一样,格拉克塞对背后的女性说道。也不用对方回答,他摸黑在战场上走着;格拉克塞根本没有察觉,他在这恐怖的一天里最大的幸运其实是这个晚上没有一点光亮。这不仅仅是因为黑暗能帮他躲过哨兵的视线,也是因为,在黑暗中,战场的惨境完全从眼中消失,至多不过看起来像是黑暗地平线上一堆奇形的雕塑——等到第二天阳光再次照耀大地,前来收拾战场的法师眼中所见的,就是另外一番地狱般的风景。冬夜的寒风吹过死骸枕藉的大地,把无尽的鲜血冻结在地上,变成溜滑的血色冰壳,把残肢断臂、打到损坏的电磁步枪和砍得卷了刃的半附魔长剑都深深地封在其中,假如格拉克塞能见到这样的场景,他一定会说,这战场上的风是死亡和复仇的天使在咆哮;这些失去生命的肉块横陈在已经看不到白色的雪地上,死人那惨白的嘴唇大张着,向夜空中的神灵发出无声的质问和祈求。但仿佛就连神也畏于见到这样的杀戮之景、听到这些死魂的怒吼,因此就用厚厚的、比往日还要厚得多的阴云遮蔽了整个大地,把一切都投入深重的暗影,没有祝福,扭过头去,遮掩人们的视线,也暂时抚慰了格拉克塞那沉痛的心灵。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又开始落下了细小的雪花。云朵将白色的面纱撒向地面,将世间的一切破坏、恐怖、血腥都用纯洁的雪覆盖;抬头看着从黑暗夜空中飘落的雪花,格拉克塞警戒着四周,小心地从相隔最远的营火之间穿出。不知道目标和方向,他勇敢地走上广阔的雪原,背负着另一个人,很快便消失在朦朦夜幕之中。 |
第十一章 天青之一·中途
作者:玖羽 |
贝尔格斯皇帝征讨迪卓斯人的诏令,已在秋收时节完结之前传达于帝国全境的大小贵族知悉,并由各地贵族将诏令内容接续宣告领地上的民众及士兵。此时,那令加尔尼亚的情局天翻地覆的内战已然结束,仅仅只在半年之前,古老的塞贝提亚王朝才最终灭亡;但在最后的战役发动之前,贝尔格斯已陆续派遣塞贝提亚大陆东部、北方,以及诸海外大岛上的贵族统领所辖军兵回返自己所出籍的本乡,安静地经营领地。这样,大陆最富庶的广阔疆域早在战争结束之前就已恢复和平,而又因战火尚延烧于大陆南境之故,各地领主亦不敢违逆皇帝妥善备战的指令,时时注意囤积粮秣,训练士兵。自然,贝尔格斯的视线早在那时就已越过旧王朝垂死挣扎的躯体,从远方窥视着在极北地带落脚的迪卓斯人了;待到内战的创伤略略平息之后,他立即再度调集全军,尤其是他所倚之为基干的、自数十年以前就经常为他效命的数个大佣兵团的精锐兵马。而对这些佣兵而言,尽管在他们的长官新被册封为贵族之后,自己也得到属于自己的份地,变成了新帝国的正式武装,但他们终是不习于土地上的耕耘劳作,而渴望用剑矛在战争中赚取口粮和报酬的:事实上,绝大部分佣兵甚至根本没有回到自己所得的土地上。他们在占领区执行完善后及警备任务后,便跟随统帅毫不停歇地转赴北方,前往新的战场。这样,在领主们带领骑士和士兵从大陆各地应召赶来之前,加尔尼亚军已经在迪卓斯人锋芒所向的前方集结起相当强大的军力,阻止迪卓斯人继续如以往一样,小心翼翼地前进、逐步扩张。 迪卓斯人的钢铁战车早已如黑色洪潮般席卷塞贝提亚大陆的极北国土,在加尔尼亚内战结束后又开始继续往南方涌流。但在东北方几个最重要的大国库领、公爵领和侯爵领的边境上,战云还未布于视野所能尽达的天境;接近迪卓斯控制线的小领地上的居民和小贵族们放弃土地,携家带口,纷纷避于这些大领主的庇护之下,而迪卓斯人竟不抢着去占领这些被放弃的地方。