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S

在用梦做成的飘浮在空中的玻璃球里，S住在里面。

我小心翼翼地爱着S。

直到有一天，球碎了，所有的梦都消失了。

S也不见了。

我于是开始寻找S。

一．              发光的城市

这是座漂亮的城市，每个人，每件东西都散发着金色的光芒，这里没有黑暗的地方。

这里的人们平静而安详地走来走去，他们胸有成竹按部就班好像一切的事情在多少年前都已经安排好了，他们像时刻的发条一样从容不迫。

空中弥漫着舒缓的音乐。S喜欢这样和平的地方，但我转遍了整个城市，也没看见S的影子。

我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发呆，街上的行人时而奇怪地看着我，一会儿，人围得越来越多。

“是雕塑吗？”一个人走过来用手摸我。

我眨了下眼睛，表示我还活着。

奇怪……所有人开始议论纷纷。

“是在思考吗？”一个人问。

“不，在发呆”我说。

“发呆？发呆是什么？”所有人又开始议论纷纷。

“请让我离开一下，我得去找S。”我说。我没有太多时间向他们解释。

“不，你能走，你得教会我们发呆……”

“对，我们是好学的民族，什么我们都想知道。”

人们似乎很兴奋，如同又发现了伟大的科学的真理般。

“请教我们发呆吧。”所有人一起请求我。

为了快点能离开这里，我不得不答应他们的要求。

“呶，发呆就是这样。”我做了个发呆的动作给他们示范。

“眼睛直直的，但看不到任何东西，坐在这儿，什么也不做。”

所有人跟我一起做发呆的动作。

过一小会儿。

“睁着眼睛却看不见任何的东西，这怎么可能呢？”

 “太难受了，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就像石头一样。”有人开始抱怨。

他们真是一群闲不住的人，过了会就受不了了，有的人站起来来回地走动，有的忍不住跟别人说话。

“看来发呆果然是很难做到的事情。”他们说。

我没时间再磨蹭下去了，我想离开这里我还得去找S。

“不能走，”他们拉着我，“你还没教会我们发呆呢。”

“求求你们让我走吧。”我几乎快哭了。“我要去找S呀。”

“S是谁？”他们问。

于是我开始给他们讲S的故事。

“S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孩……”我开始讲起来，他们专心致志地听着。

S的故事很长，我如果一直讲下去会累死的。我只能选择每天讲一点，他们听得入了迷。

到第八天的时候，我偷偷地躲了起来。

所有人手忙脚乱地找起我来，当然，我隐蔽得很好，他们徒劳无功地回去了，他们开始坐在我讲故事的地方，期待着我的出现。

然后我来了。

“快点快点，再讲些关于S的事，我们很想听。”

然后我又讲了关于S的事，在结局中，我对他们说，S的故事今天就结束了。

结束了？那我们怎么办，我们还想听呢。

这正是我想找寻S的原因，只有再见到S，我才能有新的故事。

噢……这样……他们最终恋恋不舍地放我走了。

见到了S，一定要再回来，给我们讲S的故事。这是他们最后的请求。

我说好。

我也不确定我还能不能回到这个地方，因为我也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找到S，但我并不算完全欺骗他们。当我走的时候，我看见好多人，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的匆忙，他们坐在石凳上，或站在路边，在树下，静静地发着呆，思念着我讲过的S或者他们心中的S。

二．              精灵的歌

这是一座很喧嚣的城市，各种各样的交通工具跑来跑去，天上飞着刺耳鸣叫的铁鸟，路上是横七竖大的指示牌。指向着不同的道路。所有人都在别人造成的迷宫里找寻方向。

从哪里看，哪里都像集市的中心，到处是拥挤，人们烦躁的骂声此起彼伏。

他们大声说话，因为他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我讨厌这个地方。

但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停下来，或许等到晚上，这里就会安静下来，道路也会呈现在我的面前。

就在那时，我听见了精灵的歌。

S曾经说过，唱歌的人，都是快乐的，但那首歌出奇的悲伤。

最后我发现在脚边唯一的一朵盛开的太阳花下面，一群小精灵唱着自己的歌。

“你们是精灵吗？”我弯下腰凑到他们跟前。

“算是吧。”他们说。

你们在干什么？

唱歌呀，正如你所看到的。

这是个吵闹的地方，没人听得到你们的歌声。

但你听到了。他们说。“这地方大的越大，小的越小。”

