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三)
那一天阿雪始终也没有出现在操场上,倒是在将近四点多钟时卡卡等到了大姐。大姐不是一个人来的,与她一起来到学校的还有包括伍彩霞在内的几个小姑娘,除了伍彩霞卡卡大多不认识。她们不是冲卡卡来的,而是直奔教学楼而去。
卡卡跑上前直接了当的问道阿雪为什么没有来,她现在在哪里?大姐听得此问停住了脚步没有说什么却给伍彩霞递了一个眼神。伍彩霞心领神会对卡卡怒道你别再问了,你已经把阿雪害的不轻了,她就是因为你没有去浙江,而这次本来她应该直接回家的,但就是因为要回到操场见你结果出事了,你不要再缠着她了,难倒你想把她害死啊,你想没想过你能给阿雪什么?伍彩霞说完之后看了大姐一眼,大姐用表情示意可以了。
卡卡知道伍彩霞这人比较粗,是说不出这样的话的,而在这段话里面明显有大姐语言的痕迹,但这些卡卡都没有在意,他迫切的想知道阿雪倒底怎么了,从大姐与伍彩霞等人的表情上看卡卡觉着阿雪一定是出大事了。但没等卡卡问,一行人已经向教数楼里走去,出来的时候卡卡看到了英老师,想必她们是来找英老师的。卡卡想上去问个清楚,但几个人的眼神都表现出了对卡卡排斥与鄙夷,那种眼神最终让卡卡退却了,除了回家他没有别的地方可去,而他的兜里揣着两个人的公车钱。
坐在车上的卡卡向外望去,车窗已经被擦的明亮,天空像一个屏障一样斜扣在窗外,空中的蓝色被夕阳一块一块的侵蚀掉,天地之间的一切,都被染成了红色,极目的云彩像是流淌在天河中的努涛一样,在空中安静的咆哮。还有那云彩后面的太阳懒洋洋的趴在地平线上,散发着它所能给予这个世界的最后的热量。夕阳是如此的美好,就像一年前的那个黄昏一样。
但卡卡的心绪并不平静,他不断的猜测着阿雪倒底怎么了。被车撞了?不会这么俗吧,这种已经被言情小说写滥了的情节是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卡卡这样想着。但倒底出了什么事呢?
回到了家的卡卡仍然是百思而不得解,他一个又一个的往外挂着电话,之后的几天里卡卡得到了好几个不同版本的答案。卡卡最初得到的消息说是阿雪跳楼自杀了,这个说法并没有吓到卡卡,因为卡卡知道阿雪在意志上是一个非常强悍的小姑娘,她有着那么高远的梦想,是不会选择自杀的,再说阿雪也完全没有轻生的理由。也有说阿雪被车撞了的,但并不是亲见,道听途说而已,不足为信。卡卡无法给大姐打电话,而柱子去体测了,手机没开一直也没联系的上,就算联系上了柱子也不一定会知道。最后卡卡从老猪那里得到了事情经过的大致情况,虽然老猪的语气里像大姐她们一样透出了几许凉意。
(一三四)
那一天很热,空气里渗透出一丝丝烦躁的气息,阿雪参加完了与大姐等几个女生的聚会,独自一个人向学校走去,因为此时的卡卡正在操场里等着她的到来。她的脸因为喝了少许的酒而显的有一点点红润。居民楼区里的一面墙档住了她的去路,那面墙已经横亘在那里十几年了,除了迫使行人绕道而行之外谁也看不出它还有什么别的用处。阿雪躲在阴凉里,沿着墙跟向前走着,她每迈出一步就与卡卡近了半分。
而这时在阿雪正上方的居民楼天台上,张老三与几个人正在喝着酒,在天台上喝酒是张老三那时的一大嗜好。但那天张老三喝高了,他躺在天台上以为是躺在自己家的床上,天台上不断有风吹过,这让他觉着很舒服,他翻了一个身,躺在了天台的边缘,然后他又翻了一个身,这一回他没有那么幸运,整个人以天外飞仙的姿势摔了下去。张老三的体重在三百斤左右,那个居民楼是老楼只有四层高,高速堕下的张老三掉在了楼下的那面墙上,把那面已经屹立了十几年而不倒的墙给砸塌了,而且塌的很彻底。
与那面墙的粉身碎骨比起来张老三的伤势不值一提,但正走在那面墙另一面的阿雪却被狠狠的压在了砖砾之下。虽然如此但好在不是张老三直接砸在阿雪头上,卡卡微微的宽心。然而最惨的却是没有人注意到阿雪被压在了砖砾之下,大家都去忙活张老三了,把阿雪独自一人抛在了一边,直到很久之后她才被人发现。
卡卡回想着那一刻,他不知道阿雪那像一纸儿一样身子骨被压在砖砾之下时她有着怎样的一种疼痛,但卡卡想像的到那时的阿雪一定非常孤独,因为没有人去理睬她,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卡卡寝食不安,他不知该怎么办,他想问天为什么命运对自己如此残酷,但问了也是白问,没有答案的。
