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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ception:我们看因塞普薰的时候也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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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NA 发表于 10-9-15 16:47:19 |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因为七窍平时被塞了起来,普通大众因此一时被薰得莫不感涕,简称因塞普薰症。所以,我们看因塞普薰(Inception)的时候也看什么?好吧,你不用认为其中有任何必然逻辑联系。
  
  鉴于本片已经变得像《泰坦尼克号》、《黑客帝国》、《星球大战》那么流行了,而像两个只能活一个、尼奥选了红药丸、安纳金·天行者就是达斯·维达这样的剧透,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所以请做好剧透的准备。
  
  
  1. 一个意识结构层面的故事:《囚徒》
  
  《囚徒》(The Prisoner)是Christopher Nolan拍出目前他最好的电影《黑暗骑士》(The Dark Knight)前的翻拍计划,鉴于以往翻拍前科(Insomnia),理所当然;早在2006年立项,2009年宣布计划流产的同时《盗梦空间》(Inception)便被提上了议程;同年年底,AMC的六集同名翻拍迷你剧抢先播出,在此前同年年初,原版剧集的主创Patrick McGoohan过逝。
  
  在《囚徒》中针锋相对的是服从方(Obey)与抵抗者(Resist)的两方;而在《盗梦空间》中,则是造梦团队(The Dreamer)的盗梦人(The Extractor)、侦察兵(The Point Man)、伪造者(The Forger)、筑梦师(The Architct)、药剂师(The Chemist)、观光者(The Tourist)的一方,以及入梦对象目标(The Mark)、干扰因素魅影(The Shade)、防御机制投影(Projection)的另一方。两个故事的立场从某种程度上说刚好是对掉的。
  
  在《囚徒》中,主角在沙漠中醒来,在故事发展的过程中发现与沙漠相连的海;而在《盗梦空间》中,一开始的镜头就是主角被冲上海滩。要说的是,此时的二位都处于意识层面内部。
  
  沙与海,这有何寓意呢?
  
  这里不得不提及一件趣事,十年前作为盗梦人(The Extractor)的Leonardo DiCaprio曾主演过另一位英国导演Danny Boyle的一部电影就叫《海滩》(The Beach),虚虚实实、梦想与迷幻这样似曾相识主题。
  
  然后又比如说《移魂都市》中子虚乌有的贝壳海岸(ShellBeach)。
  
  博尔赫斯则在《环形废墟》中引用卡罗尔《镜中世界》的一句“假如他不再梦到你……”,即而以“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谁也没有看到他上岸……”开头。
  
  以上想必都是潜移默化受了周庄梦蝶西方语境版本纪伯伦《沙与沫》的影响:
    
  他们醒来时对我说:你和你所在的世界,不过是无边大海的无边沙滩上的一粒细沙。/ 在梦中我对他们说:我就是无边的大海,世间万物不过是我沙滩上颗颗沙粒。
  
  但如果从另一个潜意识层面来诠释,比如说世界各地的大洪水传说也许是对上一次冰川期结束的印象,而这里的“在岸上了”,也许是人们基因中祖先生物们从海里最后成功登陆的记忆残留。所以这样的集体记忆让每个人都感同身受,也不见得意外。总得来说,就是一种通用符号的概括。
  
  另一方面,意识置疑题材多少会追溯到柏拉图《理想国》中的概念的洞穴(The Cave of Ideas):
  
  有一群囚徒在一个洞穴中,他们手脚都被捆绑,身体也无法转身,只能背对着洞口。他们面前有一堵白墙,他们身后燃烧着一堆火。在那面白墙上他们看到了自己以及身后到火堆之间事物的影子,由于他们看不到任何其他东西,这群囚犯会以为影子就是真实的东西。最后,一个人挣脱了枷锁,并且摸索出了洞口。他第一次看到了真实的事物。他返回洞穴并试图向其他人解释,那些影子其实只是虚幻的事物,并向他们指明光明的道路。但是对于那些囚犯来说,那个人似乎比他逃出去之前更加愚蠢,并向他宣称,除了墙上的影子之外,世界上没有其他东西了。
  
