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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锁
此刻是秋天,我坐在一辆开往南方的列车上喝着一杯茶水。黄昏的窗外木叶萧萧而下,一片萧瑟,车厢里播放着一首不知点播给谁的歌曲,反反复复地唱着让人伤心的故事,。我叹口气,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摊开紧握着的右手,手心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枚淡青颜色的玉石饰物小锁。我傻傻地想它是否还残存着他的体温。可是就算有又如何?一切都如同过往云烟一般一去不复返了。
我小心地把它放回到一个心形的红色丝绒盒子里,又抬手取下颈间与之相配的玉石饰物钥匙把它放在小锁的旁边。它们又在一起了,可是我和韩让,我们之间却就此完结了。
那年是暑假过后我独自一人去学校报到。在大学的新生报到处我看到了一脸闲逸的韩让,我只当他是大二或者大三的学长来帮忙安排新生的。于是穿过人群走过去,很礼貌地问:“同学,请问,新闻系的新生宿舍在哪里?”
他有明显的一怔,然后笑起来,笑声平和,他俯身接过我手中的行李,说:“请跟我来。”
就这样不费任何周折地来到新生宿舍,他又忙前忙后地把东西帮我收拾好,并且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学校的大体布局,最后笑到:“我也应该回宿舍看看了。你自己忙。”
我愣了一下:“怎么,你也是新生么?”
他狡黠地笑:“当然了,但是我很熟悉这所学校。所以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找我帮忙。我也是新闻系的学生。”说完他就跑开了,在宿舍门口遇到了一个挂着新生接待牌子的学姐,相互点头微笑算是打招呼。
学姐向我走过来,很随意地问:“韩让的同学啊?”
我说不,想想又问:“他是韩让?学姐认识?”
学姐整理着窗台说:“是啊,他是这个学校韩教授的宝贝儿子,原来总是喜欢到学校来和我们一起自习,慢慢就认识了,挺优秀的一个男孩子。刚刚我还以为你们认识呢。”
“不是的,我们不认识,只是在校园里遇到他,还以为是接待新生的学长,所以好生麻烦了他一次。”
学姐噗嗤一笑:“难怪,这孩子没有什么幼稚的样子。何况他对于这所大学的熟悉程度可是不亚于我的。好了,你自己忙,我看看还有没有需要帮助的新生。”
我点点头,坐在椅子上,不由想这个叫韩让的男孩子,他应当是如何的一个人。
上课第一天,我早早地来到教室,找了一个中间靠窗的位子坐下。后面有招呼声传过来,我下意识地回过头去,是韩让,他笑嘻嘻地走到我身边坐下:“这么早啊。”
“你不是也很早吗?”
“呵呵,反正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他说:“恩,认识一下,我是韩让。”
我抿嘴一笑,没有告诉他我已经知晓他的名字:“我们不是已经认识了吗?”接着不等他说话就告诉了他我的名字。
然后和韩让随意地聊了一些东西,人陆陆续续地走进教室,快上课的时候韩让回到原来的位置,身边的位置很快被一个女生占据,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后来的日子就算是和韩让熟识了,在校园遇到的时候彼此微笑算是招呼,偶尔他会来找我帮他组织的活动出谋划策。或者闲闲地聊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
生性活跃的韩让已经是学生会的主席。无可非议地成为女生谈论最多的人物。有时候宿舍里无聊的女生会拿我和韩让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而我对此总是保持沉默。对于这种事情是不好说什么的。人都如此,当事人越辩解他们越来劲。何况对于韩让,我并不是没有任何的好感。可是,我在韩让的心中究竟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地位呢?也许只是朋友而已。我还没有自做多情到那种地步。我清楚自己的平凡,不是所有的女孩子最后都会成为高贵的公主,那只是童话中的故事,是不可以当真的。于是和韩让的交往依然平淡如此,谈不上近也说不上疏。
