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与狗

白天，一场暴风雪袭击了这座并不繁华的城市，一切事物都遭受了洗劫。

在一个死一般寂静偏僻的角落里，扔垛着一堆人们废弃的桌椅，在这里有一只和黑夜混为一色的公猫的窝，在一张靠墙倾倒的桌子与一把少了腿的椅子的的平面对齐的低凹处，上面散放着几根湿透的稻草，这就是它极其简陋朴实的家了。

宽阔的马路上白雪皑皑，晚风萧瑟。这时，黑猫朝这边慢步走来。它已经挨一整天饿了，也奔波了一整天，但却无一粒米的收获。它一边爬上自己的窝穴一边用失神而富有穿透力的黄宝石色的眼睛仔细搜寻着地面，不放过这最后的一点希望！走到窝边它深沉的叹了口气，好像在为自己遭恶劣气候侵袭的狼狈不堪的草穴表示担心。它跳到窝穴上方的木板上，在那里安顿下来认真舔理了乱糟糟的潮湿的黑毛，然后四爪蜷握安静了会儿，似乎要彻底从疲乏中解脱出来，不过眼睛始终露着一条缝儿，好像在思索什么。它那与夜色交融的黑色的毛发之间唯一显露的那双黄宝石般闪亮的眼睛，就像夜幕上空从厚厚的云层里透出来的月儿的微光一样。

它不知道在最上面的那张桌子上，趴着一条长毛狗，叫阿秀。它体型中等，浑身长满棕黄色的毛，却因风雪的摧残而变得僵硬；冰冷的脖子上挂着铃铛，旁边还打了个蝴蝶结，这是它的女主人为它精心设计的。可它的脸上却有两条深深的泪痕，是因为疼爱它的主人在今天死去了……

阿秀知道下面有之猫，不过它没有心思跟它打招呼！

过了一会儿，黑猫突然若有所思的说：“真怪，今天的运气真是坏透了，尽管是大冬天，以往也都能在垃圾箱里找到吃的东西！”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依然眯着一条缝，可不像梦中的呓语。

寒风呼啸，刺进它们身上的每一个毛孔！这会儿，黑猫似乎已经恢复了精力，并坐了起来，眼睛不再是一条缝儿。然后用粉红色的鼻子使劲嗅了嗅周围的空气，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这种味道！真走霉运！”

“无论什么时候，小家伙，我不允许你把我主人的味道评价的一文不值，告诉你，她活着的时候是位非常高贵的夫人！”它很快确定了发出这个声音的地方，“听来是位女士，可它敢叫我小家伙！有钱又怎么样？”说着，它跳到最顶上的桌子，但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呼！”原来黑猫非常惧怕狗，所以立刻拱着腰，翘起尾巴，浑身的毛竖立着，还“呼”声不断，发出威信。

阿秀见它是只胆小的猫，而且脏兮兮，臭烘烘，便对它的流浪生活产生了同情——

“可怜的小家伙，千万不要因为我的某种自身关系而让你感到心惊胆战，我对你的现状只产生怜悯，可惜我如今也不能施予你任何雪中送炭的恩惠了。因为除了我亲爱的主人是出于真心对待我之外，她的其他亲戚都把我视为仇敌，”阿秀忍不住眼泪涟涟，“可就是今天早晨六点钟前，主人突发心脏病去世了。之后，他们给主人举行葬礼时，嫌我碍事。于是，我就只能呆在这儿了！”丧胆的黑猫见它并不凶恶，就与它谈论起来了——

“你是我见过最温顺的狗了！”

“是的，我不喜欢作威作福。”阿秀头枕着胳膊用泪眼看着黑猫。

“哦，真的！”

阿秀打了个寒噤，慢慢闭上双眼，浑身在不停地发抖。

黑猫看它一副狼狈相，便悄悄靠近依偎在它冰冷的香香的毛发上。渐渐温暖了起来。

不过黑猫饥肠辘辘实在难以入睡，它翻来覆去怎样都不舒服，把阿秀弄得不得安宁，终于起身问：“你的肚子在叫，是吗？”

“哦，谢谢你体谅我。狗不愧是最机敏的动物！”

“是你的肚子把我吵醒了，小家伙。”

