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是谁说感情恒一?没有资本的家伙声音可真大。
朴光嘟着嘴跑在回家路上,心里很是气愤。即将入冬,天全黑了,像一个闷不透风的锅盖倒扣在朴光的头上。从来没有一个老师对学生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是“又向荒唐演大荒”。今天是星期天,朴光明明说好下午去外婆家玩玩。但是早晨,蒋老师甜甜的声音打乱了全盘计划。电话里的蒋老师说了一个奇怪的要求:“朴光吗,今天有空吗。下午你来我家,就在学校路口那里;哦,没有什么事,就是来帮我家搞搞卫生。”搞卫生?这算是义工吗?但是义工也是应该自愿去的啊,蒋老师的命令怎么能不听?
朴光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不会做家务的女孩,记得自己一岁的时候,老人家迷信,就带着自己去算命先生那里算上一卦,算命先生一摇扇子,指着自己的鼻子就说:“这个丫头了不得,上辈子可是王室公主!娇生惯养可是惯了的哩。”这句话一直没敢对朴光说。但是果然,不知道怎么回事,朴光长到十岁连泡面才学会煮。老妈很宠自己,因为朴光的成绩优异,老妈就让她安心读书。老爸嘴巴上说着“严加管教”,实际上和老妈差不多。虽然朴光不是什么大富人家的富贵小姐,但是所享受的待遇和所谓“上辈子”也差不了多少。平时家里大扫除,朴光只是打打下手就回房做作业。但是今天,自己的班主任一板一眼地说出朴光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几个字。做家务,为她家!
到达蒋老师家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蒋老师家很大,装修的富丽堂皇,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很舒服吧。蒋老师笑盈盈地招待朴光:“来了,快坐下喝杯水。一个人搞不过来,你等郑祺珊她们一块来了在开始干。”蒋老师端了一杯水放在朴光面前的紫檀茶几上,随后也坐在了红实木磨光沙发上了。朴光只是矜持地抿了一口水。很不自然地笑笑。
蒋老师开始一句一句地和朴光聊着闲篇,不一会就赞扬起了朴光期中考试的好成绩。“你的副科(指史地生思品,八中人都这么叫)啊,全都上了九十分,全年段只有你一个人做到啦。哎哟哟,啧啧……”朴光开始不好意思地笑笑,低头喝水。但是,蒋老师下一句如霹雷,炸的朴光六神无主。“朴光,如果一班叫你去你去不去?”这句话说得干净利落,好像把朴光叫来就是来问这个尴尬的问题的。但是朴光不知道回答了,她慢慢抬头看着眼前的蒋老师,她偏着头,很大的眼睛发出的琉璃般的目光直直落在朴光的眼睛里。朴光想起了家里老妈的抱怨:“如果一班真的要你去的话,你可别顾什么面子,一定要去!”……半天,朴光笑着说了一声:“我不知道。”
“你不能不知道!”蒋老师吓唬了朴光一跳。朴光听见这个只有在遇到活动时蒋老师才会发出的声音。“你必须留下!你看蒋老师对你多好!你在哪里不都会念?”朴光吃惊了,她瞪着同样大的眼睛,也直直地瞅着眼前这个仿佛失真的蒋老师。她好像是在面对另一个宇宙中的蒋老师,她的面孔第一次让朴光发现是这样的怪异!朴光有一天做梦,梦见就像电视剧上演的一样,蒋老师语重心长地,含着眼泪的对她说:“朴光,你这样的好学生应该要去更好的环境里,现在,你去一班吧,老师祝福你。”但是,现实和梦境完全相反!朴光也想过蒋老师想留住自己,应该有一种恳求的语气,但是,她明明听清了一种命令,还听出了几分独裁。难道人都是自私的?难道人的心灵永远不同于善良的面孔吗?朴光这回没有想明白,她愣在那里。
门开了,三个人走了进来。蒋老师又召集来了几个女生。其中有郑祺珊还有班上那个热爱劳动的齐思思。但是另朴光意外的是,郑祺珊还带来了一个过去小学的同班好友齐芳,那个女生朴光也是会认识一点,但是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老是爱摆着架子的家伙。后来上了初中,郑祺珊说她顺利地转区去二中了。原因很简单,因为她的爸爸是全西曲最大的建筑工程师,正在给二中新建一栋实验楼。
