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飞侠说:
“这不能算完!他把我姐和我弟都打死了,我得报仇。我得使劲咬他的鼻子,把他鼻子咬下来,还得抓他满脸血条子!”
铁头一想到大鹏没有鼻子,满脸流血的样子,忽然觉得他可怜了。他说:
“那多疼啊!别抓他了,好吗?鼻子咬下来更不好,到了学校,人家都得围着他看……”
飞侠气呼呼地说:“敢情他没打死你姐跟你弟!要是打死了,你就不管?”
“要是啊……”铁头想着,“嗐,他打不死!我根本就没姐姐,也没弟弟!”
“要是他打死你爸呢?”
“他打死我爸?”铁头忽然眉飞色舞,“他怎么能打死我爸!我爸武艺多高强!他比觉远和尚还厉害,‘砰’的一拳,就把大鹏打趴下啦。那回我爸一拳就把我打得躺在地板上……”
说到这儿,铁头偷偷看了飞侠一眼,紧接着说:
“其实我爸挺喜欢我的,他不常打找,嗯……就那么一回——反正大鹏不敢打我爸就是了!”
“要是大鹏把你打死呢?”飞侠没完没了,“你不是说,让我替你报仇?”
“我没说让你把他鼻子咬下来呀!”
“那怎么报仇呢?”
“那……那……你狠狠训他一顿嘛:‘告诉你说,大鹏!你以后再也不许把铁头打死!……’其实,他也没法儿把我打死。能把大侠铁头打死,就凭他?‘告诉你说:你再也不许欺负小的!再也人许打死小猫!你敢不听,瞧我收拾你不!’就这么狠狠训他一顿,就够他受的!”
“那好吧,”飞侠叹了一口气,看样子有些伤心,“我听你的。你救过我的命……明天,你就训他一顿,算是给我报仇了。”
第二天上学,铁头看见大鹏走在前头。他有些胆怯,但是想到这是给飞侠报仇的大事,他鼓起勇气,追上大鹏。
大鹏手里捏着弹弓,一路找鸟儿打。听见铁买叫他,他转过身来,一声不响地装好子弹,瞄准了铁头的脑门儿。
就在他瞄准儿的时候,他瞥见路边房檐上蹲着那只半边儿黑、半边儿白的大猫。大猫正圆睁着两眼盯着他。
大鹏的弹弓放下来了。他带着弹弓原本是要对付这只大猫的,也不知怎么回事,一见着这只大猫反而觉得心跳起来。
“你……干嘛?”大鹏问铁头。
“不干嘛。我想跟你说个事儿:往后,你别再打猫了,好吗?”
原来是这个!大鹏的胆子大起来。他又朝房上瞟了一眼,大猫似乎也没有扑下来的意思。
“打猫,我乐意!你管得着吗?你算老几?”
铁头见大鹏这么横,一时没了主意。好半天,他才结结巴巴地咕哝一句:“猫……多好……帮你抓耗子嘛……”
“用不着!我们家住六楼,没耗子!”大鹏说着,挺神气地转身走了,走得
还真快——他是怕大猫从后头扑上来。
就剩下铁头跟飞侠。飞侠气哼哼地说:
“你就这么‘训’他呀!”
铁头说:“你在我背后,光听见我说话,没瞧见我的脸。其实,我的样子还是蛮凶的……”
飞侠没吭声,头也不回地翻过屋脊走了。
放了学,铁头没见看飞侠。吃了晚饭他出去找,连飞侠的影子也没瞧见。铁头沉不住气了:莫非飞侠一怒出走,再也不回来了?
到了天黑,铁头跑到阳台上去张望,正看见飞侠背着个挺大的白色东西,沿着垂下去的那根绳子爬上来。
飞侠把那个白东西撂在阳台上,大喘了几口气。铁头借着屋里射出的灯光,看出那是个面粉口袋,里头鼓鼓囊囊地装满了东西。铁头问:
“哟,这是什么呀?”
“我的粮食。”
“白薯啊?”
飞侠乐了:“白薯还会动弹?”
铁头什细看,可不,面口袋突突乱动,仔细听,里边还吱吱地直叫唤!
“噢,是耗子!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多耗子啊?能有好几十!”
“一百多!”飞侠纠正他。
“那得吃多少天哪!我妈可不能让我往电冰箱里放。”
“放在电冰箱里就不新鲜啦。这玩意儿还是活的好吃,不信你来一个试试!我把他们放在屋子里养着,慢慢地吃。”
铁头吓坏了,他赶紧说:“我爸爸绝不能……”
飞侠说:“没事儿!放在大鹏他们家养着!他不是说六楼没耗子吗?”
铁头这才明白。他正想说话,就见飞侠冲着面口袋“喵呜、喵呜”地叫了几声。铁头问:
“你这是干嘛呀?”