本来在塞贝提亚大陆的中部和东部,旧贵族中的保守势力是最大的,因此在内战中这些顽抗得最久的贵族所受的惩罚也是最严厉的;代替这些贵族而成为新统治者的新贵们,几乎都是功勋累累的佣兵团长和指挥官,因而在新王朝重新编组的全军序列中,依照配属的地域,这些前佣兵部队几乎都被编入中央军团和东方军团,就是这两个军团的士兵抢先进驻了被放弃的加尔尼亚领土,预备对迪卓斯军发动攻击。这些久经战争考验的佣兵在加尔尼亚人心中被认为是最为强大、勇悍的,在平民们看来,比起为数众多的骑士们,这些重武装和轻武装的步兵与自己更加亲切,很多人甚至认为,集结了如许的劲旅强师,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与扎营在北方边境上的帝国军对抗,而在即将与迪卓斯人进行的战斗中,这些士兵必将会用自己的手将自己的、同时也是帝国的荣耀大大增加。 自从加尔尼亚军的煌煌军阵开始进入迪卓斯人的视野之后,迪卓斯军就没有再有任何继续发展侵攻的表示。相反,他们还主动放弃了一些在战略上无法守备的地区,开始摆出防御态势。大法师们日日以高阶的侦测法术监视迪卓斯占领区、甚至远达斯特利亚城的广阔土地,飞鹰骑士和狮鹫骑士们也毫不间断地在战线上空巡逻,粉碎迪卓斯铁鸟一切进犯的企图。为了一劳永逸地解决新帝国的这个心腹大患,贝尔格斯投入了几乎所有机动军力:以中央军团和东方军团的前佣兵部队为核心,属于这两个军团的东部领主们率领自家兵卒陆续来到王驾驻跸的埃克鲁迪瓦城,这座东方大城的所有防卫工作已由帝国禁卫军接手;在翼侧的战线上,北方与帕塞菲尼亚二军团亦衔命投入半数力量。然后从远方赶来的,是西方军团和南方军团的庞大分遣队,以及那些没有接到召集命令、但期望在战争中掠取光荣和财富的小领主、独立佣兵和没有领地的骑士;就连军力最为贫弱、从内战后期以来就没有参加正式战役,一直在西南滨海的群山中与独立倾向严重的诸自由城邦磨蹭的提琉特军团也象征性地派出了千人的分遣队来到皇帝面前,以明自己的忠诚。这样,到了十一月,配置于从东方海岸直达莱尔赫斯山脉以北,纵深远至埃克鲁迪瓦的整个北方战线的广阔地区中,加尔尼亚军的兵员数量已达十余万之众,他们已彻底整备完毕,只等贝尔格斯一声令下,就可以随时出动,向迪卓斯人发起第一次攻击。 这里是一处幽暗的空间。黑色的背景向所有方向延伸开去,仿佛没有尽头;不知是不是在空间的中心,——也许这里根本就没有中心,——魔法的光球围成一个巨大的环,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映照着环中央一块漂浮在空中的紫色毡毯。这铺展在虚空中的宽阔的长形毡毯凭空撑起成桌面,在毯上用金丝银线绣就层层叠叠的华丽纹样,被无色的魔法亮光照耀,这些纹样在人们眼中闪着流动的光芒。 毡毯周围稍低一点的地方,同样整齐地漂浮着一圈红色的绣礅。一名老人坐在其中一个绣礅上,肘臂整个地落上毯子,支撑着发色花白的的额头。在这样的压力之下,毡毯的桌面和绣礅也都没有任何将要塌下去的倾向,仍然在黑暗中稳稳漂浮。自然,所有这些对加尔尼亚人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物;在这个由魔法临时构造的异度空间中,仿佛有一种活跃的情感流动在空气之中。