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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国是个美丽的国度。
我一直这样以为。
幽幽的和服,白雪皑皑的富士山,散发着点点滴滴蒸汽、有些烟雾缭绕的伊豆温泉,那些游漫其间的歌儿舞女,纯洁善良的村中山人……
我不晓得在那样的国度生活的人是怎样的幸福与不幸,但是从川端康成先生的娓娓而谈的记叙中我可能大致闭上眼睛想像眼前生活的美好——宁谧、淳厚、生动、不着一字……
紫藤开花,清泉叮咚——
万籁俱静,柔切似虹——
想想上次见面已是去年深冬,那天天空飘着淡淡的雪,我们穿着洁白的羽绒服,谈笑间融融其乐。她还是小时候的样子,时不时开心地笑着,有好几次竟然笑得情不自禁坐在了雪地中央。凝视着她开心而幸福的脸,我竟不知所措。生怕打破了大自然的宁静。
转眼间,单单薄薄的雪已经落了一尺厚,踩在上面软软乎乎的。
我也开心极了。
我问:“彩薇?”
“嗯?”她仰起脸,突然收起了刚才那张扬的笑,望着站在距她一米之外的我,“怎么?”
我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怎么不笑了?”
“没什么?”她的脸是那样严肃,严肃地让我有点吃惊,“真的?”
我狠劲点了点头,朝她弩了弩嘴:“是的。”
她低下了头,猛地捧起一抔雪向我撒过来,那些雪天女散花般飘落在我的头上、衣服上、手心里:“好不好玩?”
我没回答她,那些被我捧着的雪很快融化了,只留下融合着我体热的雾气一圈一圈升起,周围的林子静极了,已是黄昏时分,人们大多回家安坐了,一边看电视,一边聊聊家常……
我的脑海中萦绕着祖母在有些昏暗的油灯下补冬衣的神情,洁白的发髻舒舒散散地别在脑后,她低着头,聚精会神地抽着手中的白色的线一针一针……
我的父亲母亲早已经坐在电视机旁的沙发上观看电视剧,大概正是那《幸福像花儿一样》……
至今我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一部电视剧至于期间究竟讲了一个怎样的故事我不曾知道,要百无聊赖地讲,唯一的印象是,它是关于军人和军人、现役军人和退伍转业军人、军人和老百姓、军人和男男女女的故事,那个故事发生在和平年代、花好月圆时。
大概仅此而已。
一切都与我们无关,一切又都与我们形影难分,即使断,断得藕断丝连。
“好玩啊?啊?啊?”彩薇拽着我的手指尖问。
她天真的样子竟让我莫名的生起气来,我甩掉了她的手,转身向树林里走去,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你干什么?”听到身后传来她的孤寂空灵的叫声,我不知怎的,泪顺着双颊刷刷地流,“怎么了你?”
那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遥远的像挣脱了风筝的线飘飘落落起起浮浮但永远温婉祥柔。
原来我不是个男人,她只是个女人,雪般晶莹,血般剔透。
母亲说——一生中我要见多少女人,前途却只有一个
我永远不能忘怀母亲说那句话时愤怒的表情,那是一句言词严厉的话,就像当初母亲毫不犹豫地为我填高考志愿一般,它无疑象征了权威,一个母亲的权威。
彩薇又能怎么样呢?
天真的生活在童年的草房子里,喜欢泡泡糖,闲来无聊捧本韩寒、郭敬明、安妮宝贝的书消遣消遣。
或许她真的是上帝遗落凡间的天使,尽管爱玩,她的功课一直是遥遥领先,听她讲如果这次雅斯考得不错的话,明年一毕业她父亲就会送她去剑桥大学攻读管理学硕士。
她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是在美丽的江南水乡杭州。那时正是十一黄金周期间,她和她的同学们一块儿去杭州看断桥。
她的话语里充盈着鲜活的气息,每一个字都在跳动。
看来她很向往英国。她说虽然去过剑桥好几次了,但是想起要在一个陌生的国度一个人待两年还可以经常去康桥看看,于是她就盼望着赶快结束大学生活。
听完她的话,我说那玩得开心点啊。
她似乎有些生气:“你这人怎么这样?”
“怎样?”
“没事。”
“我还做功课呢!”
“那你忙你的吧!”
