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颜色

　 有一只小老鼠，非常喜欢在原野上收集各种各样的颜色。比如，他看到绿油油的牛蒡(bàng)叶，就说：

　 “你好，牛蒡叶，我喜欢你的绿色，你能给我一片你的叶子，讓我把它收集起来吗？”

　 “当然可以呀！”牛蒡摇着肥大的叶片，发出乐呵呵的声音。小老鼠小心地摘下一小片牛蒡叶，生怕把牛蒡弄疼了似的。牛蒡笑得身子颤动起来，说：“啊哟，好痒痒！”

　 篱笆边上长着一丛月季花，是鲜艳的红色，小老鼠对月季花说：

　 “你能送我一片你的花瓣吗？我喜欢你的颜色，我想把它收集起来。”

　 月季花说：“当然可以！但你得瞧准了，再过几天，我的花瓣开始落下来，你就可以来捡它们了。你可要来得不早不晚才行，来得早了，我的花瓣还没有落下来，来得太晚了，花瓣就会被太阳晒蔫，就没有了鲜艳的颜色。”

　 小老鼠瞧准了一朵最娇艳的月季花，她是早晨刚刚开放的，花瓣上没有一点儿瑕疵，红艳艳的颜色像水一样，仿佛能从花瓣上流下来。

　 蜜蜂在花瓣上跳舞，说：“这是我的小小舞台，我要在这上边跳舞。等我的舞蹈跳完了，你就可以来收集花瓣了。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小老鼠谢过月季和蜜蜂，朝小河边跑去，河边开满了粉白淡紫的雏菊。

　 蝴蝶在雏菊丛中飞舞，看见小老鼠，马上跟他打招呼：

　 “可爱的小老鼠，你是来收集颜色的吗？请你把我的翅膀和小雏菊放在一起，好不好？我们是好朋友，我们的颜色也要在一起。”

　 这是一只小粉蝶，她的颜色和小雏菊的颜色是一样的。

　 “你是讓我从你的身上把翅膀扯下来吗？”小老鼠小心地问，这个想法讓他觉得挺可怕。

　 “当然不是！”蝴蝶笑起来，“等我死了，我会静静地卧在一朵雏菊上，你瞧，我的翅膀多像雏菊的花瓣，一样粉白中带着淡淡的紫色。到时候你就会分不清哪是雏菊花瓣，哪是蝴蝶的翅膀了。”

　 “你会死吗？你看上去还那么年轻，那么漂亮！”小老鼠吃惊不小。

　 “蝴蝶的寿命是很短暂的。”蝴蝶说，但她的声音很快乐，一点儿都听不到悲伤，“你知道蝴蝶的前生是什么吗？是毛虫和花，你瞧瞧，我的身子就像是毛虫，我的翅膀就像是花，对不对？毛虫和花是很好的朋友，他们总是在一起，毛虫四处旅行，把看到的各种事情都告诉花，他们经常待在一起，不停地说话，谁也不愿意分开。最后，他们就变成了蝴蝶，再也不会分开了。而现在呢，蝴蝶和花在一起，变成一种可爱的粉紫色，也不会分开。”

　 小老鼠答应蝴蝶，当春天过完的时候，他会把雏菊和蝴蝶一起收藏起来。

　 黄色的玫瑰在朝小老鼠招手：“快过来，小老鼠，快来接住我金黄色的花瓣，把它们收藏起来吧！”

　 小老鼠连忙跑过去，玫瑰丝绒似的花瓣像雨点一样落下来，把小老鼠的小爪子盖得满满的，花瓣越落越多，甚至为小老鼠盖了一床黄玫瑰的被子，把小老鼠整个儿盖在下面呢。

　 金钟花在田埂边吹起了喇叭：“小老鼠，快过来，快来收集我金红的颜色！”

　 原野上有多少种花和草，小老鼠就收集了多少种颜色，这些颜色把小老鼠的家塞得满满的。房间里有玫瑰的芳香、青草的味道，有原野上所有的颜色。

　 秋天来临的时候，原野上的颜色只剩下了一种单调的枯黄。但秋天是原野上丰收的季节，各种果子都成熟了，果子从树上掉下来，在地上裂开了口子，露出香喷喷的果仁。老鼠们在原野上狂欢，他们唱歌，跳舞，朗诵诗歌。大家对小老鼠说：

　 “小老鼠，把你收集的颜色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吧！”

　 在丰收的原野上，大家开始想念春天的花草、蝴蝶和蜜蜂，还有金钟花的铃铛声。小老鼠连忙跑回家去，他要把他收集到的颜色拿出来给大家看。

　 小老鼠打开家里的贮藏室，他看到了什么呢？一堆枯黄的碎屑！春天里收集的那些鲜艳的颜色，那些芬芳的味道，现在都没有了！眼前只是一堆焦枯的碎片！

　 小老鼠伤心地哭起来：“我的颜色，我美丽的颜色不见了……”

　 几天以后，原野上来了一个人，他穿一件很长的衣服，他的面前立着一个木头架子，手里拿着一个盘子，用一支笔在架子上画画。他画了金红色的夕阳，夕阳下的青山，蓝色的湖，还有原野上金黄得像要燃烧起来的草。小老鼠站在他的一旁，悄悄地看，看着他用笔把各种各样的颜色从那个白瓷盘里挑出来，画在木架子上。