他想过给大姐打电话并要求去看望阿雪,但他没有勇气去这么做,而让这一切都结束他又觉着有点对不起阿雪。在他左右为难时,家里的电话响了,是柱子来的电话,显然此时的柱子已经知道了这几天发生在阿雪身上的事,在电话那头柱子对卡卡低沉的道放弃吧,就这么结束了吧。卡卡也道好吧,就这么结束吧,就这么结束。柱子又道你没事出去走走,散散心,我这儿还有点事,办完了我去找你。卡卡道好,你不用担心我,什么样的结局我都能接受。
(一三五)
门窗全部打开,家里有穿堂风吹过,光着膀子的卡卡躺在床上觉着很舒服。而关于高考的成绩卡卡并没有去想,因为想也没用,家里人却没少问卡卡,但卡卡大多保持沉默,这让卡卡妈多少有一点不爽。
这时正在方厅洗菜的卡卡妈对卡卡道你粘在床上了,太阳都快落山了还没起来床呢,赶紧起来把冰箱里的冻豆腐给我拿出来。卡卡没有感觉的起身,走到冰箱旁边开门边向冰箱里看了一眼道没有啊,哪有冻豆腐啊,是不是让我爸给吃了啊。卡卡妈道不可能,你好好找,就在里面呢。卡卡听说在“里面”于是哈腰探头,为了保持平衡手也扶在了冰箱门上。哪知那冰箱已经服役多年,冰箱门早已无法受力,卡卡这么一压,“咣当”做响,那门也掉了下来。卡卡妈闻声而来,见冰箱门躺在地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旋尔明白了卡卡的所为历声道告没告诉你别压冰箱门……。
跨了世纪之后,卡卡妈也已经人到中年,正处在如火如荼的“更年”之中,训起人来十分可怕,这次对卡卡训话的篇幅相当于一个短篇。卡卡知道在这个时候沉默是金是真理,没有说话,可惜最后前功尽弃多了一句嘴道把这门先绑上不就行了嘛。此句话只是一个建议而已,但却捅了马蜂窝,卡卡妈丹田提气,面放红光,眼神愤怒,就要张嘴准备为刚才的那个“短篇”写继。卡卡见状不妙,想这次的篇幅最少得在中篇以上。无耐之选只好夺门而逃,出了门才发现自己还光着膀子,而脚上却是一双拖鞋。
卡卡身无分文,但真正的娱乐都是免费的,翻墙超近道进了一墙之隔的大学中的一块篮球场。太阳已经落山,球场上的人也多了起来,卡卡在人群之中寻找熟人。小江与大海已经走了,但还是让卡卡看到了认识的人,此人长的中规中矩没什么特点,但曾经是卡卡他们校队的球迷,大家都管他叫拉拉队长,拉拉队长主动与卡卡打招呼,卡卡点头。
卡卡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发现拉拉队长的球技已经大涨,谁给谁当球迷已经说不准了。拉拉队长过人之后一个准确的中投,之后走了过来对卡卡道怎么样,你替我打一会儿了啊?卡卡伸出脚道没鞋,今天就不打了,你们玩吧。拉拉队长道穿我的,我正好有点累了,你来。说着就已经把鞋脱了下来,一双脚踩在了还算干净的场地上。卡卡接过那双球鞋,竟有点感动的不知所措。拉拉队长问卡卡道怎么了啊?卡卡一边穿鞋一边道没事,这几天有点屁眼疼。拉拉队长笑道啊,这病啊,没事,用漂白粉洗洗就好了。卡卡边向场上走边道你知道个屁。这块场地上的另外几个人是卡卡所不认识的,但今天他很想赢。
越想赢就越急,越急就越无法发挥出水平,这天场上的卡卡十分的不准,一个在篮下无人防守的球都没有投进。这个球被一个骑着三轮车从球场边穿过的民工看在了眼里,说了一句让卡卡十分泄气的话道就这水平还玩呢,那么大一窟窿都扔不进去。大家正打在兴头上,听了此话一起坐在地上笑。
旁边的一块场地上也正在举行着比赛,比赛双方是一个商场的销售部与经理部,他们就比较牛逼,不但有裁判,还有给递水送毛巾的。给他们递水送毛巾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有点漂亮,此时的她正手里拎着几瓶矿泉水从卡卡他们这块场地上走过。拉拉队长走上前问道阿姨几点了。那个姑娘看了拉拉队长几眼,发现拉拉队长年纪已经不小,于是没有说话狠狠的白了一眼,向那帮等着喝水的爷们走去。拉拉队长没趣的走了回来道妈的没理我,还白了我一眼。卡卡道你下次管她叫大娘她就告诉你了。拉拉队长听后摇头道我要是这么说她最起码得挠我。
