闾丘露薇：那些孩子们

找崔各庄北皋村化了不少的时间,不过在绕来绕去之间,发现北京的城乡结合部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地方,马路的一边,是別墅小区,虽然小区周边实在看上去还有点点荒凉和杂乱.一不小心转错了一个弯,看到一所规模相当庞大的学校,很明显不是公立的,收费相信也不会便宜.不过也就是向前在开几百米,就会看到至少五十辆出租车停在一起,请教北京的同事,他们说,应该是司机们交接的地方,而且这种地方午饭非常便宜,二块钱一顿.
总于找到了北皋村,和去年採访鸟巢民工去的村子一样,密密麻麻的平房,大大小小的超市,零零落落的小摊.不过这条村子明显要冷落很多,绝大部分的商店都拉下了铁闸,马路边上对满了简陋的家具,还有三三两两拿著大包小包行李走过的人们.
这里要拆迁了,其实很好理解,市区的范围已经越来越大,高档小区都已经造到了跟前,很难现象可以和这样的村子长期共存下去,现代化大都市,当然不是这个样子.到这里来,是因为听说在这个地方,有好多家的农民工子弟小学要关门了.
我们找到的李俊山校长,先带著我们参观了还在上课的京华学校,十多间连著的平房,有四百多个学生.虽然简陋,但是操场都舖上了防护垫子,他说,这是政府主管部门要求的,虽然从来没有从主管部门得到过任何资助,但是政府管的很多,消防,安全,卫生,等等,也因为被管的多,渐渐的,也就认为自己是被政府允许开办的合法学校了.所以被要求腾退,校长希望,政府能够给予一定赔偿.
这確实是一个满纠结的问题,政府的理由是,学校只是和房东签订的合约,因此有任何的损失,应该由双方自行解决,不管政府的事情.事实上,在签订的合约里面,一系列的不可抗因素中,並没有列出拆迁,毕竟签署合约的十多年前,拆迁还是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问题.但是作为校长,无法接受政府把对学校的责任推的一乾二净,用他的话来说,如果当时就不允许他们的学校开下去,那也就乾脆断了自己的念头.
这所学校被要求在二月底之前腾退,不过期限过了,倒也还没有任何动静,校长说,过一天算一天.而就在几十米开外,他还有一所学校,那里曾经容纳了五百多名学生,现在已经关门了.五百多名学生,大部份跟著家长搬了家,寻找其他可以上学的地方,还有一些,则还等待著,希望有一天,学校会开学.
问校长,为何不接收这些找不到学校的学生,他说,容纳不下.而容纳不下,同样也是这些孩子无法尽入公立学校读书的最主要原因.在崔各庄,这样的农民工子弟学校有二十多家,加上幼儿园,加起来就有七八千名农民工子弟需要上学.根据內地媒体报导,这一次,有三十多所打工子弟学校要关闭,波及到一万多名的孩子.
根据统计,北京的打工子弟有42万,政府公布的数字,当中百分之67已经进入了公立学校,今年的目標是百分之八十,也就是说,还有百分之二十,八万多人,公立学校根本没有能力接收,也因为这样,这些合法不合法的打工子弟学校解决了这些孩子的上学问题.每个学期五百多元的学费,也算是这些父母可以承受的水平.正如这个校长所说,如果孩子们都尽入了公立学校,那么他们这样的学校,也就自然不会存在了.
城市圈越来越大,外来打工这要找一个便宜的居住地方,也老早从三环到了五环.而看看北京的发展速度,很快五环也找不到他们能够承受租金的地方了.政府说,建造专门的流动学校,跟不上人口流动的速度,所以还是让这些孩子和北京的孩子一起读书.只是仔细想想,收入越低的外来打工家庭,只会距离城市越来越远,周边的公立学校资源,只会越来越少,而这些孩子,虽然从比例上来说,只会越来越小,但这並不应该是他们被忽略的理由,因为他们也有读书的权利.
和几个小朋友聊天,虽然才读二年级,但是已经转了好几个学校,之前的,都被拆了.问他们,是不是想去那些大大的学校唸书,有的点头,露出渴望的目光,有的却有这一种成人的看穿一切的表情,摇摇头说,从来没有想过.
在这片看上去不大的地方,却密密麻麻聚居这如此多的人口,有如此多的孩子,超出了自己的想像.其实一个城市如果没有了这些外来打工者,或者把他们排斥在城市之外,城市人会发现,自己的生活有很多的麻烦.楼下没有卖菜的了,前些天叫外卖,没有人送饭了.是民工荒,因为他们有更好的选择了吗?我倒觉得,是城市把他们赶走了.在一个越来越大,市区里面没有低收入人群聚居的城市,不要说孩子上学,连大人都找不到落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