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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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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思千秋 发表于 11-12-14 10:39:00 |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是发生在我的一个朋友身上的事情。小说中的女主人公梅子系化名,如果与现实生活中的某人某事与本小说相似或雷同,切勿对号入座,谨此敬告之。



下午四点钟,梅子风风火火地打来电话,说下午五点要我准时到碧云阁水上餐厅一聚。

梅子今年40岁,是地方小有名气的小说作家。人长得不是很漂亮,但也说不上丑,是属于那种能够让大众接受的大大方方的那种。

我与梅子的交往有些年头了,她属于那种性格开朗的类型,思维敏捷,文笔也是比较细腻,有着与生俱来的作家天赋。一旦有了她要想写的东西,一般是先找我谈一下思路,然后再动笔。比如梅子去年出版的长篇小说《该爱就爱》,就曾经找我约谈了七八次,所以,我们非常谈得来。

梅子曾经是一个毛纺厂的办公室主任,工作与收入也是非常可观,就是时间紧巴了些,如果有充裕的时间,我相信她会有更多的好东西可以写出来。那时,我曾经劝她调动工作,到我的文学创作室来,搞专业的文学创作,但都被她婉言谢绝了。这其中有她自己的理由,梅子有位常年有病的婆婆,丈夫的收入也不算好,梅子在经济方面考虑,她好歹也是企业的中层干部,说起来经济收入还算说得过去,如果来了我这里,就算进了清水衙门,光靠那点固定的死钱还不饿干了牙?我想想也是,就没有再过于要求她。

但事隔不久,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故。先是梅子的丈夫遭遇了一场车祸,被一辆小轿车撞得差点送了命,经过抢救,命是保住了,却落了个高位截瘫,更为意想不到的是,那肇事车却逃之夭夭,所有的医疗费用都要自己出,把个本就不是很富裕的家庭折腾了底朝天,甚至弄得亲戚家也是捉襟见肘。除了梅子丈夫单位给按比例报销寥寥的一部分外,其余的都要自己负担,于是,就欠下了一屁股的债。

屋漏偏遭连阴雨,船破更遇顶头风。就在梅子丈夫出事不到半年,梅子所在毛纺厂由于经营管理不善宣布破产,梅子被分流到另外一家企业,那家企业也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上班有钱,不上就没有,但总是上班的时候少。又过了不到半年,企业改了制,梅子就下了岗。

处在这样的生活环境条件下,梅子的一百多块钱的工资与丈夫的病退金合在一起,也就勉强能够维持一家大小吃饭的,而且还不能吃好的,至于还要偿还那些债务,就根本没有什么指望了,还有些人情方面的事,也是在预算之外的事情了。

梅子曾经对我哭诉过一件事情,那就是她打过儿子一个耳光,原因是上初中的儿子馋油条,非要让梅子给买,梅子那个月实在没钱了,心中焦急得厉害,就不由自主地打了儿子一巴掌,事后,母子俩抱头大哭了一场。

梅子的朋友们知道了这事后,都千方百计地尽量接济她,然而,梅子却是个要强的人,当有时过不去的时候,也就收下了,但稍微有了就都还回去了,弄得朋友们都非常尴尬。于是,朋友们就在有了有偿写的东西的时候,尽量照顾梅子去写,对于这个,梅子倒是乐意去做的,当然,她也非常明白是朋友们在帮她照顾她。

梅子对于文学有一种格外的执著,在这一点上我是非常佩服的,因为她能够在她那样的境况条件下,还能够把一部20多万字的《该爱就爱》写出来,足以印证她的坚强和毅力,我想换另外一个人,在为了生计奔波而日不聊生的状态下,都是非常困难和难以想象的。而梅子却做到了,她的书出版后得了2万多一点的版费,这对于处于贫窘状况下的她,无疑是一笔财富,虽说对家庭贴补没有起到大的作用,但是却可以用来偿还了部分债务。



差十分钟五点,我搭车赶到了碧云阁水上餐厅。

说是水上餐厅,其实一点也不虚,因为餐厅的确是建设在水面之上的,从岸边由廊桥通往水里,是一种模仿江南风格的水榭亭阁式样的建筑,给人的感觉非常的古色古香,是传统的仿古建筑,而内部却是完全现代化的陈设,每个客间都有吧台、休息室、卫生间等,空调、高级音响设备一应俱全,又有公寓的感觉了。是既可以就餐,也可以住宿的综合性休闲场所。

