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花鼠尾草的烦恼

在一座小城的边上，长着一大片蓝花鼠尾草。夏天的时候，年轻人纷纷出城，在那片蓝紫色的花海里，嬉笑打闹，摆出各种姿势，伴随着一阵阵咔嚓声，把蓝花鼠尾草定格在他们的照片里。可遗憾的是，似乎没有一个人知道这片植物的名字。

“这薰衣草真漂亮啊，”他们感叹着。

“太美了！听说薰衣草还可以做药呢，可以提炼精油。”

“好像有安神的作用。”

“听说薰衣草有个很美丽的传说呢，跟爱情有关。”

“所以夏天要和恋人来这里拍照啊。”

“听说薰衣草是香草之后呢。”

“怎么没闻到香味？”

“不知道啊。”

“再来几张再来几张。”他们纷纷拍了照片，发给朋友看，并且说，他们在“薰衣草的海洋里”。

每年的初夏到初秋，蓝花鼠尾草都为那座小城增添了浪漫的气息。一年年过去了，花开了又谢，人们每次来游玩时，总说那是薰衣草。蓝花鼠尾草渐渐觉得不平衡，它们给人们带来多么美丽的色彩啊，可是竟没有一个人认真去了解过它们。蓝花鼠尾草和薰衣草是不同的啊，颜色有区别，叶子有区别，花瓣和花梗也是不同的。它们觉得非常沮丧。

晚上星星明朗，蓝花鼠尾草对着天空，唉声叹气。这样叹息了几天，花朵纷纷掉落，叶子也黄了一些，才刚刚入夏，它们竟好像要枯萎了。管理路边植物的花匠慌了神，他想不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今年的天气那么好，光照是足够的，肥料也不缺，况且鼠尾草本就比较容易栽种和成活，又耐病虫害，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花匠因为植物没管理好，挨了批评，心里非常难受，但更让他心疼的还是那片鼠尾草。那片草他已经管理了很多年，每年春天，他用水喷洒土地后，鼠尾草就会长出新的绿叶来，这时候他觉得自己心里也装满了春天；等到夏天，一片蓝紫色映着蔚蓝的天空，他觉得就好像女儿穿上了漂亮的嫁衣，自己也跟着幸福起来；深秋的时候，看着它们慢慢变黄，他会免不了有些伤感。这片草是怎么回事呢？花匠百思不得其解。

一天晚上，花匠睡不着觉，于是披上衣服出了门，不自觉地朝那片蓝花鼠尾草走去。

天上有半轮上弦月，天地间不明不暗的，但还是老远就能看见那一片花海，虽然现在花儿一点都不鲜艳了。花匠越走越近，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叹息声。走到花旁时，叹息声更加明显了。一开始他以为有个伤心失意的人半夜来这里叹气，但是，转了半天，没有发现一个人。而且，他惊讶地发现，只要是绕着那一片鼠尾草，或是走在其间，都能听到叹息声，他终于肯定，是鼠尾草发出的声音。

他没有感到害怕，因为他养了它们那么多年，跟它们已经很熟了。“一定是因为我跟它们有感情牵挂，我爱它们，它们也信赖我，所以能听到它们的声音吧，”他想，“那么，或许它们也能听懂我的话吧。”

于是，他在一个鼠尾草浓密的地方坐了下来。轻声问道：“花儿们，你们为什么叹息呢？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哎，”离他最近的一株鼠尾草说，“我们年年开花，把美丽留给人类，但是除了你之外，没有人知道我们叫鼠尾草，他们都当我们是薰衣草。”鼠尾草说完，又叹了一声。

花匠用手轻轻摸了摸那株鼠尾草。“原来你们是为这个啊。”他说，“那，如果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是鼠尾草，你们会开心吗？你们要是愿意，我可以在周围弄很多标牌，写上‘蓝花鼠尾草’。”

“应该会的，”鼠尾草说，“被人误解实在太难受了，你就给我们弄上标牌吧。”

