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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屉里有张卡,以前纹眉留下的,说可以受终生服务。即免费做眉的修理。还一次没去,并不远,怕麻烦,自己闲时随便拿捻子拔几下。越来越懒得去拔眉毛了,瞪着眼睛,手上仰着累。
这几条街巷没有路灯,酒店的霓虹灯如一朵硕大妖艳的五彩水晶花,尽情开放。美容店应该还没打佯。
圣诞节过后的风吹着低低的口哨在空气里游荡。收集寒冷,钻进每个路人的头发里,刺入头皮,我的神经跟着颤栗。
二龙总说我过马路瞎跑,很让人担心。我是想快点穿过这令人踌躇左顾右盼的地方,因为它不安全,才要快点撤离。可碰到接上的汽车长龙,又不敢去抢,让它们平安过吧,也是让自己平安。所以也常常站很久,二龙又会说我傻,说你就等到天亮吧。
一个人过马路,没有人说你什么,亦不会有人担心你。嘘口气,大踏步穿越,穿越那不远刺来的车灯。雪亮的灯光撒在马路上,碎了。转身看到车驶过排出的废气,被寒风吹散。
走在公园围墙边的路上,我紧了紧衣领,好久没去公园了,现在那片拥挤的树木沉睡了。黑压压模糊了视线,寂静得连鸟儿也在巢穴里闭上了眼睛。
一个瞎子孤单地用长篙敲打着地面,我快步越过他身边。他披着夜的衣裳,睁着看不见的眼睛,左右聆听行人的动静。有一点心酸,如果我也如这样行走,那活着将是八面楚歌四面埋伏,坠入黑色的深渊。可我能如他这样坚强,一个人在夜里丈量生命的路线?
抬头,看见一弯上弦月,挂在夜幕上。象个谦卑羞涩的姑娘,颔首望着低处那颗唯一的星斗,似乎想借些光给它,让它闪亮起来。这样月亮就能清晰地看到星斗的眼睛,和它交谈。
我看不到月亮的眼睛,她始终把温柔投向那个方向。星斗忽然象激动了,跳动了一下。那一瞬,有颗烟花落入了我的心房。
捂着胸口,让烟花在那里安家。照亮被遗弃的曾经在心里燃烧,后来成灰烬的一些激动,不安份的奢望。现在是一堆被掷弃的灰,毕竟给过我温暖和希望。如果死灰也有复燃的那天,星斗怕也要泯灭。
所以,被抛在身后的烟尘,那些生命敲打的声音,以及夜晚的某些沉寂,都是过往。我们的激动和奢望被稍纵即逝的烟花刹那间照亮,没有继续生存的方向。我知道,那些欲望不会就此甘心被抛弃遗忘。
在看不见路人脸庞的夜晚,轻声叹息。
想起你送给我的一根拐杖——我们的生活展现在眼前,犹如满满一杯冰水。这只附着水气的杯子,一个发高烧的病人双手捧着想喝下去,便一饮而尽。他明明知道应当缓一缓,但就是不能将这一杯甘美的水从唇边移开:这水好清凉啊,而高烧又令他焦渴难耐。
你说很多时候,一句话就是一根拐杖。能帮助你走最难走的路。很多时候,人不是靠面包活下去,而是靠一句话活下去。
你给我的另一根拐杖——借助时间的力量,蚂蚁也可以穿越茫茫宇宙。你说,带着它,走更难走的路。
又要流泪了,不知道你在梦乡里可曾听到,我在黑夜里的呼唤。那些生命敲打的声音,一直在回荡。
直到凌晨不得入眠。晚上被风刺痛的头隐隐疼着,在恍惚中怀念起我的帽子。
去年戴的那个帽子,躺在最底层的抽屉里,寂寞了三个季节,还能戴上吗?它是戴的时间最长也被我喜欢的帽子。不想去买一顶新帽子,因为那些式样有些张扬。
总是对用过的东西产生感情,哪怕是一方轻薄的围巾。有些东西一直跟在身边,没有破旧,象是纪念品不舍得扔掉。六年前买的彩色丝织方巾无论我走到哪里,它都在箱子一角等候。等候我在冬天把它拿出来,见见太阳。其实每年系上它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天。我那么怀旧,又那么喜新。
或许这几年走出去的路太少,我的箱子一直被搁在橱柜上。那方巾,那从前亲手裁制的衣裳,那些已灰暗的素描……如何不扔掉?如何又不将它们彻底忘掉?
那些改变的生动的日子把痕迹印入这些物品中,询问着,你还能象从前一样去接受生活的不断更改?
喜欢这样一句话:“那一刻因为生活拥有的能够不断重新开始的可能性,因为心中始终贯彻着的一往无前。我热泪盈眶。”
幸福的感觉同时伴随着一些代价。而时间滔滔地从指间流过,我还坐在冬天的角落里听不到春天即将传来的啾啾鸣响。
我站起来,有人说,孩子坐下吧。我咬住嘴唇,知道我只能在炉子旁想象,天使背着春天悄然而至的无声。如雪绒花落地的声音。
春天来了的时候,你说,到北方来吧。我的箱子是不是该换一个,因为它已陌生出行。我梦见天使带来一只灰色的旅行箱,粘上北方透明的冰凌花,被我拖着,走在雪融后的泥泞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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