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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还是三年前
家乡的这条山路
美娜还乡
走得磕磕绊绊
扭扭歪歪
高跟鞋不认同这山路
山路不认同这高跟鞋
美娜还乡，走得太急
竟忘了换上
三年前离家时
外婆给她做的那双布鞋
布鞋上
绣着两朵槐花
那是美娜的小名
美娜在小溪边
一块石头上坐下来
脱下高跟鞋，揉着疼痛的双脚
染红的脚趾甲、晃动着
把小溪边的景色和美娜的心
抓出一条条血痕
那个肥胖的男人
在发廊后面隔间里
抚摸美娜的双腿
他拿出一个很小的瓶子
用他那有虎纹刺青的手
给美娜脚趾甲涂上红色
他说宝贝你知道吗？
这是名贵的法国趾甲油寇丹
永不褪色
可你得给我
做三次口交
否则
赔钱
不服气么？
老子上面有人
家乡的溪水是清澈的
她捧起来使劲漱口
漱不去满口滑腻的腥味
家乡的溪水是明亮的
她使劲搓洗脚趾甲
洗不掉刺骨的腥红
家乡的溪水在她脚下卷起漩涡
形成无数个纠缠的？号
急匆匆流向远方
绕过全民感恩的板块
流向大海
去寻求答案
2.
叫做“槐花”的小姑娘
从小就在小溪边长大
溪水当然记得
那胖胖的小脚丫
那双露珠亲吻过的小脚丫
阳光舐过的小脚丫
一个叫做美娜的女人
提着高跟鞋
赤脚上路了
她想用细皮嫰肉脚板踩在石子上的疼痛
来倾听
小脚丫的回声
想不到家乡的山野
同样是一片寂静
这种浸透骨髓的寂静
三年来，在喧嚷的城市
逐渐生成
这是一种
令人窒息的孤独
压得她，有时只能悄悄对着自己
呼唤“槐花”这个小名
自从口腔腥臭之后，她
再不愿那些亲切的称呼
再通过这里发出声音了
美娜提着鞋，仍然是
磕磕绊绊、扭扭歪歪地行走
她想从路上遇到的乡亲们嘴里
听到“槐花”这招魂的声音
可她遇到的
却是一些惊奇的、艳羡的目光
含混的招呼与谦卑的让路
呵哈！看啦！
我们的山路上
走着一个
从屏幕盛世中跨界而出的华丽游魂
3.
还是三年前那个小屋
倾圮的泥墙
漏雨的茅草屋顶
爸爸更浮肿了
妈妈更瘦了、小了
他们真的老眼昏花了么？
呆呆地望着我
依然是静默无声
哦，我已经无法招魂
我已经无处招魂
生活已经注定，我
只能是一个叫做“美娜”的女人
“美娜，你过来！”
“美娜，脱！快点！”
“美娜，把这弄到卫生间丢掉！”
美娜、美娜，
这半洋半土的名字
这半人半鬼的名字
当初中毕业时对事业的梦幻
当春夜无眠时对爱情的幢憬
全都他妈的幻灭之后，只有这
“美娜”“美娜”的呼唤声
充斥我空洞的躯壳
维系我与亲人的生存
来吧，爸爸妈妈
这是我带回的八万块钱存折
八万块钱，这数目
够震得你们脚软头晕
这没什么，不过是
达官贵人的一顿饭钱
不过是
不肖女儿的
一片孝心
拿去修一间砖房瓦顶的房子、作为
中国农民生活幸福的证明……
4.
美娜第二天一早就回城了
美娜睡不惯原先睡的木板床
美娜吃不下红苕下酸菜
美娜明白
她再也找不回槐花那个自己
美娜用八万块钱
最终埋葬了自已的灵魂
而且顺便
也给中国特色的幸福图景增光添彩
美娜第二天一早就回城了
爸爸扶着门框送她
妈妈站在院坝尽头送她
美娜慢慢往回走
美娜几步一回头
她最后希望
听到爸爸妈妈一声呼唤：
“槐花，女儿呵！”
一直到转过山坳
她能听到的、只是
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美娜回城来了
美娜心肠硬了
美娜的欢笑也硬了，一如
填充了硅胶的乳房
一如和谐盛世光辉图景
只供观赏
切不可去触摸
听说人大代表提议卖淫合法化，发展才是硬道理
问题是加强领导
只要领导亲自加强
一切就会顺利美好
美娜听说
她们这个行当将要命名为“性工作者”
美娜想起中学时读过的一部小说《工作着是美丽的》
哇噻！心肠硬了真好
心肠硬了是美丽的
美娜心宽
却万万不能体胖
她得保护好
自己拥有的唯一资源
华灯初上，树影朦胧
美娜站在路边
频飞媚眼
露脐坦胸
她向一个过路的老头招手：
“哥，来玩玩
两百块钱，全方位服务……”
老头说“我没钱。但我写过一篇文章
称赞你们是职业道德的楷模
货真价实，绝不会给用户
提供一个塑料盒盒。”
美娜怒喝道：
“滚！”
5.
那个老头
就是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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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皮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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