于是她挂断了电话。
从那以后,我们很久没有通过话,不是不想,是不知道讲些什么,害怕听到她的声音,太过真切,真切地让我无所适从。关于我们的记忆永远停留在了杭州到北京那段长长的路上……
所有的只是那摇摇晃晃的火车声,望不尽的黑天和皎洁的月牙儿。
“明天就要回来吗,?”终于挨到了年端,有一天我正在复习,为即将开始的期末考试做准备,整天忙得焦头烂额,一大本一大本的笔记——民法、刑法、刑事诉讼法、民事诉讼法,手机突然间嗡嗡地响了,我低头一看竟然是彩薇!
“是的。”我轻描淡写的回答,没有任何感情。
“干麻呢?”彩薇依然开心地问。
“复习。”
“啊?你们已经开始考试了呀!”
“是的,刚刚开始,你们呢?”
“我们也是。啊!那些个破功课太没意思了。”彩薇娇嗔着说。
“那就甭学了啊!”我依旧淡淡地说,以便不紧不慢的研究那些堆积如山的笔记。
“当然不行了,我们可是党员啊!考试可不能考不及格的。”她不无调侃地说这些,我一本正经的复习着我的功课,她的话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但是似乎是出于本能,我还是象征性的“嗯”、“嗯”。
后来她又问:“,是不是马上就能回家了?”
她这样的问话使我着实吃了一惊,不禁觉得是不是有些对不起她:“怎么了,彩薇,怎么听你声音有点不对劲?”
“没事,没事的,我随便问问,我好高兴,我们要放假了,我又可以回家了。”
“那几号回家?”
“比你们迟两天,2月24号。”我听到彩薇仿佛哭了。
“噢,确实是啊!对了,奇怪,你怎么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放假的?”
“我问的你们同学。”彩薇咯咯地笑起来。
“好吧,你也好好学习啊!考完就赶快回家啊!”
“知道了,大姐,再见了!? ”
“嗯,再见!”
彩薇的问话被我打断了,无情而冷漠。
彩薇的声音留在了我脑海中,通完电话,我的心很矛盾,终于耐不下心来学习,“我们有这样的必要吗?”
可是我们仅仅是以礼相待,没有什么不好的。
你来我往。
彩薇没有追过来,像我希望的一样,因为一直以来我没给她那机会。
女孩子是要面子的。
我明白。
可我不愿意给她,我宁愿把它毫不吝啬的给其他任何女生,例如:我的同学、我的同学的同学,甚至公共汽车上偶然遇到的人……
不知不觉,我已经走到了林子深处的空地上,洁白的大地,两只鸽子拍着柔柔的翅膀悠然的徘徊,一前一后,她们不时地咕咕地鸣叫,幽幽的,回荡在寂寞的树林中。
耳边有个声音:“回去,回去, 去找彩薇。”
生活并不是童话。
我以为彩薇会在原地等我,等我会去找她。
等我回去的时候,雪突然停了,天空出现了一道靓丽的彩虹。
七种颜色鬼斧神工而精妙地镶嵌在碧蓝碧蓝的天空,夜幕不知不觉悄然降临。
我呆呆得站在洁白的雪地中央,呆呆的凝视着彩薇刚刚坐着的地方,想象着彩薇扬
起的那一抔冰凉但温暖的雪,彩薇……
我盯着映在雪地上的影子,淡淡地笑了。
或许,北京和杭州的距离本来就已经足够远了。
我们之间毕竟有一条长长的铁轨。
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约定。
有的话,有民法上的意思只是我们对彼此都提出了要约,一明一暗,可是我们谁都没给对方答案,尤其是我。
水中的月,镜中的花
这是母亲的结论。
相信明天,相信今天?
彩薇?
我只是想确定?
知柔知刚,知迷知彰
我能确定?
彩薇?
回到家,果然,父亲和母亲仍旧专心致志的坐在电视机旁。
“来,儿子,看看电视剧,陪爸妈说会儿话。”母亲说着就伸手过来拽我的袖子。
我顺从地坐在了母亲身边。
“奶奶呢?”
“那边屋子。”母亲盯着电视画面,手里为我削着苹果,长长的苹果串儿一直垂到母亲的脚边,一点都没有褶皱。
电视剧中一个叫杜鹃的军人和自己的爱人林彬紧紧拥抱在一起,大雨瓢泼似的下着,看起来女主人公似乎哭得很伤心。难道这就是幸福?刻骨铭心。
你说他们这两人怎么这么傻?母亲把头转向父亲。
父亲看了我一眼,很深沉的样子:“孩子们不都年轻嘛!不知道轻重,哪有幸福的事。”
不知父亲的这句话让母亲想起了什么,她啪的把苹果扔在茶盘中,站起身愤愤地走进屋去了。
“去,看看你妈怎么了?”父亲叮嘱我。
我朝母亲的屋望了一眼:“我去看看奶奶吧!”
