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枝的玲玲(中)

    “哎哟，全都忘记了。”玲玲急匆匆往学校跑去。
    第二天，玲玲又起个大早来拣树枝，希望能再次见到青鸟。她来到山顶，青鸟已经停在凤尾树上了，好像正在打盹儿，玲玲轻轻地走上前去，推了推它的一只大翅膀，说：“快醒醒，我来看你了。”
    睡着的青鸟微微一颤，吓了一跳，它睁开眼来，看到面前一张小姑娘如花朵般的脸，正关切地望着它。
   “唔，你来了，我也一直在等你。跟猫头鹰似的，一晚上都呆在树上。”它打了个大哈欠，喷出一股带着薄荷味儿的气流，吹得玲玲很痒。
   “一整晚？你干嘛不回家睡一觉，早上再来？”
   “回家，回哪个家啊？我的家就在你们小孩子的心里呀。如果晚上我回家了，你就会在梦里见到我，你今天还要上学，我怕打扰你休息。”
   “你真好。”玲玲仰着脸对着青鸟露出当天早晨第一个笑容。
   “没什么好不好的，我们快开始吧。”青鸟说着，就转过身去，在玲玲看来，它又像一只绿色的大茄子了。
   “开始什么呢？你怎么背对着我？”玲玲看着面前这只大茄子，觉得很奇怪。
   “谈话啊，你不是不要我猜到你的想法？所以我才转过去。”从茄子的正面传来悦耳的声音。
   “呃，抱歉，我忘记了。”玲玲做个鬼脸，顺便拣了根树枝拿在手上，她今天可不想再迟到了。
   “你们村里的小孩子太不像话了！”青鸟气忿忿地说。
   “是啊，他们抓鸟的事连你也知道了？”玲玲问道。
   “当然了，我表哥是百鸟之王 ，沾它的光，关于鸟的事，我什么都能知道。”它得意洋洋地伸了伸翅膀，昂了昂头，接着又气忿忿地说，“他们总共犯了一项大罪和三项小罪，第一——”
   “还犯了罪呀？”玲玲插口问道。
   “第一，非法囚禁罪；第二，拆散家庭罪；第三，阴谋诡计罪。还有一项大罪——杀害鸟蛋罪。”青鸟向玲玲解释道。
   “可也是啊，这么严重。”玲玲有些担心起来，说道，“那要怎么惩罚他们呢，课本上讲犯罪了要被判刑，他们可怎么办呀？”她急得都快要哭了。
   “玲玲你别急，我本来也没有惩罚的权力。我只是一只善意的鸟，不是仲裁。我有一些小小的方法，希望解脱我们的小鸟宝宝，同时教训一下这些顽皮的孩子，让他们了解被残酷对待的痛苦，从而生出爱鸟护鸟的心。”
   “真的？这我就放心了。”玲玲着实松了口气。
   “不过需要你的帮助。”青鸟探询地对玲玲说，它还没有面对着玲玲，始终遵循不猜测玲玲心意的诺言。
   “只要不伤害他们，你尽管说，我一定帮你。你先说不会伤害他们。”
   “当然不会，我说过我是一只善意的鸟，对待错误只有教诲的能力和心意。”它说这句话的时候，连背影都显得那么善良，玲玲真切地感觉到了。
   “好了，你去上课吧，我们明天再谈。”青鸟说完就沉默了，玲玲也就走了。
   当天晚上玲玲安心地睡着了，却梦到被男孩子们抓到的小鸟统统变成了老鹰，它们张牙舞爪地要把他们抓住吃掉。她被吓醒，出了一身冷汗。玲玲再也睡不着了，她猜测青鸟会怎样“教诲”他们，可是毫无头绪，她毕竟没有一双可以猜透别人心意的眼睛呀。小鸟们真的能够获得自由就好了，她想。
    思考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很快地，白色的窗纸开始透出光来，天亮了。玲玲起床叠被，很快梳洗完毕，然后穿戴整齐。她轻手轻脚地打开门，看了看熟睡中的奶奶，心想：做老人真好，什么也不用操心。她走出门，又来到了那棵凤尾树下，不过这次青鸟好像不在。
    它到哪里去了呢？今天会不会不来了？玲玲捡了跟枯枝，开始担心起来。她也想快点解决这件事，失去自由的小鸟们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但是没过一会儿，青鸟出现了，它继续以背对玲玲的姿态站在树枝上，看起来像一只新鲜的绿色茄子，早晨的露珠挂在它的身上，传说中水灵灵的绿色蔬菜估计就是这副样子吧。
