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叶菊

                                            更叶菊

    在一个很小的花园里，生着一株更叶菊，它和其他菊花一样，也在秋天开放。大地每天都用心哺育它，园丁为它除去杂草。因此，每年秋天它都开得很漂亮。
    秋天又到了，在其它花儿们都纷纷凋谢的时候，这株更叶菊又开了，那么美丽，和往年一模一样。它只有一个很大的、粉红色的花朵儿和周围的几片大大小小的叶子。嫩绿嫩绿的，粉红粉红的，把秋天的花园装点得也不那么寂寞了。粉红的大花朵儿有个名字，就叫作朵儿，大地叫她朵儿，园丁说她是朵儿姑娘，而那些叶子，她的小小伙伴们，就喊她朵儿姐姐。
    这是一株很奇特的菊花，在更叶菊里倒是很普通，因为更叶菊都是这样的呀！是这样的，它每年的花朵儿都是同一朵，就是叫朵儿的。而它的叶子却每年都要换班，因此才叫作更叶菊。这些先先后后的叶子，每年秋天交接班儿的时候，都会唱起一首歌，歌的名字叫作《小叶子真光荣》，是朵儿给编的。因为每次都是很新的叶子，所以每次朵儿都要对新朋友做自我介绍，大家相互认识一下。
   “我叫朵儿，你们可以叫我朵儿姐姐！”她一边微笑，一边向大家点头。
   “姐姐好！”
   “姐姐你好！”
   “朵儿姐姐好！”叶子们欢快地摆动着，向朵儿问好。
   “你们叫什么名字，都跟我说说吧。”朵儿轻轻地低下了头，欣喜地看着这些小伙伴们，说道。
    一个还很嫩黄的小叶子急急地招招手，既激动，又兴奋地介绍自己道：“我叫绿点点，最小。”她把头倚在朵儿的肩头，露出很幸福的表情。一般结识到新朋友都会这样的，你是不是呢？
    接着，一位身材很高大的叶片从5片天生挤在一起的叶子中间钻出来，大声说道：“我的名字是扶手绿，因为最大，朵儿姐姐以后累了，可以扶着休息。”说着话的时候，他挺直腰杆，目光坚定，显示出可以信赖的样子，一上来就说明自己的责任。朵儿向他鞠躬表示谢意，他点点头，也不笑 ，摆出一副很酷的气势。王子要保护公主的时候都是这样的，你说是不是呢?
    然后，大家中间忽闪忽闪地捧出了一蓬绿色叶子来，粗看还以为是花呢，像满天星一样，就是花瓣大了些。她们一共是5片叶子，长得不大不小。有意思的是，她们长得一模一样，嘴巴都小小的，都是留着很短的头发。因为她们天生挨得很近，估计如果留长头发的话，会很不方便，起码扶手绿就可能钻不出来。是啊，刚才挡住扶手绿的不是她们，还能是谁呢？
    她们一模一样的嘴巴同时说话，做着自我介绍：“我们是五胞胎，叫作多绿萝，以后朵儿姐姐可以把我们当成枕头来睡觉，也可以把我们当成杯子来喝水。每天我们都会盛满露水，供姐姐梳洗和饮用。”“呵呵，你们真周到，以后麻烦你们了。”她同样地，向她们躬身行礼，表达谢意。
    接下来要谁作自我介绍呢？正在大家相互谦让的时候，一片很圆润优美的叶子像圆盘一样从伙伴们中间浮了出来，她先转了一个圈，依次向同为更叶的伙伴们打了招呼，然后友好地拍拍朵儿充满笑意的脸颊，开始了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绿不绿’，因为喜欢照镜子，而且爱自言自语，总是说同一句话‘绿不绿呢’，因此就叫这个名字了。”
   “嗯，你很绿，水灵灵的，真像要滴出水来。”朵儿笑盈盈地望这她圆圆的脸庞，同样友爱地捏捏她的脸蛋。绿不绿呢，因为受到了夸奖，显得很激动，跳起了旋转舞，一颗晶莹的露珠在圆盘一样的叶子上滚来滚去，可就是掉不出来。
    咦，奇怪。“绿不绿”也可以盛水的呀，而且好像比“多绿萝”们更合适呢。可你看看，“绿不绿”多好动，一阵儿都不消停，怎么能盛水，为朵儿服务呢？
   最后，他们都作完了自我介绍。还有很多很好的伙伴，比如“绿如蓝”，他一身天蓝色，矮一点儿的伙伴都看不清他，所以又叫他“隐士”；而高一点儿的伙伴自然看得到他，他们称他为“园间天”，因为他的颜色实在太像天空了。朵儿每次跟他接近，都要弯下腰来，把头垂得很低，因为他几乎透明，朵儿不知道他离自己远近。就这样，朵儿笑着叫他“几远”。还有“通身袍”，他长得鼓鼓的，像油菜叶子，胖乎乎的很有弹性。“绿点点”轻轻地摸摸他，说：“软软的，真舒服。”朵儿也很喜欢他，他是专门给朵儿垫背用的，使朵儿很舒服。除此而外，“眼中翠”、“青蓝羽”、“葛甲”等等伙伴们，也和大家认识了。很多朋友在一起就是这样的，你说呢？