说话间又一位妙龄女郎从球场穿过,脸上多少带了点纵欲过度之后的疲惫,状很浓,人也显的妖艳,会让人忍不住的多看两眼。而此女子看到卡卡等一干人鼻子出气,一脸的不屑。卡卡与拉拉队长等人互相看了一眼一起大喊道阿姨几点了。
闲逛之后,卡卡回到家已经是深夜,在厨房卡卡看到了已经被五花大绑的冰箱独自站在角落里,显的可怜。 (一三六)
柱子真的来了,他的体测已经通过了,进体院已经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卡卡接待了柱子,两人绕着小区中的一个广场一边闲逛一边聊天,广场中央的一个喷泉没有任何征兆的喷出了一个卡卡从来没见过的十多米高的水柱,附近的小孩子雀越,却溅了卡卡与柱子二人一身的水,并且多少受了点惊吓。
柱子对卡卡道走啊,找个迪厅运动运动去啊。卡卡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可去,也就只有同意了。二人来到了一家规模比较大的迪厅,算是一合资企业。里面的人比较多,灯光阴暗,音乐极具震撼,一群青年男女在舞池里随着音乐摆动着全身上下每一块可以摆动的部分。这里的灯有一种荧光的效果,如果你的衣服是白色的,那么你会在人群中非常显眼。
一个小姑娘显明的有着超出常人的表现欲,因为她的全身上下所穿戴的所有丝织品都是白色的,让迪厅里的人可以很轻易的就可以看到她的身材非常好,旁边的一位大哥一直色眯眯的盯着她看。那小姑娘很挑衅的问道你瞧啥啊?那人听得此问,收起了色眯眯的眼神,转身向迪厅门口走去,没敢多说半个字,因为那个小姑娘的背后站着好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这个地方是绝对要靠实力来说话的。
卡卡与柱子没什么实力,只好站在那里并不张扬的跳着,而距离他们不远处却有几个流氓打扮的人在舞池中央边跳边围出了一块空地,很招摇。柱子看着他们对卡卡道你看他们挺牛逼的吧,我以后肯定要像他们那样。二个跳累了从迪厅出来之后,柱子又对卡卡说了一句话道我觉着你不属于这里。
时近中午,卡卡与柱子都有点饿了,二人溜达着来到了一家包子铺,夜来香包子铺。铺子里人不是很多,那个熟悉的老板并没有出现在卡卡的视野里八成是在里屋躺着,只有两个服务员在招呼着几位客人。二人坐下要了几个包子,两碗粥,吃了起来,很香。
由于饿了,所以吃的很快。吃完后卡卡主动结帐,但还是让柱子抢先一步交了五块钱,但还不够,这顿饭一共六块伍。卡卡拿出了一张二元的纸币,递了过去。收钱的是一位农村妹子,可能是刚来的,卡卡从没有看到过。她收下了卡卡递过来的二元钱,然后又很奇怪的把柱子刚刚交过的那张五元钱找给了卡卡,然后又从放钱的抽屉里拿出了三块五递了过来。卡卡很快明白过来,对那农村妹子道我给你的是一张二块的。站在一旁的另一位服务员闻声过来,历声道这傻丫头蛋子,那不明摆着是二块的吗,连钱都不认识了?帐算清后,二人走了出来,在此过程中那两个服务员都没有向卡卡道谢。
柱子看了看卡卡摇了摇头对他道你知不知道她们两个为啥连声谢谢都没跟你说吗?卡卡道我又不是想让她们谢我,不是我的钱我不能要。柱子道信不信她们不但不谢你可能现在还在心里面骂你呢?卡卡道不能吧,她们没有理由骂我。柱子道你吧就是脑子混,你把那钱拿走了也就拿走了,她们两是打工的,该挣多少钱还是多少钱,你把那钱退回去也到不了她们手里,但这事要是让她们老板听见了肯定得损她们,这里面的道理你想没想明白?卡卡听后道我还是觉着我没错,那钱我绝对不能拿。柱子突然变的出离愤怒,他不断的向卡卡大吼着什么,但那吼声却又淹没在了车水马龙之中。
他们肩并肩的走着,很长时间没有说一句话,车站到了,柱子上了一辆刚刚进站的公车,公车启动向着小镇的方向驶去。直到开到很远很远才看到一支手从公车的窗子里伸了出来向卡卡招了招手,卡卡知道那支手是柱子的,然后公车就在卡卡的视野里消失了。
卡卡独自站在那里,静静的看一片落叶在风中慢慢的无声落下,他向着那辆公车刚刚驶过的方向挥了挥手臂,不是向柱子,因为柱子已经不可能看见,而是挥一挥手,可以告别一个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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