虽然没有人说话,但从他们的微微呼吸中仍能察觉那种难以自禁的兴奋之情。 那个老人眯着眼睛,一直盯着在“长桌”中央漂浮的水晶球。他慵懒的眼睑间闪着一线精光,凝视良久,最后把视线转到对面的一名中年男子身上。 “迪卓斯人终于动手了。野兽就是野兽,嗜血的本性是隐藏不住的,不是吗?克涅利亚?” “当然。他们大概只是想在无关紧要的侧翼先发动一次小规模的进攻来试探,大概接下来很快就会有更加猛烈的侵袭吧。” 听到这话,这个坐着的老人——加尔尼亚帝国大公爵优道姆·伊里利库站起身来,扫视四周。对他这样一名曾在旧帝国贵族间的内战、在各地的平叛战役、以及在让新帝国的萌芽刚刚露出泥土的那场战争中立下赫赫武勋的年老勇将来说,那高大的身材略显瘦削了些,但他的面容却依然放射出活力十足的色彩。当他挺起胸膛的时候,从身上那贵胄的华服之间就隐然现出英武、统领一切的气概,俨如一棵挺拔的古木傲立于森林之中;在他的脸上,皱纹已经开始刻下那饱经风霜的痕迹,满头苍苍白发里,些须的棕色发绺还清晰可见,白色的礼服上没有一丝皱褶,金色的刺绣和流苏描出了隼鹰的翅膀。这是他每每引以为傲的帝国显贵门徽,象他这样拥有祖传门徽的人,在新帝国的贵族中确然是不多的,而他的所言所行、尤其是那彪炳的战功,更无不证明,无论是在前朝还是现世,他都是能当得起、而且无愧于自己的显赫地位和光耀声名的。 “——但是仍然不可大意。这次迪卓斯人虽然败了,但死的人并不能算多;况且我军也没有得到多少战果。” 伊里利库这样提醒。谨领这位麾统帝国东方军团庞大部队的大公爵之命,克涅利亚深深垂下头,表示已明晓军团长的意思。作为东方军团的副统领,在这个帝国之中,以他本人的显贵地位,除皇帝之外,他本无须向任何人低头,因他自己亦领有大公之名,和各大军团长平起平坐;但在职位的从属关系之外,他对他的上司也是敬畏、甚至忌惮的。虽然他调任为副统领刚只几个月,但伊里利库的声望、和他在战场上挥师鏖杀的经验,克涅利亚早有耳闻,也深知他自己无法与如斯功名伟业并肩;尤其是,全军皆知,这位老将在激动时的怒火是任谁也无法承受的;诚然,他多半总是把这火焰向着敌军发泄,但作为他的同僚或下属的人也都时时躲避,注意不让自己卷入这怒火之中。 “其实这次的交锋,胜利也好失败也好都无伤大局。但毕竟是与迪卓斯人第一次以正规部队面对面攻杀,取胜的话,全军士气和帝国万民的精神也就能大大提升。” 坐在伊里利库斜对侧的帝国宰相杰恩·索利纳斯这样评论道。一旁的中央军团长曼坦尼乌斯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以他们来说,打得算是超水准了。帕法尼提亚那家伙对领兵打仗确有一套,在北方军团那群母鸡中间,他也能算得上是只老猎鹰哩。” “曼坦尼乌斯阁下,最好不要说这样的话。就算他是只老猎鹰,可跟我们这两个军团里的小鹫雏儿们比起来,也已经很了不起了啊。” 听到僚友的讽刺,伊里利库开言指正。可在帝国的军团长里,恰恰是他自己,对麾下这些“小鹫雏儿们”是最具信心、并引以为傲的,甚至在提到他们时,那瘦削嘴唇上的两撇白色胡子还时常会温和地向上翘起;而且,虽然那些新从骑士、甚至平民阶层中拔擢上来的许多年轻贵族军官确实可被称为“鹫雏”,但军团指挥系统基干的,却也是实战经验丰富的豪勇猛士。