“我相信你的眼睛看得很清楚，我是只‘黑猫’，一只大的‘黑猫’，而不是‘小家伙’！拜托了大姐。”

“不，我只是个头儿比你大，并不是你大姐！要声明一下，我叫阿秀，”

“我是‘黑猫’”。

“好吧。我主人生前说过，两只不相干的动物遇到一起就是缘分，”阿秀坐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随后说“所谓缘分，就是朋友之间的某种关系。这种关系是在有困难的时候能得到朋友的帮助。既然我们是朋友，我就该力所能及的帮助你，亲爱的黑猫！”它用前爪拍了拍黑猫的头，然后跳到地面，向着主人家走去。

“喂，阿秀，你上哪儿去？作为朋友，至少应该告诉我！”黑猫追了去。

阿秀径直走向主人的房子，房里没有灯光，四周非常静谧。当月光再次露出微弱的光线时，这座外表并不十分华丽的洋楼，没有因空气中的熏灰而变得死气沉沉；墙角的万年青绽放了第一季花蕊，鹅卵形的白色花朵在夜间显得尤为安逸，仿佛是和楼房的古典韵味相互映衬。

阿秀从小门进去，黑猫跟在后面，惊讶不已地说：“以前我也做过一两回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可不是段光荣史！说实话，如今我宁愿挨饿，也不想做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阿秀不耐烦地打断它说：“这些教训似乎是废话，起码不应该在这时候开口。记住，我不单纯属为了自己，而是你。”它们走进了厨房，阿秀用右前爪拉开矮柜门儿，拿出了里面的香肠。

“尽量吃吧。”说着，它把香肠扔到了黑猫的脖子上。

“说真的，块头大本事也大！”黑猫又惊又喜地夸奖，接着便狼吞虎咽地大肆咀嚼。

“我可不喜欢这种粗言秽语！”随后阿秀走进了一间摞满书本的房间，在一张漆乳白色的桃木桌子前面停下，用爪子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块金色怀表，这是它的女主人生前最心爱的物品。现在它要把它带走，并非出于爱慕虚荣或日后可以在同伴跟前炫耀一番自己的身世，而是用充满泪水的眼睛出神地看着它！

“主人，让我永远记住你！”它用无比怀念的腔调悼念着它的女主人，同时不断使劲用鼻子吸噬空中的尘埃，似乎主人的灵魂会进入它的呼吸道似的，且会永远保留！随后它把怀表别在了脖子上蝴蝶结的中间。

黑猫一口气吞掉了七根香肠，把剩余的三根围系在脖子上。此刻由于吃得过饱，胃里的食物几乎超过了体重，所以行动起来非常不协调，干脆就地躺下休息。

这时，阿秀走出来，说：“我们快走吧！”

可是身后竟响起呼呼的鼾声，天哪，竟然睡着了！阿秀又气又惊。赶紧把它拉起来，但门外已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糟了！是主人的亲戚来了，他们……阿秀想到这里，内心的恐惧使她不能再停留一刻，黑猫还不省人事。怎么办！她猛地跃到门边，窜逃出去，那些人见到她的身影，赶紧跑到房里看少没少东西。可他们看到一只脖子上挂满香肠的黑猫正躺在地板的中央，呼呼大睡。

那些人非常惊奇，不过没有把它扔出去，而却好心的收留了它。其中的一个少妇说道：“它可以用来捉老鼠，帮过世的姑姑看好仓库，不然那些作祟的老鼠会有机会把衣服咬破，弄得乱七八糟的。你们说是不是？”

“对，这个主意非常不错！”站在她身边的络腮男子马上回应道。

沉睡中的黑猫不会知道那些收留它的人是出于什么目的。

在这里人们给了它个代号：“黑样儿！”

刚开始黑猫对人类感到惧怕，因为在它为了找东西吃时弄倒垃圾桶，女人会用棍子打它，孩子用石子杂它，很多时候会弄得遍体鳞伤而又空着肚子回窝！现在那些人居然把它放进装满生鱼片的矮柜里让它吃个够，教它认识许多物品：譬如马桶、水龙头、柜子、锁呀之类的。黑猫对这奢华的享受非常惊讶和满足！它的生活从此不必再餐风宿露了，不必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黑猫感到无比快乐安逸……

