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峰：一个土皇帝

赵本山大叔的小品《捐助》演得实在不匝地，还不如他的徒弟们在刘老根大舞台演的那些杂耍好看呢。相信明天的媒体上都是批判赵本山的文章，我这篇也算一个。


致使赵本山小品糟糕的原因有很多，比如中央电视台是不许任何人撒欢的，谁都得老老实实几十年说一样的片汤话，不信你可以留意一下，那些为春晚创作的歌曲、小品，说的基本上都是一个意思：歌颂和挠痒痒。过去，赵本山把一种农民的朴素情感带到春晚舞台上，相对偏离了那种假大空的套话，看起来还有点意思，但是后来他的创作班子也不得不掉进这些烂套子里，比如《三鞭子》《拜年》，变成了变相歌颂型小品，不是说领导干部不能歌颂，只是在贵国，领导干部干人事成为歌颂典型好像老百姓欠他们什么一样，这两个小品其实恰恰契合了贵国老百姓心中抹不掉的“包青天”情结，只要这个情结还在，老百姓就永远亏欠领导干部，领导干部就永远要被歌颂。


赵本山即便是说片汤话，也能逗人乐。在21世纪前，赵老师随时可能都被春晚取缔，因此他比较重视，那时候还没有一个听起来像日本人的名字“本山传媒”，他只是一个小品演员，后来有了本山传媒，他上春晚，多半是为了本山传媒的影响力。而此时的赵本山已经成为春晚不可缺少的一个，没有谁都可以，不能没有赵本山。后来他就再没缺席过。赵本山也明白了，你们春晚离不开我，每年对付一个小品，就算完成任务。但是本山传媒是个实体，不是他赵本山一个人，单打独斗的时代过去了，必须要师徒齐上阵。所以后来，赵本山的徒弟接连登上春晚的舞台，表面上是搭档赵本山，实际上是通过他的徒弟制造群体影响力。小沈阳在去年很成功地从春晚的舞台上起飞了，这更加坚定了赵本山“上阵父子兵”的概念。


但是赵本山的小品质量每况愈下，尤其是近两年，还有两个主要原因，一个是他自己已经无心恋战，他演了二十多年，已经没什么动力了，所以希望他的徒弟接班，自己慢慢退下去。尤其是去年，赵本山得了一场大病，春晚能上就上，不能上就不勉强自己，退出这个舞台是早晚的事情。另一个原因是，曾经跟他合作过的幕后人员几乎都众叛亲离，赵本山是个很好的演员，但是他自己还没有创作能力，这些农民出身的人，有艺术天赋，但是创作必须依靠别人。过去在赵本山幕后智囊团有八九个，后来赵本山都跟人闹掰了，现在就剩下一个何庆魁。何庆魁的那点本事在所有赵本山的幕后人员中几乎算不上什么，赵本山是因为要用高秀敏，所以何庆魁搭上了这趟车。你看看他今年的小品写的，差的不是两个档次。


赵本山为什么跟那些老搭档都先后闹掰了呢？翻番历史书肯定能找到答案，农民一般都是这样，不管他是从安徽凤阳出来的，还是从湖南出来的，一旦当了皇帝，总要有段众叛亲离的过程。赵本山通过中央电视台变成了明星，变成了一个企业家，他一方面很注重那些散落在民间的二人转艺人，另一方面却对那些非常重要的幕后创作者很不重视，因为他控制不了，方方面面的原因，让他一步步变成了孤家寡人。他以为那些大字不识的民间艺人就可以创作出什么精彩的作品，在一些剧场演出可以，大家都是互相抄，到了春晚就不能这样了。这就是赵本山的小品为什么越来越难看的原因。


同时，赵本山很享受当了土皇帝之后的那种感觉，有一个大公司，有一帮徒弟。我觉得，一个农民的最终极的目标就是——有房子、有地、有钱、有女人。一旦有了这些，大概也就没什么追求了。我现在真看不出赵本山对艺术本身还有什么追求，他这样也正常，让他做余秋雨那样的事情他也做不来。他越是做大，就越能显现出他骨子里的农民本质。我不是说这个农民本质有什么不好，只能说有些局限性而已。但是公众不知道，以为他是个全能型奇才，对他要求太高。大卫·莱特曼的脱口秀可以脱三十年，幕后的智囊团有十几位，不行就换，才会有他三十多年的常青。而赵本山到实饯行了靠天吃饭这种人与自然的最朴素心理。


在东北，因为赵本山，让很多不想种地的农民走上了二人转的道路，这是件好事，对振兴民间艺术大大地好。现在东北三省从事二人转等民间艺术表演的人有大约两万人，但是从事这方面创作的人有多少呢？不到三百人。这也很正常，民间艺术就是这样，创作者少，表演者多，一个作品谁都可以拿过来表演，你看信天游就那么几个调调，但是信天游的作品可不计其数，这都是人们通过民间智慧贡献出来的。这东西在农耕时代完全可以生存，没有传播媒介的扩散，只有自己是传播媒介，我表演你才能知道，受众很少。现在不一样了，你表演一个段子，全世界都能知道。但是民间的拿来主义方式并没有因为进入信息时代而改变，这就是民间艺术走向死亡的一个原因。这也就是小沈阳不会像赵本山一样火下去的原因。


赵本山现在很清楚的是如何让他的徒弟们撒出去挣钱，他也清楚的是这些徒弟到底能走多远，趁着热乎劲儿，赶紧捞足了。小沈阳就是这么一个提线木偶，反正农民要求都不高，没知识分子主张自己权利那些坏毛病，好管理，而且这种师徒关系还带着一些封建色彩，可以游离与法律规则之外，但往往又最不牢靠。但这是他手里的一把好牌，想出哪张就出哪张。


赵本山的身后曾经有一批智囊团，小沈阳身后只有一个数钱的经纪人，而小沈阳的那些东西，也都是从别人那里学过来的，那些包袱几乎就没有他原创的。但他很幸运地被春晚放大了，凭借那三板斧子可以混一年，但是谁还老爱你这一套呢？今年小沈阳非常尴尬，在那个小品里扮演了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照理说，他都火成这样了，应该有自己的作品吧，但是他没有，去年的那些玩意儿也不是他的，他只能跑跑龙套，就他那角色，小强老师都能演，小强老师最有名的名言就是：“别迷恋哥，哥吃的是寂寞。”（俄语有时候就是这么出人意料）。别迷恋本山，山只是个海关。


当这些民间艺人后面失去创作班子，他们就会像流星一样转瞬即逝。再过两年，春晚上就再也没有东北口音了，这真是件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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