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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互相沉默着,何寂像是当我没有存在的样子,一言不发地低头喝酒,间或抬头看我一眼,却也是不说什么,只是沉默。
当何寂喝完最后一杯啤酒以后站起身来径自向外走,我想他是事先付过钱的,因为服务生并没有阻挡。我跟了出去打算在门口与他道别。可是何寂不等我说话就提议道:“小水,陪我走走。”我抬起手腕看时间,已经是午夜是12点了:“太晚了,何寂,还是回家吧。”
何寂似乎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顾自顺着街道向前走去。我想他该不会是喝醉了,于是不放心地跟上去,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我看着他给我的背影莫名地想起江帆,我的江帆,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这样走在深夜的街道上。我不知道那个曾经我依偎过的肩膀会不会有别人靠上去。胡思乱想之间何寂在一栋楼前停下脚步:“上去坐坐吧。”他说。
既然已经晚了,我索性什么也不在乎。跟他上楼。走进他家的那一刻我有些愧疚,这么深的夜里我在一个男人的身边,而这个男人却不是江帆。
他随手又从冰箱中取出两听啤酒,把其中的一听递到我的手里:“喝这个吧,我只有这个,放心好了,里面没有蒙汗药的。”
我笑着接过,说:“我相信你。”
何寂毫无感情地轻笑几声:“相信?小水,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扬扬眉毛:“如果不是相信,那么我会跟你来吗?”
他不再说话,转身去了阳台,我跟了过去。何寂侧着身子依在那里,他说:“小水,听我讲个故事好吗?我的故事。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我抬头看静谧的夜空,我说:“我在听。”
很多年前,你背着简单的行李从烟雨江南来到苍莽的北方。十九岁,一米八六的高个子,一张略带稚气的脸。
在那个有着露天电影院的大学里,你爱上了一个头发温软的女孩子,你爱她爱的心疼,那是一个纯真的年代。所有的爱情都像是用木制吉他谈奏出的校园民谣。你的心在她的拥抱中变的柔情似水。你会把头深埋在她稳软的发丝中,感受她轻微的呼吸。年少的你以为这些就是爱情。你拥抱着你心爱的女孩子对她说你会爱她一生一世。没想到只这一句,竟用尽了全部的真诚。
开始是相遇,后来是分别。一切都是早就写好的结局。
你终于明白,女孩子需要的是昂贵的服饰和香水,而你甚至买不起一枝新鲜的玫瑰。
离开大学以后你依然在那座北方城市里流浪,像寒风中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爱情的破碎已经将你的稚弱和天真彻底埋葬。你不再去想那些分飞的童话。你用你出众的聪明和勤奋再最短的时间内挣到了最多的钱。一切变的越来越顺利,甚至于轻易地得到女人的身体。你可以用钱来左右她们。只是当你举杯对一个女人微笑时,脑海里却再荡漾初恋情人的笑靥。你想起她最喜欢喝的,是一种八二年产的红酒。
暧昧的氛围,流转的灯光,明艳而具有挑逗性的红唇,可以打发夜的寂寥,却难以消退内心的空虚。
你与你的初恋情人在几年后奇迹般的重逢。那天她穿着一袭红裙,妖艳无比。她笑着说你变得很成熟。你微笑,然后请她喝那种八二年产的红酒。喝酒的时候她哭了,她说希望一切可以重来,你听得出她声音里面的乞求。你的眉头微微一皱。你说请不要这样好吗?