帕塞菲尼亚王朝在前朝的废墟上重新建构的战争机器中,各部队的士兵平时仍在领主的管辖下,耕种自己的土地,训练战备,预备应召出征;但比起旧时代那领军的大贵族们三心二意、对指挥目标争吵不休的愚蠢指挥体制,现在在军团长或各分军团长官的指挥下,仿照佣兵团历经百余年实战检验的简洁指挥系统在组织性上无疑大大增强。而且这些新提拔上来的贵族军官,原本都是在佣兵团中、在经常斗争的旧贵族间、在内战中表现出色的下级乡绅和骑士里遴选出来,无论是高级将领还是低阶士官,这些人都是在内战中取得出色实绩、建立了出色武勋的;虽然出身和平之地的年轻贵族可能还嫌经验不足,可对那些佣兵出身的新贵们来说,他们有些人甚至在刚懂事的时候就已绰剑战于血腥的修罗场上,无论对步战、骑战或运筹指挥都十分精通;就是在这些人的指挥下,塞贝提亚王朝的腐朽之军方在与起初战力远不及己的敌军的战斗中一败再败,最终没入历史的长河。 而在这些昔日的佣兵团长中,当属曼坦尼乌斯大公爵为其中翘楚。在帝国军中,如果说有谁能与伊里利库在战功、荣誉和经验三者上同时竞争的,那也只有他了。甚至在皇帝面前,曼坦尼乌斯得到的宠信还能超过他的僚友;就是这个曼坦尼乌斯,在新皇帝的登基仪式上,以贵族的家门和徽号颁赐诸将群臣时,他竟在众目注视之下把自己铠甲上先前佩戴的佣兵团徽用力扯下,掷在地上,开言大嚷:“如今再也用不着当野人时的东西啦。陛下既赐给咱们新的徽号,曼坦尼乌斯家就将世世代代永远在这徽号下保卫帝国的光荣!”——对他的行动,尽管就连有些佣兵指挥官都颇有微词,然而对贝尔格斯皇帝来说,这个佣兵团长出身卑贱,所以身上并没有旧贵族常有的那种目空一切的高傲,而那种高傲是连伊里利库、克涅利亚或其他任谁拥有旧贵族家系的显贵都无法避免的。甚至包括贝尔格斯本人在内,也常常因这偶然显露出来的傲慢而令臣下胆战心惊;这种精神历经千年的积淀,早已溶在贵族的血液之中,从天潢贵胄的帝王之尊直至最后一个无凭无依的穷苦骑士皆不例外,所以,贝尔格斯相当看中佣兵们这种对贵族来说甚至是有些自轻自贱的现实主义的精神。 此时,水晶球中传出一阵喊杀之声,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吸引到水晶球上;那是几天前那场战役中,某个法师在战阵中用心灵连线传输到后方的、他所见的情景:雨点般的迪卓斯圆锥打在魔法护盾和被魔法加护的盾牌上,强大冲击力产生的干涉波使火星及魔法的白光向四周飞溅开来,发出清脆的响声。有的盾牌承受不了冲击,穿透了,躲在盾牌后面的人以身体承受了圆锥,摇摇晃晃地倒下去,但后面的人立刻接住倾斜下来的盾牌,继续向前突进;爆炸物飞向加尔尼亚人的阵列,火焰和冲击波打在盾牌上,使魔法的防护膜发出耀眼的闪光,也有些抛掷过来的小型爆炸物直接越过盾牌,掉进重装步兵的大群中,炸开,然后将死者的肢体高高抛上天空。 “……真惨啊。” 索利纳斯不禁低呼道。战况非常激烈,心灵连线的影象很不清晰,并且时常中断,但那种血腥和恐怖仍然通过法师的眼睛铭刻下来,再映在水晶球中。见惯了这样的景象,另外三个身为武将的大公爵的眼睛连眨都不眨;然而听到这样的评价,他们也不禁露出赞同的神情。 “没错,是够惨的。”曼坦尼乌斯指着影象远景中的迪卓斯军阵说,“这么单薄的阵列,竟能在平原上,单用远程投射火力就阻住近万步骑兵勇的攻击,这战局实在是惨。