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就是小孩,他没有名字,人们说连自己的父母都不知道是谁,又怎么有取名的权利,所以小孩就是小孩,简简单单的孤儿。偶尔他望向天空,幻想着莫非自己的父亲母亲已化作满天的繁星,遥望着自己。偶尔在沙土上试图去勾勒父母的模样,英俊的男人,美丽的少妇。从小孩俊美的面容上似乎就能看到他有多么绝出的父母,他们或许是上流社会的名人,穿着不凡,小孩或许还有自己的兄弟姐妹,在快乐的骄傲的成长着,小孩相信自己肯定上不凡的,他在艺术上的才华是如此的出色,他趴在琴行外的玻璃窗上,听着学徒门琴声飘扬,闭上眼,小孩觉得自己的灵魂是高尚的。
擦擦脸上的尘土,露出白皙的面容,小孩小心的演绎着自己的乐器,玻璃杯,盛着水的玻璃杯一字排开,竟也有30多个,闭上眼用小棍快乐的敲击着,忘了已一天没吃东西,忘了身在这城市最肮脏的所在。他越敲越快,着魔一般,把白天从琴行听来的曲子一气呵成的完成,如果琴行的老板看到,一定会惊为天人!
小孩的“小屋”,几块木板拼成的角落,连老天的眼泪都挡不住的所在。小屋的不远处,连接着这个城市与另一个城市的通道,木桥。当马车经过的时候,吱呀的声音让小孩很享受。他会昂起骄傲的头,向这自然音律的美妙敬礼。小孩喜欢趴在木桥的中央,在涨水期,看着水流仿佛从自己脚下穿过,听着浪花流动的声音,感受自然的清风。他微笑着闭着眼,昂头思考计算着音符。忽然一辆马车经过的声音,然后卡的一声就停住了。
“那个小孩,过来一下,帮忙推一下车。”盛气凌人的声音。小孩懒洋洋的过去,讽刺的对赶车人说:“是,老爷!”那是个胖胖的车夫,两挑胡子调皮的两边弯绕着。小孩和胖胖的车夫一起在车后推着车,小孩可爱的装出很出力的样子,看着胖车夫涨红的脸,心里偷笑着。车猛的晃了一下,启动了!车里传来一声女生“呀!”“小姐,你没事吧。”胖车夫紧张的跑过去拉开车帘,小孩永远忘不了这一天这一刻,他看到了天使在微笑。如同九天的旋律般和谐可爱,小孩习惯性的昂头,骄傲的欣赏着女孩的绝美。“我没事,谢谢这小兄弟帮忙了。”很可爱的笑。小孩窘迫的脸红,他不喜欢女孩叫他小兄弟。马车缓缓走了,就这么慢慢的离开了小孩的视线。
接下来的几天,失了魂的男孩,在马车经过的地方,在他们曾经交谈的地方,在木桥的中央处一呆就是一整天。倦倦的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天,那纯白的云彩,高不可攀。他下定决心,要出人头地。
小孩开始在琴行打杂,不要工钱,每天干着三个人才能干的活,晚上回到自己的小天地,虚脱般的快乐着,至少有了好的开端。他要用自己的双手弹奏自己的人生。擦地板时,擦窗时,擦琴时,小孩无时不在观察着老板的双手,那样的灵动的双手在琴键上飘忽着,一阵阵的推进让小孩忘了疲惫。当琴行另一个小工走后,小孩成了店里唯一的工人,也得以能够在夜间看店。入夜,无眠的人们开始注意到有天籁的乐音在小城的夜空上飘荡。慢慢的,人们开始不自觉的向琴行聚拢,每每入夜,伤感的人们快乐的人们都聚集在琴行门面,就这么无声的的聆听着,诡异的画面。老板终于发现了小孩的秘密。他走向琴行中央的那架琴,抚摩着琴键如同抚摩着自己的爱侣,静静的思考着,下定决心般,“以后你不用做活了,”他端详着小孩异美修长的双手,“那是一种亵渎,对神的亵渎。”以后的日子,吃在琴行,住在琴行,老板待小孩如己出,教他技法,虽然能教的已经不多,带他去音乐会,去听大师的演出,带他出入上流社会,在婚礼或是迎宾宴上表演,慢慢的,小城里都知道有这么个瑰丽的琴师,穿着白色的礼服,出入各种最高贵的地方演奏。达官贵人更是把能请到他表演当成很有面子的事情。
就这么三年过去,小孩早已不是小孩,可是他仍叫自己小孩。虽然人们已将他当做神之所在,在这个爱好音律的小城里,历代出了如此多的音乐大师,但大家都认为没能达到这个白衣青年出神入化的地步,那仿佛已不是人能控制的音域,人没有这样的速度,没有这样的狂热,在他演奏的时候,演出者和聆听的人都仿佛没了灵魂只是随着音律在飘荡飘荡然后醒来,虚脱般的无力但是快乐。三年来,他仍坚持每个入夜在琴行弹琴,人们会聚集在琴行的外围,平常人平时能听到他琴声的唯一途径只有如此。但总有些富人家的马车拦在了前面,占据着靠前的位置。据说都是些贵人家的小姐,爱慕演奏者的才华以及,绝世的美貌。