  这在不少的作品中都体现过,比如说美剧《迷失》,而且很奇妙地,他们通常会将其中的影子、黑意识写坏,正如《盗梦空间》中所做的。
  
  在《盗梦空间》中,作为潜意识产物,主角有个坏事的妻子意识分身,即魅影(The Shade)——产生危害的女性记忆其实挺让人想起《回忆三部曲》(Memories)中森本晃司的《她的回忆》这个短片而歌剧《蝴蝶夫人》的唱段配乐的品味也与本作中的《我无怨无悔》一样不俗;而在新版《囚徒》中,主角则分裂成了正邪两个实体化(在意识层面中)的个体。
  
  1967版的英剧《囚徒》作为悬疑类科幻剧集的鼻祖作可说自有一番影响力,作为始作俑者,意识层面的分裂在近年的科幻剧集中屡见不鲜,不去说《危机边缘》(Fringe)中平行的两个宇宙,《迷失》(LOST)在打了黑白棋子双胞胎设定后最终的结局也坠入了意识层面,而《太空堡垒卡拉狄卡》(Battlestar Galactica)中六号和博士的互换幻觉更是欢乐。
  
  回过头来,你会觉得,我们能把《迷失》改编成一部《盗梦空间》吗?当然可以,你当岛上那些家伙都坠入灵薄狱(Limbo)就好了。
  
  而且,你知道最大的巧合是什么吗?《盗梦空间》中故事的高潮开始于悉尼去洛杉矶的航班上,你猜怎么着,《迷失》也是,只不过前者的飞机是波音747,而后者是波音777。
  
  
  2. 假如记忆可以移植:《移魂都市》
  
  如果《盗梦空间》早个十年诞生,幸许对中国的科幻电影事业大有裨益,而实际的情况是,1999年的高考命题“假如记忆可以移植”让《科幻世界》杂志的发行量大幅攀升。虽然更多来说这只是某种偶然性。
  
  记忆移植(尘封)的题材,其实屡见不鲜,在《盗梦空间》中称之为“inception”,做法就是在目标潜意识中“植入”一种想法,但又必须让对方认为这样的念头其实完全出于他们自身的思考;虽然电影表面展现的只是一场“inception手术”,不算最初观光者(The Tourist)的“inception”,但事实上仍包含着包括目标(The Mark),以及盗梦人(The Extractor)和魅影(The Shade)在内的三场“手术”,目标不去说,对于盗梦人来说,这是场自我救赎,而魅影,那是一场尘封的记忆,也是带来一切故事持续运转的动机所在的“inception”。
  
  不去说如果尼奥选的是蓝药丸那么他就可以继续睡觉做梦,也不去说素子游荡的灵魂,或者人机结合记忆何去何从的《机器战警》(RoboCop)、以及记忆尘封的《力克千年虫》等等,这其中,1998年Alex Proyas的一部Film Noir《移魂都市》(Dark City)应该是此前此类题材中最出彩的之一,而且《盗梦空间》与之颇多相像。
  
  相对于《盗梦空间》中只是对记忆细节的更改,卡梅隆前妻的《末世纪暴潮》(Strange Days)止步于记忆的观赏,而《移魂都市》的主意则是完全的替换,当然也不像Joss Whedon《玩偶屋》(Dollhouse)中的性情大变那般极端,排个技术进化次序,大概可以是《末世纪暴潮》、《盗梦空间》、《移魂都市》、《玩偶屋》这样的排列。《玩遇屋》中最后相爱男女同身一体,而在《盗梦空间》中,男主角可不是《怪物史瑞克》中的女版变身公主。往者不可留,逝者不可追,这样的主题仿佛是Christopher Nolan众多电影的一个共通主题。
  
  被多次更改记忆的主角惊觉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于是发现了世界的真相,成了支配世界的强大意志,这是《移魂都市》的故事;《盗梦空间》中筑梦师紧凭意志而改变城市构造、令建筑升起落下等等能力,在十二年前的《移魂都市》就早有所闻,而后者这样的能力施展实际上是被安排在现实中而不是虚拟世界里,所展现的意志能到达的强大程度可以当作是超能力来解释了。
  