北方军团的战斗力虽然弱,可哪怕面对的是帝国军队,哪怕与我的最精锐的军团为敌,以他们指挥官和士兵们的素质,加上这样的兵力优势,都不至于打到这份上。我老实跟你们说,我参加战役的次数连自己都记不清了,可是出现这种情况的,就算不是没有也是……少见!少见!” “而且他们还差点就完了。”克涅利亚随口补充。“民军逃散之后,要不是帕法尼提亚及时把骑士大队投入,正好打碎了迪卓斯人的关节的话,恐怕我们现在就得再为如何夺回艾克利迪萨城,以及全部北方境域而犯愁了。” “帕法尼提亚干得好!陛下一定会封赏他的!” 曼坦尼乌斯大声说;克涅利亚察觉到,一丝不悦从伊里利库的脸上一闪而过。 “你们可知我在想些什么,诸公?”伊里利库开言了。如果他刚才真的有不悦之意的话,此时从他的话中也完全听不出来。“在先行传送过来的情报中,最引我注意的只有一点。帕法尼提亚最大的功绩,其实是第一次给我们抓到了活生生的迪卓斯俘虏。在报告里,——那报告你们也看了——帕法尼提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的是什么?对所有百来名迪卓斯人进行了彻底的检测,可从他们身上找不到一点使用魔法的迹象……” 闻听此言,人们不禁觉得有一股寒气从背脊上直升而起,就连向来无所畏惧的曼坦尼乌斯也一下阴沉下脸:虽然,在这个魔法的异空间中无所谓冷热的变化,对人而言,这里的温度还算是颇为舒服的呢。 “这问题我们以前不是谈过很多次了吗,”索利纳斯的声音有些低沉,“确实是把这当成一种可能来考虑过;然而果真确认之后,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帕法尼提亚是正确的,他采取了最稳健的战术;那些迪卓斯人实在不能用常理来猜度。” “该不会是,其实迪卓斯人也会使用魔法,但只限于他们的贵族,而一般的奴隶则完全不会使用吧?” 克涅利亚突发奇想地说;伊里利库嗤笑着,摇摇头。 “然后你要说,他们有些人有角,有些人没角,有角的是贵族没角的是奴隶是吗?别瞎想了。我清楚你的想法,这样完全没有魔法的世界确实很难想象,但是我们确实从来都没见过迪卓斯人使用魔法不是吗?不管是领军的,还是士兵……” 老将军的话中断了。他象想起什么一样,拿起手边的一个长卷,就在桌上摊开。那是已被迪卓斯人占领的,极北之地的地图。地图上附着五颜六色的魔法符号,标识出已经探测到的,迪卓斯军力配置情况;但在大城市,以及关键的战略要点的地方,所有的却只是一片代表“无法探测”的灰色阴影。 “在迪卓斯人的占领区里,也不是没有法师的啊,阁下。”看着伊里利库狐疑的眼神,克涅利亚说,“况且,阻隔侦测魔法的工作,要比用魔法侦侧容易得多。” “我也曾这么想过。” “我说过吧,他们都是恶魔!是不能以常理来推测的!” 曼坦尼乌斯咬牙切齿,向空中挥动手臂。和许多佣兵一样,他愈是熟悉战场,愈是嗜血,迷信的程度也就愈大;就算是现今这个对魔法的研究已经精深如斯的时代,人类的认知范围和能力都还是有其界限。而面对那界限之外的事物——比如说,迪卓斯人的钢铁世界——时,因为自己被那界限所困,人就自然会去向所谓神灵求乞,想在神那里得到虚假的安宁。 伊里利库挥挥手,水晶球内的血腥杀戮之景随即消失,变成战役之后,衣衫褴褛的迪卓斯俘虏们接受法术侦讯时的影象。