直到有一天早上醒来,发现头痛的厉害,昏昏沉沉。明白自己是感冒了。于是起来吃药并且拜托了宿舍的女生去请了病假。躺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有电话打进来,我伸手拿起听筒,韩让熟悉的声音传过来:“是感冒了吗?”他问,我声音模糊地说是,然后那端话筒被匆匆挂断。
不久有人敲门。我挣扎着起身开门,看到韩让拎着一包东西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我让他进来,却不好再躺下,便侧着身子倚在床头上。
韩让很是关切,他说:“宁叶,你躺下吧,我这就走。”接着他从袋子里面掏出一些中药制剂放在我的面前,说:“把这些中药吃掉吧,西药是有副作用的。对身体不好。”
我的头愈加疼痛,韩让的声音让我感觉那么渺茫和遥远。我站起身,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虚弱的身体像是漂浮起来。我跌倒在面前毫无防备的韩让的怀抱里,然后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可知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坐在窗前的韩让,不知何时的阳光柔和地洒在他的脸上把他包围起来,给我一个模糊的侧面轮廓。俊朗中不失平和。如同一幅油画,让人不禁怦然心动,我于是就这样安静地躺着生怕发出的声音会把这幅画面打破。可是片刻韩让却回过头来看我,见我醒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说:“宁叶你总算醒了。”
我的心里掠过淡淡的感动:“是啊,不醒怎么可以?我可不是睡美人。”
韩让忽然沉默起来,然后语气变得一本正经,他说:“宁叶,如果你是睡美人,那么吻醒你的王子可以是我吗?”
我怔忡着,我说:“可是韩让,我不是什么睡美人……”
他毫不客气地打断我的话,很直白地告诉我:“宁叶,我爱你。”
幸福来得太快让我措手不及,我像个孩子一样傻傻地仰着头看者韩让,一言不发。我希望韩让能够读懂我目光中的内容,我们就这样安静地对视着,然后韩让俯下身子吻我的额头,他重复着:“宁叶,我爱你。”
我就这样成为了韩让幸福的恋人,韩让无微不至的呵护与关怀把我紧紧包围起来,我如此之深地沦陷其中,无法自拔。
韩让有着最好的耐心和脾性,他会迁就我的任性和霸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会踮起脚尖用手指拨乱他柔顺的头发,然后坏坏地对韩让笑,我说:“傻瓜。”
“是,我是傻瓜,属于宁叶的傻瓜。”韩让说这些的时候看着我,目光里充溢着无限的温情。
我终于在一天晚上把韩让叫了出来,漫无目的地走在学校的小路上,韩让紧紧握着我的右手。我低头看着我们的影子一长一短,在路灯的陪伴下清晰而默契。
“韩让,”我打破沉默:“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喜欢我呢?请说实话。”拒我所知,每个女孩子都喜欢问这种问题,到今日,寂寞骄傲的宁叶也不能免俗。
“啊,这个……”他没料到我会问这个,抬起头入神地想了许久,仿佛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神色渐渐温柔。
“有很多原因啊,你微笑时的样子,你沉默着想事情的样子,你穿蓝色衬衣的样子,你不说话的样子,你说话的样子,你的声音……。其实,在开学你向我求助前我就注意你了,你,那么的与众不同地站在那里,独自一人。脸上有着微微的茫然,我想去帮帮你,但是你脸上的孤独寂寞以及那样的高傲把我震慑在原地不敢靠近。我一直在想,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子呢?然后你穿过人群走到我的面前向我求助,即便我没有接待新生的牌子。也许这一切只是一个巧合,可是那一刻我却莫名地想到一个字:缘。”
我停下脚步把紧握着的左手摊开伸到韩让眼前,手心里面是一条系了红绳的玉石小锁,我说:“韩让,把它收下。”
“韩让,这是很小的时候母亲就送给我的,但是一直没有佩带过,因为。”我止住话,伸手从颈间把同样系了红绳的玉石钥匙掏出来给韩让看,然后继续说道:“因为它们是相配的。母亲告诉过我,不要轻易把玉石锁送给一个男人。因为那将是你要托付一生的男人。”
“韩让,我的母亲是不能佩带这个饰物的了,因为那个她想要托付一生的男人欺骗了她。母亲那么多年把我抚养大,其中的艰辛别人是想象不出来的。很小我就明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所以你说我孤独寂寞我一点也不吃惊。韩让,你明白吗?”
