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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天堂1
一天,阎王爷在地下闷得慌,就叫上判官,一起到阳间走一遭。
地府的出口处就是人间的红尘湖。阎王与判官咕噜咕噜地冒出水面——呀,好刺眼呀,满世界白花花的阳光!他们脸上的水汽“哧”地一声,跑得无影无踪,皮肤眼看就要起火!他们赶紧化作两个阳间的小伙子,踏着波浪来到岸边。岸边有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树下有一张圆溜溜的石桌子,桌子旁有几张光溜溜的石凳子。阎王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呼哧呼哧直喘气:“见鬼,见鬼,阎王也怕热!”判官说:“什么阳间,咱们快回地府吧!”正说着,一个油光满面的大汉从大树后冒了出来,冲他们喊:
“收费收费!在此休息,每小时三十元!”
阎王与判官可惊讶了:“什么什么,坐坐凳子也要钱?”
“什么世道!”阎王愤愤地说,“没钱!”
“没钱就给我站起来!”
那人动手就拉阎王,谁知阎王就像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那人生气地说:“有种的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偏不信这个邪!哼,就是阎王老子亲自来,我也不怕!”说完就拨110。阎王被他说破,差点现出原形。他拉起判官赶快溜走,感叹说:“好厉害!这世道怎么变成这样——干什么都要钱!”
“这好办。”判官从口袋里摸出一叠冥币,吹一口气,就变成一张张崭新的人民币了。判官说:“钱要多少有多少!就是这天气——哎哟,你的身体在冒烟!”“哈哈,你的身体也在冒烟!”他们赶紧又钻入水底。阎王说:“受不了了!凡人怎么受得了?他们不会被烤焦吗?”判官说:“也许当了真正的凡人,就不一样了,就不怕热了。”阎王生气了:“你要我放着好好的地府天子不做,去投胎做人吗?”判官赶快说:“不不不!我刚学了一句咒语,只要你顺着念上三十遍,就能变成一个真正的凡人;如果你想变回来,就倒着念上三十遍……”阎王急切地问:“什么咒语?快说!快说!”判官一字一顿:
“啊——依——啊——依——爸——儿——奔——”
阎王立即“啊依啊依”地念了起来。当他念到第三十遍时,鼻子一呛,湖水咕噜咕噜地灌进喉底——他已变成一个真正的凡人,还是一个“旱鸭子”呢!他大喊“救命”,可是判官早没了踪影。阎王心想:“咒语呢咒语呢?”他想把自己变回去,可是他把咒语给忘了。
阎王是被人声吵醒的。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里,四周花花绿绿的全是人。
“这小子好丑呀,就像阎王似的!”
“这小子命大,在水里泡了半个钟头,居然还能活过来!”
这时,一个年轻漂亮的护士手拿一叠帐单走到跟前,说:“喏,这是急救费三千元,那是医药费五千元——交钱吧!”
“等等!”阎王转过身,掏出一叠冥币,说声“变”,可是冥币还是冥币。阎
王这才记起他已是一个凡夫俗子,什么法术都消失了。众人见他掏了半天,却掏出一叠冥币,都火了:
“这小子不但没钱,还捉弄人!”
“我辛辛苦苦把他从水里捞出来,还指望他大大酬谢我一笔呢!”
“揍他!给他点颜色瞧瞧!”
“等等!”漂亮护士眼珠子一转,“没钱?怎么可能!你身上的任何部位都值钱得很呢——说白了吧,302病房有个男孩急需换肾,你就卖一个给他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好啊!”大家拍手说,“我们怎么没想到呢?”他们不由分说,把阎王押上手术台,麻醉,消毒……等他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又躺在病床上,浑身奇痛,一动也动不了。漂亮护士贴着他的耳朵,和善地说:“一个肾值十万元,除去一切费用,还剩七万元——都交了住院押金了!”
阎王不知道什么是押金。他呻吟道:“哎哟,孙悟空钻进我的肚子里啦!痛死我啦!做人好苦啊……”他不明白小鬼们为什么那么喜欢投生为人,他们总是互相责问:“急什么呀,赶投胎呀?”