梅子还没有到,我找到梅子预定的房间,服务员引领我进去,招呼我先坐下休息,她问我喝什么茶水,我要了冰糖菊花茶,她就给斟上了,嘱咐我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服务员堆积了满脸的笑,那笑似乎一不小心就会从脸上滑落。

我听着轻音乐的曲子,那曲子的音响不大不小地刚好塞进耳朵,听来柔柔的舒服,播放的是理查德的《水边的艾莉斯》,在这样的场合,似乎也只有放这样的曲子最为恰当了。我点上一支烟,悠闲地品着茶。凭窗望去,水面碧波荡漾,鸥鸟翔集,鱼跃嬉戏。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曲子,令人心胸格外舒畅,可以想任何的事情,也可以什么都不想,总之是有一种陶醉感,似乎就可以乐不思蜀了。

五点钟,梅子准时来了。一进门,梅子就抱怨上了:“老刘和老崔有事情来不了了,可巧,说有事情都有,也好,就我们俩,也落得清净。”

多年以来,一般我们相聚,总少不了老刘和老崔,老刘是写诗歌的,老崔写小说,大家在一块吹得还算得体,脾气也投。我们在一起,一般他俩忽悠得多,云山雾罩地扯,我同梅子的话少,有酒了的情况下,我同梅子几乎都插不上话,听由他俩胡吹海谤。当然都是些与写作有关的话题,偶尔也扯点闲篇。

梅子招呼服务员点菜,她要了油闷胡子鲇鱼、奶汤鱼头、椒盐油炸鱼鳞、辣炒鱼肚,都是这家餐厅的特色菜肴。这些都是这湖里出产的,而且也非常新鲜,做得也好,很能犒赏吃客的口福。

梅子说先这些,又问我还要点什么,我说够多了,不要什么了,就我们两个人,多了吃不了浪费。

菜齐了,服务员问上什么酒水,梅子说白兰地,两瓶,一人一瓶。

梅子虽是女流,但在酒量上同男爷们比毫不逊色,就是高度的北京二锅头也是一人一瓶的撸。我们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向来是一人一瓶,这似乎已经成了心照不宣的不成文的规矩了。

几杯酒以后,梅子白皙的脸上渐渐地泛起了红晕,在职业女性的发式衬托下,经柔和的灯光一照,透出非常得体的庄严的秀美,梅子天生就有的这种气质,好象只有在这样的场合下才得以充分展露。

“儿子在北京还好吗?”我问。

梅子说:“还好,前几天写了个‘关于贫困偏远地区失学儿童的调查报告’,报上给发了,还得了600块钱的稿费,打电话给我报喜呢。”

“这小子我看行,有脑子有思考,天生就是干新闻的材料,中国人大的新闻系专业,那是王牌,将来毕了业,不愁工作不好找。”

梅子得意地笑笑,在她的眸子里露出一种希望的光亮。

“我今天约你来,是告诉你,我找到工作了,一个月1800。”

“是吗,那得祝贺,来干一杯!”

听说梅子找到一份收入1800元的工作,我在心里由衷地为她高兴。“在哪里有怎么好优厚的差事?合适给我也找一份。”

梅子扑哧一下笑了,“就怕你干不了。”随后拿纸巾抹了抹笑出的眼泪说:“一江春水。”

梅子站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窗门,顿时就有一股水腥味道飘了进来,天已经完全黑了,远处的灯光与天上的星光一律撒落在湖面上,跳动闪烁着,泛着梦幻的色彩。

我听到梅子说找的工作是一江春水,我的心咯噔一下就沉了,我知道那是一个洗浴场合,据说那里有色情服务的,我想不出梅子居然到那里找工作,这一消息,突然就把原来的和谐的气氛抛洒得不见了半点踪影。

梅子转过身来,对我说,“今晚我们不走了,我们谈个通宵。”

基于我想了解梅子的事情,就说:“好吧,今晚就住这了。”



音乐仍是那么柔美。

梅子向我要了支烟,点燃了深深地吸了一口,透过她吐出的烟雾,我发觉梅子的眼睛有些湿润。

梅子原来不吸烟的,大概是摊了事情才学会的,吸烟的目的就是为了驱散心中的郁积和心情的不畅,我想这就是她吸烟的目的。虽然他会吸烟,但不是很多,只是偶尔吸上那么一支,而且在公众场合也是很少吸的。

“你不会因为我到一江春水干活厌恶我吧?”

