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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
那天阳光很好，心情却差到极至，从医院出来不想回去，便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在一条路的尽头是一家不大的音像店，明亮的落地窗可以清清楚楚看到里面的装饰，室内的墙体被刷成通体的蓝色，我下意识地驻足，然后抬头看招牌，店的名字是过往云烟，像店中的装饰一样有意境。吸引我进去。
里面的卡带和CD看似杂乱的摆设，却很是让人一目了然，看起来也是颇费心机。原来里面都是曾经辉煌过的音乐，包容了许多，难怪取名过往云烟，想必便是来源于此。
便寻王菲的专辑，却遍寻不得，然后听到身后有男声：“是有什么要帮助的么？”回身看去，是一个穿了蓝色衬衫米色休闲裤的男子，有一头清爽的短发。细碎的发丝稍稍遮了眼帘。棕色的眼神深不可测。这一定就是店主，能够把一个店铺精心布置到有如此意境的人原来也是吸引人，是可以轻易让人轻易沦陷的吧。
是王菲的音乐，我说，你这里没有么？怎么看不到？
他不说话，转身走进那个同样被涂抹成蓝色的高大柜台蹲下去，再起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大的蓝色塑料箱子，打开来看，密密麻麻的都是王菲的音乐，我随手抽出一盘，却发现已是被拆开的了，再看其它，亦如此。我抬头看他，问，是你自己听的么？
不是，我只听甲克虫，他低头收拾着柜台上那些零散的CD。然后对我温和地对我笑笑。继续说到，只是原来的女朋友喜欢，就经常买给她，那时候我在一家公司做软件，还没有开这个店。后来分手，她便统统还给我，总要让一些东西来证明分手的绝决和绝情是不是？
呵呵，我笑，说的没错。不过女人大多如此。因为一件物品里面记录了太多或者美好或者痛苦的回忆。所谓触景生情。因为脆弱，所以选择忘却。
也许。他不置可否。
那你盘下这家店也是为了她么？
他扬扬眉毛，不是的，只是因为我喜欢音乐，就这么简单。事实上，正是这个店让我们行同陌路，如果我老老实实地呆在那间公司里面或许现在还可以维持我们的爱情。
从毕业到工作，我一直无法适应那种朝九晚五脚步匆匆的生活，以及同事之间的那种冷漠甚至于钩心斗角，并且还要穿那种禁锢身体的白色衬衫，黑色的西服套装。其实它们禁锢的是我的快乐和思想。所以，当我感觉自己真的没必要再把自己的青春浪费在其中的时候，我选择现在的这种生活。
我真的不明白，一个同样喜欢音乐的女孩子，为什么却不赞成我贴近音乐。
我撇撇嘴，有些残忍地说，我不相信你真的不明白，你只是在自欺欺人。
他愣了片刻，然后说，也许。
可是他现在真的很快乐啊，我看着他，他那么轻松地游荡在音乐中，为同样喜欢的音乐尽管是喜欢不同种类音乐的人服务。他可以放给别人自己喜欢的音乐不管别人喜欢不喜欢，他可以不必看别人的眼色。他生活的轻松和无拘无束让他提及那件过往都是如此的平静。
生活真的是可以左右人的心情的啊。
我看着他，不由心生妒意。一个妒忌别人快乐的女子不会有多么高尚的吧，我承认，我原本就不是什么有高尚操行的人。
我摆弄着手中的专辑，忽然抬头说，结帐吧。语气是冰冷的。
是不想让他的快乐在我面前延续。
他的声音便凝固住，像是突然中断电源的音像，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有些唐突，有些尴尬，我想这样打断他的快乐真的是有些可耻，可是，那有怎么样。于是我再次重复，结帐吧，语气一如刚才的冰冷。
他怔怔地看了我许久，然后对我说，用自嘲的语气，是我多话了吧，何必说那些给你。停顿一下又说，卡带你拿走就好，不用付钱，原本就不是全新的，只是感觉弃之可惜，何况很多卡带还是当初费尽心机找了很久的。只要你不嫌弃。
给喜欢的人保存，便是最好的归宿。他叹口气补充道。随后转身去招呼其它人，不给我推辞的机会。
我怔忡片刻，离开，却在街对面站了许久。隔了马路我看到他在店里忙碌的身影，如此宽厚。
有那么一霎那，我真的以为自己已经爱上了他，想依偎在那个男子平实的怀中纵情哭泣，可是，我清楚那是多么多么荒谬的想法，我清楚，我们不过是陌生人，是那种只有一个短暂交点到最后仍然各奔东西的陌生人。
对人对事，我一直如此绝望。