所有的感觉就再这次重逢中消失不见。以后你变的愈加冷漠。对人对己。
我听他讲完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我回头看见何寂漆黑的眼睛,寂寞的眼神。心里温柔地疼了一下。然后我把手中的啤酒打开仰头向下灌。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完了以后我把易拉灌丢到地上趴在阳台的栏杆上往天上看,那么浓重的黑色。
何寂绕到我的身后抱住我,把头放在我的肩膀上,他说:“小水,请你留下。”
很久以后我想如果那一刻没有任何犹豫地拒绝的话那么什么都不会发生了。可是没有如果。我留了下来。然后一切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当他进入我身体的时候眼泪无声无息地顺着脸庞滑落下来,我在心里一遍一遍地说:“江帆。对不起。”
安妮说的对:当一个女人发现认不清一个男人的时候,她会爱他。不然我怎么会这么轻易地会对一个几乎算得上陌生的男人动心,甚至做爱。甚至,忘记江帆。
不等他醒来我就悄悄从他的家离开,身体里酒精的温度还没有完全消失。回到家我虚弱地躺在床上,想发生的一切究竟是不是一场错误。想江帆知道了以后会怎样的对我。混混沌沌地不知过了多久有电话打过来。我不想去接,但它却不依不饶地响个不停。我起身站在桌前用一只手支撑着身体,是江帆,他声音焦急地问我昨天夜里去了哪里?我蓦地清醒过来,"江帆,"我稍稍犹豫了一下继续说:“江帆,请不要说话好吗?我告诉你。”
当我把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江帆以后说:“江帆,我们分手好了,是我的错。”随即我把电话放下,我想我是脆弱得等不到他说什么了。
我并不想对江帆隐瞒什么,所以我告诉他。
我不想对何寂苛求什么。也许对于他,我和其他的女人没有什么区别。一切好象是逢场作戏。是不可以当真的。
江帆发信息给我,他说,小水,我不怪你,我早该知道时间和距离能够冲淡一切。我忘记了女孩子害怕寂寞孤独。如果说对不起的话,那不该是你。可是我们谁也不要再怪谁了,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只要你还爱我,我不会在乎你以前做过什么。
江帆说小水,离开那个城市来找我好吗?让我们重新开始。
我看着这些泪流满面。
意料外地也收到何寂的信息,他说小水,有些话想对你说,我们可以见一面吗?
我应下来,心里坦然至及。
这次我在街角见到何寂,他的脸色有些憔悴,他说:“小水,江帆已经告诉我,他说你明天离开这里。”
“是的,明天。”我向前走着,我说:“何寂,那天的事情不怪你。”
“也许我应该对江帆道歉。”
“不用,”我说:“什么都不要说,一切都过去了。”
何寂点头,陪着我走在街上。许久他打破沉默,他说:“小水,你还记得那次在网络上你问过的问题吗?”
我一怔,然后说:“是的,我记得,那个问题是:知道了一个能够得到什么结果的过程再去经历还会有意思吗?”
“恩,小水,我还说过,可以从游戏中洞察一切,比如人生,比如爱情。”
“小水,我承认我很卑鄙,我把爱情当作一场游戏,女人虽然各有不同但毕竟还是女人,我懂得用什么手段去得到这个既定的结果。就像游戏,失败的手段各种各样但成功过关的手法只有一种。但无论怎么样说游戏毕竟还是游戏,千万千万不能当真并沉沦于此,否则就破坏了游戏规则,没了乐趣。”
“可是小水,请你不要皱眉好吗?因为我想告诉你的是,这次沉沦于此的是我。你明白吗?”
我看着何寂,说:“何寂,难道你找我就是要告诉我这个吗?说得对,你把爱情当作游戏,我早就知道。现在我已经把它陪你玩完了。所以不必再希望发生什么。”
“何寂,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他可以陪你把游戏玩得尽量精彩让对方终生难忘。却不必和他在一起。因为不是所有的人都把爱情当作游戏。”
何寂不再言语。前面有一家很小的店,几乎是在这街的尽头了,我走进去,店里面温暖的灯光下一条中间扣了环形玉石的中国结像一见钟情的恋人映入我的眼底。见过无数爱不释手的饰品,却只有这一件是我想要拒为己有的。好象我一直找了它很多年,而在找之前,我甚至不知道它的样子。
我小心地摘下墙上的带子,你要它吗?我听到店里的女孩子这样问我,我说是。女孩子告诉我价格,我打开背包取钱。可是何寂却比我早一步把钱递给了女孩子,我看他,我说:“谢谢你何寂,我自己来。”女孩子犹豫着不知该接谁的钱,何寂忽然把我的手推下去,“让我送给你,好不好?”他说:“也许以后你不会再来这个城市,但我希望你能够看到它的时候记起我。”
我看他,我说:“何寂,我们最好应该忘记彼此,所以不要送什么东西给彼此吧。”
何寂怔忡着,然后收回自己拿钱的手说:“好的。我明白。”
第二天我离开这个城市去了江帆的身边,我们终于在生活在一起,我想我是该幸福的。因为他不会把爱情当作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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