梅子的问题我不好正面回答,当时只是支吾支吾地搪塞了句什么。

“我在家里给强子找了个保姆,一个月300元,管吃住。这样就能把我腾出来多挣点钱。儿子在北京也要花钱呢。”

“哦,那是。强子离开人照顾也不行的。”

这时,饭菜已经吃好,我招呼服务员结帐,梅子死活不干,说是必须又她来结帐,说是她请客,我争抢不过,只好由她结了帐,连房间住宿费一共480元。我不免有些心疼那钱,这在梅子要干许多事情呢,可就这么一顿就给砸进去了,心中确是忐忑不安的。

服务员收拾好桌子,叮嘱说需要什么冰柜里有,也可以打电话到服务总台,然后道了句晚安,就带上房门离开了。

“我们到阳台坐会儿吧。”梅子说。

我说:“也好,外边空气新鲜。”

一打开房门,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湖水的幽香。我们在躺椅上坐下,看着清澈的夜空,任初秋的爽风梳理着思绪。夜很静,似乎世界上的一切声响都在这里湮灭了,唯一能觉察到的就是自己的呼吸的声息和心跳,偶尔伴有鱼儿跃出水面而溅落的声响。

“哦,倒差点忘记了,今天是七夕呢。”梅子突然说。

“是嘛,牛郎和织女这对情人居然没有哭,大概是很老了吧?哈哈……”

梅子一听这话,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这话没有道理,应该是越老感情越深,哭得越厉害才是。”

“是啊,往年七月七总要落点雨的,那便是他们落的泪了。但是今天的确没有,所以我才这样说。”

大概是前几天连续下了几场大雨的缘故,天一放晴就非常地湛蓝,所以今夜的银河看上去似乎离地球更加近了些。看上去,牛郎与织女星座也隔得很近,几乎就要挨上了。这对星座是那样的古老,曾经给了世人多少长思和启蒙,而衍生出的故事又是那样的凄美,产生出许多令人神往的畅想。远方的天际不时有流星划过夜空,似乎每一道闪亮都能触动人的心灵,碰撞出人们心底的火花,激越人们情感的冲动。

湖面的雾气越来越浓了,甚至连脸上的绒毛都感觉有些沉了,一阵微风拂过,顿觉一阵凉意。

我们怕受了凉,就返回了房间。



吸顶灯投射出柔和的光线,经由水晶灯饰的折射,卧室的一切就有了一种和谐的色调,洁白的被褥似乎也变得不是那么刺眼的白,也是柔和的颜色了。

我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梅子说房间这么小,你想把人呛死啊,我就把烟掐灭了。我说喝点什么吧,梅子说冲杯咖啡吧。我就去吧台拿咖啡壶冲了一壶端来,放在茶几上,冲了一杯端给梅子,放在床头柜上。

梅子坐在床沿上,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说:“我这几年心里苦啊,这滋味是世界上所有的东西加在一起,也不如我的心苦,苦得几乎是天天在流血。”她说罢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说:“可不是吗,强子出了意外,一个家庭都要你自己抗着,很是不容易。”

“苦点倒也没有什么,就是再苦再累也不算什么,只是强子出事后,什么也不行了,已经没有了正常的夫妻生活,我就这样整天守着个只会说话的大活人,什么事也干不了,才是真正的叫苦呢。”

我非常明白梅子说这话的意思,强子是高位截瘫,下身不能动了,夫妻生活肯定是不行了。当梅子说出这话,我一时竟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应对梅子,说什么都不合适,那就不如什么也不说。

“婆婆常年有病,强子出事后,婆婆连着急加病情加重,就过了世。料理完婆婆的后事,强子曾认真地同我谈过一次,叫我同他离婚,为了孩子叫我带孩子走。我们曾经是非常恩爱的,我的良知还没有泯灭,坚决不会那样做。我们抱头哭了一夜,最后,强子说那你出去找个人吧,你为这个家吃苦受累做出的牺牲也够多了,我什么也给不了你,无论你做什么事,我也没有任何怨言的。”

听了梅子这话,我也彻底地理解了强子的苦衷,实际上,在他们的家庭里,心里苦的决不仅仅是梅子,强子的苦也是整天在煎熬中度过的。

“那你试着找个情人什么的,现在也时兴了,其实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也不算什么,人们会谅解的,只要好好维护好这个家庭。”

梅子说:“这个我也考虑过,但思来想去的始终感觉不妥。”

“哪为什么?”