我明明知道奶奶还在补她的衣服,认真的有些固执。
奶奶仿佛认出了我,这让我大吃一惊,感动得流下眼泪。
“奶奶?”
“飞飞,来坐下。什么时候回来的。”奶奶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儿,转身爬上炕去在那口大箱子里翻东西。
“奶奶,好吃的您留着吧!我都大孩子了。”我忙上前扶奶奶。
奶奶真的老了。
奶奶?
今天出去了吧?找没找彩薇去呀?
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彩薇这女孩儿不错!
奶奶,你怎么一直在补这件衣服啊?
奶奶笑了,这是你爷爷的军装,他说了,回来要穿。
我想对奶奶说点什么,但喉咙里似乎有根鱼刺哽在那里,什么都没说出来。
你爷爷说,等大陆光复了,他就回来喽!
雪又窸窸窣窣地飘起来……
是的,或许这些年奶奶一直在等着大陆光复,等着全中国的统一。她可能还不曾知道她的孙子已经把她的梦彻底毁碎了,所以她仍旧心安理得的拒绝着日光灯耀眼的光芒。
奶奶重新捡起衣服补啊补啊。
我静静地走出门去。
奶奶有她的清幽……
“还在补衣服吧?”父亲问我。
“嗯。”
父亲叹了口气:“仿佛今年更厉害了,没有衣服补的时候就哭就闹。”
“爷爷,什么时候走的?”
“蒋介石逃走的时候。”父亲看了我一眼,关了电视机,“那时候我才两岁。你大伯十三岁。”
“以后就没信了?”
“哪啊?我小不记得了。只是去年你大伯从台湾探亲回来说,他在那边又有新家了。她是个高山族的老人,丈夫在珍宝岛战争中不幸被打死了。他们现在有一男一女,过得很幸福。世事难料呀!”
为什么不能让他回来见见奶奶,说不定奶奶一见到爷爷会好点儿的,总不能让他一直这样下去啊!
是啊!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你爷爷回来,那边怎么办呢?
二十年了,我才发现父亲竟是这样深沉。
回来,就会不去了哦!父亲在沙发上坐直了,伸了个懒腰,回屋睡吧!谁能想到他还活着呢!
我愣愣地坐在父亲对面,脑海中白雪飞舞……
可是奶奶她?
现在让她见你爷爷无疑是让她快点儿死啊,傻孩子!
父亲啪的关了客厅的灯,奶奶屋里的煤油灯仍然亮着。
爷爷的军装……
我转头看了看挂在衣架上的军装,尽量的想象它的颜色,想着想着,我淡淡地笑了。
屋里盈盈灯光。
或许明天我应该去找彩薇,把我看到的一切全告诉她。
伊豆有个舞女,没有杜鹃。
毕竟明年她就要去英国了。
然后正式提出要约,索要一个正式的承诺。
哪怕
——水中月,镜中花
千里之恋
二
“怎么了?”
我站在距离她一米远处,轻轻地问。
她望着我,淡淡一笑。
“没什么。”
然后紧紧跟了上来。
那是一个青青葱葱的日子……
我们肩并着肩缓慢地在街上走着,虽然那天的阳光还可以被称为炙烈,但是仿佛有条静静的河流从心头流淌而过,没有任何焦躁的情绪。我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是一个定值——永恒的一米。
突然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你们平时都干些什么啊?”
我不明白她问的是什么意思,于是淡淡一笑:“也没什么。”
“就只学习吗?”她仰着脸,笑着。
“玩。”
“玩些什么?”
“多了。”
“举个例子吧!”