飞侠说:“跟他们说话哪!我告诉他们老实点儿,别这么瞎叫唤。”
铁头听听,口袋里果然安静了。铁头高兴地说:
“你还会说耗子话呀?”
“当是我光会飞檐走壁呀?耗子国的话,鸟儿国的话,我全会说!以后你想跟鸡、跟鸭子说点儿什么,我给你当翻译。你还别说,要是真找只鸭子来,听他讲讲鸭子国的事儿,准挺有意思!”
飞侠说完,又冲着面口袋咕噜了一通。面口袋里也吱吱喳喳了一阵。铁头问:
“你这又是说什么呢?”
飞侠说:“嘱咐他们几句。我告诉他们,到了大鹏家,千万别客气。乐意干什么就干什么,有多大的本事,全使出来!要闹得那小子知道我们猫还有点儿用处!”
铁头问:“耗子们吱吱喳喳,那是说什么呢?”
飞侠说:“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你老人家放心!’有的答应:‘好——嘞!’有的说:‘错不了,您哪!’他们一齐说,七吵八嚷的,也听不太真切了。行啦,改天我叫来两个能说会道的耗子,好好陪你聊聊。别看你会讲故事,比耗子还差着一截子呢!我让你讲故事,你烦了,我就去找个能说会道的耗子……行啦,回头再说。现在呢,你去把那两道门都给我打开,我把这帮坏小子送上去!”
大鹏在外头玩儿,还没回家。
耗子们本来可以利用这机会,不慌不忙地在他屋子里安好家。可他们是耗子,丝毫不懂得谦让。刚一从面袋里冲出来,他们就各抢各的地盘儿,吵得一塌胡涂,有几个还咬起架来。没抢着地盘儿的几个耗子蹲在地板上商量。一个说:
“我看实在没地方,住在大鹏的被窝儿里头也不赖,那里头暖和!”
另一个说:“可大鹏睡觉的时候怎么办?”
先头儿的那个说:“到时候跟他商量商量嘛。乐意呢,就伙着睡,不乐意再说!没准儿他一客气,把被窝儿全让给咱们,他自己睡到地板上去哪!”
现在,咱们该说说大鹏了。
大鹏从外头回来,觉得肚子饿,就搬过饼干桶来掏点心。手在筒里一摸,他愣了一下:“点心怎么长毛儿啦?”掏出来看,哟,是只耗子!他觉得头皮发麻,一撒手,耗子掉在桌上,“吱儿”一声叫,蹦到地板上跑了。
大鹏壮着胆子凑近饼干筒,伸长了脖子朝里看。这一看不要紧,里头“噌、噌、噌”,又窜出五六只耗子来,把个大鹏吓得目瞪口呆。再看筒里头,点心一块也没了,只有小半筒黑麦粒几似的东西——那是点心变的!
“奇怪!”大鹏自言自语地说,“这屋子里没耗子呀!准是买来的点心包儿里藏着耗子!”
没办法,大鹏只好从厨房找来块干馒头,坐下来啃。啃着啃着,瞧见挂在墙上的草帽慢慢地往上挪。他使劲揉揉眼睛,一点儿不错,草帽就是往上挪呢,都离开钉子了!他心里纳闷,凑上去看,不想草帽突然“腾”地一下子飞起来,正扣在他脑袋上,一个毛乎乎的软东西擦着他的脸落下去,“砰”地落到地板上了——又是一只耗子!
打从他回到屋子直到睡觉,光是跟耗子打交道了。他拉开抽屉,蹦出几只耗子;一掏书包,又窜出几只耗子:他往椅子上一坐,“吱儿——”一声响,掀开椅垫儿看,坐扁了一只耗子。反正只要你一动,就得跟耗子发生关系。
别瞧大鹏对小同学那么凶,他可最怕耗子。弄到后来,他傻了眼,干脆不敢动了。好不容易熬到睡觉的时候,满以为一钻被窝就天下太平了,没想到刚伸进腿去就听见一片“吱吱”叫,耗子爬了他满身,有一个还误闯进他的背心,在他肚皮上乱蹦,把他吓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除了吓人,耗子们还乱咬东西。早晨大鹏穿衬衣,发现有一只袖子只剩下半截儿。他穿袜子,一使劲,袜子一直穿到膝盖上,原来袜子咬穿了,变成了护膝!一背书包,书包“砰”地一声掉在地上,原来带子咬断了……
就这么一连闹了三天。大鹏实在受不了啦!他跑去敲香香家的门。
香香只把门欠一条缝儿,从里边探出头来,问他:
“什么事儿?”
“借你们家猫使使,行不?我们家闹耗子……”
“瞎说!六楼会有耗子?又来骗人!上回抓去我们家毛毛,绑住尾巴吊起来,当是我不知道?”
