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天：孙水林启示

据《楚天都市报》记者舒均、楚田报道，2010年2月9日夜，武汉市黄陂区建筑商孙水林先生，为了抢在大雪封路之前返回武汉，给先期回汉的民工发放工钱，连夜从天津驾车回家。次日凌晨，南兰高速开封县陇海铁路桥段发生重大车祸，孙水林先生一家五口不幸遇难。为了替哥哥完成遗愿，悲痛欲绝的弟弟孙东林排除万难，抢在大年三十的前一天，将33.6万元工钱，全部发到60多名民工手上。此事经媒体发现并报道后，闻者无不动容。几乎所有人，都对这兄弟俩表示崇高的敬意。

但我以为，这事还应该想得更深一点。

我想问，孙水林先生，为什么不在那些民工回汉之前，就在天津把工钱发给他们，非得在2月9日连夜往回赶呢？因为他没有钱。工地放假后，孙水林就一直留在北京催款。直到2月4日左右，也才收到11万，根本不够。后来，还是他弟弟孙东林从银行提取了自己的6.6万元，再加上母亲拿出的1万元养老钱，这才凑够了。那么，孙水林先生又为什么不委托弟弟在武汉刷卡，非得自己带着现金开车走呢？因为以前带银行卡回家乡取现，好几次都差点没取上。这就是说，拖欠工程款和取钱不方便，害死了孙水林。

我不想责怪谁。有些事，恐怕也怪不了谁。但我以为，我们应该“化悲痛为智慧”。也就是说，我们应该想出一个办法，让这样的悲剧不再发生。

什么办法？建立一种制度，让承包工程的人不用催，就自动能拿到工程款；让打工的人不用等，就自动能拿到工钱。怎么做呢？我认为可以通过银行来做。比方说，我请孙水林盖房子，我就得先在银行存一笔钱，或者把某某不动产的产权证押在银行。然后，我要跟银行签约，授权银行在合同约定的时间，自动转账给孙水林。如果我账上没钱了，银行有权拍卖我的不动产，来支付我欠孙水林的钱。同样，孙水林也应该跟银行签约并授权，我的工程款一到，银行就将该付的工钱划出来，并自动转到民工的账上。这样，承包商就不怕拿不到工程款，民工也不怕拿不到工钱了。

当然，这种办法，靠自觉自愿，怕也不行的，必须立法。这又谈何容易。所以，我的这点想法，很可能是书生气，也可能是外行话。但中国有那么多内行和智者，总不会想不出办法来吧？如果谁想出来了，建议他交给全国人大代表或全国政协委员。马上就要开“两会”了，提一点建设性意见不好吗？更何况，与其发表道德高论，不如推动制度改革。因为只有制度，才是最靠得住的。

想当年，楚人孙志刚的不幸去世，曾经促使了一个旧制度的废除。这一回，楚人孙水林的不幸去世，能不能催生一个新制度呢？

苟能如此，则孙水林先生可以安息！

刊载于2010年3月1日《南方都市报》A31版，责任编辑朱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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