这影象已经被将领们研讨过很多次了,他还想重看一遍;在他对面,眼望着水晶球内的影象,克涅利亚在心中自顾自地陷入深思。 ……新帝国的创始者、他们的主君贝尔格斯皇帝无疑是一名极其优秀的人君。就是在内战之前,他也是以富有和精明强干而闻名帝国的名门贵族。就伊里利库本人而言,他在内战中追随这位皇帝,完全是因为对贝尔格斯的胜利抱有信心;但很多小贵族和骑士,甚至包括一些名门贵胄的当主,却是对当时的“贝尔格斯大公爵”从一开始就真心拥戴、不仅以领地及私兵相助,而且也对他献上那种只有臣子对皇帝才有的忠诚。也许贝尔格斯和他的追随者最后在内战中胜利真的是因为民心所向吧,但是,要说起这些支持者的忠诚对这胜利的贡献,又有谁能够否认呢? 但是,在贝尔格斯的支持者们对他奉上绝对忠诚的对面,新帝国中憎恨的暗流还在流动,毁灭之种也未被完全挖除。在伊里利库这些大陆中、东部贵族的领地中,是已经完全恢复和平、民众开始休养生息了;然而,除去北方迪卓斯人的威胁不谈,在最后被征服的大陆南方、几个远海的离岛,以至某些边远山区中,仍旧忠诚于旧王朝的顽固势力还依然在顽抗。贝尔格斯对敌人这种斩尽杀绝的态度逼得那些慵懒的旧贵族也不得不在逃亡、被追杀之中重新拿起武器,去学习斗争。长远来看,迪卓斯人的侵略可以被消灭,但这些反抗帝国的地下势力却将成为帝国的心腹大患吧。现在,他们也还不承认帕塞菲尼亚王朝的治世,在各地反抗贝尔格斯的王权。以帝国的兵力,慢慢剿除他们当然也不是难事;可一旦对迪卓斯人的战争出现困境的话……不,就算那样,帝国最终还是会胜利的,甚至连严重一点的惨败都不能想象,这决不可能!—— ——但是,万一战争进程确实不是那么顺利的话,那些被夺去权益的人们就…… 克涅利亚苦笑一下,把杂乱的思绪暂时塞进心中隐秘的角落。在他旁边,曼坦尼乌斯突然抬起头问: “不过说回来,帕法尼提亚遣来递送正式报捷文书和详细战况汇报的信使还没有到吗?那可不是靠魔法远程传输就能了事的东西,须得在全军面前大事张扬,用胜利的表彰仪式把士气进一步提振上去才行。” “今天黄昏或者更晚一点就能到了。帕法尼提亚所部毕竟是一支偏师,没有能够施展一次就能跨越如此广境的传送术的大法师随军。似乎需要在几个中转站中转一下,因此稍微耽搁了些。” 索利纳斯解释道。曼坦尼乌斯咕哝两声,离开桌旁,围绕一个最亮的照明光球沉重地踱步;这时,传送门的光辉在黑暗中陡然闪亮,一名身着华丽铠甲的骑士出现在空间之中。 “加尔尼亚皇帝、万千贵胄与庶民之君贝尔格斯陛下驾到。各卿静息恭迎。” 那名骑士亮起嗓门高声通报;这些掌握帝国命运的大公爵们于是都立即垂首肃立,默不开言,等待着那稍后出现的、新传送门的闪光。 ***** 笼罩在山巅周围的白色云雾越来越浓密、厚重了。在白色、冰冷的云之海洋中,莱尔赫斯山脉层叠起伏的山峦恍若海面上的黑色群岛一般,在视野所及之处铺展开来,延绵不绝。 菲修米亚隘口就建在这座山的高峰之上,塔楼高耸的阿凯奥洛基斯城塞俯瞰着这座山间的狭道。这座城堡是十几代以前,这里的贵族当主用强大的魔法直接拔出山峰上的巨岩而建的,几十米高的堡垒在帝国境内的塞堡中虽还远远排不上号,但因为建在如此险峻的高山之巅,所以阿凯奥洛基斯在处于低处的旅人眼里看上去,也就格外地巍峨、雄壮。 ……艾瑞莉亚漫步在古老、未经多少修饰的黑色坚石城墙上,就这样仰望城塞,以及其上的天空。这里的海拔很高,山巅穿过了冬日的阴云;夜幕刚刚降临,几颗亮星在深蓝的天幕上闪烁不停。 