“为什么？”

“没看到吗？我们是这个城市唯一的歌唱者。”一个小精灵说。

“完了，又变小了。”一个乐师开始提自己松松的裤子。

“不要管了，我们得继续唱下去，不然会变得更加迅速的。”

变？变什么？

“大的越大，小的越小。只有我们才能平衡，不过现在已经失控了，我们都管不了自己了。”

“没时间了，开始唱歌吧。”

精灵的歌声。

我想我没时间再听下去，我得去寻找S。

“要再听一首吗？”指挥家问。

“我……”我看见他的眼神里满是乞求的眼光。

“你是我们唯一的听众。”他又说，几乎都快要哭了。

我说好，我要继续听下去。

然后他们又开始唱起歌，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声音，尽管很悲伤，但依然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声音。

我拼巴掌把手都拍肿了。

在掌声中，他们的身体越来越小，歌声也越来越小，最后他们消失了，或许是小得我看不见了。

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仍然站在城市喧闹的中心。

我看到周围雄壮得像怪物一样的高楼，感觉自己像只小蚂蚁，而汹涌的车流像一只大嘴的鲸鱼一样想要吞没我。

我几乎都没有提足的勇气了。

大的越大，小的越小。精灵们这样说到。

我开始回忆起精灵的歌，美妙的歌声开始淹没世间的喧闹，像一片片会唱歌的雪花，覆盖在每个噪音的音符上。

在歌声中，一切的运动都像是在舞蹈。

云的流动，灰尘的浮动，人群的涌动，都像是在舞蹈。高楼在跳着大的舞蹈，灰尘在跳着小的舞蹈。

我在这个舞台上找到了自己的道路。

顺着这条路，我离开了这座城市，继续寻找着S。

三．              太阳树

太阳是从海里升起来的，那里有棵大树叫太阳树。

我是从妈妈那里听到的这个故事，我从来都不相信，直到我真正地看到了太阳树。

在陆地的尽头，有一颗光芒四射的巨大的太阳树，挡住了所有的视线，你只能仰视它。

太阳树没有叶子，所有的枝条像波浪一样在风中飘荡，上面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太阳，有的太阳还未出生，有的太阳已经成熟，还有的太阳在嚎啕大哭。

它们还很弱小，宛如婴儿眼里的光。

我真想不明白这么小的东西一到了天上就变得那么耀武扬威。

耳畔又响起了精灵的话，大的越大，小的越小。

我开始攀爬太阳树，我猜测这是唯一的道路。

爬树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不过爬这么高的树还是很吃力，我还得很小心地避免碰到太阳，我很清楚他们那小小的身体里蕴含着多少的能量。

太阳树的枝条很柔软，像一层薄薄的棉花，而且弹性很好，我像猩猩一般向上跳跃。

终于到了太阳树的顶端了，我撞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把我反弹回来。

试了几次没有办法，我只能躺下来休息，再想其他的办法。

等了好久，太阳的光芒慢慢消失了，还有的太阳打起了呼噜。

一个月亮从那堵看不见的墙外飘了进来，毫不费力。

我觉得这是没道理的事，有东西能进来，我也应该能出去才是，没想到又是碰一鼻子灰。

月亮笑了，她开始给每个太阳盖起了被子，她的被子是用魔法编织的，只要她的光能照到的地方，都会出现一层雪白的被子。

我睁大眼睛看着，直到月亮给自己也盖上了一层被子，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完成了她的工作，月亮又轻轻地从这堵墙里飘出去了。

别丢下我，我大声叫道，赶紧爬起来跟着她后面跑，却又被那堵墙反弹回去。

我眼睁睁地看着月亮消失在远方。

我躺在那里小憩了会，天渐渐亮了，我看见一个太阳从枝头脱落下来，它浮在空中，慢慢地变大，变热，那堵墙似乎被烤化了，白色水蒸气像云彩一样四散开来。

然后它加快速度向前冲了，我来不及考虑，这可能是我离开这里唯一的机会，我瞅准了，从树上跳下来抱紧了它。

我跟太阳一起出来了。

四．              符号

我丢下了太阳，我没时间跟它一起去周游太空。

我径直地落在一片大海上，周围的海水迅速地沸腾，我瞅瞅自己的身体，已变得像太阳一样火热。

在海水里泡了很久，身体才慢慢恢复正常的温度。

海风轻轻地吹在脸上，我想起了S，她能站在水面上，她爱在海面上跑，而我却怎么也学不会。

S说大海是行走的道路，但却哪儿也去不了。

我仰躺在水面上，天上飘浮着各种各样的符号，各种各样的笑脸，还有像苦瓜一样的脸，还有大哭的脸，吃惊的脸，调皮的脸。但笑脸最多了，在S的那个世界里，我们是用符号来交流。