片刻我感到心里的烦躁，像是身体之中困住了一头小兽。又来了，我对自己说，于是控制一下情绪坐在马路牙子上，打开随身的挎包掏出一个白色药瓶倒出两片硬吞下去。把药瓶放回去的时候却不小心带出来一张纸，那是一个全身散发着消毒水气息的医生面无表情地为我开出的病情诊断书。就是她告诉我我的抑郁症非但没有任何缓和的迹象，反而愈加严重。
滑落下来的诊断书被来往的车流挟持的风带离，我微笑，不去拣拾。
低头看到刚刚拿到的卡带，是《寓言》，黑色的主色调中凸现出王菲涂了浓妆的眼睛，有些置身事外的冷漠和孤独。却昂然。
她的有资本这么做的，我呆呆地看着，有莫明的心疼。
有音乐穿越街道车辆的喧嚣传过来，我听清楚了，是王菲的《只爱陌生人》。
是他喜欢的么？我想。
他
我在角落忙碌的时候，看到她进来。
她穿了蓝色T恤肥大的白色休闲裤以及一双蓝色的运动鞋，轻松休闲的样式，脸上却没有以前我所见的穿着这种样式衣服的人所拥有的快乐。我看到她在店中游荡，并不是漫无目的，于是走上去以少有的礼貌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而通常，我只是安静地坐在柜台的后面，看客人随意挑选，或者来问我，你这里有谁谁谁的音乐么？
她回过头来，那是一张不能称其为漂亮的脸庞，但是她的眼睛，却充斥着冷漠与孤傲，假若对视，是会感到压抑的，我暗自想。我的确想为这个女孩子做点什么，只因为这双眼睛。
是王菲的音乐，她说，你这里没有么？我怎么看不到？
她的声音平淡，里面有一种无奈。不微笑。
我愣了一下，然后转身走进那个同样被涂抹成蓝色的高大柜台蹲下去取出那个被我珍藏许久的大蓝色盒子。里面密密麻麻摆放着的都是王菲的音乐，而CD架上是没有的。
她并不是第一个寻找王菲音乐的人，只是她之前的人问及我只回答，这里唯一没有的就是王菲的音乐，因为，我不喜欢。
不过是想逃避一段情感，有时候只能逃避，因为你对它无能为力。
她抽出一盘，然后眉毛微微一皱，问我，是你自己听的么？她是看见卡带被拆开才这样问的吧，我便解释，忽然就不由自主地对她提到他的以前。却不明白为什么要讲给她听，因为她之于她，不过是个陌生人。
我其实是个很普通的男人，渴望爱与被爱，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只是我不曾料想，曾经那么用心呵护的感情就那么没了，原因只是因为我放弃自己不喜欢的工作而去做一件在别人看来不务正业的工作，尽管我喜欢。
如果感情是如此易碎，那就不值得怜惜。
我平静地把这些坦露给她，她间接插几句话。我想她也许会认为我会把这些话说给店里的每一个人，总之她是不高兴了，因为她打断我的话，语气冰冷。
她说，结帐吧。
刹那间的尴尬，然后她再次重复，我怔怔地看她好久，最后让她把卡带拿走，不必付钱。
我不想让它成为普通的交易。她也许不明白。
我转身去招呼其它人，不给她推辞的机会，余光中看她站在柜台前怔忡片刻，最终离开，一言不发。
我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恍惚，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去把那些过往告诉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毫不设防。我甚至不清楚她是否会明白我刚刚对她说的种种。这么长的时间，我已经习惯了沉默，以及对人对事的冷漠，只有在甲克虫略微喧嚣的音乐里，在安静若坟墓的午夜中，我才如受伤的兽一般将内心的痛苦展露无疑。
没有人会了解，是的，没有人。
有人陆陆续续地进店，我心不在焉地给需要帮忙的人一一解答，目光依然追随着她。我看到她有些茫然无措地穿过大街，步履缓慢而沉闷，然后落寞地坐在马路牙子上。
我看到她从随身的挎包里面拿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倒在手上一些送到嘴里吞下去，放药瓶回去的时候有一张纸被她带出来，从身上滑落随了来往的车辆挟持的风卷走，她却不去拣拾，也许，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纸片，我想，可是，那药是什么呢？无论是什么，只要是药，总归是不好的，我不禁有些心疼了，为一个陌生的女子。
随手从蓝色盒子里面抽了一盘王菲的卡带放到随身听里面，连上音箱打开，有音乐飘出来，是《只爱陌生人》
她会喜欢的么？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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