  从另一方面来说,某种程度上《移魂都市》有点像同年上映的《楚门的世界》(The Truman Show),都是一种“囚徒”情结,但文艺片果然就是比Cult要广为传讼;另一方面,商业片却是比文艺更加广为传讼,放在《盗梦空间》与《囚徒》就可见一斑。新版的《囚徒》看起来更像是对潜意识近乎文本层次的解读,而《盗梦空间》则展示了商业电影模式的强大传销威力。有人说事先的神作,无不道理。
  
  好莱坞并不适合每一位才华卓越的导演,出生于埃及的澳大利亚籍导演Alex Proyas就是其中之一,九十年代进军好莱坞的两部大片《乌鸦》以及《移魂都市》奠定了他的名声即便是票房大败,但染上好莱坞要特效、动作的顽疾,进入新千年的《机械公敌》(I, Robot)和《预知》(Knowing)已经让他丧失了某些奇妙的东西,一部是Will Smith电影,一部是Nicolas Cage电影,虽然还是留了点Alex Proyas的视觉线索,但已经不是他的思维定势了。
  
  也许这是因为Alex Proyas的好莱坞处女作并非正常向的超级英雄漫画改编电影(同时《乌鸦》又是差点夭折的杯具产物),其他人的例子比如说Edgar Wright和他的票房差强人意的《歪小子斯科特对抗全世界》(Scott Pilgrim vs. the World),一个是B一个是宅,小众之小众,而同样是非好莱坞血统的Sam Raimi(祖上是俄国和胸牙利移民)、Christopher Nolan却因为《蜘蛛侠》和《蝙蝠侠》而少奋斗了几十年,就算是Guillermo del Toro(《地狱男孩》、墨西哥籍)做的都比Alex Proyas要好;作为三代都是圈内人士的土生土长纽约人,希望Joss Whedon也能借助复仇者在票房攀升上少奋斗几年吧。保佑天时地利。
  
  这部分的结论自然是,创作者与作品在最和谐的情况下便是相互促进,然后双双收得大师、神作的口碑。即便多少混进过誉的成份,但无伤大雅。
  
  
  3. 双重现实的inception:《红辣椒》
  
  也许对一部电影的戏外,导演也不过是演员。
  
  《盗梦空间》在于Christopher Nolan,不过是自处女作《追随》(Following)后第二部真正自编自导的原创作品,但在他十二年导演生涯中的七部长片,有五部成功杀入了imdb top 250;只除了处女作以及翻拍作。相当了不起的成就,哪天被拍成传记电影,也不见得是天方夜谭。
  
  Christopher Nolan首部进入imdb top 250的电影是《记忆碎片》(Memento),担任影片原作的是他的弟弟Jonathan Nolan。Jonathan之后参与的两部电影《致命魔术》(The Prestige)以及《黑暗骑士》(The Dark Knight)全都进了imdb前一百,Christopher的第三部蝙蝠侠电影Jonathan也有望参与,同时他也成为了Steven Spielberg的电影《星际》(Interstellar)的编剧候选。兄弟间的无间合作应该也是Christopher Nolan成功的一个重要基础。
  
  除了处女作,让Christopher Nolan走向大师之路的大概就是他兄弟原作的这部《记忆碎片》,你去观察一下这部电影的海报,就会发现,居然是一个奇妙的四层甚至五层甚至六层(最外面属于我们的现实)的嵌套结构展示,有着这样的对应性,《盗梦空间》的海报如果以此思路设计让人觉得也未有不妥。
  
  除了导演一直以来自成格调的选择,作为偶然性,演员们的戏里戏外又成了另一个话题,交互式地形成一种奇妙的联系。
  
  《玫瑰人生》(La vie en rose)在1小时46分末至1小时51钟初的一个首尾超现实幻觉始终的四分多钟长镜头,可以简单地看成一个三层式的现实与虚幻递换,展现歌者Edith Piaf得知恋人坠机前后的情绪变化,堪称经典;在这部电影中扮演Edith Piaf的便是在本作中扮演魅影(The Shade)的Marion Cotillard,而Edith Piaf的最后之演唱《我无怨无悔》(Non, je ne regrette rien,1960)被设置为故事中的唤醒歌,负责将人们带出梦境的声音,而这样的设定在Marion Cotillard的角色被选定之前就决定了。
  