    在清清冷冷的天气里，朵儿爽朗地开放着，她的存在，温馨了整个秋天的花园，更叶们簇拥在一起取着暖。“绿点点”因为最小，总是喜欢问问题，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吧。一次，她问朵儿：“朵儿姐姐，你不怕冷吗？为什么总是笑笑的，好像很暖的样子。”朵儿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说：“冷啊当然怕的，只是越冷的时候，笑一笑就会暖暖的。”“绿点点”“哦”的一声，一副听懂的样子。其实她不懂的，天气最冷的时候，她就紧紧靠着“通身袍”，而“通身袍”也总是憨厚地笑笑，说道：“呵呵，靠吧靠吧，我一点儿不冷。”有时她也和“多绿萝”们挤在一块儿，“多绿萝”们也不介意，倒像是多了个更小的妹妹似的。
    连续的阴天以后，太阳公公就迫不及待地露出脸来，对着朵儿露出淡淡的，然而很阳光的微笑来。他老是说，朵儿的笑容就是阳光，他总是想来看看。这时候朵儿就对更叶们说：“你们看，只要微笑，就有了阳光。“于是渐渐的，“绿点点”仿佛也懂的多了一点儿，似乎也不那么怕冷了。
    大家都不喜欢阴天，更讨厌雨天了。雨天，身上都湿漉漉的，他们就向朵儿抱怨：“姐姐你看，一直你都笑笑的，可雨也一直下着，怎么不见阳光的？”朵儿捧着“绿不绿”的大娃娃头，故意装着生气的样子对大家说：“你们忘记了？每隔几天太阳就又会出来了，大家都这么久了，还没注意到吗？为什么要为一时的不如意发牢骚呢？你们也忘记了，每次下过雨后，天气一晴，你们每一个都得到了一颗小露珠，”“绿不绿”的大脸盘上还不只一颗呢。那时候你们多开心啊，都像捧着珍珠一样，生怕掉在地上摔碎了，连“绿不绿”也不得不少跳一会儿舞，来保护自己的“珍珠”呢。而且下一场大雨，大家洗得多干净啊，浑身都变绿了，“绿不绿”就更绿了。过了雨天之后，大家又是多美丽啊。”
   更叶们听完朵儿的话，觉得很有道理。是啊，他们经过了洗礼，变得更干净、更绿了，而且天晴以后，又都得到了露珠宝贝，他们多喜欢那小小露珠啊，很小心的，生怕掉在地上摔碎了。而“绿不绿”呢，从来都没有抱怨过。她正忙着盛水，也想跟“多绿萝”们一样，为朵儿服务呢。你看她晃晃悠悠的，使劲儿克制着自己好动的习惯，也在收集她心中的宝贝呢。
   朵儿总是静静地微笑着，礼貌地和更叶们聊天、游戏，作着一个季节的“美梦”，多美好又多短暂的相聚啊，不像是梦吗？朵儿总是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但是引不来蜜蜂，也引不来蝴蝶。她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些穿着黄色工作服的劳动者和漂亮的舞者。她的伙伴很有限，她有哺育她成长，埋藏她休憩的大地母亲，有为她锄草捉虫的园丁伯伯，还有亲切的，总是冲她微笑的太阳公公。当然了，还有这些新鲜有趣的更叶伙伴们，每年都有。这些都值得珍惜，因为稀少，所以值得珍重，由于稀少，从而需要精心守护。公园里偶有游人来拍照，但这也扰乱不了朵儿的宁静，丝毫影响不了她和伙伴们自在的乐趣。
    朵儿尽管时常挂满笑容，但有时候也会伤感。晚上，她望着蓝蓝的、高远的星空，再看看低低的“园间天”那一方小小天空，然后静静地注视着渐渐的，不再新鲜的伙伴们，因为离开的日子不远了。她晚上凝望着满天的星座，一边听着蟋蟀的乐曲，想起了心事：天上的繁星点点，每天都同一时间出现，那么多好朋友，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一眨地说着话，永远不会分开，多幸福！我作为更叶菊的花系，幸运地每年都在这秋天绽放，但我可珍重的，而且不断珍重的，一次又一次珍重的小小更叶伙伴们，却只存在一季就不在了，离开了他们都珍视的露珠宝贝，离开了阳光，消去了阳光下的笑容，没有了游戏的机会，没有了互相依靠的其乐融融，连他们本身都没有了。