　 小老鼠心想：这个人一定是一个会变颜色的魔术师！我要把他留下来，让他教我变颜色的魔术。

　 小老鼠对那个人说：“请您教我变颜色的魔术，好不好？”

　 但那个人忙着往木架子上的画布涂颜色，根本没有听到小老鼠在对他说话。

　 小老鼠踮起脚尖，又大声地喊：“请您教我变颜色的魔术，好不好？”

　 这个人画得太专心了，根本不可能注意到脚下的小老鼠，而且刚好有一阵风吹过，把小老鼠的声音吹走了。

　 但小老鼠的朋友们听到了小老鼠的声音，他们从自己的家里跑出来，原野上跑来了几十只、数百只、成千只小老鼠，小老鼠们把这个画画的人围起来，对他说：

　 “请你教小老鼠变颜色的魔术吧！”

　 上千只小老鼠发出吱吱的声音，大得足够让这个人听到了。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被成百上千只小老鼠团团围住了。他吓坏了，两眼一黑，晕倒了……

　 小老鼠们决定把这个巨人弄回他们的老鼠洞去，让他留下来，教小老鼠变颜色的魔术。有的老鼠去拖画家的脚丫子，有的老鼠去拖画家的手，有的拖画家的衣服，也有的爬到他的鼻子上，拉他的鼻子，但不管怎么样都拖不动，因为这个人实在是太大了。小老鼠钻进他的脖子，爬上他的鼻尖，挠他的手指尖和脚丫，它们把巨人吓醒了，巨人尖叫起来，双脚不停地跳，仿佛他是一根巨大的弹簧！

　 小老鼠吱吱吱地对他说话，要他不要害怕，说自己只是想跟他学变颜色的魔法，但这个人根本听不懂，还是不停地尖叫，弹跳，双手舞向空中，好像希望自己能长出翅膀，飞出小老鼠们的包围。

　 这时候飞来了一只鹦鹉，这只鹦鹉很聪明，是个翻译家，它会说人类的话，也会说各种动物的话。鹦鹉说：

　 “你别跳了，小老鼠只是想跟你学变颜色的魔法，它们不想吃你！”

　 这个人定下神来，问道：

　 “变颜色的魔法？哪有什么变颜色的魔法啊？”

　 小老鼠指着那人扔在地上的调色板，说：“这些颜色，你是怎么变出来的？”

　 那个人哈哈大笑：“这哪是什么魔法啊，你瞧，我这儿有整整一盒颜料，盘子里的颜色就是我从这些颜料管里挤出来的。”

　 “这些管子里有魔法吗？”小老鼠问。

　 “没有。这些颜料盒是从商店里买来的，商店里什么东西都有卖，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那个人说。

　 那个人不愿意自己老是被上千只老鼠围攻，就赶紧收拾东西回家去了，临了他把那一盒颜料、那个调色板和那枝画笔留了下来，送给小老鼠。

　 “如果你喜欢，就都送给你吧。”那个人说。

　 小老鼠用那些颜色画月季花，画雏菊和蝴蝶，画蜜蜂和金钟花，画肥大的牛蒡叶。虽然它们看上去和春天里一模一样，但小老鼠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这样的颜色和它收集的颜色是不一样的，这样的颜色并不是小老鼠想要的颜色，也不是原野上春天的真正颜色。

　 小老鼠想，如果它当初把搜集到的原野上的颜色捣碎，也放到像颜料管那样的东西里面，会不会就能使颜色保持新鲜呢？当第二年春天到来时，小老鼠就把在原野上收集到的颜色小心地捣碎，和上春天

　 早晨最明亮清洁的露珠，做成颜色的汁液，收集在一个个小瓶子里。当丰收的秋天到来，当洁白的冬天到来，当大家想念原野上绚丽的春天、灿烂的夏天的时候，小老鼠就把那些颜色拿出来，在阳光下画画，画春天的图画、夏天的图画。大家从小老鼠的画中，能闻到春天的花香、夏天的味道。

　 小老鼠用这样的方法，还收集到大地上秋草的颜色、冬雪的颜色。

　 后来，小老鼠成了一个收集颜色的专家。他到处旅行，帮助大家收集最喜欢的颜色。

　 后来，小老鼠来到了海边，它在海边住下了。他用瓶子收集海的颜色、浪花的颜色，还有沙滩的颜色和海的气味。他用海边的颜色画了一幅画，用从自己身上收集到的颜色画了他自己。那幅画画的就是一只小老鼠站在大海边，看着海面上太阳升起，看着白帆一点点远去。

　 后来，小老鼠就一直住在海边。他在海边的沙滩上画画，他把随身带来的颜料盒打开，画了一片原野；原野上的小河边，有雏菊和蝴蝶，竹篱笆旁有月季花，还有丝绒一样的黄玫瑰，金钟花在田埂边摇动，蜜蜂在跳舞……海边的小老鼠们围着它，那是些可爱的小老鼠，是它的孩子们，它美丽的妻子站在它的身边，大家问它：

　 “这是哪儿？”

　 “这是我的故乡。”小老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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