一阵雷响过，所有的符号渐渐地聚在了一起，变成了雨，落在海面上霹雳啪啦地响。

我开始划水前进。

五．              无尽的海

S曾告诉我，世上有一种无尽的海，无论怎样走，都到不了岸。

我当时不以为然，我想地球是圆的，只要有时间走，就能到达任何的地方。

但我现在想，这大概就是无尽的海了。

空中飘浮的是各种时间，今天，明天，后天，它们掉进水里，像鱼一样迅速游得不见踪影。

连时间都能吞没的海，比连光都能吞没的黑洞更可怕，我怎样才能过去呢。

我没有了办法，在这片海上发呆。

连续数日，我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着，渴望能找到出口，尽管我自己相信那是不可能的。

但人总得做点什么表示自己在努力吧。

然后我筋疲力尽地浮在那里，我瞅着海面上我的影子，我笑的时候，他也会笑，我愁的时候，他也会愁。我才明白，海只不过是面镜子。

无尽的海也只是无尽的一面镜子。在镜子里面是永远都到不了岸的。

我集中精神努力在这片海上站立起来，就像当年S所做的一样。

站起来后，我开始往上跳跃。用尽所有的力气。

我就这样离开了这片海，像眼泪离开了眼睛。

六．              田野

我一直都梦想着能有一片田野。

像妈妈种过的那片田野，泥土是松的，草是香的，很多的小虫子土里爬来爬去，蜻蜓在空中盘旋着。

现在这片田野就在我的面前。不加任何修饰。

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我，对，这就是属于你的田野。

来吧，播种吧。

我满心欢喜地冲进田野，把田埂上的麦种撒了进去。

松土，施肥，给每颗麦种一个家。警告小虫不要打麦种的主意。

流着汗，喘着气，但不觉得累。

我去树林里采集野，果充饥，然后耐心地等待种子的发芽。

那种等待是兴奋地，自由地，像进入黎明前的太阳，试图占领天空的每个角落。

这里是我的王国，我是我王国的国王。

种子发了芽，我要做的事情更多了，给种子讲故事，挠痒，为它们驱赶蚊子，处理外交。

最终麦子结穗了，成熟吧，我开始在田野里吟诗。

在那个神圣的日子，我摘下最饱满的一串麦穗，剥开了，但里面什么也没有。

我手忙脚乱地寻找下一串麦穗，但同样是什么没有。

我疯狂地翻遍了整片田野，一无所获。

我的辛苦没得到什么回报，我在田野里黯然神伤。

就在那时，我又想起了S。

然后我哭了，为了悲哀的自己。

总是一无所有的时候，才想起S还在我的心中。

我走过了田野，继续向前走去。

七．沉睡

S说过天使是有自己的王国的，那里可以满足所有的愿望。

我对着小河许愿的时候，天使拍着翅膀，把我带到了她的天国。

你要找的人，便在那里。

S睡得很香，微笑着。她在梦里也是开心的，我从没见过S睡得这么幸福。

我试着叫醒她，但发不出声音。我不想这样打扰S的梦境。

在天使的王国里睡眠，也是S曾经的心愿。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天使问。

我笑了，地球是圆的。

我爱S，S爱我吗？我问天使。

天使笑了，爱是圆的。

然后我醒了，发现自己睡在小河边，几只小鸭子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八．幸福

地球是圆的，就是说，即使朝错的方向走下去终有一天会到达终点。而且，我学会了度过无尽的海。也学会了抵抗田野的诱惑。

世界上没有比S更重要的事情。

当我回到起点时，发现S仍然沉睡着，还是那样的幸福。

如果一个人可以幸福，那么等待一个人也可以幸福吧。

我守在她的身边，等待S，等着S醒过来，等着我的幸福。

我们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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