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枝的玲玲（上）

                              树枝的玲玲
    在一个小山村的一座小山下，生活着一位小姑娘和她的奶奶。小姑娘的名字叫玲玲，她是个快乐的小家伙，就跟大多数孩子一样。每天，她都会帮奶奶做很多家务事，当然是在课余时间，她在村子的小学校里读书。学生们没有钱买课本，老师把课本上的内容抄写在黑板上，他们再抄到本子上。大家大半天都在抄写课文，然后老师开始讲课。最后，天就快黑了，学生们只能把老师布置的作业拿到家里去做。因为家里没安电灯，煤油灯的油也很贵，玲玲总是飞快地把作业做完。这样她也很累，不想说话，只是跟奶奶说一声晚安就睡觉了。奶奶还要在油灯下忙活一阵子，总要先紧着让玲玲做完作业，她才能开始工作，她要帮玲玲缝补撕破的衣服和裤子。玲玲可是个活泼好动的孩子，衣服老是会撕破，但是因为脚上穿着奶奶做的千层底儿的布鞋，特别结实耐磨，穿好久也不用奶奶给打补丁。
     玲玲每天晚上都睡得很早，第二天就起得很早，而且很精神。你看她天不亮就起床了，怕吵醒奶奶，悄悄地穿好衣服，然后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出去，这时候天就亮了。乡村的清晨是多雾的，在阳光变得温暖起来之前，天气是湿润凉爽的。公鸡喊破嗓子之前，很多小鸟已经睡醒了，它们“啾啾”地小声叫着，在树枝上跳来跳去。因为叫声实在太小了，只有可能进入人们甜美的梦乡，却绝对打不破那甜美。从这一点上来说，玲玲真有点儿讨厌公鸡了，她心里埋怨：难听死了，奶奶上了年纪，还要多睡一会儿呢，真是的！玲玲很早起来，是要到山上去。她有个很好的习惯，每天早晨都要去爬山，既锻炼了身体，又顺便办点儿事。她这么点儿大的孩子要办什么事呢？原来每次上山，她都要到树下去拾起一根干枯的树枝。她为什么要拣树枝呢？她把树枝拿回家以后，用削铅笔的小刀削啊削，削啊削，就做成很多根小小的，干燥的火柴。奶奶每天生火做饭，甚至点灯，都是用玲玲给做的火柴。她总是在人前夸奖自己的孙女：“玲玲很懂事，每天都给家里做火柴，学习又用功，可让我这老婆子省了不少心呢！”说这话的时候，奶奶总是笑呵呵的，嘴也合不拢，一脸的满意。
      村里人都知道老奶奶有一个懂事的孙女，他们也喜欢玲玲，因为玲玲是村里孩子们中间，学习最好的一个。人们背地里送给玲玲一个外号“树枝的玲玲”，就是因为做火柴这件事。
      学校的老师当然也很喜欢玲玲这个学生，她是从县城来的，据说学历可高了，是拒绝了大城市的聘请，自愿到村里支教的。她总是让同学们多向玲玲学习，其实她也向玲玲学了很多东西，比如爬树。城里人爬树不在行，但她现在几乎爬得和玲玲一样好了。一开始她看到学生们都很爱爬树，担心他们从那么高的树上摔下来。可是孩子们很勇敢，一点儿也不把高度放在心上，而只把游戏和快乐放在心上。至于安全嘛，村里的大人也说：“不爬树还叫什么山里的孩子？树越高就越练胆子，既然爬得上去，就要有自信不会掉下来。”老师很不以为然，觉得还是安全点儿好。可是不久，她也去爬树了，而且尽拣高的爬。她是一个很好玩儿的年轻又勇敢的女孩，这就是入乡随俗吧。
      老师爬树是玲玲教的，文化知识当然是玲玲在跟老师学，而且很多做人的道理老师也教了不少。
      能够很熟练地爬树是山里孩子的本事，加上家常便饭般的爬树次数，树上的小鸟就遭了殃。有的时候，树杈上会有鸟窝，尽管鸟窝一般都被筑在很高的地方，孩子们还是爬得上去。要么窝里没有鸟，鸟蛋被掏走；要么窝里有鸟，大鸟被赶走，小鸟就被捉走了。以前孩子们掏到鸟蛋会自己烤着吃，或者炒来吃，但鸟蛋不比鸡蛋，实在是难吃。渐渐的，几乎没有人去掏鸟蛋了。但还是有非常调皮的孩子掏出鸟蛋来，从那么高的地方摔到地上。那么，被捉住的小鸟怎么样了呢？一般一窝往往可以有好几只雏鸟，它们就被拴住脚爪。刚开始孩子们会喂它们小米、小豆，可小鸟根本不吃，只是张大了嘴巴叫妈妈。那嘴巴嫩黄嫩黄的，既可爱又可怜。孩子们又捉小虫喂它们，小鸟们仍然张大了嘴巴叫妈妈，那“啾啾”的声音，既可爱又透着悲伤。奇怪，虫子可是小鸟最喜欢吃的了，怎么就喂不到嘴里呢？他们很纳闷啊。原来，小鸟是只吃母亲喂的食物，也是这种生物的本能，毕竟是野生的，和家养的鸡鸭不同。
      在饿死几只小鸟后，那些最聪明的孩子还不放弃，总不能全让死掉吧。他们一开始怕小鸟逃跑，把他们关在家里，现在看见小鸟快死了，就把他们放到院子里，仍然用小绳拴在砖头上，不让它们飞走。这样一来，小鸟好像得救了，死不了了，因为空中传来相同的鸟叫声，只是苍凉得多，悲伤得多，那是快要绝望的父母的声音。没错，小鸟的爸爸妈妈来了，它们找来了。