“没事的时候就去打打篮球什么的,能玩得都玩。”
彩薇真是个天真的人,什么事情就喜欢穷追不舍,非得弄个清清楚楚。
她的每一次提问就像是审问,一方面我不得不回答,一方面我又是那样期待她的审问。至于那些话语真正的含义是什么,它们对于我和彩薇意味着什么,我曾经深深地思索过,但是始终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解释,或许这就是彩薇曾经告诉我的生活其实并不是诗,但是人们的话语全是世界上最美的诗句。
清晰地记得我回答完那句话之后,彩薇仍然淡淡地笑着,当我们的目光相遇时,她将头迈向街的另一边,像是故意躲开我。
但我可以看见她温和的笑,幸福的笑。
这一刻当我把它写出来时,想起彩薇的笑,早已泪流满面。
千里之恋。
人间天堂的杭州和国际化的大都市的北京竟是那样遥远,隔着千里之路,整整一座即将消失的断桥,一条长长的铁轨,鹅毛般大雪后后的覆盖在路途之中……
不久,她就该去英国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听她父亲的意见是让她学完工商管理硕士就直接回国接管他的公司,她的父亲不愿意一直让他的侄子一直做下去,可是彩薇自己却很喜欢欧洲那种风致,她说每个人都是自由的,都应该为自己好好地活着,尤其是年轻的时候。
彩薇的笑容像雨后清澈的空气萦绕在我周围,但是只有我自己能够感受得到。
彩薇的父亲仿佛是见过我的,大概我只是个毛头小子,默默无闻,在那样一个没人肯去的学校念书而且功绩平平,所以那次当彩薇兴高采烈的将我引见给她父亲时,我遭遇的是一张长辈冷漠的脸和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的冷漠的眼睛,意欲杀人般“哼”了一声。
彩薇?
嗯?
你说说你们学校的事情,可以?
没什么可讲的啊!
是吗?
我骗你不成,一条河,一座楼,嘻嘻。
有那么好笑?
不是啊,我是在笑你。
笑我?
嗯!
彩薇笑着装严肃点了点头,但始终掩饰不了她的顽皮可爱。
彩薇什么时候才能和我同处于一个世界,她又生活在怎样的世界之中,是什么样的情感促使她作出那样的回答,又是什么样的情绪促使我那样去问彩薇,我曾经那样认真地问她那些问题究竟想了解些什么——她的真实的生活,她对生活的态度,还是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们现在已经很少来往了,似乎有些事情即将发生,这一切都是我们所不能避免的,尤其是像我和彩薇这些年。
柳条随着秋风在空阔的天空飞舞,我百无聊赖地徘徊在校园长长的甬道上,这时节正是十一长假期间学校里的其他的同学能请假回家的早已经请假回家了,所以整个校园显得很冷清。
我想象着彩薇微笑的样子,在一块小石凳上坐了下来,我对面的湖边,一对青年男女正手拉着手漫步,十分亲密。我猜想那时他们一定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就像秋天的菊花盛开的满园满园的,一大簇一大簇,低低的垂着头,静静的、默默地在一片欢呼声中在别人的观摩中等待严冬的来临,孕育出一片春的气息,留着心底最纯真的祝愿与恋恋不舍。
我和彩薇能讲些什么呢?
从一开始我们就在不同的路途中跋涉……
我早已懒得去说什么话。
彩薇跟我说过,人类的话语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诗。
诗人在写诗,秋天的夜里,写得很累很累,可是很少有人能够读懂。
爱情,不是诗句!
我更做不了诗人。
“啊??”彩薇惊奇地扯着我的衣服喊,“你瞧,你瞧!那只八比娃娃多好可爱啊!”
我笑着点了点头。
彩薇也笑了,“我要!”
“好啊!确实挺好的。”我笑着点了点头。
“我要你买了送给我。”彩薇闭着眼睛对着我说,“这是命令。”
我把脸迈向一边,并不去看她的表情。
街道的西边脚里正有一大群人围成一个挺大的圈子在玩斗地主的游戏,那些花花绿绿的彩带旗子随着风翩翩起舞,几个年幼的孩童穿着夏天里极少的衣服蹲在大人们旁边撒娇,似乎在吵着要钱买棒冰。
这样景致与我一年一度相遇,我被它所传达的极其简单的信息深深地吸引住了,一时间忘了神。
“哎!怎么了你?”彩薇拍着我的肩膀问:“买是不买啊?”
这一喊使我突然醒悟,连连道歉:“买的,买的。”
彩薇牵起我的手,一副教人怜悯的样子:“算了吧!我不喜欢它了。改天另买其他的东
西吧!“
我本能地从她的手中抽出了我的手:“天太热了,我手上全是汗。”
彩薇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白的脸霎那间变得通红通红。
我本想安慰她几句,但是实在找不出恰当的词句来,中国历史长河中那些优秀的诗篇那一刻躲到了九霄云外,我低头看了看手表,它还是彩薇去年我过生日时给我的生日礼物:“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彩薇笑了笑,笑得有些尴尬,但是那活泼、伶俐的声音仍在极力的表现她不曾真正拥有的开心:“好的,你说了算。不过下次一定得送我东西,ok?”