   “你怎么突然出现？吓我一大跳！”玲玲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说道。
   “我还吓了一小跳呢，你想童话中的鸟没点儿神秘感，作家会给它安排角色吗？得了，说正事吧。其实我一直都在这里，只是刚才在思考问题，和周围的景物融为一体，达到天鸟合一的境界了。你当然看不到我，只有我想让你看，你才看得到我漂亮的外表。”
“好稀罕呀，你不就是——”玲玲忍不住又要斗嘴了，但想到还是正事要紧，把“一只茄子”这四个字硬生生咽到了肚子里。
   “我虽然猜不到你，不过知道你下面一定没好话。好了，不说这些了。我想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你要听吗？”
   “当然要听，我还要帮一把手呢！你别卖关子，快跟我说说。”玲玲走近几步，想听得更清楚些。
   “嗯，我其它本事没有，但可以操纵孩子的梦，我就用梦来教育他们吧。不过梦的世界被一只眼睛挡着，不弄开它我可进不去。其实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连那眼睛都找不着。你知道吗，你用树枝制作的火柴很特殊，因为你的心，每根火柴的里面都有一条爱的引线。我需要你擦燃一根火柴，照亮孩子们那只先前看不见的眼睛，然后我就有办法进去了，你也可以跟来，作为一个旁观者。那个眼睛嘛，孩子们梦的眼睛可不同于一般的眼睛，它没有视网膜，没有晶状体，只是一层厚厚的栅栏组织。用你火柴的光来照亮那栅栏，拨开它，我们就可以进入到梦的世界了。而且火柴必须由你亲手点燃才有效，在这件事中，这是你唯一的使命，听懂了吗？”青鸟歪了歪头，不耐烦地说，“现在我可以面对着你吗？一直这样说话，别扭死了，恶心到了极点！”
   “好了，你可以看着我了，那我也不提问，你直接看吧。”玲玲摊开小手，表示“随你便”。
   “哦，你同意了。什么？你担心花时间太多，这就多余了，进入梦眼以后，根本不花时间。那时候我是谁啊？我是孩子们梦的操纵者，我不让花时间，时间它敢流动吗？当心我废了它。”青鸟作出个很凶狠的手势，玲玲被逗笑了。
   “今天你也甭上课了，逃一天课没什么关系，我担保你这一天学到的东西，肯定会很多的。”青鸟一脸坏笑，又似乎有些好心地说。
   “好吧，只能这样了，小鸟早点儿自由比什么都强。”玲玲只是扬了扬眉，青鸟就读出她要说的话。可以说，青鸟和玲玲之间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达成了不用说话就能理解对方的默契，相信这种默契在接下来的行动中会发挥作用。
    玲玲本来想骑在青鸟背上下山去，可青鸟说那样太招摇了，一个小女孩飞在空中还不吓得人下跪呀！因为只有小孩子可能看到青鸟，还要看青鸟愿不愿意。青鸟飞在玲玲的身后，一人一鸟就这样下山了。
    他们来到玲玲家门口，青鸟在外面等着。玲玲推门进去，奶奶已经开始做饭了，刚用过玲玲做的火柴，那些火苗发出亮红色的光彩，一跳一跳的，上面煮着一锅粥。老奶奶叫玲玲等一等，马上就开饭。玲玲却对她说：“奶奶，今天我不吃饭早饭了，有课外活动，这就走了，再见吧。”玲玲取了灶台上的一根火柴，招招手，就走出去了。留下奶奶自言自语：“走得这么急，有什么要紧事儿？连饭都不吃。”
    青鸟领着玲玲重新回到山顶，七拐八歪地走到一棵大树旁边，靠近根部的地方，开着一个很大的树洞。
   “这个树洞有个名称，叫作“爱的千里广镜”，你点燃火柴投进去，就可以看到梦眼的影像了，我们就在那影像上做文章。”