她呼出一口白气,用手使劲摩擦着感到寒冷的双肩。 “冷吗?”艾瑞莉亚转头向声音的方向望去,诺恩西斯不知什么时候也走到了城墙上。他们没有准备御寒的衣物,法师身上也披着一件和她一样、从守城士兵那里借来的灰色长袍。 “这里是山上,比平原还要冷上许多。你要是觉得冷的话就进城堡里去吧,那里的火炉是永不熄灭的。” “不必了。反正马上就又要传送了,我想趁这个机会,在这里先多看看风景。” 艾瑞莉亚这样答道;法师那裹在灰袍下的双肩不引人注意地稍微耸了耸。 “也好。与其等在那干看着这里的笨蛋法师们弄那个传送法阵,还不如来这看看。这座阿凯奥洛基斯虽然爬上来困难,可也是北方一道著名的风景啊。” “我从军队中辞职之后曾经来过一次这里,不过那次是随商队爬山上来的,不象现在这么快捷罢了。”她说,并没有表示出多少感动,“毕竟这里是从南方往北方去的一条必经之路。我被迪卓斯人偷袭受伤之后,就是在这里的神殿治疗的。” 她从斗篷下抬起一条手臂,挽起袖子,凝视着臂上那道还很新的伤疤。这十几天来,在那道伤疤周围,又多添了几道新的浅伤;诺恩西斯知道,那是在冒险、以及前几日的战役中留下的纪念。城墙的塔楼上,士兵换岗的喝吼声陡然响起:拉克伦领地并不丰饶,对据有此地的拉克伦家来说,他们的历代当主能得到伯爵的封号,也只是因菲修米亚隘口的险要地位之故;因此,这座隘口的安全对他们可谓至关重要。 “拉克伦大人在战斗中表现得的确英勇。”诺恩西斯道,“两位伯爵大人都是。帕法尼提亚大人能善用他们的争斗之心,让他们去竞争迪卓斯人的脑袋,这一手确实高妙。” 艾瑞莉亚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看法。她把袖口卷下,身体靠在城壁的箭墙上。在她对面的城塞上方,挂着拉克伦家巨大的徽章;在徽纹上最醒目的,就是这座地势险要的阿凯奥洛基斯堡。这里就是几天前伊德利奥拿给格拉克塞看的照片上那座建筑在高山上的堡垒,那两个人在普列布里亚的市政厅墙上看到的,也是同一个徽章。 “那一仗打完之后,迪卓斯人该不会象以前那么猖獗了吧?”她自语道,“旅人应该也不会在这样的后方行走的时候,还会和他们遭遇上……” “是啊。不过在咱们将要去的地方,还有的是跟他们的仗要打呢。那或许是比维托克尔德还更要惨的,残酷的大战啊。” 一听到那场内战时期以规模庞大和血腥而闻名的大战的名字,艾瑞莉亚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诺恩西斯也明白,她本人即亲身参与过那场战役,见过那有如地狱般的恐怖场景。见到她悲哀的表情,他不禁暗暗祈祷着,如有可能,他永远不要看到那样的景象—— “不管怎么样,帕法尼提亚大人把信使的任务交托给咱们,其实就是对咱们深入敌境最大的报偿了。”法师顿了顿,接着说道,岔开话题,“报捷的信使向来都是个美差,尤其这次面见陛下,陛下的赏赐肯定是少不了的。就算你是佣兵,玛尔维娜她是平民,也都一样。” 他尽量往好的方面说,想显得乐观一些;但就算提及赏赐,艾瑞莉亚还是没有转露笑容。 “与其费心想那个,还不如去想想之后该怎么做。”她说,“觐见完陛下之后,不是还要去迪卓斯人的占领地里,去查出那孩子身上掩藏的真相……” 诺恩西斯没说什么,只是严肃地把眼朝塞堡的方向望了望。