头缩了回去,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就在这时候,铁头家也有人敲门。铁头开门一看,是位白胡子老爷爷。这老爷爷跟大鹏住同一个单元,也在六楼。大家叫他“张教授”。
“新新,跟你商量个事儿。”张教授说。
“请张爷爷进屋坐!”
“不啦,就这儿说吧!是这么回事:我家忽然来了一大帮耗子,光吃书,整本儿整本儿地吃,吃光好几本儿啦!好像是你……”
铁头吓得一哆嗦。张爷爷接着说:
“好像是你养着只大猫,能把猫借给我用用不?”
铁头长出了一口气,高兴地说:
“您尽管用!等会儿他回来,我给您送上去!”
张教授一边叹气一边摇着头走了。书是他的命根子,他想起那几本书就心疼。
铁头很着急。飞侠一回来,他立刻讲了张爷爷的事。飞侠一听就火儿了:
“好哇,这帮坏蛋!我还专门嘱咐过他们:只许呆在大鹏家,哪儿都不准去!——我这就上去,把那些越界的耗子全吃光!”
铁头说:“等等!要是大鹏家的耗子,还往张爷爷家跑呢?”
“过去一只我吃一只!——哎呀,不好。这么着,大鹏家不就没耗子啦?他还没认错儿,得接着闹他!这事儿也真怪:放着大鹏的脚丫子不咬,倒去吃书!书有什么吃头儿?这么着吧:我到张爷爷家先抓来一只,审问审问!”
飞侠出去了,不大工夫就叼回一只耗子来。
审问开始了,“喵喵喵”、“吱吱吱”的,铁头也闹不清他们说些什么。审问完了,法官又把被告送走了。
飞侠回来,铁头急着问:“怎么回事?”
飞侠说:“我把他送到大鹏屋里去了。——有点儿意思,我还真不知道耗子有这么一手儿!你猜他们为什么跑到张爷爷家去?”
“为什么呢?”
“他们爱读书!”
“他们认得字吗?”
“是啊,我就问他:‘你们认得字吗?’他说:‘学嘛!’——猜猜,他们怎么学?”
“猜不出来。怎么学?”
“吃书!吃下去一个字,就认识一个。想多认字,就整本儿整本儿地吃!认了字,马上看书。知道怎么看吗?也是吃!把一本书嚼烂了,就知道这本书讲的是什么啦!”
“这办法真不错!”铁头有几分羡慕,“一笔一划地练,一个字一个字地记,有多麻烦呀!我要能像耗子似的,我就吃一本《新华字典》。也就两个肉包子那么大嘛,咬咬牙就下去了,一下去,什么字都认识啦!”
飞侠眯缝起眼睛,斜看着他:
“想当耗子?”
铁头忽然有点儿难为情:“嗐,找不过随便说说。谁乐意当耗子啊!大侠铁头,去当耗子?”
“我说也是。”飞侠说,“咱们还得想出办法来,别让他们再吃张爷爷的书。”
“你再把他们集合起来,训他们一顿!我看他们全怕你。”
“没多大用处!我早嘱咐过他们:‘安心呆在大鹏家,别满世界跑。’他们听了吗?耗子那东西就那样儿,当面说的是一套,背后干的又是一套。除非把他们全吃光!”
他们俩不说话,都动开了脑筋。
想了一会儿,飞侠忽然跳起来:
“对啦!咱们书架上,不是有一摞你用过的练习本吗?你爸说,那里头都是怪字,谁都不认识。把那摞本子送到楼上,骗耗子吃下去,他们不就不认识字啦?不认识字,他们还嚼张爷爷的书干什么!”
铁头生气了,他说:
“亏你想得出!”
可是偷偷看看飞侠,飞侠像是挺认真。于是铁头又结结巴巴地说:
“要……要是他们早就认识字了呢?”
飞侠说:“那也够他们受的!你写的字多大的个儿呀,准能把他们原来认的字全压下去!就算压不下去,都混到一块儿,他们也就糊涂了!”
铁头无可奈何:“那就试试吧……不灵,瞧我跟你算帐不!”
他照飞侠说的,用面粉加白糖,熬了一碗浆糊,把旧的语文作业图上浆糊,又用牛皮纸严严实实地包好,用甜浆糊粘牢,给张爷爷送上去。他告诉张爷爷,这是专门治耗子的药,吃下去,耗子就不嚼书了,可比用猫强得多!他还补充说,就是别打开看,一打开曝了光,就不灵了。
张教授还真就没敢打开。
过了两天,铁头在楼底下碰见张教授。张教授那份儿亲热劲儿就甭提了!他上来搂住铁头的肩膀,连连点头说:
“嘿,小伙子,真有你的!没想到你还会治耗子——那是什么药,那么灵啊——耗子把它吃了,就再也不咬我的书啦!”
铁头挣脱开,红着脸,一溜烟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