  在《泰坦尼克号》(Titanic)中Leonardo DiCaprio对爱人说“你跳我就跳”(If you jump, I jump!),而在《盗梦空间》里Leonardo DiCaprio对爱人则说“你跳我不跳”(If you jump, I will not jump with you!),成了一个相当有意思的对比。有人说,这是一个男人成长的标志,但我想更多的可能是Christopher Nolan“往者不可留,逝者不可追”这样类似观念的体现。
  
  再说到渡边谦这个日本人的角色,这很可能是引发《盗梦空间》偷师于今敏《红辣椒》(Paprika)的猜想之一,而联梦机制、以及电梯戏与镜面延伸等戏份的相似性好像就让人更加确信了;不过就如导演本人所说的,他不知道今敏这个人,有机会该认识认识。一至死都没被认识的今敏听以这话有何感想呢,也许会哗然的不过是那些已然形成《盗梦空间》是《红辣椒》好莱坞复刻版的定势思维的盲从者们。
  
  你只要稍微判断一下他们影片一向以来的基调就知道这样的说法有多不妥了,今敏虽然拍的是动画,但却是文艺电影的灵魂,而Christopher Nolan则是游走于自己领域的出色商业配合者。就说那场电梯戏,与其说是《红辣椒》的两生花,倒不如说西方人对自己文化的再诠释,这场戏多半是源自圣经中雅各布天梯(Jacob’s Ladder)的概念,同时受一部同名电影的影响肯定也是巨大的。圣经中创世纪二八章11-19节中,雅各布做梦见到从天堂来的天梯,后人便把这梦想中的梯子称之为雅各布天梯——传统概念的影响是巨大的,经典赛伯朋克电影、直译为“第十三层楼”的《异次元骇客》(The Thirteenth Floor)的片名多少也受此影响——Christopher Nolan把意识世界比作地狱,那么其实是有点逃出生天的意思。
  
  另外,一般导演都会有自己的特定招牌戏,比如说梅津泰臣就喜欢往自己每部戏里塞厕所里的枪战戏,而鲁邦三世系列通常“Car Chase”是必不可少的,在于Christopher Nolan,我不敢说走廊戏(连同楼梯、电梯戏)就是他的一个传统,也许是朴赞郁的一个传统,但是印象中,天台戏应该是Christopher Nolan的候选场景,从第一部电影就开始了。这样的特定场景戏对于一个导演会有什么样的潜意识心理暗示呢,也许是“我正高高地统筹着全局呢,不用当心我会掉下去”之类的。
  
  此外,渡边谦的角色设定,除了国际路线票房的之类的考虑外,某种程度上说完全是作为世界经济第二大国日本(当然,最近有消息说中国已经二了)的一种代表形象而已。
  
  故事中必定是会有一个现实的,不管是否处于隐藏状态,而演员的介入、以及影片外部这个现实的侵入,说起来应该算是另一种“inception”事件了。
  
  在小说版的《午夜凶铃》原作系列中,这是个相当纯正的赛伯朋克世界观,贞子是电脑虚拟环境下的产物,是病毒,但这样的病毒却从虚拟实境侵入了现实,并实体化,在现实上演起了恐怖。如果说我们之外存在这么一个现实的话,在Christopher Nolan的上一部电影《黑暗骑士》中的Heath Ledger之死也许就是那个现实的杰作吧,那么《红辣椒》的陪衬与今敏之死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让一个人兴起的规则便是让另一个没落,这也许正是那个世界所信奉的法则,现在想起来,拍《乌鸦》时李国豪之死之于Alex Proyas是不是也是相似的情况呢?不要想太多,这只是个臆想。
  
  但故事外部的现实世界中事实联系所形成的偶然事件对故事本身的附加诠释确实是一个意想不到也相当有趣的现象。
  
  
  4. 不可靠叙述者构建的多重梦境:《异世浮生》
  
  我们对自身所处现实的臆想能达到什么程度,就以上话题的继续,主角之妻对她所处现实的怀疑并进而自杀是所有故事的触发点,但就算我们不去考虑最后开放式的结局,对于故事中最外一层现实,很难想象一个世界排名第二的能源公司巨头会去乘坐什么新干线,而基于此所展开的整个故事是否真的具有真实性呢?
  