      两只大鸟先停在院子不远处，观察到院子里没有人，就放下心来。一只鸟飞走了，另一只鸟留在原地，不停地大声叫着，对面的小鸟也“啾啾”地回应，不知道它们在说些什么，大概是安慰的话吧。因为小鸟们变得欢实多了，毕竟见到了父母。不一会儿，刚才飞走的鸟又回来了，它没有落到原来的地方，而是直接飞到小鸟的面前。他嘴里满满地衔着虫子，挨个儿喂给自己的孩子们。那些小家伙张大了嘴，迫不及待地叫着，嘴巴嫩黄嫩黄的，可爱极了！
      男孩们不久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他们故意不靠近小鸟，好让大鸟安心地喂养。这样小鸟就不会饿死了，但脚上仍旧拴着细绳，没有自由。每天固定的时候，孩子们透过家里的窗户就会看到，两只鸟衔着虫子从空中飞过来，等着它们的，是张大了嘴，脚上拴着细绳的宝宝们。
      善良的老师很讨厌这种做法，她记得自己曾经多次教导孩子们，主要是男孩子们，要爱护小动物。而且专门说过，小鸟是好的，是捉虫能手，是人类的朋友。他们怎么不听话呢？玲玲也很讨厌同学们和村里其他小孩的这种行为，她很多次向老师反映情况，可男孩子们就是调皮，根本不听老师的。
      玲玲很可怜无辜的小鸟们，她一边听着悦耳的鸟叫，一边心想：总得找个办法才好，放飞这些小鸟。
      一天清晨，玲玲像往常一样起个大早。她又一次爬上山，这次她爬上了山顶，想看一看整个村子。放眼望去，雾气渐渐地消散了，露出很多白墙黑瓦的房子，远一点儿的是村口连接到公路的一座小桥，桥下的河水静静地流着，因为那是很小的河，水量不大。可即使发出声音，山顶上的玲玲也听不到呀。村里的路就在一排排的房子之间曲曲折折地穿过去，有的房子附近传来响亮的公鸡打鸣儿声。看来奶奶也要醒来做饭了，我得赶快回去，洗脸刷牙，然后吃饭。她最后看了一眼从自己家延伸到村子西南角上的那条村路，它穿过许多排房屋，经过几条浅浅的小河，最后通到那座略显高大的二层楼房，前面的院子里插着一面国旗，旗子在迎风飘扬。
      这就是学校啊，自己最喜欢的地方，玲玲心想。哦，还没拣树枝呢，火柴还是明天再削吧，今天是没时间了，反正家里还存了好多。她弯下腰，就近在一棵树下捡了根枯枝，准备下山了。就在这时候，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扑扇翅膀的声音，还带起一股清风，凉飕飕的，玲玲不由得打了个抖。这是什么鸟呢？她转身去看，这一下可惊呆了，手上的树枝都掉在地上。
      在一棵凤尾树上，开满了橘红色的凤尾花，成簇成团的花伞中伸出一根粗大的树枝，上面停着一只全身翠绿色的大鸟。它长得像鹰一样大，翅膀展开也有鹰那么大。它现在正伸展着翅膀，一边轻轻地扑扇，一边盯着树下面的玲玲看。玲玲看到那双眼睛也是绿色的，不过是墨绿色，颜色更深了一些。鸟的神情是镇定从容的，同时又有着一种亲切的高贵。再往下观察，那对鸟爪却是黄色的，很明亮的淡黄色，也是一对很大的脚爪，但看着却并不觉得可怕，反而隐隐有一种让人踏实的感觉。这只鸟是玲玲从来没有见过的，它透着几分神秘，但更多的是一种美丽纯净的感觉。
     “你是——”玲玲刚要问“你是什么鸟啊，从哪里来的”，可她想到鸟听不懂自己的话呀，自己也听不懂它的话，就闭上嘴巴，只是仔细地打量这只神奇的大鸟。
      又一阵风吹过，卷地许多大叶子都翻了起来，就好像大树蒙上了自己的眼睛。可是凤尾花却一动也不动，传说凤尾花是凤凰的尾巴变成的，最有定性了，什么风也不能把它们吹得东摇西摆，顶多是微微地摇一摇，算是对风的致意。这种花估计也很有灵性，因为现在，它们旁边正停着一只美丽的大鸟。它在风中定定地站着，压根儿就没有被吹动一根羽毛，它眯了眯眼睛，似乎在风中调整着视线。大鸟还在看着玲玲呢，从玲玲黑色的眼睛看到她小小的额头，又看看她朴素干净的衣服，最后使劲儿盯着她脚上那双结实的红布鞋，还伸了伸爪子，似乎在想象穿鞋的感觉。
     玲玲心想：在看我，还在看我，一直在看我！再看我，我就把你喝掉。这是老师跟他们开玩笑讲的话，她觉得很好玩，对这只鸟也不那么吃惊了，进而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老师刚到这个村子的时候，村里的大人们敲锣打鼓把她迎进学堂，后来他们去上课，第一次见到老师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样盯着她看。那是一位多么美丽的老师啊，孩子们从来没见过，他们的眼神直接而真挚。后来老师告诉他们，这样一直盯着别人看是不礼貌的，不过她很开心，因为从他们的眼睛里能看到信任。现在大鸟就这样看着玲玲，看了一圈又一圈，玲玲心想：我是不是很漂亮呢？