原来那些人住在离这儿很远的地方，在这所房子里，每天除了黑样儿就是诡计多端的老鼠，黑样儿的任务就是想方设法消灭它们，这样的日子对一只猫来说还算好过。但那些人给它定了许多冠冕堂皇的规矩，让它很不习惯——什么大小便必须要在卫生间里进行，事后不能留下气味；捉老鼠的时候不能弄乱东西；吃食的时候不能弄到地上；不能把别的动物带进屋来；不能随便出门等等，否则那些人来检查的时候，会处罚它的！

有一次，黑样儿把咬死了的老鼠丢在地板上，想向人们炫耀一番自己的功绩，可没想到结果却迎来一顿扫帚的劈打！并训斥说它是一只邋遢的动物。还有一次，厨房矮柜里的东西吃完了，肚子实在饿得慌，黑样儿只有出外寻食。在一家饭店的垃圾槽边，它看到了狼狈不堪的阿秀，身体变得瘦骨嶙峋，褐色的长毛被污泥染成了灰色，饱经风霜的面孔冰冷而又狰狞。黑样儿非常欣喜见到了阿秀，这只气质高雅而又可怜的狗！

“朋友！”黑样儿满心欢喜的叫道。

“我们还是朋友吗？”阿秀平静的反问道。

“当然。”

“你还能这样回答我我非常的开心，朋友。”

黑样儿围着阿秀嗅了个遍儿，然后找块干净的地方趴下来问道：“你知道的，我也开心还能碰到你，我这是因为家里断了粮，可怜的肚子，没办法，只好出来碰碰运气了。哦，真是的！朋友能说说你怎么搞的成了这副模样吗！”

“你想一条离开家的流浪狗会处在比这更好的境遇吗？”阿秀说着就走过来。“怎么样，他们收留了你？”

“小杰姆森隔三差五会来看看我，他戏弄我，拿我寻开心，我实在不理他他就会拿生鱼罐头引我。不过最近年轻的夫人对他管教很严，不知为什么都见不着他的面了。”黑样儿显得有些郁闷的说。

这时，阿秀突然一条前腿软的跪了下来，它虚弱的呻吟着。

“你怎么了，怎么了朋友！”黑样儿慌忙走过来。

“我就快死了。”

“这不是傻话吗！你比我都个头大，我死了你都不会死的。”

“我想在死之前回到主人的家，朋友！你能答应我吗？”阿秀乞求它说。

黑样儿迟疑了一会，它暗想到：如果把这个瘸腿的家伙带回家，那就不是挨顿扫帚能放过的事了，肯定会被赶出去，那岂不是很惨！如果告诉它要走很长一段路，看它样子肯定到不了就不行了……然后对阿秀说：“对了，你还不知道，你离开后没多久那房子就搬了，比你以前的主人家相差二十多里路！”

“真的！那主人以前的房子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要搬呢？”

“这个，是这样的。”黑样儿慢吞吞地解释道，“那条街上的流浪狗真是越来越多，大白天的都敢私闯民宅，在屋里乱窜找东西吃的！那情形，怎么还能待得下去啊！所以那些人就把那所房子里的所有东西，也包括我，都一起搬到城郊的小屋去了。”

   阿秀想了一会儿说道：“走吧，你在前面走就行。”

   黑样儿听了也没做声，慢悠悠的走在前面带路……

   小道上树影斑驳，一切看起来很舒适。阿秀尽量不显跛脚的跟着黑样儿走，前面不远的拐角处是主人“原来的家”。黑样儿企图绕过去，到了路口便朝反方向走，不久，它看看后面的阿秀还在吗，哟！果然没影了，肯定刚才在路上倒下去了。黑样儿幸灾乐祸的想着转身跑进了“原来的家。”

    “啊！”它刚进门还以为真见鬼了，只见阿秀卧在厅中的地毯上自在地看着电视！见黑样儿进来，阿秀向它走过来，呼哧呼哧地伸着舌头，黑样儿惊恐万状的考虑道：“这里是我的地盘！”

   阿秀转而怒气冲冲地对黑样儿大叫起来：“汪汪，汪汪！”

   就这样，黑样儿雷厉风行地翻箱倒柜的把物集中了来，具体说应该是集食物于一身，然后，笑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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