确然,帕法尼提亚委他们以报捷信使的任务,其附加条件就是:不必急着赶回,直接从南方前线渗入迪卓斯控制线内,找到伊密苏斯身上秘密的缘由。那个迪卓斯老军官被机械蜘蛛压碎前喊叫的话报于帕法尼提亚后,他立即对这事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而且,法师也知道,要说起进入迪卓斯占领区域,全军之中除了他们,确实也没有别人有这方面的经验了。 “——不过那个叫埃诺迪亚的骑士衔命跟我们一起来也就罢了,其实玛尔维娜没必要跟来。她和这次的任务应该毫无关系啊。” 他说;艾瑞莉亚只是叹了口气。 “她是咱们几个人中唯一和迪卓斯人打过交道的,非得有她的协助不可。而且我觉得,她不会是为贪图财物而来。她恨迪卓斯人,大概是想亲力亲为地在他们的占领区内复仇吧。” “有复仇心是好,可她未免太过分了。这次差点把投降的俘虏杀掉,那个骑士好象很嫌恶这事。” “当然,虽然我认识他不久,不过我能断言,这位埃诺迪亚先生,可是个正派的骑士。这种人都这样,死板、僵硬,自以为是……” 艾瑞莉亚讽刺地笑了,轻轻把头甩向一旁。听到她这略带些牢骚的话,诺恩西斯在心里微微一笑:她毕竟过惯了独立佣兵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就算精神确是如骑士般高贵,但她与骑士终是无缘。 “是啊,是该好好想想了。南方之地可不同于北方,经济发达,人口稠密得多,也不容易掩藏行踪。在那里,究竟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呢……” 法师双手扶着箭墙,向外眺望出去。在视线所能尽及的远方,这个季节中很少见地,早早地就能看到,月亮升起来了;一轮新月映在天空对侧那最后一缕晚霞的火照中,显得苍白而娇弱,但却又一直循着预定的轨道往广阔的穹宇上上升。 “美丽的月。” 他说,看着天边最后一线霞光随夕阳一起消逝,月亮的娇弱尽褪,月华发出冷冽的寒光。 “这一带的乡民经常能看到这样的景象。你知道,在他们口中,把月亮称作什么吗?” 艾瑞莉亚显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没有答话;法师刚要说话,只听得阿凯奥洛基斯城上传来一阵号角的响声。那是告知传送门已经准备完毕,可以出发的号角。 “我们走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信使的任务虽然光荣,可也不能有延怠啊。” 她这样说着,背对诺恩西斯走下城墙。诺恩西斯却还站在那里,沉默片刻;他的视线从天空中移到艾瑞莉亚身上,她的头发被风吹得阵阵飘起,在灰色的斗篷下露出美丽的脸颊。 “——苍凉的女神啊。” 看着艾瑞莉亚的背影,他轻声说道。 |
支持原创,收入后宫慢慢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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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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