  但是,在现实世界中,世界排名第二的能源公司巨头去搭乘新干线又并非一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不可靠叙述者(Unreliable narrator)其实更能制造可能的不确定性。
  
  反过来,问题就是如何利用不可靠叙述者构建多重梦境或现实。
  
  作为戏中戏的套路,一般都会存在不可靠叙述者的成份,而除了像前面所说的,现实猜想成份的侵入对作品的解读影响,这样看上去过度诠释的偶然现象联系外;就故事本身来说,故事的多重结构,决定了不可靠叙述者身份在其中发挥的赋予剧情张力的使命,在《盗梦空间》中,盗梦人(The Extractor)隐瞒的魅影(The Shade)的真相、也就是为什么他如此之相信“inception”的可行性、进而以此为业并渴望做上最危险的一单以换取回家回到子女身边的行为,使这一系列行为拥有合理性,也许看是简单,却是故事进展的动机所在。
  
  故事的触发和进展,上面我们提到了两种大致类型的不可靠叙述者:
  
  一种是叙述者本身并不自知,或者叙述者本身亦为别人想象或在别人想象中,此类影片中比较有名的如《搏击俱乐部》(Fight Club)、《第六感》(The Sixth Sense)、《神秘村》(The Village)、《小岛惊魂》(The Others)、《生死停留》(Stay)、以及《穆赫兰道》(Mulholland Dr.)等等。
  
  另一种就是叙述者刻意隐瞒真相的结果,或者为真相所困惑、痛苦但却无力去改变而生出用于逃避的另一重现实或梦境,此类影片中最有名的如《异世浮生》(即“雅各布天梯”,Jacob’s Ladder)、《死亡幻觉》(Donnie Darko)、《致命ID》(Identity)、《蝴蝶效应》(The Butterfly Effect)、《无姓之人》(Mr. Nobody)、以及《再生号》等等。
  
  在以上所提到的影片中,多重结构多数还算简单,因为虽然有不可靠叙述者,多数也还都是偏向于概念性诡计,而在《盗梦空间》中,叙述性诡计和概念性诡计二者却处理的相当均衡:除了诸多不可靠叙述者的引入——就本身设定来说是无可避免的,而在整体上甚至可以解读成一个“缸中之脑”的梦,或者说作为电影工作者导演本身的一场梦;互联网式的联梦机制则让局面变得更为复杂;何况意识层面又被设置到五层,算上可能的现实,甚至多达六层七层。
  
  也就是说,《盗梦空间》至少在三个方面上引发了自身的复杂性:个人、人与人之间、以及人所处的空间——梦中人,谁人梦中,谁人之梦,梦中的梦中,梦中人的梦中……各种可能性,可以说是竭尽所能了。
  
  
  5. 落差的时间感:《迅行十载》
  
  在《盗梦空间》中现实五分钟,梦境一个小时;而各层梦境间的时间流逝比又以平方级递增。
  
  多重梦境以及各层意识空间落差的时间感设定是《盗梦空间》制造最后那场高潮戏的利器,它们协同构成了强大的戏剧张力。
  
  落差的时间感设定在不少的科幻影视作品中出现过,当然并非跟这部电影一样按排在人的意识层面中,反而是出现在一些太空歌剧中(牵扯到近光速的星际旅行或黑洞等等),在《星际之门》(Stargate SG1)等剧中偶有所见,而在星野之宣的一些短篇漫画中也有过类似题材,伊藤润二的短篇恐怖漫画《长梦》更是一个极致经典;不过,更多的则见于各类科幻小说中,而且题材也不限于太空歌剧。
  
  其中比如说罗伯特·查尔斯·威尔森(Robert Charles Wilson)的《时间回旋》(Spin),在故事中地球被裹上了一层里外时间流逝的比例高达一亿倍的隔离层,地球人类面临在有生之年迎来世界末日的机会。
  
  早在此前,《科幻世界》第十一届(1999)银河奖一等奖获奖作品何宏伟(何夕)的《异域》就有过类似《时间回旋》的创意。在《异域》中所谓的异域是指一个农场,供给着全世界人类的粮食,这个农场基于所谓的“时间尺度守恒原理”建成。“时间尺度守恒原理”指的是人们可以任意改变某个指定区域内的时间快慢程度,条件是另一个区域内的时间将被调慢或拨快。这个农场建于二十多年前,但农场内的时间却过去了九十多万年,内外的时间流逝大约是四万多倍,农场内的九十多万年生物进化进化出了一些恐怖的东西。
  
