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两相望

她，有沉鱼的美貌；她，有令东施效颦的气质；她，有机敏的头脑；她，有临危不乱的勇气。这些，我都没有。我只是陪她一起被送入吴国王宫的，我只是她的附件。
  自从迈上第一级宫阶，我和西施就只能低着头，跟着一个老太监，他走我们就走，他停我们就停，不知自己站在哪里，不知自己周围是谁。
  后来我们站在一个大殿上
  “你叫什么名字？”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浑厚平和但充满威严，不容人抗拒。不知他是问我还是问西施。
  我稍稍看了西施一眼，她没有要回答。气氛似乎僵住了。
  “郑旦。”我只得淡淡地回答。或许他问的不是我，但我只能这样。我不知道使吴王尴尬是什么后果，但我知道我和西施都负担不起这个责任。
  “你呢？你是谁？”
  “西施。”听得出，西施似乎有一丝哀怨，一闪而过。
  那男人似乎也听出来了，因为他没有说话。
  他沉默了片刻，大殿上死一样的静。我感觉到心急促地跳着。
  “ 西施？你们抬起头来吧。”他终于说话了，我悬着的心也才平复下来。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一边想像着他的样子。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他，吴王夫差――这个改变我一生命运的男人――威武，高贵。天庭饱满，眉毛很黑很直，眉宇间流露出王者的气质。双目黑白分明，眸子深邃，令我感到不可捉摸，亲切之中又透着一股霸气。鼻梁不是太高，嘴唇看上去富有质感。皮肤的棕黄色之中略带淡淡的黑――是我喜欢的颜色。那一刻起，我想我是爱上他了。他，吴王夫差。
  他从王座上走下来，眼中充满欣喜。我望着他，有小小的期待。然而，他带走的是西施。其他大臣陆陆续续都走光了，只剩下我，诺大的金殿里只剩下我，孤孤单单。
  我不怨他。
  在见到吴王之前，我是完全不了解他的。我，只是越国的一个普普通通的民女，只想像普通人一样过完这平平淡淡的一生，不求富贵，但求开心就好。可是越王的属官范蠡找到了我，他要我帮西施完成复仇计划。我不能拒绝，因为我是越国的女儿。
  我看得出，夫差是真的很喜欢西施的。他甚至不在乎西施是越国人，他以为西施会是他的知己，会帮他完成统一天下的霸业。他什么都听西施的，小心地维护着西施。他先不顾群臣反对，借给越国万担种子，又赐死了伍子胥――越国最大的心患。这些全是因为她。而西施心里，我知道，只有范蠡。
  我什么都知道，但我不会因为嫉妒而去说西施的坏话，只因为我也是越国的女儿。
  我曾以为，自己能和西施一同被送入吴宫，说明自己并不是泛泛之辈。可眼看这自己喜欢的男人一步步走向毁灭，却无能为力，甚至连拉他一把的力量都没有。在他心里，只有西施，没有丝毫多余的位置来容纳郑旦，哪怕是一个小小的角落。
  我不怨他。
  我只怨自己的软弱，只怨自己为什么要到这吴宫来，只怨自己爱一个不该去爱的男人。我不能对他多说什么，因为我不只是郑旦，我还是越国的女儿，我不能背叛越国。我只能努力保护夫差，我知道西施是越来越不满意我了，但我别无它法。
  某日，西施问我为何总是唉声叹气，我没有回答。我只是看着窗外片片飘落的黄叶，然后不抱任何希望地问她有没有办法保全夫差。
  但我没想到西施真的一点希望都没给我留下，我绝望了。
  我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弱水三千，终会有属于我的一瓢。我会一直等着这个男人，在一个属于我的天堂。


  她说她叫西施。
西施？我听说过，传说中的那个有着沉鱼美貌的女子。
当她抬起头的那一瞬间，我只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扑面而来，一直渗透到我的脊背，溶入到我的心里。她的美是我无法形容的：长长的青丝拢在脑后，盘成一个髻子，弯弯的刘海儿俏皮地卷着，细长的柳眉，圆圆的杏眼如一泓清泉，纤巧的鼻子略微翘起，红润的唇如一颗晶莹剔透的樱桃，白里透红的肌肤似雪般清净――一个水做的女子。我分明能感受到她拥有不俗的智慧和勇气，她的光彩是遮不住的。我确定，我爱她。
和西施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叫作郑旦的女子。她叫郑旦，我对她的印象仅此而已。
果然，西施是个有见识的女人，这使我对她更凭添了几分敬重。我知道她是值得我用一生去爱的女人。但我也能感觉到她的心里藏着另一个男人，很深很深；我也曾怀疑过她到我吴宫来是有目的的。可我不愿追究，我不想伤害西施。我和自己打了个赌，唯一的筹码就是现在我所拥有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我知道，真正爱我的是郑旦，可我心里只有西施，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了。
为了西施，我心甘情愿地借给了越国万担种子；为了西施，我不惜赐死了伍子胥，我当然考虑过后果，但我还是做了，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西施。
冬天，郑旦死了。是我亏欠了她。今生已如此，只好来世再偿还了。
虽然我不爱郑旦，但对她的死我还是有几分难过，毕竟大家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过。我没想到西施她会来安慰我。她使我误以为即使我失去了整个世界也还有她，而只要有西施，整个世界都不重要了。可是最终西施她背弃了我，我输了，输得一无所有，很惨很惨。
我要去找郑旦了。我相信，在另一个世界，她一定会等着我，因为她爱我。


我，是西施。
我和她――郑旦――原本是不相识的。
我和郑旦的相识，完全是因为他，我唯一爱着的男人――范蠡。
范蠡是越国的大夫，一个有见地的男人。尽管他也爱我，但他还是决定将我献给吴王。我同意了，我不怪他。我知道他和我都没得选择，我愿意帮他，帮越国去复仇。我有自信，凭我的美丽，一定能让吴王带着整个吴国掉进越王的陷阱。
于是，范蠡把郑旦带给了我。
我见到郑旦时，我震惊了。
郑旦，一个如此柔弱的女子，竟然有胆量和我一起去完成这个颠覆吴国的任务。
送进吴宫，见过夫差……一切按计划进行得都很顺利。
我清楚夫差是爱我的，他不惜一切来讨好我。但即使他待我很好，我也不能忘记他是我的宿敌，更不会忘记我爱的只有他――范蠡。
  夫差爱我，我却在利用他。我送给越国万担种子，又“皱眉捧心”除掉了伍子胥――越国最大的绊脚石。我一次次算计着吴国，可夫差对我依旧千依百顺。但我绝不会动摇，我不能背叛越国。
  让我担心的是郑旦。她分明是爱上吴王了。我不知她是从何时起爱上吴王的，但这绝对不应该：她全然忘记到吴国的目的了。
  我故意问她为何总是唉声叹气。她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窗外飘落的黄叶，问我有没有办法保全夫差。
  我不能让她破坏我的计划。虽然我清楚郑旦是不会影响到我在夫差心目中的地位的，但我必须对越国负责。我不能给郑旦一丝挽救吴国的机会，我只能给她一个回答，一个令她绝望的回答。
  郑旦病死了，我也背叛了夫差。我觉得他们很可怜，是我对不住他们。只希望他们能找到属于他们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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