“我是个感情非常专著的人,一旦有了那样的事情,谁敢保证不动感情,如果动了真情,那就如同洪水决堤,没有办法控制了。可我毕竟是女人啊,在这样的名存实亡的家庭掩盖下生活,是一种彻底的欺骗和自欺。我的内心空虚得要命,当早晨起来对着镜子,我都不敢相信里面的影象就是我,每一次的面对,都产生一种强烈的心头颤粟,心头似乎有成千上万的蚂蚁在吞噬我的心,我感觉我似乎已经不存在了,又感觉活动的我只是旧日的活动影象,而真正的我实际上只是一具空壳。”

是啊,一个家庭的幸福,不仅仅是物质生活的满足,当然还有精神文化生活,而且还包括性生活的充分满足,这才是家庭幸福的全部含义。

强子出事后,我们几个朋友曾多次到他家看望,而每次去的目的几乎完全一样,旨在安慰强子,劝慰他要坚强,而表达出的是更多的怜悯和同情,很少或几乎没有人去涉及这样的话题,如果是涉及了,恐怕就是对强子极大的伤害。

“你没有尝试过,怎么知道不可行呢?在不危及家庭的前提下,找个情人来满足你的要求,想来也是可行的呀。”

“这个我考虑过的,情人,那要脾气投得来才行,如果投得来,势必会产生感情,一旦险入了感情的旋涡,就很难解脱了,我不想以我的不幸再给另一个家庭制造不幸。再说,这样的事情是包不住的,一旦泄露了,肯定会惹出许多麻烦,那就对别人造成伤害了。”

我始终认为梅子是高尚的,这不仅仅是因为梅子在那种困境中的表现,她的吃苦耐劳的精神,而且更能体现梅子崇高的,是她的内心世界,是来源于她为人着想的境界,是她为他人着想的实际行为。在这幽静的夜里,我的内心深处着实被震撼了,甚至产生了抚慰梅子的念头。这不仅是出于对梅子的悲悯和同情,也不是出于对柔弱女性所持有的一般概念的体贴和爱护,而是实实在在的一种无所表述的关爱心态。

幽静的夜,感情激越的心灵碰撞之夜,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夜,一个思维与现实割裂的夜。



夜太静了,静得几乎让人感觉到呼吸都非常困难。

夜已经很深了,在这寂静的深夜,我与梅子都没有要休息的念头,我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梅子来来回回地端咖啡,时不时地也点一支烟抽。很长时间的静默,梅子与我都没有说话。或许是因为刚才所谈的问题冲断了思路,也或许是由于心绪的原因,打消了谈话的话头,所以,这样的沉默实在是太过于压抑了。

就这样,在我们沉默了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梅子突然说:“我在一江春水认识了一个人,这人,你也认识,电视里经常露面的。”

“哦,是吗?”

在听到这一消息,我的全部神经几乎都振奋了。

梅子接着说:“在我到一江春水不久,我就发现那里的确是非常那个的地方,那样的环境,那样的事,我都想辞了的。好在老板与我认识,论起来我还是他不知是哪根杆子捞着的表婶子,他知道我的处境,就格外照顾,分派我干一些勤杂的活路,打扫卫生清理房间清洗浴室什么的。就这样我都不想在那里干,唉,那样的场合……可是,也毕竟是一分很客观的收入啊,孩子要上学,男人要看病,还要还帐,哪一点不要花钱?后来我想,干就干吧,眼不见为净。只到有一天……”

我静静地听着,梅子向我要了一支烟,啪地用火机点燃了,狠狠地吸了一口沉思了很大一会。我忽然发觉梅子的的眼睛里流泻出一种东西,仿佛非常地显现,而又捕捉不到,就是咫尺天涯那样的感觉。那是一种期盼,还是一种向往,或是一种别的什么东西,不得而知。但是,仅就从她的眼神中所传达的信息,我猜想肯定有什么大的事情,否则,梅子也不会有这样的神态。