  而在乔·霍尔德曼(Joe Haldeman)《飞向火星》(Marsbound)中,火星人是太阳系外围某种人造物造的而后则又是更远以外星系的某种智能创造的,因为那个智能非常巨大,思维的速度与人类的落差极大,于是想出这样“协同进化”的主意创造不同思维速度的存在、通过梯级传递信息来与人类交流。
  
  ……
  
  在众多的科幻作品中,刊载于《科幻世界》07年增刊陈茜《迅行十载》的立意无疑又与《盗梦空间》有着更多相似性。在《迅行十载》的故事中,被确诊为早衰症的主角,基于“人的内在时间感觉可以通过化学作用调节”设定了名为T剂的新型药物,主角通过服用T剂以快速播放学习,“消耗掉数量惊人的录像带”,而电脑网络更是让他如鱼得水,加上“没有前盖的跑车”他的高科技轮椅蜂鸟号,小超人主角甚至让人感到惶恐,但最终这种T剂却普及开来,在现实世界上演起《盗梦空间》中生活在不同梦境、生活在不同时间流逝中的芸芸众生来。
  
  落差的时间感这样的设定,最初可能就是来源于文学作品,特别是民间传说的口头文学,我们中国人有“山中方一日,世间已千年”的说法——在于《盗梦空间》就是“山中千年,世间一日”,而日本人则有浦岛太郎与龙宫的传说,佛教中十八层地狱的概念更明显:
  
  十八层的“层”不是指空间的上下,而是在于时间和刑法上不同,尤其在时间之上。其第一狱以人间3750年为一日,30日为一月,12月为一年,罪鬼须于此狱服刑一万年(即人间135亿年)。其第二狱以人间7500年为一日,罪鬼须于此狱服刑须经两万年(即人间540亿年)。其后各狱之刑期,均以前一狱之刑期为基数递增两番。如此计算,到第18狱之刑期,已相当于人间2.3乘以10的25次方年以上。
  
  虽然并未明了地说,可能会产生两种解读,但其中一种大致可以理解成想在地狱过完人间概念的一日,那就要熬上人间的3750年第一层、7500年第二层、以及类推;虽然东西方的地狱观念会有不同,层状结构到是相似,而《盗梦空间》中设定的意识边缘层的概念就叫灵薄狱(Limbo),在但丁的《神曲》中,灵薄狱指的是地狱最外围的一层,同时也是《盗梦空间》中意识层时间流逝最慢的一层。
  
  片中的灵薄狱到底属于谁的梦呢?可能会是这样一个地狱,一个公共的意识领域,不属于任何人,任何人都可以进来,但却极难出去。
  
  前面有戏言,也许《迷失》中的小岛就是灵薄狱,这里有英国科幻作家阿瑟·克拉克一个关于岛的这样大致比喻:
  
  记忆就像是海面上的一座座岛屿,它们表面上看是毫无关联的,但在海底的基础却一直紧密相连着。那片海就是时间,当有一天海干涸的时候,所有的记忆将会真正融合,不管是过去的,现在的,还是将来的,你的,或是我的。
  
  如果我们把记忆换成意识,灵薄狱大概就是这样干涸的海床。时间尽头的枯涸大海。
  
  
  6. 退出游戏:《睁开你的双眼》
  
  从某些方面看,《盗梦空间》该归入赛伯朋克(Cyberpunk)题材,虽然是关于意识关于梦的解构,但用到联梦机(Pasiv Device,Portable Automated Somnacin IntraVenous Device,即可携式自动梦素静脉注射器装置)这样的机械设定,人一旦与机器联系起来,即便只是作为中介,也就可以称作是赛伯朋克了。
  
  也因此,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本片首先令人联想起来的自然是《黑客帝国》。
  
  进入一个梦,进入一个虚拟实境,进入一场游戏,那么如何退出来呢?在《黑客帝国》中吞下红药丸就可以退出母体(Matrix),当然也只是救世主的权力,在《黑客帝国动画版》(Animatrix)中有人跑到速度极限冲出母体的,也有失败只好一死的侦探。
  