阎王在医院里昏昏沉沉地躺了半个月,吃了睡,睡了吃,手臂上一刻不停地挂着点滴。他闷得慌,天天问:“医生,我可以出院了吗?”医生总是说:“早哩早哩!”后来,有一位好心的病友对他说:“杨王同志,你也老大不小了,为什么像个娃娃?不耗尽住院押金,他们是不会让你出院的!小子,去跑跑后门吧。”阎王伸长了脖子看病房的后门,惊讶地问:“后门没什么呀?跑后门干什么?”“好心的病友”生气了:“你他妈的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我说的是MONEY!是钱!是人民币!”阎王终于弄懂了“跑后门”是怎么一回事。这次到阳间,他还学了不少新名词呢!他让人找来他的主治医生,问:“我的押金还剩多少?”医生查了一下,说:“还有四万二千一百一十二元。怎么啦?”阎王低声说:“你让我出院,我分你一半,怎么样?”医生慢腾腾地站起来,脸不红心不跳,翻翻阎王的眼皮,敲敲他的胸膛,大声说:“你的体质不错,恢复得真快,可以出院了!”就这样,白白丢掉二万一千零五十六元,阎王终于办好了出院手续。“有钱就是爷们!”阎王以为这是他新发现的真理。
阎王在大街上东瞧西望,一心寻找他的判官。这人间,他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可判官是那么好找的吗? 谁知他变成男人还是女人,大人还是小孩?“小孩?”阎王眼前一亮,他身旁就有一个男孩,火红火红的头发,正在专心捡垃圾呢!判官的头发不也是红色的吗?阎王一把抱住男孩,大嚷起来:“你这天杀的判官,害得我好惨呢!快告诉我变回去的咒语!”男孩急了:“什么咒语,我不知道!我不叫胖官,我叫阿苦。你是谁?”阎王垂头丧气地说:“我是阎王。吓着你了吧。”阿苦说:“没事。杨叔叔,那胖官长什么样?我帮你找。”阎王摇了摇头:“你是找不到他的。唉,你不是判官,怎么长着一头红发?”“我的头发生下来就是红的,人们都说我是怪物,都叫我红头发阿苦。”“怪事!怪事!你捡垃圾作什么?”阿苦骄傲地说:“这是我的工作。我有三份工作:捡垃圾,送牛奶,卖报纸!”阎王太惊讶了:“你工作?你才几岁?你爸爸妈妈呢?”阿苦大声说:“不小了,都十一岁了,能养活我爸爸了。”他见“杨叔叔”听不懂,只好解释说:“我爷爷奶奶都死了,我妈妈也离婚了,我爸爸只得靠我了。”阎王还是不懂:“你爸爸病了?或者,他是个老残废?”阿苦可生气了:“你才生病你才残废呢!我爸爸可好好的!”这时,阿苦的一个同乡路过这儿,就向阎王诉说了他们父子
俩的经历。
原来,阿苦的爸爸叫阿甘。阿苦的爷爷奶奶在生了七个女儿之后,终于得到阿甘这个心肝宝贝,乐得晕头转向,怎么疼也疼不够。阿甘五岁还不会拿筷子,十岁还不会穿衣服,十五岁还不会洗身体。但他十七岁就成了亲,十八岁就当了爸爸。爷爷抱着刚出生的孙子,笑啊笑啊,笑啊笑啊,止也止不住,当场乐死过 去。生活的重担一下子落到奶奶的身上,没过两年,就把奶奶累死了。这下可糟了,阿甘长这么大,连桶水都没提过呢,如何养活自己的老婆孩子?“对了!”阿甘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我不是有七个姐姐吗?到她们家去!谁叫她们是我姐姐呢!”他带着老婆孩子在七个姐姐那里一家家地住过来,又被一家家地赶了出来。在他被最小的姐夫赶出门时,老婆也给他气跑了。这时,小阿苦才十岁,已经尝遍了人世的艰辛。他领着爸爸回到家中,小小年纪,就支撑起门庭,养活他那除了吃喝天地不知的二十八岁的爸爸了!
“阿甘这小子出生时,他父亲请了戏班子,在村里唱了十天十夜的戏呢!大家都夸这孩子相貌好,将来准能当大官!”阿苦的同乡摇了摇头,补充说。
阎王登时火冒三丈:“有这样的爸爸!他活着有什么用?我立即让无常勾他的命!”
“你这人有毛病啊!”同乡瞪大了眼看阎王。
“我是说:这样的人活着干什么,不如死了干净!”阎王赶紧纠正说。他拉过阿苦,说:“好孩子,别捡垃圾了。叔叔有钱,送你上学去!”可是,他伸手一摸,口袋里空空如也!“小偷!小偷!”阎王尖叫起来,“那是我卖肾的钱啊!”围观者冷冷地看着他,有几个还不阴不阳地说:“别装腔作势了!你到底是真有钱还是假有钱?”阎王急得吐血,不停地说:“什么世道!什么世道!”
红头发阿苦赶紧抱住阎王,说:“杨叔叔,你别急,我相信你!钱丢了我们慢慢找,你如果没饭吃,就跟我一起捡垃圾吧!”