“他是熟人,你认识的。”

梅子平静了许多。

“一个星期前,晚上十点多快要下班的时候,他忽然来到一江春水,他见我在那里,很是惊讶,只是同我点头示意了一下,我也同样示意了一下。在那样的场合,如果打招呼说话是最大的忌讳,因此,彼此就是再熟悉的人,也是示意一下而已。后来,我见他去服务总台,找老板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阵,就由服务员领着上楼去了。当时,我在心里还说,这么严肃的人也到这样的地方来?我的心在笑。”

“在我准备出门的时候,老板忽然把我叫住,说有客人你加个班吧,没有别的事,就负责倒水就行。这样的事经常有的,有的客人为了说话方便,也常到这里来,谈生意或谈些私密的事情,这样的客人,经常是由我去应酬的。我是干办公室出身的,对于接待那是轻车熟路,所以,有这样的客人,一般是安排我去。这晚上,我也同往常一样,很爽快地留下来,继续我的工作。”

梅子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天的场景,看来是想得很深,以至于烟头几乎烧到手指了都没有发觉。

“我去了那个房间,原来是那个熟人。我给他端了杯茶,发觉就他一个人,我就问他客人呢?他说没有,就他自己一个人。我想大概他有什么麻烦事情,躲这里讨清净。就打趣他说,怎么?叫嫂子赶出来了?他笑着摇摇头说不是。我又开玩笑地说,终不是来寻欢心的吧?这次他笑出声来,然后仍旧摇了摇头。他笑的很从容,是发自内心的笑,没有丁点的虚假意思。”

“他看我满脸的疑惑,非常郑重地说,问我能够同他说一会话吗。我听了这话几乎就要笑出声来,哈,这算什么呢,又是熟人,说话有什么?当时也没有考虑什么,顺口说了句别说说一晚上,说一辈子都行啊。现在想来,那话好象是唐突了些。他见我应允了,他的表情流露出一种肃穆。”

“那个夜如同今天的夜一样,也是这么静。我想他大概有什么事情要说,我是写小说的,顺便弄点素材,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于是,我就耐心地等待着。他开始说话了,先是谈了一些他工作方面的问题,又谈了一些官场花边新闻和逸闻趣事。其实,对于他谈的一些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也时常接话,到了有包袱的笑料时,也不免同他一起笑个不止。”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说话的范围也是非常宽泛的,不象新闻发言人那样的拘谨,所有的话题都是非常自由的。后来,他一本正经地问我说,你是写小说的,对一些问题都有分析和研究,那我问你,你对夫妻感情和情人感情怎么看?虽然我也写过这样的话题,在我的小说《该爱就爱》中就有涉及这个话题,也曾经专门研究过这一类的东西,但当他猛地这一问,还真地把我给窘住了,一时竟然不知如何作答。”

“我在短暂的思考之后,非常笼统地把感情、爱情、伦理、道德规范,以及感情与性爱等问题半囫囵不囫囵地给他说了一通。他听的很专注,时不时地插一两句话,有时也深深地点几下头表示赞许。”

“他沉默了一会,很严肃地说他遇到了麻烦,原因是他妻子比他大几岁,进入了更年期,性情大变不说,夫妻生活也不行了,一见面老是吵,还有猜疑和妄想的征兆,遇到这样的事情,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听他这样说了,就劝他多对妻子交流,多开导她,可能会有效果的。然而,他听了我的话,只是一味地摇头,说都试过了,没有用,他说甚至买了个提高性功能的药给她服用,也是不顶用,所以,苦恼得很。他非常悲伤地说,我是个男人啊,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他比我大六岁,他的妻子比他大四岁,按说,他妻子在这个年龄进入更年期也是正常和合乎情理的。然而,在我听了他对我倾诉,一种同情与怜悯在我的心头油然而生,似乎就在刹那间,一种同病相恋的念头在我心底萌发。我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在我,自从强子出事后,我就没有了夫妻的正常生活了,我的心里也是苦的要命,守着个活人还不如独守空房,那样就没有其他的念想了。可是……”