     “小朋友你别误会，我是第一次见到你，想要全方位、立体式、交叉换挡地把你看清楚，有点儿不礼貌，请你原谅。”大鸟把一只翅膀放在胸前鞠躬，同时优雅地张合嘴巴，吐出一连串让玲玲瞠目结舌的话来。怎么搞得，会说话呀这鸟！玲玲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她再不自信，也不能不相信自己漂亮的大眼睛，明明看到那张嘴配合着说话，在作出动作来。
     “不要惊讶，尽管你已经惊讶了。咳咳，你一定想知道我是什么鸟，从哪里来。现在就告诉你，我是一只青鸟，凤凰是我表哥。它是从火中来的，我也不能重样儿了，就从水中来。”这第二次的“大鸟广播”，玲玲听得更清楚了，她觉得那声音说不出得悦耳，比十只夜莺加一只喜鹊组成的合唱团唱出的歌还要好听；至于乌鸦嘛，青鸟清嗓子的声音都比它好听。
     “从水里怎么出来呀？”玲玲想象一条龙从水中腾空而起，威风凛凛的，却怎么也想象不出青鸟出来的场景。
     “你也知道，大树都是有根系的，我们叫它们作水系，因为每一条根都为吸收水而存在，所以无意之中，地球上所有的树根变成了运输水的管道。我就顺着这管道，找一些很大片的叶子钻出来。啊？你摇头干什么，不相信我能从叶子里钻出来？我表哥能在梧桐树叶子旁边站着，我为什么不能从凤尾树叶子中钻出来？你知道这凤尾花是怎么来的吗？对了，就是我表哥的尾羽变的。知道它为什么要这样变吗？不知道了吧，告诉你也不怕你笑话。我方位感很弱，容易迷路。表哥把尾羽留在这里，是给我做路标来着。所以你没看到吗？不管风怎么吹，这凤尾花都不怎么动。它们要是老动，那我还怎么混呢？”青鸟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说完还吃了飞过来的几只瓢虫，它说那些不是七星的，是害虫，它要玲玲有样学样，以后只吃害虫，不吃益虫。玲玲心想，我才不吃虫子。
     “反正你们人类就是是累人，对了，不如把你们的名字反过来，叫作累人好了。因为你们的想法太奇怪了，就拿你来说，连虫子都不吃，你说你配做小姑娘么？多么高蛋白又美味的食物啊！”它似乎还在回味着瓢虫的味道，咂咂嘴：“所以说，没营养就长不高，你可爱小姑娘长不成漂亮的大姑娘，这小姑娘作得也没意思吧。你现在想通了？要不要吃？啊？还不要，算了，随你吧，什么时候你长不高，就知道吃虫子的好处了。你一定奇怪，有时候不用你说话，我就能知道你的想法。其实这还打了折扣呢，我经常化装视察，前些日子就领了“百鸟令牌”，经过程序设计，最后执行出来，变作一只小蜂鸟，在蚂蚁洞口的附近执勤。你别看这些老小子一天一句话都不说，但我用一只眼睛一看，就知道它们小脑袋里在想什么。敢情这次到了你们人类——，不，是“累人社会”，哈哈。到了这里，一个个一天说那么多句话，可我用上两只眼睛，都猜不透你们在想什么。相对来说，你们小孩子是简单的，我刚才就把你的想法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如果愿意，我可以再猜下去。”
     “不要，你别猜了，怪别扭的。”玲玲对青鸟说。
     “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看到你，自然就猜到了你的心思。”青鸟伸出翅膀，好像摊开两只大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那你背过身子，我们再来说话。”于是青鸟极不情愿地转过身去，背对着玲玲。
     “这样好些吗？”
     “嗯，不过你的背影就像只绿色的大茄子。你真好玩，刚开始你不说话，我觉得你优雅高贵；然后你说话了，声音那么好听，我就认定你是一个绅士；后来发现你既不正经，又啰哩啰唆的，既像个说相声的，又好像一位大妈。”玲玲一边说，一边忍住笑，说完实在忍不住了，就捂着肚子，笑得弯了腰。
      青鸟张大了嘴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过了一会儿它对玲玲说：“你快去上学吧，要迟到了。”

展开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