我耐着性子点了点头。
彩薇翘起小拇指要跟我拉钩,还没等我伸出手,她快速地将手收了回去,然后快速转身向街道的前方跑去,一边跑一边扭过头来看我:“来,比比看谁体力好啊!”
我慢慢腾腾地跟上前去。
或许我们之间早都应该随着时空的转折,缘起缘灭的纠葛,悄悄地放手了……
我是不是伤害了彩薇?
彩薇跑到街道尽头,大概是累了,一屁股坐在一家麦当劳门口的台阶上,两只胳膊支在膝盖上,两双细长的手拖着单薄的下巴。头低低地垂着。
这让我莫名的感到愧疚,于是紧跑几步追上了彩薇。
我站在彩薇面前,伸出一只手,做出要拉她起来的样子:“彩薇,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点累了。”彩薇依然低着头:“能帮我买杯可乐吗?”
我或许能够明白彩薇的意思,我应该去帮她买。
我向不远处的冷饮店跑去。
我已经不记得怎么要的可乐,但是很快可乐就送到我手中了,我匆匆忙忙地付了钱,说了声不用找零了。当我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麦当劳门前时,彩薇消失地无影无踪。
站在那样具有西方风情的别致精妙的店门口,盯着进进出出的人们,我倏然觉得少了点什么。
我猜想彩薇一定是进去了,对了,彩薇曾经在电话里告诉我他最喜欢吃麦当劳的,我想“一定是”、“一定是”……
等吧!站在原地。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彩薇拎着汉堡兴高采烈地说。
“帮我拎着。”说着从我手中像抢似的夺去了可乐,那包汉堡塞在我手里。
“走吧!”彩薇抢先走在我前面,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紧紧跟在她身后,但我们仍旧始终保持着一米远的距离。
那天就那样,我们一个走在前面一个走在后面,不知不觉我把彩薇“送”到了他们家门口。
彩薇走上门前的台阶时一句话都没讲,望着她欢快跑上台阶去的身影,那随着脚步轻轻飘起的裙角,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好了。”正当我转身准备回去的时候,彩薇柔和的声音传来:“君,谢谢你送我回家。”我蓦然回头,她贴在门边正对着我,深深的弯下腰来,鞠了一躬。
当我意欲回答时,她飞快地闪进门,随着“咣”的一声门紧紧地闭上了。
彩薇?
我们这帮人马被分派到北京军区已经一年多了,或许彩薇早已经出国了吧?我们的梦都远了,整天累得要死,想东想西的,总是觉得手头的票子少的可怜,多姿多彩的生活还没享受时光就溜走了,这年月什么都涨价,是好东西,只要你需要都涨价,好汽车、好房子、好工作……
我是无福消受,于是只能安慰自己——算了吧!
无暇理会也懒得理会。
滑落人间的幸福
千里之恋
三
日本有位作家说:美是邂逅所得。
一千年以前,我们擦肩而过,一千年以后,我们仍然远远的在遥远的海的彼岸。
蓝色的海水翻腾着,一浪接一浪推向岸边,又一层一层地退回去。
“水蓝?”
“怎么?”
“你说爸爸妈妈在海那边还好吗?”
“不知道啊?昨天打得电话。”
“问候了?”
“是啊!”
“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就瞎聊呗!”
海风轻轻的吹,打撩着他们的秀发,水蓝柔柔地拂去脸上蓬乱的头发,从身旁的精巧的小包里掏出一个蝴蝶形的小发卡将散发着海水气息的头发梳在脑后。
“彩薇呢?联系她了?”念飞叹了口气,轻轻地问。
“是的,也是昨天打得电话。”水蓝笑着说。
“怎么?”
“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今天是星期天。”水蓝仍然开心地笑着。
“星期天?”念飞盯着水蓝的脸,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脸惊奇地问。
水蓝的脸是苍白的,苍白得像水一般。水蓝暗暗地想。
“是的,今天是星期天,我们不用上班的。”
“有问题吗?”念飞问。
“有空。”
他们沉默了,目不转睛地望着遥远的彼岸。
“念飞,走吧?回去。到江宁那边,听说那边有川端康成散文里所提到的江户的寿司。”水蓝拂着念飞站起身来,又弯下腰拎起包。
“我来拿吧!”念飞也站了起来,微笑着从水蓝手中接过包。
“咦?这包挺漂亮的。什么时候买的?”念飞问。
“昨天不说过了吗?”水蓝笑着说,“瞧你这记性!”