“我的心中涌动起一种莫名的激越,似乎有某种东西在我的心头猛烈地撞击,一种焦灼的渴望在心中象火山一样爆发,我不能控制那样的人的本能的原始冲动,在他那火辣辣的眼神中,我仿佛见到了希望的曙光,我感觉到仿佛是强子依附在他的身上,强子在他的生命里复活了,又感觉到我的身体已经不再存在,只有我的灵魂在紫色的伊甸园里漂浮着,我的精神防线全面崩溃了,终于没有能够克制住伊甸园中那条毒蛇的诱惑,吞食了那颗曾经日夜防范的禁果。”

梅子说到这里的时候,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大亮了。一夜无眠,梅子似乎有些憔悴,但又由于刚才感情有些激动的缘故,在梅子不太多血色的脸上,居然泛起了两朵红晕,而此时的梅子就带了些许少女般所特有的羞赧。



在与梅子那个长谈后的一个月里,我应邀去韩国讲学和访问,考察和认识了这个新生的资本主义国度,对其文化和社会形态作了一番研究,对亚洲的这个怪物有了新的认知。

当我回来打开我的信箱,发现里面有梅子写给我的两封信。第一封信是那次见面谈话后一个星期写的。

梅子的第一封信:

…………

我已经彻底地坠入了爱河,在爱的旋涡里身不由己不能自拔,这仿佛是可以吞噬和湮灭掉一切的黑洞,我被深深地吸入里面,看不到任何的希冀和光明,一切都是暗淡和灰色的基调,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没有任何完美结局的,但这一切还是发生了。

我与他开始频繁地约会,爱的温度也在一步步地上升,彼此间所产生的思念与挂牵也在时刻萦绕,而且还在加深。当我一人独自的时候,总会萌生一种莫名的冲动,心头总会产生一些纠结,伴生出一些烦躁与不安,而更多的是思恋,那种感觉其实很微妙,是青春少女时代情窦初开时所特有的,每当这样的时刻,便会在心灵上产生一种颤粟,似乎还有羞赧涌上心头。

当我回到家中面对强子,心中总会产生一种歉疚,内心深处都会产生一种强烈的自责。是的,对于强子,无论如何我都是一个罪人,我已经丢失了自我,是在一具罪恶的躯体内包裹着一颗肮脏的心灵。我对强子加倍呵护、体贴、照顾,而且,在任何细节上都比以往更加在意,我的笑容是灿烂的,我的笑声优美悦耳,我的态度更加谦逊,似乎只有这样,我才会有赎罪的感受,才可以寻求到一种心理的平衡。

我时常在深夜时分警醒,冒一头冷汗,我怕在梦呓中叫出那人的名字,每当这时,我都会不自觉地询问强子,问他我说梦话了吗,强子总说没有,但愿强子没有察觉,而我更担心的是强子察觉了装作若无其事,如果是后者,那就会对强子形成了心灵伤害,但愿他永远不知情,那样,或许在我心里就会得到一丝慰籍。

我在深夜醒来后,便不能再度入睡,起身坐在写字台前想写点什么,而每每是摊开稿纸,抽许多烟,只到笔尖上的墨水凝结了都不能写出一个字。在我的面前好象是罗列着一张缜密的蜘蛛网,尽管我是那么尽心地寻觅,却始终找不到能够可以穿越的空间。在我的周围又仿佛是包裹了一层厚茧,非常严密密实,根本找不到一点细微的破绽能够令我破茧而出。我的思绪形如一团乱麻,而我就在这乱麻里拱,越拱越乱。

其实,我每天都在吞咽着生活的苦酒,而这苦酒是我一手酿造的。我开始后悔,从一开始就不该萌发那种念想,当真陷入情感的囹圄便不能得到解脱了,以至于亲口品味亲手酿造的这杯生活苦酒,这真是自作自受。

如果世界上有那么一种后悔药,我会加大剂量吞服,吃一千次一万次,彻底根除心灵深处的忏悔,求得心灵的彻底释放,得到精神的彻底解脱。

我的精神世界开始下雪,虽然现在还是初秋,但我的世界已经开始结冰,心灵开始萎靡,似乎一切热望都已缺失,玫瑰色的蔷薇园里已经没有了绽放的花蕊,于是,也就没有了诱惑。

我开始变得憔悴起来,尤其是我的精神,确切地感觉到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



梅子的第二封信:

…………

我的精神世界彻底崩溃了,因为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重创了我,这是命运同我开的一个天大的玩笑,我感觉我被命运彻底愚弄了。

