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得从很多年前说起。
当时看一个人物访谈，是一位多年来用自己的钱保护野生印度虎的女士。她耗费上千万在非洲建自然保护区，又多次耗费上百万自己把关在动物园里的老虎送去保护区。
当时很为她的行为感动，一个普通人，为拯救一个物种做了这么多。
而当记者问她这么多年来觉得什么最困难的时候，她苦笑着说，与其他做同样工作的志愿者相处最困难。志愿保护野生动物这工作，势力范围划分严苛，不同组织之间经常产生摩擦。
当时觉得很奇怪。既然是从事同样工作的志愿者，同样是作慈善事业，同样是为了保护印度虎，为什么会划分势力范围，怎么会产生那么多冲突呢？大家应该都是无私而高尚的人，又是为了同一个伟大的目标，还有什么不能商量解决的？
多年以后，已经成为了一个累计义工纯工时达到一百五十多小时的老志愿者。我才明白她的笑究竟有多苦涩。
无论物质条件再怎么差，无论工作多么艰苦，流汗甚至流血只会让志愿者更快乐。唯一难过的是看着雪白的志愿者旗帜被本来应该是同伴的人污染变色，甚至被撕扯得残缺不全。
我们一直在说，我们获得的是付出的百倍还多。于是很多人跟着来了。但很多人没有搞清楚，首先我们的付出本身就是巨大的，身心两方面竭尽全力的。其次，我们获得的那个百倍，是即无形又无声的，是我们自己对自己的肯定和从别人心里传达进我们心里的温暖，仅此而已。
并不是别人的钦佩敬仰，并不是别人的拇指和赞扬，更不是一张代表工作能力代表思想品德良好的什么证书。
而那些以为会获得上面那些奖励而来的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留下一肚子牢骚和一个烂摊子给我们收拾。
可能所有人都有过要奉献要吃苦的想法，但如果人人都轻易做得到，世上也就没有英雄了。
我最为敬佩的，是台湾一支在智障儿童福利院在精神病院服务的志愿队。那些表情诡异意识不清醒的人，冲着照顾他们的志愿者吐吐沫，扔盘子，骂他们，扯他们的头发。而志愿者们亦然不肯舍弃这些可怜人。直到几个月以后，他们才得到一个模糊的微笑。
相比之下，有些民工子弟小学的孩子鄙视我们，有些老师奚落我们，又有什么，这不是做逃兵的理由，也不是情绪消极的理由。如果觉得心寒了——请自己再捂热它吧，这才是真正的志愿者。
很多中国人始终不明白为啥有人免费为陌生人做事。尤其在这个连革命烈士纪念馆的讲解都要收高价费用的年代。（这项收费简直跟大屠杀死难者纪念馆门内黑心的存包费和门外吆喝声不断的纪念品摊有的一拼。）于是在纪念馆我们把很多人吓着了，连连摆手不敢来听生怕我们是骗人宰人的导游。还有人听讲解听到快结束时大喝一声大家撤，欢声笑语以为逃掉了我们接下来的敛钱。
这些人只让我觉得很搞笑。
而一些明白了有人傻到免费为陌生人做事的中国人，就让人想哭了。
让正中午顶着大太阳来义教的志愿者替自己改作业，整个年级正本练习册的改，改不完请带回去接着改。说这是我的分内工作你们不愿意帮我做吗？好，那你们不要来义教了。说这样我会不知道学生哪些知识掌握不好嘛？哈哈，没关系。这本练习册学生做成什么样都没关系，只要他们花钱买了就行了。要是没人给改，他们家长会来闹事说不要再花钱买书的。
这样的问题，那样的问题，归根结底都是组织根本就有问题。
提出说要在民工小学进行一次防震逃生教育，各个慈善组织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哎呀这下好了，这下我们可以出个名了。一定要让大家都看到我们做了这么有意义的事，学校领导会注意到的。对了，没准还会有媒体来采访我们。
孩子们的命呢？太麻烦了，没人要考虑。
或许还不至于说是见荣誉就上见任务就让，但一边捂脸说着我们淡薄名利一边从手指缝里狠狠地盯着看别人有没有佩服自己，实在让人恶心。
多高的能力多好的条件多少人手都是一串串的0，真正志愿者助残扶弱传播真善美的动机是0前面那个1。没有1，后面再多的0都是浪费而已。
因为没有1，众多简陋破败不堪的小学众多从来没有享受过关爱的孩子被无视，两个实际条件已经比正规小学还好得多的美丽校园整天都在被关注被资助。
因为没有1，十几个人几十次到革命烈士纪念馆，真正为游客讲解的却只有那么三四个人只有那么屈指可数的几次。
年轻人的可塑性都是极强的。某位在地震时期都能说死得又不是我家人关我什么事的同学，长年看着我义教获得的快乐，竟然也会想要参与进来。
而一个心浮气躁的组织，同样可以把本来抱着单纯美好动机进来的人熏陶成为名为利的伪志愿者。
如实向新人介绍以后工作会遇到的艰苦条件、无视鄙视、挫败感……或许会吓跑新人。但吓跑的肯定是本来就不该留下的人。
像现在这样，用以后将会获得的种种回报种种赞扬来引诱新人，用一张谎称可以证明能力和品德的证书来留住新人，只会把人拉离正当的轨道。……或者更惨，让人在看清所谓的评奖评优多么毫无公平可言之后彻底反感了志愿者工作。
而这个本来曾经是几个热血青年满怀报国情用自己辛苦打工挣来的钱支撑的组织，又是如何变奇怪了的呢？这学校，这社会，一直在追求着奇怪的东西。
究竟有多少人，只是想要一个志愿者的名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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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多个小时，算上交通时间就是四百多小时。这些时间用来学日语怕是早就很愉快地在看原版书了，用来谈恋爱也该换了好几个男朋友了。但我很高兴，我把这些时间用在了长大上。很高兴亲手触摸这些温暖与冷酷，纯净与肮脏。
看着我的理想，我最珍视的那些美德在这个时代成为只会被玷污不会被实现的东西，我与那个要埋葬一切的高杉晋助产生了灵魂深处的共鸣。
而我还有爱，还有梦想和幻想，再者说我没有勇气穿着前襟开到下腹的淫靡和服满大街逛，所以我继续安乐地活下去，找寻这个烂泥塘中星星点点不败的莲花。
很现实，这个难以改变的制度确实把很多事情变得混乱和怪异。但是真正愿意做事的人总是存在的，就算像蝴蝶子所说的热血青年也好，正是你们一年一年做过的努力才使外壳下面那个美好的核心延续下去。
热情一顶！
蝴蝶，无论什么都会越来越好的。
想想19年前，和今天没法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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