“哎?那寿司是去年妈妈过生日你送的那种吗?”
“是的。是那种。”
“经吃。”
“实惠嘛!”
水蓝拧了念飞一把。
“唉!我说水蓝啊,你怎么还是这样啊?十年前你就是这个样子的——动不动就动手动脚的。”
水蓝挽起念飞的胳臂,有点调皮地问:“还耿耿于怀呢!彩薇昨天还问起你来呢!”
念飞停下了脚步,狠狠地踢了一脚沙滩上的绵沙。
水蓝被念飞的举动吓着了,十多年了,还犯得着这样吗?“怎么,生气了?”
“生你气啊?!”念飞笑了。
“瞧,天边的云多漂亮。”念飞拉起水蓝的手,紧紧攥在手心。
“你看,那多是不是很像绵羊啊?正在吃草的绵羊,还是躺在那儿吃草的。”念飞用手指着远处的天空,却没有盯着天空,而是眯着眼睛凝视着水蓝仰起的脸,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那头散发着香味的秀发,以至秀发上那只精致的蝴蝶花,她多么幸福。
念飞突然震惊了:“她原来可以这样幸福的生活。”
“在哪呢?”水蓝问:“捉弄我啊?”
“刚才不还在那儿的,怎么没了?你动作太慢了,被风吹走了。”念飞低下头傻傻地笑。
“彩薇说她明天想到这儿来玩。”水蓝试探着,偷偷地看念飞的反应,见念飞仍然低着头仿佛已经在捉摸她的话,接着说:“念飞?”
“怎么了,说吧!”
水蓝挣脱念飞的手,飞快地跑到海边,人海风吹拂面。
“怎么了?”念飞走到她身边。
“念飞,答应我……”
“怎么又哭了?”念飞轻轻擦去水蓝脸上的泪珠:“不是说好的吗?以后不许你哭。”
“答应我?”
“什么?”
“去接彩薇。”
水蓝低低地抽泣着。
“还用你说吗?”念飞怔怔地说:“怎 么像小孩子似的啊?”
“那就好!”水蓝顿时笑了。
水蓝想象着彩薇见到念飞的幸福而又失落的表情,或许,彩薇见到念飞会笑着,但是笑得很惨淡,或许,念飞早已经在茫茫人海中认不出彩薇了,她却一眼认出了他。
彩薇会是什么样子呢?接她是应该的。
他们都不说话了,夕阳西下,海滩上的人们渐渐地往家里赶了。
“对了,你说什么时候她到?”念飞向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问。
“三点钟。”水蓝漫不经心地答道。
念飞掰着指头算了一下,心想:明天不是星期一么?
还是算了吧,我们都没时间。
“寿司,还吃不吃啊?”念飞问彩薇。
“以后有时间在去吃吧!今天我还有课要上呢!”彩薇一边低头看时间,一边整理书包,急匆匆地说。
还没等念飞回过神来,彩薇的身影在一句“再见”中消失了。
“寿司还吃吗?”水蓝看了看时间问:“好像时候不早了。”
“为了幸福一下,不管多晚,我们还是去吃吧!”
……
……
“傻笑!”
“要是一生都能这样听你讲话,陪你傻笑就好了。”
“又哭了?”
“才没呢!明天我替你请假了,放心去接彩薇吧!”说完水蓝把家里门的钥匙塞给念飞:“我得去上班,你先把她接家里吧!住在外面挺不方便的,而且就她一个人。”
“不放心她啊?”念飞挑逗着问。
“不跟你学会的嘛!”
这一次水蓝真的哭了……
沙子眯着眼睛了,帮我吹吹?
可以?
算了。
自己行?
不行,得有人帮忙。
我吗?
你自己想想吧!
彩薇眼里会吹进沙子么?
是的。
是的?
“去吃寿司吧?”
“不是答应你了吗?一定去。”
“现在?”
“对的。”
“彩薇早是妹妹了。”
“怎么这么说呢?”水蓝望着念飞,极力想从他的话语中揣测他的心境,可能她和念飞之间还是有些话想说而说不出来的,但她并不能让念飞觉得她在猜测他的心情,她说:“吃寿司的时候一定很幸福,去年我买给妈妈的时候,她还到处夸我呢!”
“我们要不多买点儿吧,彩薇说她最喜欢吃寿司。”
水蓝笑了……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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