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突降的那年,小羽记得很清楚,师父让他将棋坛边的积雪扫开,师父很年轻,是师公的第一弟子,小羽听说师公是突然死的,但知道内情的人都仿佛难以言口,不约而同的沉默,叹气,然后往向棋社最高的建筑,位居寒瀑之上的那个没有墙的状似亭子的房子,想到这里,小羽的眼神也投向了那个奇怪的建筑,仿佛还能看到那个身影,一个很奇怪的人,小羽想,他仿佛不怕冷,只是身着一层单薄的白衣,披散着黑发,伸出手似乎抓着什么,听人说他已经疯了,又据说他是棋社有史以来最有天赋的不世奇才,更重要的是传说他并不是本国人,即使他有个日文名字枫崎天羽。
师夫很疼爱小羽,就像父亲那样,他会温柔的摸着小羽的头,微微叹息,小羽常想,如果自己能有个父亲,像师父那样疼爱自己,该多好,而他也知道所有这些不过是奢望,他不过是在一个雪夜在社门口被师父捡到的弃婴。
每年的某个特定的日子,师父都会到那个奇怪的屋子去见那个奇怪的人,然而每次他都是沉默的回来,然后喝酒,自语他还是不肯原谅我,终于还是,然后师父会大笑,然后大哭,在小羽眼里师父一向是个很沉默的人,唯有这天。
终于有一天,小羽到了学棋的年龄,师父却带着他来到寒瀑之下,寒瀑是这个山区的一道奇特的自然景观,一年上头都有寒彻的冰水从雪山上流下,让人不寒而栗,师父走到水边,用手轻轻的掬起一瓢水,皱了皱眉头,然后微笑着对小羽说
脱衣服,坐在那。他指向的是那块寒石,瀑水急流而下,正砸在上面。
小羽以为师父一定在开玩笑,但当他看到师父生气的笑容时,他终于脱下了衣服,坐在了上面,他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水是冰冷的,他哆嗦,身子很快成了紫色,然后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当他醒来时是在床上,水太凉,他被冻伤了,然而当他伤好后,师父仍无情的带他去寒瀑,所有这些就是他的课程,残酷的过程。
又是一个年头,大雪再次降临的时候,寒瀑却没有停止流动,小羽正安静的坐在那块寒石上,别的孩子该在母亲的拥抱下入眠吧,小羽终于明白师父的苦心,棋的境界是绝对的冷静,在寒瀑下收敛身心再好不过,当漫漫冰水从你的头顺流过你身体的每一寸,你几乎忘记了一切,绝对的冷静,绝对的超然,小羽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了,多了颗冰冷的水晶心。
不知什么时候,师父出现在身旁,满意的看着小羽,然后是欣慰的神情,师父善气的看着小羽的眼睛: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一个你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人。
于是小羽出现在了那个亭子里,即使在瀑下修行了这么久竟是第一次来到这,师父不许人来打扰他的,于是小羽有生第一次见到那个他一辈子也望不了的人。
他简直不能算是个人,人没有这样的气息,他的眼睛是空洞的,仿佛已经瞎去,再也瞧不见世间的一切,而他的手上,竟真的抓着样东西,一缕幽长的白发,白发随着冷风轻轻的荡着,竟像有生命一般,那人的神情变了变,那双眼也忽然焕发出神采,冷酷的竟让人不敢直视,然后神色迷离,静静的迈着步子,他微笑了,竟像孩子般天真可爱,忽然间他像是另一个人。师父却对他说:天羽,你来看看你的孩子。
小羽颤巍巍的倒退几步,紧张的看着这个怪人,这个人,师父说是我父亲!他激动的看着白衣人,期盼着他能回过头,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白衣人终于仍没回头,仍然迷离的看着怀中的白发,小羽失望了,同样失望的还有师父。他叹了口气,拉着小羽的手离开了亭子,他甚至还不停回头,希望白衣人能有所反应,然而白衣人终未回头。
蒙蒙升起的是春日的雾气,模糊的是人们的脸,岁月的痕迹停止而不前,时光重现于美丽的季节。
我感觉我是在熟睡,在一个陌生的梦境里,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
当一个人失去后,他会怎么做?我不知道。我的选择是去拥有。就像一个空的躯壳,游走在人世间,有一些沉闷,于是会开始毁灭。这是一个无奈的世界。
——————忘
师父说, 一个棋士必须学会遗忘。可我知道我忘不了。
——你要学会去勇敢 你知道什么是勇敢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懦弱者,掌握不了自己的灵魂。
我褪去上衫 步入了那片寒瀑 她在楼上 静静的看着。
忍耐是第一堂课,不论我将成为一名武士又或是棋士。
我盯着棋盘 注视着师父的每一步棋,两个对弈者很静,黑色和白色交错着撕咬着我的心,我心闷的透不过气, 我移开眼,不想承受这多变的折磨。师父微微叹了口气。
墓地很安静 里面躺着的都是有名的棋者 他们都彻底的遗忘过 忘了什么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必定很沉很沉
一只乌鸦扑吃着翅膀 停了下来 罗罗的叫着 叫着黄昏 我该回去了 去学会遗忘。忘记那张冰冰的充满怜惜的脸。
我走进了师父说的小巷 ,幽幽的,长长的,就像过去。每踏出一步,心就纠缠一回,回忆再痛苦但终究是甜蜜的忧郁啊。身后响起了阵阵琴声 我猛的回头 看到的却是师父的脸,怒气融融。
石道 武士刀 樱花 一张张冰冷的妆 拉长的皱纸灯笼
那么陌生 那么冷酷
我行尸般的在床上躺了三天,眼里尽是她的影子,那傲然上扬的笑意,那是似乎充满关怀的眼神。
——去日本吧 父亲对我说
——恩。我轻轻的应了。
她并不在东洋的那个岛上,但是她说过她喜欢那里的花,那里的诡迷。其实我早该知道,她那样的女孩又怎么会爱呢?
马车已经驶在石道上 我到了另一个国度,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一个我去躲避回忆的地方。
在这个地方,空气很清新,有很多绿林,木屋座落在林间,自然和谐,周遭响彻的是那些很古怪的音乐,不知是在用什么乐器绵绵不休的演奏着。
以后你的名字是枫奇天羽,日本人,18岁。
恩。
师父是个很奇怪的人,他的双手永远收在两条长袖中,微低的头若有所思。师父总是隔着帘布与人对弈,只由童子来执子,微怵的额头显得神圣而不可侵犯。
嗨,你好。清澈的微笑,是我的大师兄,也是师父的长子,也是棋社内定的接班人。
(刚写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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