  在《盗梦空间》中,退出游戏的方式到是可以一死了之,但假如是在一个深度的梦中,去死就是去到谁都不想去的灵薄狱,所以有同步冲击(Kick)退出梦境的方式。而这样的Kick同常是从高处坠落。
  
  《黑客帝国动画版》里渡边信一郎执导的其中一个短片《少年故事》(Kid’s Story)中,主角就是选择这样从高处坠落的方式,成功退出了母体——当然,这在母体的世界观里是极罕见的。
  
  要说到由坠落的方式退出梦境这样设定的电影,那就不得不提到Alejandro Amenábar的《睁开你的双眼》(Open Your Eyes)。故事讲的是一个阔少因车祸被毁容,在追女挫败的情况下被冷冻起来进入永无止境的梦境,但因为做梦时间太长,梦开始失真,美梦变恶梦,而退出梦境的方法便是从高楼上一跃而下。本片后又有一个更加广为人知的好莱坞翻拍版,那就是Tom Cruise主演的《香草的天空》(Vanilla Sky)。
  
  有这样一种说法,在梦境中从高处坠下的无尽跌落,不少人应该在小时候做过从楼梯上或楼顶等各种高处甚至现实中并不高险的地方坠落并仿佛永远着不了地的梦,这是人在生长期潜意识所营造出的一种奇妙感官,就是说,回过头来你是不是发觉在那段时间里正猛长个儿,身高有了明显变化?
  
  有点像游戏升级的感觉,而我们的死亡大概就可以算作是游戏退出。当然,除了跳楼或自杀外,《盗梦空间》里最简单的退出方式自然是完成既定任务等入梦的药效散去,就像《阿瓦隆》(Avalon)中那样,干掉一个又一个终极Boss,游戏打通关了当然就可以退出游戏——但如果你打完终极关卡却又出现一个隐藏关卡现实级(Class Real)呢?
  
  在《阿瓦隆》中有“未归人”的设定,而这些未归人所在的现实级就相当于《盗梦空间》中灵薄狱那样的存在;从这点看,二者有足够的类比之处;不仅如此,在摄影上更是共通。
  
  在《盗梦空间》最后多层梦境的那几场戏中,Christopher Nolan以不同色调分辨不同梦境,同一梦境主体色调统一,以防止“交叉剪辑”和“碎片化叙事”带来的混乱;而在《阿瓦隆》中,则更加鲜明地存在着三个色调,所谓的现实是清冷感色调,一般游戏则是旧胶片般的褐色基调,但到了最后的现实级,世界却有了色彩,栩栩如生并充满生机。三层世界的存在形成了一个极度微妙的对比。
  
  当你进入现实级又遇见一个终极Boss,杀了对方,这个游戏又会传向何处,另一个级别游戏,还是现实!?而影片中最初清冷色的现实是不是真的现实呢?《阿瓦隆》中的女主角进入现实级之前拿下游戏头盔时仍是在自己清凉感现实的房间中,然后她步上长梯,离开出口,世界突然被赋予了色彩,让人的错觉就是,从现实步入了现实级,或者说,竟然是从现实步入了游戏,而且无缝联接!?
  
  这种现实与梦境的无缝联接的创意,在《睁开你的双眼》中也早有体现;但如果是在《盗梦空间》中,你只会被告之,“你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来到梦中的,对吧?”,我倒觉得Christopher Nolan应该将这个缺陷尽可能地利用起来,而《阿瓦隆》中对现实与虚幻的无缝联接的处理手法简直就可以说是神来之笔,首先不去说漂亮的摄影处理,在剧情发展方面,这样对原本所谓真实世界的猜测便分划指向了两个方向:一个方向仍是认为原本那个世界是真实的,最后的只不过是现实级模拟的一部分;而新的方向表明,原来一直所谓的真实,不过是通往下一场游戏的中途站,而他们所有人一直在玩的竟然只是游戏中的游戏。
  
  这种思考游戏、这种令人震憾的推测性效果即便是《盗梦空间》最后那个陀螺图腾也不能更好表达出来,那就是:
  
  我们,到底,退没退出游戏?
  