一次次结识新的朋友，除了短暂的欣喜，更多的是送别的悲伤。我是笑着啊，但也总是这一季，因为我只存在于这一季，大家都以为我没有悲伤。而在从冬到夏休憩的时间，我有没有悲伤呢？还是说在睡眠中也会露出笑容来，不会的，因为朋友们的离去，会留下黯然的余影。我连梦都不作的，从来没有感到自己在其时的意识。就像真空一样，什么都没有。那样好不好呢？没有快乐，也没有悲伤，恐怕没有好不好吧，只有连接快乐与悲伤的过渡罢了。而悲伤呢？在还没有开始体会的时候，自己就睡了过去。因为这之前，朋友们都在身边。嗯，没有悲伤。他们呢，那么点儿大，怀着新生的喜悦来陪伴我，甚至学习，短暂地学那么点儿对他们来说，不够时间运用的知识和技能。多么可怜，心情好沉重。
    更叶们渐渐聪明起来，他们用很短的时间用心地去认知、去理解、去感受，他们可以从朵儿笑着的怜爱的眼神里看到一些深深的东西，因为是自己的亲历，所以更是受到感染。但在“漫长”的相处中，他们似乎学到了朵儿的乐观，而且变得比她更乐观。乐观就是不仅不自伤，反而去关注他人的悲哀，这是更叶们达成的共识，连“绿点点”也不例外。
    在似乎微笑着的朵儿脸庞后面隐约传出叹息的时候，更叶们中间最小的“绿点点”这样对朵儿说：“朵儿姐姐，你不要为我们难过，大家相识相知，一起游戏、学习，你这个大姐姐教会我们很多。这是很完整的一生了，是吧？有很多很好的朋友陪伴，每天都做好玩的游戏，大家各抒己见、畅所欲言，每天都有很多趣事发生。我们遇到很多困难，又不断去克服它们。我们享受成功的喜悦，已经很够了。而更重要的是，在相处的过程中，大家逐渐融为一体，我就再也不怕冷了，反而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呢。朵儿姐姐，过些日子我们就要换班了，姐姐也要开始休眠了。我们会见不到彼此，但是心是会在一起的，我们把自己对姐姐的爱和对下一班更叶的祝福融进泥土里，滋生出更多的更叶们，也使姐姐更美，这样，我们本身不是也和大家融在一起了吗？是心的思念让我们继续融在一起，永远。”
    朵儿仔细想想“绿点点”的话，终于点了点头，以比平常更加灿烂的笑容回报大家。更叶们解除了朵儿的烦恼，都替她高兴，觉得自己做了很好的事。他们不约而同地唱起了平时不唱的《小叶子真光荣》，这一次是今年秋天的告别演出了。来年，他们在土壤里，会继续和朵儿姐姐融在一起的。
    歌声悠扬，“绿不绿”伴起了舞，连木讷的“通身袍”也少见地扭起了腰，“绿如蓝”静静地站在大家的背后，作为舞台的点缀——
   “我们整装，在泥土里出发
    不断秋天的记忆，每年都积淀
    绿色精灵，小叶子真光荣
    不要悲伤，我们暂时离去
    来年粉红的姐姐，我们要装扮
    绿色大伙儿，小叶子真光荣
    一季一生，我们保存露珠
    摔碎在空中飞散，向大家挥洒
    绿色更叶，小叶子真光荣
    怀念姐姐，我们收获记忆
    祝福更叶，你们也要加油
    绿色怀抱，小叶子真光荣
    拥抱阳光，我们欢笑，小叶子真光荣”
    最后一夜，似乎大家都在睡觉。朵儿枕着“多绿萝”们作的枕头，靠着“通身袍”围成的靠垫，安然熟睡。她粉红色的笑容弥散着浪漫的遐想，在作着什么梦呢？嘘！公园里好像并不安静，不过一点儿都不吵。螳螂赶走了肆意蹦跳的蚂蚱，免得他发出声响，而他自己呢，用天然的手臂弹起了竖琴，同时蟋蟀也和往常一样拉起了小提琴，它们合奏着催眠曲，陪伴朵儿熟睡，也陪伴着就要离去的小小更叶们。大地一声不响地向更叶菊吞吐着今年秋季最后的养料，而大地下面，老迈的蚯蚓为更叶菊作着今年秋季最后一次松土工作，他轻微的咳嗽声，以及更轻微的蠕动声，在大地的阻隔下，一点儿也听不到了。在天空，月亮婆婆看着朵儿在微笑，同时也看着更叶们轻轻点头。哦，原来守护朵儿的不仅仅是小小的更叶们、大地母亲、慈爱的太阳公公和辛勤的园丁，还有其它各位。大家都精心地呵护着朵儿，看着她快快成长，匆匆离去，再慢慢地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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