韩让看着我一言不发地把玉石锁挂在了颈间,然后把我拥在他的怀抱里说:“是的,宁叶,我明白,从今以后我会比以前更加呵护你,爱你。对得起你的托付。”
我就这样在韩让的怀抱里泪流满面。
以后的日子韩让果然如他所说的一样,比以前更加细致地呵护我,让同宿舍的女生羡艳不止,很多时候我在韩让的怀抱里傻傻地以为这就是一生一世的长久。可是也只是我以为,那时候我是多么傻的小孩,竟然会相信一生一世的长久,会相信虚无缥缈的承诺。当我在很深很深的夜里抚摩着颈间的玉石钥匙的时候我想不到韩让会如此绝情地向我提出分手。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我像一只小小的懒猫一样慵懒地躺在床上,想一会儿和韩让去哪里逛才不会辜负了这好的一塌糊涂的天气。我随手抚摩着颈间的玉石锁,想它另一半的主人现在在做什么,也会如我一样的闲逸吗?然后有电话打过来,我随手接过,是熟悉的韩让的声音,我的韩让,我有些诧异地问:“韩让你现在打电话过来有事情吗?”
韩让沉默不语,我以为他再和我开玩笑,于是说:“韩让,没有事情的话我挂了啊,我很困,睡一会儿再去找你好么?一会儿我们去哪里打发时间?”
韩让嗫嚅着:“宁叶。”他说:“宁叶,我们分手吧。”
我怔在原地,手中的电话线微微晃动着,我不相信地问他:“韩让,你说什么?分手?”
他声音晦涩地重复着那句我希望是听错了的话,他说:“是啊,宁叶,我们分手。”
“可是为什么呢?”
“以后你会知道的宁叶,不要来找我,你找不到我了,我对不起你的托付,至于你送给我的玉石锁,我会让别人转给你,忘掉我好吗?我不在乎你恨我,但我不希望你折磨自己,因为一切都是我的错误。对不起。”
他匆匆说完不等我说话就把电话挂上,我呆呆地站在电话前想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韩让怎么会这样突然地提出分手,连面都不见就提出分手,没有任何预兆地。我的脑袋里面一团混乱,然后我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果然片刻有女生敲门进来,她手里是我那么熟悉的玉石锁,我把眼泪擦干起身接过来。什么也没有问。
我想韩让怎么会这么绝情,分手后最不道德的事情就是把能够悼念这份感情的东西全部还给对方。那不等于把发生的一切都否认掉吗?即便丢掉也好啊。
我想起母亲曾经告诫我的话:不要轻易把玉石锁送给一个男人。因为那将是你要托付一生的男人。可是母亲,难道是我错了吗?怎么一切会变成这样子啊。
脸上有微微的凉意,我抬手抚摩着同样冰冷的脸庞才发现自己是流泪了。我对自己说,宁叶,不要想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可是没有任何作用。我打开车窗,秋季的风纠缠成衣裳,披满了我的全身,茶水已经变得很凉,我想,在这样的秋天的黄昏,喝着比冬雨更冷的茶的人,还会有几个呢?
以后我的确再没有遇见韩让,他已经不在这个学校。韩让就如此地消失在我的生活里。那么无情。
后来韩让的同学找到我,他说韩让要我转告你,不是一把钥匙只能开一把锁。因为所有的锁都会有二个甚至更多的备用钥匙。尽管非他所愿。
我微笑着对韩让的同学道谢,我说,我明白了。
可是韩让你知道吗?错误不在于备用钥匙,而是你的心里上了一把锁。
也许韩让永远不会知道了。
列车停了下来,我知道我是该下了。起身的那一刻,我有些眩晕,韩让熟悉的身影一点一滴地在我的眼前出现又消失不见。真实的让我心疼。
眼泪再次落下来,洒得到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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