那是一个雨夜。大雨已经下了一个白天,进入晚间仍未有要停歇的意思,仍是紧一阵慢一阵地下,漕漕切切。这样的天气,使人凭添许多落寞惆怅,似乎把人的思绪也都淋得湿漉漉的了。

晚饭时分,那个人又到一江春水来找我,我们在房间里共进晚餐。他的到来,有了他的存在,使我糟糕的情绪有了好转,因为有了愉快的话题,加上房间里那舒缓的轻音乐,把人带入一种柔柔的浪漫之中,更使得这雨夜增添了许多梦幻的色彩。

深夜,他的梦中惊叫把我从熟睡中惊醒,我打开床头灯,见他满头大汗,就用毛巾为他擦了擦,他的神情仍懵懵懂懂的,尚未完全从梦魇中缓过神来,依旧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漠然的眼神,面部肌肉紧绷着,身上的汗毛孔由于紧张而缩成鸡皮疙瘩。他点了支烟,长长地吁了口气,紧张的情绪才算稍微好了些。

“看我,把你弄醒了。”他在脸上挤出几丝笑意,略带愧疚地向我道歉。

经他把我惊醒,我的睡意也是荡然无存,也起身点了支烟,依靠在床头上吸着。我说既然睡不着了,索性就说说话吧。

象他这样的事情,以前也曾发生过多次,我也是被他惊醒,我曾揣摩他的噩梦多是由于内心的焦虑而造成的,而潜意识体现在梦中的场景是人所不能把握的,一些无来由的梦肯定会把人搞得六神无主,梦境中所发生的支离破碎的故事,有时也会把人搞得哑然失笑。我对他的梦魇曾开过他的玩笑,说他是进入了男人的更年期,他说也许是吧。我说这也是正常的生理现象,男人到了这样的年龄段,事业、家庭、爱情等许多问题都会在心理上发生微妙的变化,这种潜意识通常作用于人的内心世界,从而具体地体现在生理上,甚至会引起性情的变化,乃至于引发性格变态,这需要心理的诱导、暗示和自我的心理调节,经过这一段时间,就会恢复正常了。想不到我曾经学过的心理学上的东西,居然在这样的场合派上了用场。每当我对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他都表示赞许,但有时也摇摇头,表现出一种无奈。

过了一段时间,他的情绪略有好转,我继续对他说:“心理活动是复杂和微妙的,有时还会转移,如我在写东西的时候,写字台上是有烟灰缸的,可我经常是忘记了用,时常顺手就把香烟搁在写字台上,有时甚至同时点燃好几支,把写字台烧烤得一道一道的象斑马身上的条纹,而且手中还夹着一支呢,这都是下意识的无意识的结果。”

“也许,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对于我却不是这样。”他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目光很深,好象在追忆着什么。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也是这样一个雨夜,我喝多了酒开车,在路上把人撞了,我下车看了看,以为他已经死了,当时就吓呆了,于是,就迅速逃离了现场。过后我一直打听,但没有打听到有撞死人的事,我在心里暗自庆幸,但是,我又非常后悔,后悔当时为什么不拉他送医院呢?这事,我没有告诉别人,甚至连我的老婆也不知道。所以,发生车祸的那一幕时常在我的脑子里闪回,久而久之,就成了我的一块心病,一直折磨着我的灵魂,也许是自责吧,老是在梦中重现那惊恐的场景。”

我听他说到这些,时间、地点居然与强子出的事完全吻合!原来给强子制造不幸的竟然是他!如同一声响雷,在我的脑海里炸响,一道强光照亮了整个宇宙,接下来是完完全全的黑暗,在我的世界里,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变为一种流体,倏地不见了任何踪影,仿佛连我自己也流失掉了,包括我的意识。

我木然地依在床头,没有怨恨,没有眼泪,甚至也没有了思想。捱到天亮,我辞去了一江春水的工作。



看了梅子的两封信,不自觉地感到心头发紧,尤其是梅子在信中多次提到的“精神崩溃”的字眼,很是令人担忧,一种不祥的征兆在我心底陡然萌生,我当即拨了梅子的手机,提示音回答说:“你呼叫的用户已停机。”我马上想到了我的好朋友老刘,想从他那里了解下情况,我从手机里调出他的号码准备呼叫,这时,客厅里的电话响了,来电话的恰是老刘。老刘说听说你回来了,我马上过去,有事情见面说。