这时,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向阎王伸出手,说:“你好!我叫梁上君——跟我来吧,我给你找活干!一个堂堂的男子汉,哪能在街头捡垃圾?”阎王一听,觉得有理:“我怎么说也是地府天子,怎么能在人间捡垃圾呢?传扬出去,这张老脸往哪儿搁?”他正要跟梁上君走,只听阿苦低声说:“杨叔叔,你不能走,他是个骗子!”梁上君一拳把他打翻在地,狠狠骂道:“红发鬼,要你多事!”骂完,拉起阎王就走。他的臂力好大呀,阎王怎么挣扎都没用,只好乖乖地跟他走。
他们拐过十条街、八条巷,终于来到一个黑乎乎的地下室。地下室里有许多汉子,喝酒的喝酒,打牌的打牌,大呼小叫,不亦乐乎。梁上君指着他们对阎王说:“以后,只要你像他们一样,替我干点活,包你有吃有喝!”阎王听说有吃有喝,高兴极了,连连说:“好!好!”梁上君郑重地说:“现在,伸出右手,张开五指,摆在桌面上!”阎王吃惊地问:“干什么?”“不干什么,一个仪式。”阎王很疑惑,但他还是照办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白光一闪,梁上君手起刀落,阎王的中指就被砍去一大截!阎王疼得满地打滚。梁上君抱歉说:“干我们这一行,中指太长碍事啊……”阎王呻吟道:“我们这一行?你到底要我干什么?”梁上君笑笑,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要你多长一只手,白拿人家的钱,十分之九交公,十分之一归你。”阎王总算听明白了:“要我当小偷?我不干!”梁上君嘿嘿冷笑:“在我手掌中,不容你不干啦!”等阎王的伤口稍稍愈合,梁上君就着手训练他各式各样小偷小摸的本领,比如囊中取物啦,开水中夹硬币啦。阎王做不好,就不许吃饭。这样,阎王在梁上君的拳脚下战战兢兢地过了一个月。一天,梁上君把他带到街市上,对他说:“杨老弟,今天是你出师的日子,露两手给师父瞧瞧。你看,那穿黄衣服的妇女正在挑苹果,盯住她,把她的钱包弄到手!听好了,你可别想溜,全世界都有我的眼线呢!”
阎王硬着头皮靠近水果摊,半分钟后,一个鼓囊囊的钱包就到手了。阎王正要走开,忽然听那摊主问道:“你儿子的学费有着落了吗?”黄衣妇女小声说:“刚去银行贷了一笔。”听见这话,阎王就想把钱包放回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听黄衣妇女杀猪般叫了起来:“我的钱包!我的钱包!”阎王想都没想,马上说:“别急,别急,在这儿!”黄衣妇女一把抢过,惊喜道:“是!是!奇怪,它怎么会在你的手里?对了,刚刚是你碰了我一下——你这小偷!小偷!”
众人猛扑过来,一下子把阎王按在地上,拳头、砖头冰雹般砸在他的身上。最后,大家发现他不动了,才着慌:“送警察局吧,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到了派出所,警察们下围棋的下围棋,打麻将的打麻将,拷问犯人的拷问犯人,谁也没闲着。阎王他们等了半天,终于等来一高一矮两个大盖帽。阎王大叫“冤枉”,他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在地府,他天天听小鬼们喊冤,现在,轮到他自己了!高个子警察对阎王的解释很不满意:“你想把钱包还给她?天,这世上哪有这么善良的小偷!”矮个子警察说:“跟他客气什么?给他两下子,看他老实不老实!”高个子正要动手,这时,只听里头传来两声极为刺耳的声音:“我没偷!我真的没偷!”接着是极为痛苦的呻吟:“饶了我吧,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最后竟像游丝一般消失了!阎王听得毛骨悚然。高个子矮个子丢下阎王,闪电般冲进里间。
“怎么样,打死了吗?”
“叫你们小心点,别打致命的部位,现在可好,传扬出去,定说我们严刑逼供!”
“是呀!还知法犯法,弄出人命呢!”
“现在怎么办?”
“是呀,怎么办?”
派出所闹哄哄的,一片混乱。这时,有人扯了扯阎王的衣角:“杨叔叔,快走!”阎王回头一看,原来是红头发阿苦。“我一直跟着你呢!快走吧,这里出人命了,他们顾不得你了!”
“逃?罪加一等!我不逃。”
阿苦见他就是不走,只好说:“小心呀!我以后再来看你!”
因为出了人命,警察们心烦意乱。高个子对阎王说:“你可以走了。不过,在你走之前,先打个电话给家里人,让他们来结帐,把你保释出去。”
“结帐?”阎王听不懂。
“你这两天的伙食费和床铺费呀。一共五百元,便宜得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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