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乐无限：哲人郑渊洁

哲人郑渊洁

（作者：可乐无限）

他首先是哲学家，其次才是“童话大王”和“皮皮鲁之父”。我正是这么认为的。

哲学家探索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本质最根源的东西，而在一些人眼中，童话却是“肤浅”和“幼稚”的同义词，跟哲学连风马牛不相及都谈不上，简直因该叫南辕北辙背道而驰。确实，很多童话作品如青葡萄一般酸涩。可郑渊洁恰恰运用自己洞察一切的深邃思想将童话阐释到一个登峰造极足以触摸生命本质的极限高度。眼下有很多人尤其是一些童话作家在探讨郑渊洁童话究竟算不算真正的童话，我要说，只有郑渊洁童话才是正宗的童话。如果非得说它不能称之为童话，那就只好叫“哲学童话”了。

哲学思想贯穿在三十三卷《郑渊洁童话全集》的每一页。人们往往以时为码将郑渊洁童话大致分为“前期”和“后期”两种类型。所谓前期作品，指的是大概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叶以前的郑渊洁童话。其特点是充满了丰富瑰丽的想像，故事情节奇特有趣，极富童话气息，同时饱积着对应试教育体制和老师家长对孩子不能平等对待的谴责。比如《皮皮鲁外传》、《机器猴传奇》、《幻影号》等。而大约在1995年以后，郑渊洁有意无意地使自己的创作手法转型，这期间创作的《奔腾验钞机》（后更名《我是钱》）、《白客》、《金拇指》等作品，失去了往日多彩的童话气息，大都赤裸裸地立足于现实。也许正因为此，这次转型令很多对皮皮鲁时代念念不忘的读者产生了“郑渊洁的文笔在退步”的错觉。而实际上，这正是郑渊洁的创作步入更成熟的巅峰期的标志。

姑且不去评判郑渊洁转型的是非功过，单从哲学角度来看，无论是前期还是后期，郑渊洁的作品都无一例外散发着深厚的哲理。从《309暗室》到《生化保姆》，从《达不溜博士》到《大灰狼罗克》，蕴含着哲学思想的“郑渊洁精彩语句”比比皆是层出不穷。郑渊洁的前期与后期作品在哲学思想的吐露上并无本质上的差异。如果非说有区别，那只是表现形式的不同罢了。

郑渊洁的前期作品含蓄、感人，表达了呼唤人性善良与渴望世界美好的良好愿望。短篇童话《天上有一朵云》是这个时期的代表作。

“ 一天，小羊羔问牧羊人：

“‘你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你像羊。’

“‘不是所有的羊都像羊吗？’

“‘有的羊像狼。’

“ ……

“ 过了一会儿，牧羊人问小羊羔：

“‘你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你像人。’

“‘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人吗？’

“‘有的人像狼。’

“ ……”

读到此处，相信这简洁的对话足以引发所有智力正常的人产生心灵深处最高档次的震撼。可郑渊洁并未就此住笔，而是意犹未尽地画上了点睛的一笔：

“以某一种形式的生命投生到这个星球上，内容却又不像那种生命的形式，这是生命的悲哀。

“只有生命的内容和生命的形式一致时，才使灿烂的生命。”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能够读懂这句话，可每个人又都读不懂。每个人都会把这段话牢记在骨髓里，可再次读到时还是忍不住仔细品味。能把文字排列成这种方式的人，不是哲学家又是什么呢？而且是大哲学家！

郑渊洁的前期作品风格跨度比较大，抒情式的《天上有一朵云》、趣味式的《老虎药店》、悬念式的《罐头小人》、奇幻式的《特别邮票》、侦探式的《大侦探荞麦皮》、历险式的《红汽车历险记》、抽象式的《凤凰鸟》……有人对此大呼惊叹：同一个作家居然能熟练运用这么多种写作手法。其实，这些外在形式只不过为郑渊洁的哲学思想披上了多样的外衣而已。

谈到哲学，我们往往会产生一种莫名的眩晕感，以为那是深奥得“不可理喻”的东西。郑渊洁将哲学与童话捆绑在一起，不能不说是一种风险——孩子们会爱看吗？然而郑渊洁成功了，正是这种“哲学童话”创造了童话史上的奇迹。我敢说在这个世界上，不喜欢金庸的大有人在，但不喜欢郑渊洁童话的却捉襟见肘。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很多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与童话划上等号的郑渊洁采取了敬而远之的态度，以为那意味着幼稚。这实在是一种可悲可叹可惜的无知，这才是真正的幼稚。

郑渊洁的后期作品在哲学意识的表述上不再“犹抱琵琶半遮面”。依旧是呼唤人性善良，依旧是渴望世界美好，而在这呼唤与渴望之中，却似乎掺杂进了一丝焦虑与急躁。就如“天生我材必有用”一般，自负却也自悲。最后只能通过文字与他的知心读者“与尔同销万古愁”。

《白虎》正是一部以哲学和哲学家为主题的中篇童话。从开场不久后的一句，“在这个星球上，最不善解人意的是人，最善解人意的是狗。”我们似乎可以看到，郑渊洁已经失去了往日讨论生命形式与本质时的耐心与希望，取而代之的是并不甘心的一声叹息。“对于人来说，已经经历过的昨天是梦。尚未经历过的明天也是梦。只有正在经历的今天醒着。”郑渊洁却好像连今天都如坠五里雾般迷茫与无助。还有：

“我们之所以生活在一个疾速旋转于万丈深渊般的宇宙中的球状物体的毫无遮拦的表面而感觉不到危险和恐惧，实在是沾了我们太渺小太微不足道的光。渺小和微不足道是人类得以在宇宙中生存的第一要素。令上帝啼笑皆非的是，得益于渺小的人类竟然产生出宇宙中唯一的狂妄。”

用如此赤裸裸的语言毫无遮拦地展露自己的大脑，这在郑渊洁的后期作品中比比皆是。这个时期恰恰是郑渊洁受到误解和不公正对待的时期，他的作品屡屡被盗版和抄袭，他的创作受好事之徒种种“莫须有”的罪名干扰而无法淋漓尽致，这对于崇尚随心所欲的郑渊洁来说，再痛苦不过了。按照崔永元的说法，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是“毒火攻心”。2003年8月3日，我看到了当日晚郑渊洁网上会见读者时的照片，这个曾为在水深火热的应试教育中煎熬着的学生大声疾呼、给亿万孩子带来真正的童年的童话大王，已然两鬓斑白得令我心碎。

虽然他说过下辈子“宁肯当末流作家，也不愿被盗版”，可现实中的郑渊洁确实个只做上流的人。他鄙视那些虚伪的假行家，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一个“正宗哲学家”，而“那些聚在大学里的苍蝇般的‘哲学家’背会了若干名词就用它们吓唬人，他们一本接一本地出版拾人牙慧故弄玄虚哗众取宠无病呻吟的‘哲学’著作，其实他们根本不了解宇宙是怎么回事他们也不想了解，他们真正感兴趣的是名气、工资、职称和待遇，而这些东西与恢宏的哲学是绝对格格不入的。”

毕竟，郑渊洁在我对这个世界还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童年时代就开始指引我触摸这个世界，让我认识了什么是真善美，教会了我对待人生的正确态度。我，还有亿万个和我一样的幸运儿，在他的指引下学会了“心存感激”，学会了“记住帮助过你的人，忘记你帮助的人”，在我一生中，他是对我、乃至对我们国家的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的健康成长起着关键性影响的一个人。因为他，我的人生才显得有了重量。能生活在哲人郑渊洁时代，是我最大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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