    玲玲把火柴头在鞋底上擦着了，小小的火焰在雾气中朦朦胧胧的，并且在山风的吹拂下左摇右摆，但说也奇怪，那火苗就是不灭，反而越发坚定地燃烧着。她遵照指示把火柴投进树洞里，只听黑乎乎的树洞深处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树洞消失了，树也消失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道连着墙的木栅栏，里面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到，但估计面积不会小，大概就和一个村子那么大。为什么肯定是个村子呢？因为在栅栏的上空，明明白白写着几个蓝色的大字“由这里进去是一个村子”，这些大字跟天空颜色差不多，玲玲视力好才看得到，而青鸟具有特殊视力，就更看得清楚。大字像云一样飘了一会儿，就被风吹散了。
   “真的有啊！”玲玲眨了眨眼，青鸟就读出了她的惊叹声。
   “这是我设定的，因为要还原你们村子的模样，以方便行事。”青鸟解释说，然后推了推玲玲，催道，“别发呆了，我们拨开栅栏，进去看看吧。”
他们两个合力推开栅栏，然后一前一后踏入这白茫茫的村子，玲玲使劲儿眨了几下眼睛，放眼望去，天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不是雾气，因为没有湿润的感觉，再往前走几步，连青鸟在不在身边都不能确定，但想想它一定在。
   “什么都没有啊。”玲玲失望地说。
   “再过十秒钟就什么都有了，我设制的这个项目就是这样儿。待会儿我们看到的，是男孩子们今天晚上梦的预览，他们要到晚上才可以作到这个不怎么愉快的梦。还有，我临时决定，你可以被他们看到，而不只是一个旁观者，在他们看来，你该是一个天使了。”青鸟在玲玲耳边轻轻说道，似乎怕吵醒什么，又怕破坏掉什么。
   “天使？我穿得这样算什么样的天使呢？而且大家就认不出我吗？”青鸟不愧有一双特殊的眼睛，它在这十秒时间内的白茫茫中竟仍然可以看到玲玲的想法。
   “女孩子只要好好打扮一下，他们就认不出了。你现在看看自己穿着什么，头上又戴了个什么。”
   青鸟说完这句话，估计十秒的缓冲时间结束了。白茫茫的物质渐渐消散，玲玲的眼睛慢慢地可以看东西了，她首先看到身边的青鸟在对着她笑。然后又看看自己，不由得大吃一惊，完全不敢相信她的眼睛。
   她原来穿着的是一套农村小女孩的朴素衣服，干净倒是蛮干净，但是有很多补丁，有的部分的款式更是俗气得惊人。现在呢，她全变样儿了，穿着一套天蓝色的连衣裙，脚上是同样颜色的小皮鞋，头上也戴着一顶天蓝色的宽檐大帽子。玲玲心想：这真是一套无比漂亮的装束，我大概在梦里都想象不出吧。她又感到头上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有点儿重重的。用手一摸，原来是个圆环套在帽子中间包脑袋的地方上，取下来一看，是个圆圆的花环，几条绿色的细藤纠结在一起，形成个圆，中间点缀着很多五颜六色的小花。这些花她几乎都不认识，没有太阳花，没有喇叭花，只有一种紫丁香她是知道的，她把花环重新放在帽子上，看起来正好像一个小天使。
    玲玲冲青鸟扮个鬼脸，意思是说“谢谢了”。
   “你先别谢我，这是剧情的需要。跟你说过吧？我是梦的操纵者，现在我们就在梦眼之间，梦的世界的入口处，无论作出什么样的变化，对我来说都是轻而易举。”白茫茫的无名气体最后全部消失了，玲玲重新看去，眼前是自己村子的全貌，她正站在村子的东头。这里有小河，小河上有小石桥，有伸向各家各户的大路和分叉的小路，通往山上的，仍然是自己每天必走的，熟悉的羊肠小道，村子角上学校的国旗仍在高高飘扬。这么一个村子的翻版，却看不到人们走来走去，跟平时一点儿不同。人们都到哪里去了呢？甚至连狗叫都听不到，只是远远近近的，似乎听到很多鸟叫。这些鸟叫声根本不像平常那么悦耳，嘶哑霸道，音量至少提高了好几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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