妻子休假去了北京看望儿子,家中剩我一人,只好由我打开烧水器,取出茶具,等候老刘的到来。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老刘按响了门铃。一见面,来不及寒暄,老刘神情严肃地劈头就说:“梅子走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心弦被一种无形的大力揪得紧紧的,“发生了什么事?”我满脸疑惑地询问老刘。他从衣袋里掏出一份《都市晚报》说:“你看吧。”

我展开报纸,在头版头条赫然印着:

作家梅子落水殒命 英雄施救壮烈牺牲

英雄归来兮,胡不归

文章是老刘写的,叙述了梅子在东湖不慎落水,市发展和计划局局长(也就是梅子在信中提到的那个人)驾车途经,奋不顾身跳入水中救人未果壮烈牺牲。这篇长篇通讯文笔通畅,措辞严谨,叙事真切,感情充沛,渲染有力,很能显现老刘的文字功夫,几乎就是一篇美文,若在平时,自然要挨我的夸奖了。但是,今天却没有得到。我飞快地浏览了一遍,大体知道了事情的经过,眼际不由得湿润了,这是对梅子的过世,对那人的英雄行为,抑或是由于文章的感染,我自己也说不明白,只是心中涌动一阵阵的酸涩。

“这是一个星期前的事了,”老刘介绍说。“在这之前,我去北京参加一个活动,一回来就听说了梅子出事,恰巧宣传部老崔电话让我就这事写个东西,于是,我就介入了这事的调查和采访。据说,当时把他们打捞上来后,两个人互相搂抱着,抱得非常紧,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们分开。后来,我就写了这个东西。”

“我们去看看强子吧?”我说。

“好,我的车在楼下。”

我同老刘来到强子家,见强子坐在轮椅上,人非常憔悴,目光呆滞着,见到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紧紧地攥着我们的手,唏嘘了几声,泪就下来了。

我们安慰了他一阵,他的情绪逐渐平稳了下来,眼睛直直地盯着地面,象在期盼着梅子能够忽然从地里冒出来似的。

后来,强子告诉我们说:“梅子不在一江春水干了以后,几乎象换了个人,整天闷着,常常一个人发呆,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摇头,什么也不说,一直到她走,都没有跟我说过几句话。后事亏了朋友们帮忙,办得很好,谢谢朋友们了。市里对我照顾也非常好,保姆还在,工资由民政上开支,说真的,我非常感激。唉,只是人不在了。”

说着说着,强子又伤感起来,我同老刘又安慰了他一番,待他情绪好了起来,我们就离开了。

我同老刘返回我家,恰好晚饭时分,我与老刘简单地弄了几个小菜,由于心情郁闷的缘故,喝了不少的酒,菜几乎没有动,饭也没有吃。

老刘回去了,我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眼睛直视前方,仿佛在搜寻梅子的影子,一支接一支地吸烟,整个人被弥漫的烟雾包围了。我感叹人生的无常,命运的多舛,梅子就这样说走就走了,意想不到的是碧云阁的聚餐,还有那个不眠之夜竟然成为诀别。

从强子告诉的事情推测,梅子没有把与那个人的事情告诉他,也没有告诉那个人就是给强子制造不幸的人。那么,梅子究竟是意外落水,还是有意跳水呢?因为梅子没有留下片言之语,也就无从知晓当时发生的事情真相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梅子是带着一腔幽怨离开这个人世的。这其中有爱与恨的交织,情与仇的纠葛,火与冰的离析,热望与幻灭的矛盾,还有内心永存的秘密……总之,梅子的死亡,无论如何都是对爱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沙发 2#
潇潇的木屋 发表于 11-12-15 03:11:35 | 只看该作者
写的不错,楼主文笔很好哈哈
板凳 3#
核桃夹子了 发表于 11-12-15 04:18:59 | 只看该作者
写的不错,很有感觉的说
马扎 4#
素食汉尼拔 发表于 11-12-15 05:33:09 | 只看该作者
真是好文采啊,膜拜了
草席 5#
聪明的伶伶 发表于 11-12-30 21:26:26 | 只看该作者
这个贴不错!!!!!  
地板 6#
高飞 发表于 13-1-17 12:21:59 | 只看该作者
有空一起交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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