齐芳很瘦,颧骨高高地突起,看起来像一只猴子。“你怎么来了?”朴光问。“怎么?”猴子很高调地说:“我不能来?”“哦,我们准备去图书馆,但是蒋老师来电话,所以一块聚来了。”齐思思没心没肺地回答。朴光本来很想回敬过去,但是看看两个同学的面子上只是冷笑了一下。
大扫除不由分说地开始了。蒋老师的大房子真的大的像一个剧院。蒋老师把家里所有瓶瓶罐罐搬到了紫檀茶几上,很爱惜地抚摸着:“几个月没有倒腾了,都是灰,赶快擦擦。”齐思思是个乐天派,还是个爱劳动的好孩子,她热情地对蒋老师说:“老师,你的窗户我也擦擦!”但是朴光不高兴,倒不是因为不爱做这些,而是因为蒋老师奇怪的话语和这只猴子又在这里。
猴子的话好像带着刺一般,但是脸上的笑容没有减弱,这就是敌人之间的“微笑战术”:“朴光,这次期中考你考多少?没我高吧。”“无稽之谈”,朴光同样微笑着,“咱们又不是没有同学过,你的尾巴有多长我怎么不知道,我的分数是多少你怎么不知道?”朴光说的轻松,她不想让这个张狂的家伙看出她一点来到西曲八中的哀伤。孩子早就知道不能在敌人面前入出自己的软肋,这个是不学自通的。一旁的郑祺珊甩开嗓门报告起朴光这次的成绩,猴子一直板着脸听着,但是听到语文成绩只有110的时候,她母鸡般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笑什么?”朴光的声音很大声,同时瞪了一眼郑祺珊,这个没头脑的家伙还在傻傻地看着猴子的仰天大笑。猴子没有回答,咳嗽一声,蹲下身子洗布。
朴光此时正在擦着蒋老师厨房的冰箱,郑祺珊和齐思思正蹲着擦矮柜,齐芳这个“奇葩”缩着指头擦桌子。朴光把冰箱擦得闪闪发亮,冰箱倒映出站在朴光背后的齐芳。只见她嫌弃地把桌布丢在一边,昂着脑袋,眼睛完全是从天花板往下看朴光的,随即,她小声嘀咕了朴光无法原谅的话:“语文才110?你这个西曲八中的鸡脖子,还没有我西曲二中的凤趾粗!”
朴光好像没有听见的一般,但此时她的心脏慢慢发出绞痛。这句话不仅伤害了她的自尊,以及伤害了她已经无法逃脱的母校。她恨不得把地上的一盆脏水泼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猴子身上。这就是曾经对着她笑的巫婆!孩子的身心早就被大人世界的污染,对富贵的崇拜使得一些富二代趾高气扬。她和朴光只是在比着成绩,但是这个没有资本的东西,明显地把她赫赫扬扬的家事搬了出来。一捆捆钞票不仅砌起了通往高校的高高门槛,也同时堵塞了每一个孩子童真的心灵。填充了一个空虚的灵魂。但是朴光甚至不能破口大骂,因为猴子是嘀咕着说的,她必须装着没听见。这就是微笑战术的规则。孩子的心灵,同样被一个个交际规则填充,难以有空间去包含世界上的美好了。
朴光恨不得早点离开这个恶心人的地方,但是蒋老师迟迟不来。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转眼间,已经晚上六点钟。天色全黑了,朴光的手指都快冻僵。从窗户可以看到,蒋老师,还在抱着一个热乎乎芋头,慢悠悠地走过来,手里提着购物来的衣服。没多久她就上楼了,开门不等朴光说她要回家的事,“来来来,老师带你们去吃饭!”其他三人欢呼起来,但是朴光的脸都吓白了。
“蒋老师,我要回家了!我爸妈叫我回家……不!我一定要回家了,我们都做完了,我也……拜托你了老师,我要回家!!”朴光好像所有的委屈都涌了上来,泪花一下子填满她的眼睛。“怎么啦……吃个饭嘛。哟,怎么你都快哭出来了?……这样啊,那好吧,回家吧啊。”蒋老师还没有说完,朴光一把从地下抓起包袱,闪电般说了一声:“老师再见!”,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跳了出去。
“吃饭?哼!”朴光在路上越走越气,“你我一清二白都把我叫来给你做义工,要是吃了你的饭我还不得给你搬家!”朴光愤愤地想。还有,和那只猴子一起吃饭,还不如叫她去卫生间把中午饭都呕出来!寒风肆虐在无人的大马路上,远处高山的灯塔光线猫眼般直射过来。朴光吓了一跳,一口气跑回了家……
|
|