“好，我这就回去准备。”花匠说完就离开了。

图/蓝花鼠尾草

第二天，那片蓝紫色的花海里多了许多标牌，上边写着：“蓝花鼠尾草。”前来拍照的人看到那个标牌，愣了一下：“晕，蓝花鼠尾草，这不是薰衣草吗？”

“写错了吧。”另一个说。

“呀，怪不得没有香味，”第三个人说，“你们看，我搜了一下，薰衣草和蓝花鼠尾草不是同一种。”

“不会吧，”又有一个说，“这还有假冒的啊。”

“哎呀，反正拍出来好看就行了，才不管它是什么草呢。”第一个说。

后来又来了好几拨人，有的人对标牌熟视无睹，有的人看到了，态度和那一拨人差不多，也有的人说，“这花不如叫‘假薰衣草’，长得那么像。”于是就有人把“假薰衣草”这名叫开了。

蓝花鼠尾草听人叫自己“假薰衣草”，更加不开心了，花朵掉落了更多，叶子也更黄了。

图/薰衣草

花匠看到这情形，晚上踏着月光，又走到了原来与花谈话的地方。

“怎么还是不开心呢？宝贝儿们。”他问道。

“本来只是想让人们知道我们真正的名字，这下好了，他们不光没记住，还给冠了个假名。”最近的一株鼠尾草说。

“可是，他们知不知道你们的名字，真的有这么重要吗？”花匠问。

那株鼠尾草低下了头：“也许吧。”它开始在心里嘀咕：“真的那么重要吗？那些人，只是一年来那么一两次，甚至几年都不来一次，他们，真的重要吗？他们的看法，真的重要吗？”

“我想，我知道就够了。”花匠好像看透了鼠尾草的心事，说道，“因为我才是你们最重要的人，我天天陪着你们，给你们浇水、除杂草、施肥，对我来说，你们很重要，对你们来说，我很重要。我关心你们，了解你们，这就够了。”

鼠尾草没有说话，隐隐觉得有道理。

“我非常了解你们，”花匠继续说，“薰衣草的叶子狭长，鼠尾草的叶子宽大。薰衣草的花瓣是一个个小鼓包，鼠尾草的则是一片片的，薰衣草的花梗是绿色的，鼠尾草的花梗则是紫色的。薰衣草的味道更香更好闻，但是，你们好种植，花期长，在我看来，你们就是最美丽的花朵啊。”

听到这话，整片蓝花鼠尾草都抬起了头，脸上泛出了又高兴又羞愧的红晕。

“我想，采花的小蝴蝶也比那些人重要呢，”花匠又说，“因为没有小蝴蝶，你们就不能授粉。你旁边的这株小草，也比他们重要呢，因为小草虽然抢夺你的养分，可是，它和你一起看过了多少日出日落，又一起经历了多少晴天雨天啊。天上的这月亮，重要，因为世界上有多少东西比月光更美啊？阳光重要，空气重要，水重要，你看，那么多重要的东西，我们往往忽略了，却总是去在乎那些不重要的东西。”

“是啊，”鼠尾草说，“你一直照顾我们，我们连你的姓名也不知道呢。”

“知道我是你们的花匠就可以了，”花匠说，“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你们叫蓝花鼠尾草还是薰衣草，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你们是美丽的花儿啊。”

“我们是美丽的花儿，美丽的花儿，”所有鼠尾草都在窃窃私语。

第二天，那片蓝花鼠尾草好像突然复活了，东倒西歪的枝干立了起来，而且，花梗上有了许多新的小骨朵，似乎要开出一大片蓝紫色的海洋来，与蓝天媲美呢。




作者简介：水水猫，原名潘艳梅，酷爱音乐和写作的翻译匠，从业十余年。代表译作有《雪橇犬之歌》、《黑骏马》、《我的名字叫帕瓦娜》、《幸运儿》、《英伦见闻录》、《血之魔法》、《一百万只猫》、《能言马与男孩》、《小蜜蜂美雅历险记》、《为爱而来》等。获第二十九届韩素音翻译大赛优秀奖。原创文字见于《少年文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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