  
  7. 悬置结局:《七重外壳》
  
  所以,终于还是说到最后的陀螺了。
  
  在《盗梦空间》中有一个提醒自己是否在梦中的机制,那就各人的吉祥物,也就是图腾(Totem),有色子、国际象棋等等,而重点就是主角的陀螺,除了可供挖掘的故事背景外,还被设定了如果是在梦中,这个陀螺将会一直转动下去的永动机般的机制——从而引发了最后旋转的陀螺是否会一直转下去还是最终倒下的这么一个开放式悬置结局。
  
  《科幻世界》第九届(1997)银河奖一等奖获奖作品王晋康的《七重外壳》中,故事的主角参与一个寻找虚拟现实漏洞的实验,在一层一层虚拟现实中穿越,到最后第七层,小说嘎然而止,没有确切说这是现实还是虚拟现实,意味深长。在小说中的约定是,如果对方能确定自己现在确实是身处现实了,就可以得到象征性的一美元报酬。而这一美元就相当于《七重外壳》中的图腾。
  
  虽然这篇小说的过程,进入一层一层的虚拟现实又被一遍一遍地否定有些单调,但就是最后这样的结局处理让小说立刻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两个小时后,琼已经坐上了到北京去的特快列车,并在车站邮局向北京机场预定了第二天早上去旧金山的班机。她还给斯托恩·吴先生打了一个越洋电话,说甘已经赢得了1 元奖金。对甘又明在赢得奖金之后的反复,她未置片语。她听见吴先生简单地说一句:“知道了”,就挂上了电话。
  
  正像《盗梦空间》中对陀螺的讨论,难道梦中陀螺就一定不会倒下吗,而在这里,难道在虚拟实境里就不能收那一美元吗?事实上,在《盗梦空间》中,陀螺如果不倒下,那这一定就是在梦里;但如果陀螺倒下的话,反而却更糟了,你根本无从判断自己是否在现实中。而《七重外壳》中的情况则是更近一步,不管你收没收那一美元,完全无助于判断你是身处现实还是虚幻。
  
  Daniel Francis Galouye在六十年代出版了一部长篇小说,名叫《三重模拟》(Simulacron 3),这可以说是首部 “虚拟现实”题材的科幻小说,小说中的科学家为了研究市场营销,在电脑里通过虚拟现实建造了一座“虚拟城市”,里面的电子人对此浑然不觉,只有一个个体觉察到了真相;但小说的高明之处在于“三重模拟”之意,主角最后发现自己以为是现实的世界也是另一个世界的“虚拟现实”。(无机客的概述)
  
  以此为基础改编、并于1999年与《黑客帝国》同年上映的赛伯朋克经典电影《异次元骇客》(The Thirteenth Floor)的结局设置则更高超,在确定描述的三层世界外,最后一幕屏幕突然关闭的效果引出了更多层世界结构的可能性(更早之前澳大利亚版的同名电影的情况未知)。要是《七重外壳》能改编成电影,那最后一幕的「她听见吴先生简单地说一句:“知道了”,就挂上了电话。」同样也可转换成电话液晶屏幕显上的“Offline”(当然在此前的剧情中要多作铺垫),同样也可以达到让人吃惊的逆转(Twisted End/Twist Ending)效果。
  
  「我们,到底,退没退出游戏?」这样的悬置结局,在于《盗梦空间》反而没有上面提到的《七重外壳》、《异次元骇客》等作给人的印象深刻,只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事实上,《盗梦空间》倒是可以算作此类作品一个极为成熟、成功的商业模式范本,而正因如此,这从某些方面限制了它的cult属性。
  
  在David Cronenberg的电影《感官游戏》(eXistenZ)中,插入口不是《黑客帝国》的脑后也不是《盗梦空间》的手臂,而是在背后腰间脊柱像菊花眼,在一层一层的虚幻游戏中,充满cult情结充斥色情暴力杀戮,游戏者们已经不知真假,而时间感上,游戏中经历数日感觉现实中不过二十分钟,最后两名游戏参与者在游戏结束后射杀了游戏设计者,但另外一名游戏玩家却对谋杀者说:
  
  “告诉我实话,我们还在游戏里吗?”。
  
  The End。
  
  最后,我要引用《力克千年虫》中的经典悬置结局再次结束此文:
  
  To Be Continued…


来自: 恶魔的步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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