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露出真相，人类逃往何方——奇书《三体》（香港文汇报）

注：本文原发表于2011年4月18日《文汇报》“副刊·读书人”，原标题为《宇宙露出真相，人类逃往何方》，作者：唐生菜，转载请注明原作者及出处。





中国内地出了一套“奇书”，叫《三体》。


为何说是奇书呢？其一，这是科幻小说，过去中国人写科幻小说写得并不好，硬的少，软的多，与这个国家“重理轻文”的国情不符，《三体》是写得很好的科幻小说，过硬，过瘾，妙想天开，又有科学依据，很大气；其二，这小说推究宇宙真相，推崇物理学的理论研究，这与一般科幻小说和电影偏重物理学的应用研究不同，卓然不群；其三，小说推演出的宇宙真相，与霍金的表述类似，刺激普通读者大开眼界（可以参看霍金与Leonard Mlodinow合著的《大设计》）；其四，小说作者默默无闻，小说虽口耳相传却很难买到。


宇宙是怎样的？有没有外星人？今天人们对第一个问题绝对冷感，对第二个问题就很有兴趣。像去年11月NASA公告说即将在新闻发布会上宣布一个至关重大的发现，人们猜测可能与外星人有关。结果正式发布的是发现了一个最年轻的黑洞，人类观察到这个黑洞的诞生过程。网络上大家都很失望，嘘声一片，甚至有人猜测是NASA受到压力，临阵狸猫换太子，公布了一个次一等的发现。


其实，如果说黑洞和外星人的存在有关呢？在《三体》里作者就做了一个逆向推理，这是后话。


《三体》分三部：《三体》、《黑暗森林》、《死神永生》，而今年出版的是大结局《死神永生》。


物理学不存在了


全球几十位科学家先后神秘自杀，他们大多是研究理论物理的（例如牛顿、爱因斯坦、霍金的研究都是理论物理；根据理论进行的技术研究，如纳米技术，则算是应用物理）。其中一位女科学家遗书里留下一句话：“物理学并不存在”。男主角也是一位物理学家，他爱好摄影，突然有一天他冲洗底片时，发现每一张底片上都有一列数字：1200：00：00，1199：43：37，1194：39：17……是倒计时。同一部相机和胶卷换一个人拍照，倒计时就消失，他用别人的相机来拍，倒计时也会存在。换言之，只和他有关系。数字逐渐出现在任何地方，即使闭上眼睛也会出现在黑暗中。他被吓坏了，黑暗中好像有一只超自然的手握住了他。除了神，谁能做到？


倒计时的尽头是什么？那些自杀的科学家是否也曾看到过倒计时？


在男主角自救过程中，那位自杀身亡的女科学家的男友对他说，粒子加速对撞的试验发现，粒子的运动轨迹完全无规律可言，这就等于至今为止被推为公理的物理学基本定律其实已被推翻，换言之，物理学照亮的只是片断的真相，在整体的真相前，物理学并不存在，人类一无所知。


这一切发生的原因，是人类接触了外星人。人类向太空发送的寻找地外文明的信息被外星人接到了，太阳系的坐标也被锁定。而且很不幸，来者不善。


黑暗森林法则


地球和外星文明的关系怎样界定？进一步延伸，宇宙间不同文明的关系怎样界定？过去的科幻小说和电影极少涉及这个层面，一般是非黑即白，若不是朋友，即是天敌，是敌是友的原因无人推论。那么，为什么霍金会说“千万不要尝试接触外星人”呢？


《三体》作者用逻辑推论出一个关系的框架。他想象出宇宙间不同文明之间关系的三法则：1，生存是第一要义；2，技术爆炸；3，猜疑链。


生存，对于宇宙中任何一个文明来说是不可否定的本能。而技术的发展是加速的，直到以爆炸式的方式跨越（看看我们地球的科技发展就知道）。那么，当你发现宇宙中有另一个文明存在时会作何反应呢？如果对方比你先进，你又无从判断对方对你是善意还是恶意，出于生存的本能，你会尽量隐藏自己，令对方看不到你。如果对方目前比你落后，你是不是就安心了呢？否，因为技术是爆炸式发展，所以无法保证你不会被对方突然超越，若被超越，对方的善意和恶意无法得知，那你还是很危险。所以出于生存的本能，你就会选择先下手为强，把对方消灭在落后阶段，防患于未然。


在这三法则的逻辑框架下，宇宙间的不同文明会以一种与道德无关的丛林法则相处。谁先暴露，谁就处于危险中，隐藏自己，发现对方，就是宇宙这个“黑暗森林”中最基本的生存法则。


所以，在《三体》作者看来，外星文明不是不存在，而是他们已经成熟到懂得隐藏自己的阶段。只有几千年历史的地球人类，还幼稚地向宇宙中呼唤：我在这里！你们在哪里？


无处可逃


地球人终于发现“黑暗森林”法则时，开始面对一个问题：其他人都躲起来了，那我们该怎样躲？选择不外乎三种：一，让别人看不到你；二，即使被看到，在别人看来也是无威胁的；三，逃离太阳系。


三个选择最终都指向同一个概念：光速。


若把光速降低到每秒16.7千米，光就不能逃离太阳系，在宇宙中看来，太阳系会呈现为一个黑洞。连光都飞离不了，任何飞行器也就无法离开太阳系，这等于太阳系不会成为威胁的“安全声明”。但怎样才能在真空中改变光速？（近年，物理学家已经实现在介质中把光速降低到慢过自行车速度，但在真空中是另一个概念。）而且，把太阳系变成一个黑洞，虽然安全了，却等于人类从此画地为牢，失去了太阳系之外的广阔宇宙，太不甘心，向外冒险和生存安全，该怎样选择？


作者给出一个理论物理的设想，即改变空间曲率。物理学家曾提出过，改变空间曲率，可以实现光速飞行（就像用肥皂改变船尾部分水的张力，可以让船只在水中前进，这是一个小学生都会玩的手工游戏）。整个《三体》故事系列至此到达一种令人目眩的震撼程度，只是，故事中的人类明白这一点时，是否已经太晚？


所以，回到本文的最初，NASA发现的那个最年轻的黑洞，是不是又一个外星人的障眼法呢？


作者刘慈欣是山西娘子关火电站的一位工程师。小隐隐于野，这部小说虽然是科幻，但想象力和故事情节的推进、悬念、解谜，比许多成名作家更有力量。对于非专业的普通读者来说，《三体》是一部让人眼界大开的“离地”体验。看完后，仰望夜空，你看到的星星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