他渐渐的打听到,那年的木桥上的那个女孩。他甚至多次去她家表演,要知道有那么多的贵人都被他拒绝,这让女孩的父亲很有面子。他试图去看女孩的眼睛,可女孩却似乎已不记得若干年前那个木桥上那个破落穿着肮脏的小孩。如今他白衣款款,前途光明,据说皇帝对他很是欣赏,要招他入宫担任首席琴师,这是这个小城所有艺术家所能期盼的最高荣誉!他变的如此之多,双眸间不再流露出天真,多年出入上流社会,他早已学会深刻,他不能再无忧无虑的站在木桥的中央,听着流水奔流过穿越自己的身体。唯一不变的,是他依然骄傲的昂着的头和对女孩莫名的思恋。多年间他见过无数可爱的女孩,为无数小姐夫人所沉迷。但他总怀恋起那年的木桥上,女孩微笑着看着他,没有嫌弃,没有厌恶。是她给自己勇气去改变自己的生活。他要出人头地,他要找到她。没人知道,他心里对自己的厌恶,出卖灵魂般的为达官贵人演奏,他的双手依然灵动,却已不再纯净,他仍坚持在夜里为平凡的人们演奏,那是音乐的真谛,也是,对自己的救赎。
“你好,琴师。”她尊敬的称呼着自己,微笑着,却不似从前。
他楞楞的点了点头,仿佛从前,依稀的红晕爬上俊美的脸。“你很漂亮。”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喜欢你的琴声。”女孩的脸也闪过红云。
就这么简单的交谈着,约定日后再见面,约定好琴师来教她音律。就这么匆匆别过。
小孩开始憧憬下次的见面,憧憬两人快乐的时光,他要带她去那木桥,那是他们相遇的起点,也会是他们幸福的起点。然而他们下次的见面却是在女孩的婚礼上,新郎却不是他。一场政治的联姻,两位家长的包办,就这么决定了女孩的一生。他看到她漠然凄厉的眼神,看到她身边那丑陋的男人,是小城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丑陋的面孔和丑陋的心灵。就这么完结了吗?她看到女孩似有似无的向他投来的目光,不似平时的温惋,出奇的倔强,仿佛一朵白色的百合,孤傲的盛放着,似乎在期盼着。他无力的演奏着,双手猛烈的敲击着琴键。
嘴角渗出血红,在惨白的脸上妖异的绽放着。就这么结束了吗?手指越来越无力,看着洁白如云彩的她被身边的放肆笑着的男人拉着进入洞房,在一片模糊的视野中消息。他继续演奏着,双手飞快,宾客们大笑着互相敬酒,醉闹间没有人听出他音乐中的悲悯,他们本来就是不懂艺术的人,而自己也终究只是个无用的戏子,政客的玩具吧。他开始怀恋那时候的小孩,在木桥的中央,什么也不用想,闭着眼骄傲的昂着头,听流水划过天空的声音。
就在这个夜里,琴行莫名起了场大火,当大家忙着救火的时候发现白衣的琴师,盛装的坐在琴前,安静的忘我的演奏着。人民拼命的去撞击门,没用,门是从里面反锁的。火光中的琴声充满无穷的生命力,那样的绝烈美艳,仿佛也如火焰一般,拼命的耗尽着自己的精力,火越来越大,人们终于放弃救援,琴师如同没有知觉一般做着自己最后的演出,只是谈给他喜欢的人听。开始有人哭泣,老板站在火光外,看着小孩,小孩竟真如小孩般甜蜜的微笑着。“救赎者之曲!那是他的救赎!”
“我喜欢你的琴声。”恍惚间他听到这个声音,“谢谢你,小兄弟。”“不谢,因为我喜欢你。”他终于可以勇敢的说出自己的声音。
小城最高的建筑上,女孩薄弱的身影在风中,远处的盛世的火焰燃烧着天空,那旷世的奇才做着最后谢幕的演出。透明的液体在风中飘散,模糊了女孩的双眼,“谢谢你的琴声,小兄弟,谢谢。”原来一切记忆都在,不曾磨灭。绝美的白色曲线,如同盛放的百和在风中飞舞着。“哦!”楼下的人惊呼着看着这道白色的曲线,天使坠落人间。
城外的木桥,泉水快乐的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